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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已经有一位正室福晋,两位侧福晋。正室福晋乌喇那拉氏,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容貌秀丽,举止端庄,自垂髫之年即嫁于胤禛,虽说相敬如宾,然而胤禛并不很宠爱她,因为她严肃有余,情趣不足,胤禛年纪又轻,所以另纳了两位侧福晋。   年氏是巡抚遐龄之女,原本是胤禛府的包衣奴才。年氏身材修长,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又颇有心机,对胤禛的喜好掌握的一清二楚,故而最得胤禛的宠爱,王府上下无人敢掖其锋。   耿氏娘家虽然也是书香门第,远不如其他两位福晋那般显赫,故而为人也十分的低调。然而温柔婉约,细心体贴,故而胤禛对她也是十分的钟爱,并没有因为她出身微寒而对她有半分的轻贱。   出嫁的那天,母亲嘱咐了我很多话,大抵是“一入候门深似海”之类的,要我处处留意,步步小心。   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凝视了我片刻,道:“以后就看你自己了!父母帮不了你,荣辱皆在自身。”   就这样我上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雍亲王府。婚礼的仪式是繁杂的,然而却又有诸多的讲究。我也记不了那么多,只是象个木偶一样听喜娘在耳边吩咐,然后就照着她的话做。头上顶着十几斤重的凤冠,压得我整个人都晕晕的。若不是一直都有人扶着,怕是会一跤跌坐在地上。   拜过了天地,便进了洞房,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知道胤禛在外面陪客人喝酒,等他回来了就会掀开我的盖头,然后是喝交杯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音,紫雯忙上前来帮我整理整理衣服,细声说道:“王爷就要进来了。”   我直起已经酸疼的腰,端端正正的刚坐好,门就开了,紧接着进来了许多的人,然后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让云儿久候了。”   话音一落,房间里就跪倒一片,齐声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赏!”   接着就见他用一根系着红流苏的金挑子挑开了红盖头。眼前霍然一亮,就看见一个风流俊雅,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含笑看着我。我知道,这个就是我的丈夫胤禛了。   胤禛忽然收住了笑,温柔的说道,“你且早点休息,不必等我。我还有客人要陪。明天一早要进宫去见皇阿玛和额娘,你养足精神才好。”不待分说便转身走了出去。随他进来的仆人也忙施了个礼跟着他出了去。   我登时愣住了。这和我想象中的新婚之夜完全的不同。我默默的坐了下来,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紫雯上前道:“既然这样,小姐也早点安歇吧。”说着叫翠雯一起来帮我更衣,卸妆。   我任她们两个人摆布。她们都是我自幼随身伺候的丫鬟,陪我嫁了过来。紫雯细心温柔,遇到大事却坚决果敢。翠雯直爽干练,聪明机敏,有临机应变之才。两个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以后的日子真是少不了她们。   次日,刚刚四更天我就已经被唤起来,之后便是沐浴更衣。觐见皇上非同小可,这些都是必要的礼仪,省略不得的。   刚刚穿上贴身的中衣,就进来两个嬷嬷,后面还跟着四个十六七岁的丫鬟,都生的十分的水秀。一个手里捧着朝服,另一个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只累丝金凤,凤口里衔着三串珍珠,最中间那串的底下一颗足有拇指大小,发出柔和的光芒。还有一个丫鬟手里的托盘放着几只华丽的珠钏并耳环镯子玉佩。另有一个丫鬟捧着胭脂水粉。六个人一进来,齐齐的跪下,“给侧福晋请安!”   我微微一笑,“起来吧。”礼罢起身,其中一个嬷嬷道:“从今儿个起,奴才们就是伺候侧福晋的人了。奴才夫家姓刑,那一个是张嬷嬷。”   我点点头,刑嬷嬷继续说下去,“这几个丫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伺候娘娘的,以后她们若有什么不是,福晋尽管责罚。”说着指着捧朝服的丫鬟说道:“这一个叫嫣红,十七岁了,做事很是稳妥,福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   我细细的打量了她,身材不高不矮,皮肤白净细腻,瓜子脸,眉眼都细长,人看起来温柔沉默,果然象是个稳重的人。   接着又指着托着金凤的丫鬟道:“这个叫红玉,也是十七岁,做的一手好针线活。”红玉身量和嫣红相当,鹅蛋脸,眉毛弯弯的,眼睛又黑又大,十分的有神采,看起来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说着又介绍那两个。捧珠钏的那个叫小篆,才十五岁,模样也十分的出众,只是有点怯生生的。另一个叫香草,十六岁,也很是伶俐。   我道了一声赏,紫雯忙拿出两个十两的大元宝两个尺头赏给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则是一人两对银裸子并一副镯子,再加上一个尺头。六个人忙又跪下,齐齐的谢了赏。   刑嬷嬷上前一步道:“容奴才给娘娘梳妆。”说着与张嬷嬷两个人一起动手,给我梳了一个宫妆髻,然后为我戴上金凤,插上珠钏,金步摇,又在鬓角簪了一朵刚刚撷下的红玫瑰。梳罢头又仔细端详了端详,这才让嫣红上来给我施粉上妆,片刻的功夫镜中就出现了一个高贵华丽的宫妆少妇的模样。   张嬷嬷啧啧的称赞道:“这宫里宫外这么多的娘娘,福晋,就属我们福晋最美了!”   我脸禁不住微微的一红,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一个细细的声音禀告道:“奴才小路子给娘娘请安!”   我看了看刑嬷嬷,刑嬷嬷笑道,“这个小路子是府里的太监,是王爷打发来服侍福晋的。”说着唤他进来。   只见小路子穿着太监的服色,把手紧逼着,快步走上来跪下请了个安,动作十分的伶俐。“王爷说外面轿子已经备好了,打发小路子过来瞧瞧福晋是不是已经预备好了?”   我点点头,“咱们走吧,别让王爷久等。”   众人忙答应着,紫雯上前扶起了我,小路子颠颠跑到前面去引路。其他的人一溜的跟了过来。   走到前厅,就看见胤禛端坐在那里,今天胤禛也是一身朝服,原本俊秀儒雅的面孔看起来也就带了几分严肃。   我赶上前去给胤禛请安,胤禛忙笑着将我搀起来,“以后在家里不用行这个大礼。皇上这会已经下了早朝,我们得赶紧了。”说着携着我的手一同出去,然后扶着我上了轿子。   我又惊又喜,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温柔体贴,在众人面前又是如此的不避忌讳。只是不知道他是对所有的福晋都是如此,还是单单对我一个这样呢?这会见了皇上皇妃我该如何做才能讨他们喜欢?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轿子已经停住了。原来已经到了宫门,我忙下了轿子,换乘了一辆宫车继续走。又行了片刻,车子再次的停住,只听见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请雍亲王侧福晋下车。”接着一个太监挑起了帘子,上前扶住我的手。另一个太监却在车前跪了下来。我登时愣了一愣,这脚就踩不下去了。   胤禛微微一笑,“下来呀,怕什么。”看我没有反应,胤禛摇摇头,接着把我扶了下来。   我方才明白,原来那个跪着的人居然是这个用处。不禁有些羞惭。   我紧随着胤禛走着,一路上心神不安,竟然也没有看什么景致,只是觉得深宫重重,充满庄严肃穆之气。正走着忽然见胤禛停了下来,定神一看,原来已经到了胤禛额娘住的永和宫。就看见一个四旬左右的太监赶着上来打了个千,“奴才秦海给四爷,侧福晋请安!”   胤禛笑道:“起来吧。”   秦海笑着起身道:“万岁爷和德妃娘娘这会子都在里面等着见四爷和侧福晋呢。”   胤禛点点头,“你去禀告一声吧。”   “是!”秦海打了个千,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我的心不由的跳了起来,胤禛转过头来看看我,低声道“你也不用害怕,小心应对就是了。”   正说着,秦海走了出来,高声道:“着雍亲王胤禛,雍亲王侧福晋钮祜禄氏觐见!”   我定了定神,随着胤禛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看见上面端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发胡子花白,然而目光却炯炯有神。这自然是皇上了。侧坐在他身边的穿着的中年妇人不用说就是德妃了。德妃年近五十,然而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的模样,却是慈眉善目。   我不敢多看,忙垂下头,同胤禛一起跪拜了下去。   “儿子胤禛”   “媳妇凌云给皇阿玛,额娘请安!”   皇上笑了声,“起来吧。”   德妃笑道:“走近点我瞧瞧。”我忙上前了几步,在德妃面前跪下。   德妃笑着携起我的手,细细打量了几眼,笑道:“哎哟,好标致的姑娘。”皇上闻言不由得看了我一眼,脸色微微一变,一抹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德妃却不曾在意,笑着对胤禛说道:“我看啊,你的几个媳妇里面就属这个最漂亮。”接着细细的问平日有什么爱好,喜欢看什么书,我一一恭谨据实回答。”   皇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忽然微笑着问道:“你父亲是凌柱吧。”   我忙答道:“是的。”   皇上点点头,“凌柱做事老成谨慎,生的女儿也是德才兼备,不错。”接着问德妃:“你看我们赏她什么好呢?”   德妃笑笑,“不如把前几天贡上来的那只白玉净瓶赏了她。”   皇上一笑,只说了一句“小气。”   德妃微笑着看着皇上,“那依皇上的意思呢?”   皇上且不回答,转过来问我,“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忙跪下答道:“云儿不要什么赏赐。”   “你想要什么尽管的说,不要不好意思。”   我想了想,答道:“云儿听说最近皇阿玛理政,忙的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要是皇阿玛真的要赏赐云儿什么,就请晚膳的时候皇阿玛您多吃一碗饭吧。您的身体安康就是给云儿最大最好的赏赐。”   皇上哈哈大笑,“果然是好孩子。”说着吩咐道:“秦海,去把上书房里的那只翡翠如意拿来赏乌喇那拉氏。”   秦海忙答应着去了,半晌捧着东西过来,交到我的手上。这柄如意,通体碧绿,柄上还镶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十分的贵重。我忙接下来,跪下谢赏。   “好了,朕还有政务要办,胤禛,你和云儿先回去吧。”   我们忙答应着。   皇上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一屋子的人都忙跪了下来。   德妃又携着我的手说道:“我很是喜欢你,你闲着没有事情尽管来宫里坐坐,陪陪我说话。”   我有点受宠若惊,“云儿知道。谢额娘垂爱!”   “恩。这会子你先回去吧。”   胤禛又说了两句闲话,这才与我退了出去。   一出宫门就松了口气,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居然投了皇阿玛和额娘的缘,那柄如意前一次太子爷看上了求皇阿玛赏赐给他,皇阿玛都没有舍得,今天居然赏给了你。”   我只是微微一笑。 丫鬟   回到王府就立刻换掉朝服,将装容整理了一下往内堂走去。   刚到门口,一个太监就迎上来打了个千,随后高声叫道:“侧福晋到~”   我定定神,提起裙裾迈了进去。   胤禛端坐在堂上,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妇。也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容貌十分的秀丽,只是表情肃穆,不苟言笑。我知道这位必然就是胤禛的正福晋乌喇那拉氏了。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年纪略轻的少妇,一位也就二十出头,身上穿的是绣金洋红缎褂子,下着雨过天晴洋绉裙,乌黑浓密的秀发齐齐整整地梳了一个把子头,上面插满了珠钏。鬓如刀裁,肤似腻脂,柳叶眉、丹凤眼,小嘴很薄,此刻似笑非笑的抿着,着实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只是目光却是十分的犀利,正上下的打量着我。这大概就是侧福晋年氏了。   另一位年纪也是二十左右,上身藕荷色坎肩套着玉白衬衫,下身是葱黄水泄百褶裙,半露水红绣梅撒花鞋,也是珠翠明铛戴的十分的齐整。身材较年氏略矮一些,鹅蛋脸,两条弯弯的新月眉,一双水凝杏花眼,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气度十分的温柔沉静。此刻也是不停的打量着我。看她的打扮自然就是侧福晋耿氏了。   我碎步走到胤禛与乌喇那拉氏面前,盈盈的拜了下去,“云儿给王爷,大福晋请安!王爷福晋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跟着的丫鬟们也都跪了下去,刑嬷嬷赶着捧过来一个小茶盘,里面放着一只小盖钟,小心翼翼的递给我,我接了过来,举过头顶,献给乌喇那拉氏,轻声道:“请大福晋用茶。”   乌喇那拉氏淡淡一笑接过茶,饮了一口,算是正式承认我这个侧福晋。放下茶才慢慢的启口说道:“从今儿起,你就是王爷的侧福晋了,以后服侍王爷就是你的本分。我这个人凡事是可有可无的,可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只要守着规矩,断然没有为难你的事情。这个府里除了王爷和我,就属你和年氏,耿氏身份高贵。她们进来的比你早,年纪也比你长,你也要尊称她们一声姐姐。以后你们要和睦相处,不要为了争王爷的宠爱而伤了彼此的和气。你可知道了?”   我忙恭谨的回答:“云儿知道。云儿今后一定用心服侍王爷,谨守王府的规矩,和姐姐们和睦相处,但凡有不是的地方,还请大福晋教导我。”   乌喇那拉氏微微一笑,看来是很满意我的答复。   “给年氏耿氏见个礼吧。”   我忙站起来,给年氏耿氏分别都施了个礼,她们也都忙着回了一个平礼。   胤禛看着微微一笑,“云儿年纪还小,以后你们就多担待点吧。”   乌喇那拉氏笑道:“王爷放心好了,我会照应着她的。”   年氏也笑道:“不看僧面自然也要看佛面啊,王爷都已经发下话来,谁还敢难为她呢?”   胤禛扫了年氏一眼。   年氏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我走到年氏跟前颔首道:“云儿初入府,还有许多不懂得的地方,少不得日后要请年姐姐多多的指点我。”说着话题一转,“早在入府前就听说年姐姐天生丽质,云儿倾慕已久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云儿自愧弗如。”   年氏闻言大笑,“好甜的一张小嘴!”面色也顿时缓和了许多。   众人又闲话了片刻,这才散了。我松了口气,扶着紫雯的肩慢慢的回到我住的飞云轩。   回到房间我坐下,红玉眼疾手快,赶忙倒了杯茶过来,笑着说:“福晋喝杯茶吧,一早就去宫里觐见皇上和德妃福晋,回来又忙着给大福晋请安,忙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有沾,怕是渴的很了。这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是今年的新茶,只掐了心儿的那片嫩叶,水是玉泉水,您尝尝。”   我微笑着接过茶来抿了一口,果然入口芬芳,不禁多看了那丫头一眼,果然是个机灵的人。一瞥眼,看见刑嬷嬷张嬷嬷仍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便说:“刑嬷嬷,张嬷嬷你们且下去吧,这里有这几个丫头也尽够服侍了。你们也去歇会,回头有事情再叫你们。”   两个人忙赶上来施礼谢恩,躬着身子退了出去。我不禁暗自惊叹,这两个嬷嬷规矩真真是守的严。   红玉看我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发怔,眼珠一转,笑道:“福晋是不是觉得这两个嬷嬷规矩特别的多?她们两个原来是王爷的教引嬷嬷,那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难怪规矩多呢。”   我点点头。红玉接着说道:“我们这几个人里,嫣红原来是王爷的奶妈子洪嬷嬷跟前的人,后来洪嬷嬷殁了,因为飞云轩一直都空着,就打发她过来统管着,主要就是看着屋子,顺便约束些下面的丫头子。这次把飞云轩赏给福晋住,她也就直接来跟前伺候了。小篆,香草都是今年刚从下面的庄子里选出来的,人是很伶俐的,福晋您尽管放心的使唤。”   我含笑听着她把这些人的来历说了个遍,独独没有说到她自己。不禁笑了起来,“你说了这么半天怎么没有说说你自个儿啊?”   红玉笑着:“我是洪嬷嬷的外孙女,原来是王爷房里二等的丫头,本来是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人,平实那是不入王爷眼的,因为勉强针线活做的还好,知道福晋身边只怕还缺人使唤,就把我赏了福晋了。现在奴才能才福晋身边伺候,那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不禁笑了起来,“一张小嘴真是能说会道,也难为你了,紫雯,拿那翡翠簪子赏她。”   紫雯将簪子取来,一边递东西,一边笑着说:“今后你就是福晋身边的人了,你人十分的伶俐,那是很好的。不过呢,” 说着扫了屋子里的众丫头们一眼,接着说道:“咱们做奴才的第一个是要忠心,这心里眼里只能有主子一个人;这第二个要用心,要处处都为主子着想。你们有了这两个心,福晋自然会疼你们,赏赐也是尽有的;可是要是因为贪人家的钱什么的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情,那上天都不会容你们!你们可记清楚了!”   红玉,嫣红,香草,小篆忙都闻言都是一凛,忙道:“咱们记的清楚了!以后自当忠心耿耿服侍福晋!”   紫雯莞而一笑,“这就是了。”   我暗暗的点头,好个紫雯,真真是恩威并重,这一番话说的自是极有分量。我明白,她这是警告这些丫头,就是怕她们为了奉承那几个妃子,暗通曲款,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所以事先给她们一个惊醒儿。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这屋子里就留我和翠雯两个就够了。”   丫头们答应着都退下去,却也不敢走远,只在外面的格子里站着。   紫雯看她们都出去了,这才低声询问:“主子看奴才这么说可还使得?”   我笑了,“比我自己说的还好呢!难为你想的周全。”   翠雯也笑道:“你平实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发起威来也这么厉害。”   紫雯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威?我不过是借了主子的威罢了。”   正说笑着,见小篆走到格子前细声道:“福晋,午饭已经预备好了,是现在就传过来还是再等会子?”   我笑笑,“她不说我也忘记了,这会还真是有点饿了,传上来吧。”   小篆答应着去了,几个小丫头子忙进来摆桌子,翠雯忙也摆上杯箸,一会送饭的婆子将食盒子传进来,红玉嫣红几个人忙着将菜摆上来,我一看,满满的鱼肉,不禁笑了起来。   紫雯也笑,转身吩咐:“咱们福晋喜欢吃清淡的,告诉厨房已经做点精致的就是了,不用弄这个虚文。”   红玉忙笑着:“要不然我吩咐厨房再重做一分过来?”   我笑笑:“也不必了,我将就着吃点就是了。”   嫣红笑着捧上来几样小菜:“这个是奴才亲手腌制的,只怕还能对福晋的脾胃。”   我看了一眼,笑道:“很好。”   翠雯忙端过来放在我跟前。一时寂静无声,片刻饭毕。香草端来茶,我漱了下口,红玉才又奉上一杯喝的茶来。   我看着几个小丫头子要将饭菜撤下去,忙说:“你们几个人还都没有吃,不如就着这些菜吃了。”   几个人忙答应着。   我自顾自的回内间去歇着。   入夜时分,小路子噔噔跑过来一躬身打了个千,“王爷今天晚上过来,福晋预备一下。”   我心禁不住开始跳了起来,回头看了站在身边的刑嬷嬷一眼,刑嬷嬷面带微笑,“福晋不用担心,咱们王爷是十分和气的。奴才给福晋好好打扮打扮,准让王爷看的目瞪口呆。”   我忍不住一笑,却立刻觉得自己失礼,忙收敛了笑容。这边刑嬷嬷叫了几个丫头,饶是几个人一起动手,也花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装扮好,向镜中一看,果然是艳若桃李。美目流转间,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正在镜中仔细端详,忽然看大镜中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心里一惊,转身一看,胤禛已走到跟前。慌忙站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半晌才想起来尚未给他请安,身子忙福了下去,礼尚未成,已被胤禛扶了起来……   翌日清晨,我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早已醒了,两人便找了话题,聊了起来。   外面的丫鬟听见里面有了动静,忙进来伺候。我也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用手轻轻压住,“不忙起来,你再歇歇。今早也不用去大福晋那里请安了。”   我慌忙道:“这怎么成啊?那是规矩啊。”   胤禛淡淡一笑,然而声音却是不容置喙“本王的话就是规矩。你就歇着吧。”   红玉忙道:“这是王爷心疼福晋,福晋别辜负了王爷的这片情意。”   我看看胤禛的神色只得答应下来,心下却暗自烦恼。这才是新婚第二日,胤禛对我的宠爱是勿庸置疑的,然而他这样做却无意给我树了敌人。只怕乌喇那拉氏,年氏,耿氏都会对我心存不满,日后在王府里岂不是举步为艰?然而他是王爷,谁敢违逆他?   我看红玉嫣红几个人忙着给他换上朝服,便知道他这一早起床是要去上朝了。虽不起身,然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出了房门,才慢慢合上眼,也不敢深睡,略略躺了会才起身。   紫雯忙过来轻轻扶住我,帮我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吩咐小丫头进来。因为我仍坐在床沿上,那丫头就将脸盆举过头顶,翠雯将一块帕子掖在我领口,我这才开始洗脸,洗罢脸又拿过青盐擦了牙齿,漱过口后方起身着衣。红玉见紫雯翠雯两个人忙着,一时插不上手,便倒了杯茶过来,“福晋一定口渴了,不妨先喝杯茶。”   我心中暗暗赞赏,这个丫的确头细心机灵。有心想抬举她,但想想这会还不知道她的根底,若是好倒也罢了,若是不好,她将来恃宠而骄,反而是个麻烦的事情。所以心中固自喜欢,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是接过茶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这里紫雯两个人服侍我穿好衣裳,刑嬷嬷便要上来给我梳头,我忙拦住了。“今天也不用进宫,让紫雯给我随便梳个头就是了。便是头上也不要那么多珠钏,沉甸甸的压的我头晕。”   刑嬷嬷忙笑着答应了,又问:“早饭用点子什么呢?”   我笑道:“要碗粥,再配上几样小菜也就是了。”   刑嬷嬷忙答应着叫人去吩咐厨房。   妆罢,丫鬟已经将早点摆好,红玉盛了一碗粥递过来,我就着小菜吃完。这边小丫头子将东西收拾下去,因看见翠雯收拾窗下的桌案,忙说:“把这个香炉放在别处,这里改成书案,把收在箱子里的笔墨纸砚找出来摆上。还有我的那些书也都拿出来。”   翠雯笑道:“只怕书太多,这里摆不下呢。”   香草正在一边站着,听了这话忙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人从库里拿出来一个用就是了。”说着叫小丫头子。“你去找韩大娘,就说凌福晋要只书架,让她开了库拿一个送过来。”   小丫头忙答应着刚要去,红玉忙拦住了,“这库房的钥匙现在是韩庆在管着,你叫人去找他娘子,韩大娘又要问过韩庆,倒费了两遍事儿。倒是叫小路子直接去找韩庆,怕还快点。”   “这个韩庆是什么人?”我问道。   红玉忙笑着答道:“韩庆,是王爷的奴才,现在是王府的总管,那库房的钥匙现在也是他管着,所以要寻他才拿的出来东西。”   我点点头,小路子忙跑去了。过了会笑眯眯的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架紫檀雕花书架。他自己赶着上来打千问道:“福晋瞧瞧可中意?韩总管一听说是福晋您要,立马亲自开了库房门,叫奴才选。”   我点点头,“放在那里吧。”   几个小太监忙放好,这才到我面前磕头请安。我也不正眼看他们,只说道:“拿了钱赏他们,难为他们老远的搬过来。”   翠雯忙从柜子里拿出几串钱来,一人赏了一串钱。那几个太监忙又磕头谢过才退出去。这里翠雯忙着开箱子,一旁红玉,嫣红一起动手,把书拿出来,整整齐齐的磊好。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们忙,忽然窗外一声笑声,“妹妹这里好忙!”我忙着回头,却见人已经从门口进来了。 年氏   这里正看着丫头们忙着将书垒好,会然听见窗外一人笑道:“妹妹这里好忙!”转头一看已见年氏打着帘子进来。   我忙着起身让座,又叫人上茶。紫雯亲自倒了杯茶送了上来,笑道:“福晋请用茶。”   年氏接过茶抿了一口,又上下细细的打量了紫雯片刻,才笑道:“这个是妹妹娘家带来的丫头吧,长的好生标致。”   我笑道:“哪里算标致,勉强看的过去罢了。陪嫁过来丫头,都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平实也被我惯坏了,不懂什么规矩,姐姐多担待些个。”   年氏笑道:“妹妹带来的丫头自然都是极好的,有道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   我笑而不答,心下暗暗思量她的来意。   年氏见状笑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想着你初来乍到的,王爷这会又不在府里,怕你闷着了,过来陪你说说话。”   我忙陪笑道:“多谢姐姐费心。云儿年纪小不懂什么事情,以后还要姐姐多关照着我呢。”   年氏笑笑,“好说。”说着起身去看新置的书案,“这都是妹妹的书?”   我点点头,“不过是闲着看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王爷平实也是极爱看书的。原来我在娘家的时候也读过几本书,算是认了几个字,只是家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个才女的名声也不算好事,说到底做学问那是男人的事情……”   我心下有点不自在,然而面子上却不好露出来,只得笑笑。   年氏在这话题上也不多说,只是到处随便看看,杂七杂八地说上一堆。忽地就看见了香案上贡着的翡翠如意,登时面露惊讶之色。“哟,这个只怕不是妹妹从娘家陪嫁来的吧?王爷赏你的?”   我微微一笑,“这是昨天入宫的时候皇上赏的。”   年氏嫉妒的神色一闪而过,亲热的拉着我的手道:“没有想到皇上这么喜欢你,居然把这个赏了你。”   我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作答。   年氏方要说话,却见一个女孩进来笑道:“原来福晋在这里呢,叫我好找。”   我一愣,心道:“是哪个这等无礼。”却见那个新进来的女孩,不过十八九岁,长的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模样,然而神态中自有一份娇媚动人。虽也是一身绫罗绸缎,珠翠满头,然而看言行举止却既不象小姐也不象丫头。   心中正在疑惑,年氏已经笑道:“这个是我屋里的丫头——珊瑚。现在是王爷的跟前人。”又嗔着珊瑚“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这是侧福晋的屋子,进来不先给福晋请安,还当是在自个儿屋里呢?”   我听了这话已经明白,这个是王爷的侍妾。   珊瑚忙赶着上前过来磕头,“奴婢珊瑚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我笑着扶起她来,“不用多礼。这是寻你主子来了?”   珊瑚笑着回道:“可不是,西厢福晋说要前日我们福晋描的那个花样子,我那里找了半日也没有看见,过来问问是不是我们福晋另收了起来?”   年氏不待她说完已经笑骂道:“多大个事儿你特特的跑过来。那样子不是在那个紫金描金匣子里收着?”又转过头笑道:“我这个丫头仗着平实王爷宠着她,说话总是这般没大没小的,倒让妹妹见笑了。”   我忙笑着说不妨。   珊瑚接着说道:“那我回去找了出来叫人送去就是了。”说着就要出去,年氏叫住她道:“我也来了半日了,妹妹你这里忙,我在这里没的给你添乱,我且回去,得了空再来看你吧。”   我忙又谦让了一番,这才送她出去。见她出了院子,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翠雯站在身边低声笑道:“这位年福晋果然不简单,借着来看望小姐的名义把小姐一顿排揎。”   紫雯瞪了她一眼,“也不看看地方,少混说。还有以后也别整日的‘小姐小姐’的叫个不住了,以后要改口叫‘福晋’呢。”   翠雯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就你小心!我也是看着跟前没有人才说的呢!”   我无奈的笑笑,“你们两个就别拌嘴了,叫那些丫头把东西收拾好要紧。”   两个人忙答应着去了,我自己站在门口发了半天的呆才进屋去。   晚上正在看书,就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忙放下书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已经迎面碰见胤禛,忙满心欢喜的拜下去,“王爷吉祥。”   胤禛笑着搀我起来,携着我的手进屋来。边走边笑道:“今儿我去了一天,你可闷着了?”   我忙笑道:“也没有闷,头午年姐姐过来说了会子闲话。”   胤禛身形一顿,笑道:“哦?她倒是过来了?”   “是啊,不过没有坐多一会就忙着回去了。”   胤禛笑笑不再追问,进了房间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忙亲自倒了一杯茶过来,他接过茶喝了一口,一转眼就注意到房间里的变化,笑问道:“怎么多了个书架?”   我笑着说:“从家里带来了许多的书,没有地方放,就让人搬过来个书架摆着。”   胤禛点着头,走到书案跟前,翻了翻那些个书,不由得面露惊讶的神情。   “怎么?你还看《资治通鉴》?”   我笑了笑,“小的时候哥哥们读书,父亲说女孩虽然不要做什么学问,然而也该认识几个字。所以让我和哥哥们一起读书。那时候先生教的是四书五经那些,字是学了不少,可是总觉得那些个东西学着气闷。后来又来了位邬思道先生,他倒是和别的先生不同,什么八股之类的一概的不讲,只讲《史记》,《汉书》,《后汉书》还有《资治通鉴》什么的。哥哥们学的是治国的大道理,我不懂那些个,只是觉得先生讲的动听,全当听故事了。”   胤禛哈哈大笑。“那位邬思道可是位当世的鸿儒啊!他要是知道他辛苦讲的治国方略被你当成故事听,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哈哈。”   我微微一笑,“他讲的有滋味,我听的入迷,也算是各得其所。”   胤禛抑制不住,大笑了半天。我见他笑心下也欢喜。也不知道为何,在耿氏那些人面前我总是打起全副的精神,在胤禛面前却总是忍不住露出自己最天真的本来面目。大概是觉得如果在自己的丈夫面前都要演戏就未免太辛苦了。何况胤禛是个这样随和的人。   胤禛止住笑唤“小喜子,你去传一声,说我今晚在小福晋这里歇着了。”   小喜子是他身边第一得用的太监,也不过十六七岁。他忙答应着,到门口吩咐其他太监一声。见别人去了这才又赶着上来,“奴才已经让人去了。这会子时间也不早了,奴才让人打盆热水王爷擦把脸,然后再洗洗脚,别来回走动了,就在小福晋这歇了吧?”   还未等王爷说话,红玉已经打过来水,跪在胤禛跟前,替胤禛出去鞋袜,将胤禛的双脚泡在水里,亲手洗了起来。那边嫣红也投了把毛巾,递上来。   胤禛赞道:“好丫头!”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我笑问道:“这都是你调教出来的吧?”   我抿嘴一笑不答。   片刻功夫洗罢,另唤小丫头子去把水倒掉。我盈盈站起来,说道:“王爷就寝吧。”屋子里的丫头太监见状忙都悄悄退了出去。   清晨,我对镜梳妆,看到镜中的人如雨后海棠分外的娇艳,不禁抿嘴一笑。胤禛已经连接五天歇在我的房里,这可是十分稀罕的事情。就连年氏,以王爷对她的宠爱也不曾连续在她那里留宿三天以上。全王府的人都已经知道新来的小福晋分外的得到王爷的宠爱,都赶着过来尽力的巴结,连跟着我的丫头都觉得面上特别的光彩,说起话来特别的理直气壮。   嫣红一边为我插上珠钏,一边笑道:“福晋这几天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红玉手里托着一只白玉盘子过来,上面放满了刚从园子里撷下的新鲜花朵。也是笑,“福晋本来就是天香国色,现在更是美的象仙女一样了。”   嫣红在盘子里挑了半天,才选出出一朵大红的牡丹为我插在鬓角,又仔细端详了端详,笑道:“其实福晋就是不装扮也好看的很了。我瞧着这花戴在福晋头上,都被福晋的花容月貌映的失了颜色了。”   翠雯可巧倒了水刚进来,不禁笑道:“你们两个蹄子嘴上都抹了蜜怎么的?赶着溜须福晋,莫不是有什么要求福晋的事儿?”   红玉笑道:“我们不过说点子实在话,偏你那么多心!”   紫雯笑道:“一早晨你们就不清净,一个一个话都那么多。”   几个人忙都收敛起来,一声不响。我见状忙道,“她们几个不过是说个笑话,也没有认真拌嘴,犯不上为这个就数落她们。”   紫雯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个,就怕惯了她们,以后就没上没下的乱了规矩。”   翠雯啐了一口,“我也是自小地跟在福晋身边的,你什么时候见我乱了规矩了?”   紫雯笑道:“我也不过是嘱咐嘱咐你们。”也不多说,转身去忙她的。翠雯对我扮了个鬼脸。我见状不禁又笑起来。   那边紫雯又过来,“是时候了,福晋该过去大福晋那边了。这几天王爷都在福晋这边歇着,那几个正眼红着呢。您过去晚了,她们又该煽风点火了。”   翠雯忙着点点头,道:“是了是了。也该去了。红玉和香草跟着去,我这里打发厨房整治点可口的早点。”   红玉点点头看看我,我理了理头发,“咱们走吧。”   乌喇那拉氏住在“晓寒斋”,因为最爱清净,所以这晓寒斋就在王府的最里头。穿过王府花园,迎面就看见年氏从她的“品香阁”那边过来,忙站着等她近前含笑道:“姐姐好早。”   年氏淡淡一笑,“我哪里早,妹妹昨天侍侯王爷那么辛苦还能这个时候过来才叫早。”   我脸一红,“王爷说今天皇上要他一早进宫议事,昨天歇的倒是早。”   年氏冷冷一笑,“我都不知道王爷今早要去宫里呢。要不是妹妹说我哪里知道王爷的消息。”   我涨紫了脸,真是说什么错什么。一气之下也不多说,自顾自的走开。   红玉轻声安慰道:“福晋也别和她生气,她那是因为王爷几天没有过去,心里憋着火,拿福晋出气呢。”   我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觉得都是一样的服侍王爷,她何苦为难我呢。”   香草笑道:“福晋不用理会她。她气也是白气,福晋现在正深受王爷的宠爱,也不用怕她!”   我忍不住一笑,“少胡说呢。让人听见说我的丫头没有规矩呢。”   香草忍住笑答应着是。   这边转过去已经看见晓寒斋,就见外面几个丫头正忙着扫园子浇花,见我来了都忙停下请安。里面听见动静,就出来一个丫头笑盈盈的说道:“小福晋来的好早,大福晋刚起身呢。”   我笑着进去,里面一屋子的丫头都忙着请安,又赶着上茶。我刚坐下喝了两口茶,就见年氏也挑着帘子进来,笑道:“姐姐还没有起呢吗?”   话音刚落,就见乌喇那拉氏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出来,笑道:“已经起了。”   我忙站起来问安,乌喇那拉氏点头笑笑,问道“王爷可出去了?”   我恭恭敬敬地答道:“王爷昨晚说皇上今天要他一早进宫,所以早早的就歇下了。今天一早天没亮就进宫去了。”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都坐吧。”   话音刚落,就见耿氏笑着进来道:“今儿我可晚了。”说着先给乌喇那拉氏请安,又和我与年氏两个打招呼。三个人一起说了会闲话,年氏对我再不是初见时候的热忱,一味地冷嘲热讽,耿氏虽不至于像年氏那般模样,然而神态也是淡淡的。只有乌喇那拉氏仍是与往常一般无二。   于是就有丫头传饭,三个人侍侯乌喇那拉氏用过饭,又陪着她说了会闲话才都散了。   我方要出去,却被乌喇那拉氏叫住。她笑着吩咐我坐下,又让人重新上茶,这才说道:“年福晋就是那个性子,你也不必和她一般计较。你进府前王爷一直是很宠爱她的,这几天王爷冷落了她,她心里不痛快,所以拿你撒气。你也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自幼任性惯了,我看你年纪虽比她们两个小,却比她们懂事。你就多担待点了吧。”   我忙站起来“姐姐这是哪里话呢?说到底,大家对王爷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我年纪虽小,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断然不会和年姐姐认真生气。”   乌喇那拉氏微微一笑,“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说着回头叫丫头,“把昨天那雪缎拿一匹给小福晋。”   丫头答应着,不一会儿,拿过来一匹雪白的缎子。   乌喇那拉氏笑道“这是进贡的缎子,昨天德妃娘娘赏了我两匹,给你拿去一匹,做个夹袄是很好的。”   我忙谢过,交给红玉拿着,这才行了礼退出来。   直走出了很远,香草才笑道:“大福晋可是真会做人情呢。”   我叹了口气也不答话,径自走回去。   这夜胤禛没有留宿在我的房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也泛起微微的酸意。不知道年氏此刻如何婉转承恩呢,于是禁不住有些心烦意乱,连书也看不下去。紫雯知道我的心思,又不敢明说,只是婉言地劝道:“天也不早了,福晋也早点休息,身子要紧。”   我微微点头,于是安歇,辗转了半宿才勉强睡着。次日便略起的迟了点,匆匆忙忙梳洗了一下便到乌喇那拉氏那里请安。到了那里才发现年氏耿氏已经都到了,不觉得微微有点脸红,忙着笑着问安。   年氏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戏道:“哟,怎么一早晨眼睛就肿肿的?昨晚没有睡好?难怪嘛,一个人睡不习惯吧。”   我脸一沉,这个年氏未免太得意忘形了,说起话来没有半分的顾忌。嘴上却慢条斯理地说道:“年姐姐出身官宦之家,我以为自然是知道非礼勿言的。”   年氏登时脸色一变,方要还口,乌喇那拉氏已经一挥手止住她,“罢了,我今天身子不大爽快,要进去歇歇,你们且都回去。”   三人忙都站了起来,说些让乌喇那拉氏保重的话才退出去。刚出了晓寒斋,就听年氏冷笑道:“才来了王府几天啊,就想踩过我的头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分量!”   我听了心头火起,然而又不想与她争吵,只得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甩了下帕子扭身就走。回到飞云轩就闷闷地,趴在桌子上发呆。王爷不过是多在我这里留宿了几天,年氏就恨我成这个样子,这个王府也真是难站。   紫雯走上来看看我的样子,笑问道:“福晋这是怎么了?”   我不答话,旁边香草嘴快,“还不是东厢的那位给咱们福晋气受了呗。”   我脸一沉,怒道:“谁要你多嘴?这是你当丫头该说的话吗?”   香草第一次见我发脾气,顿时慌了神,忙跪下磕头,“奴才知错了,还请福晋饶恕!”   紫雯见她可怜,劝道:“原是她口里没什么遮拦,看在她平实勤谨的分上,这次就饶过她了吧。”   看我颜色不似方才那么严厉,忙和香草使了个眼色,香草磕了头出去。   我见周围没有人这才说道:“我也不是认真和她生气,只是你想想这里上上下下多少人,一个不留神,这话就能传到年氏耳朵里去。她现在巴不得挑出我的过子呢,听到了这个不说是丫头的错,只会说我心胸狭隘,小气嫉妒。王爷一直很宠爱她,听了这话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会觉得不自在。”   紫雯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又烦恼起来,“这个侧福晋也真是难做,还是在家做小姐的时候自在。”   紫雯婉言劝道:“福晋也不必过于烦恼,我看王爷还是很宠爱福晋的。年氏虽然刻薄,咱们小心行事也就不必怕她。”   我点点头。 先生   王爷的书房是个禁地,我知道他常常在那里与门客商议朝政。那是只有亲信才能进去的地方。这几日胤禛几乎是足不出户地在里面忙碌,我知道皇上一定是又交给他一项棘手的差使了。   送进去的饭菜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他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小喜子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这要是饿坏了王爷,我还有命吗?”   我淡淡一笑,洗干净了手,到飞云轩的小厨房亲自为胤禛做了一餐饭菜。做好了放在食盒子里,让小路子捧着,一路来到书房,却不料又遇到了年氏,她身边的人也捧着一个食盒子,两人一照面都知道彼此是来做什么的。年氏冷冷一笑,却不与我搭话。   门口站着的太监小德子忙赶上来打千,“给年福晋,凌福晋请安!”   年氏问道:“王爷可在里面?”   小德子笑着回道:“可不是在里面,这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没进食呢。福晋们来的正好。”   我淡淡一笑,“你去通报一声吧。”   “喳——”小德子小跑着进去,不到片刻就出来,满脸堆着笑道:“王爷请两位福晋进去。”   年氏扬扬眉,甩着帕子先一步进去,我忍不住笑,也接过食盒跟进去。两个人并排给胤禛请安,齐声地问好。   胤禛放下手中的折子,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年氏笑道:“我今天听说王爷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进食,所以赶着要厨房做几样王爷爱吃的东西,公事虽然忙,可是王爷身子要紧!真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好呢。”   说着将东西一路摆出来。我瞥了一眼,果然都是胤禛爱吃的吃食——正中间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盘宫爆鸡丁……四周还摆着春卷,面果子等一应宫点。   看罢笑笑说道:“我想着王爷也饿了一天了,只怕进不下什么太油腻的东西,就准备了点清淡的,也不知道王爷吃得下吃不下……”   说着也将东西摆出来,一碗小米稀粥,一小碟子用辣椒油酱油拌的萝卜干,一盘碧绿的黄瓜,一碟子腌的鸡瓜丝,一碟子酱牛肉,还有四个搀了玉米面做的的小馒头。另外又有一盘子水晶水饺。   胤禛走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正饿着呢,正好吃点。”小喜子见状,忙摆好碗筷,胤禛就在桌前坐下,先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又夹了一块黄瓜,赞道:“好味道!不像是大厨房里做的。”   我笑笑,“是我做的。”   “你?”胤禛又不可致信的表情看着我,忽然大笑起来,“好好!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抿嘴一笑,“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脾胃。”   胤禛笑道:“很好很好。”说着一顿吃起来。   我留神看去,年氏准备的东西他只吃了一个春卷,又夹了一口宫爆鸡丁,别的就再也没动,心下不由欢喜。偷偷看一眼年氏,只见她脸色铁青。   胤禛一边吃一边说道:“额娘前天说明个儿要几位王爷的福晋进去叙叙,不过明慧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兰儿你明天就替她进宫去给额娘请安。”   年氏盈盈笑道:“是。”   “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年氏闻言躬身施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这里胤禛吃罢,几个太监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小路子洗了块帕子送上来,胤禛擦过手又重新在桌案前坐下。我见他没有说让我离开,只得也站在他身边。之间案上的折子足有一尺多高,忍不住吐了下舌头,“这么多的折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啊。”   胤禛笑笑,“有什么法子,不但要看,还要写出来节略给皇上看,还有皇上问起来,怎么应答……你以为这个王爷那么好做的?”   我微笑,“那也是皇上信任你不是?不然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就不叫别的皇子去做呢?”   胤禛叹口气,“胤禵的事情不比我少,只是我的差使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说这治河吧,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官,这河还是没有治好,还是年年泛滥……这次皇上派我来督管这件事,难啊!”   我想了想,“其实每任官员都是想把河治好的,只是治的不得法,还得有个真正懂事的人来协同办理这个差事才行。我记得以前邬先生曾经说过有个叫徐韬忍的人是个治河的奇才,十年前就写了一本书,叫《治河韬略》,可惜写书的那时候他还年轻的很,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人家都不信服。这个人如今想来也有三十多了吧,王爷这次办差要是能找到这个人只怕能省心很多。”   胤禛站了起来,“嗯?是邬思道说的?”   “是啊。不过那边《治河韬略》我并没有看过,但是邬先生看了以后赞不绝口,说是想前人所不敢想,十分的高明呢。”   “嗯。”胤禛沉思了片刻喊小路子,“有本书叫《治河韬略》,你去给我找找,要快。我明天就要看到!”   小路子忙答应着去了。   胤禛微笑着看看我,“邬先生是当世的鸿儒,学贯古今,是我朝第一博学的人,可惜他无意于做官,不然官至宰辅是不在话下的。”   我抿嘴笑,“他虽然不肯做官,不过还是心系朝野的。王爷要是肯礼贤下士,亲自去请这个人,只怕还是可以请的到的。只是邬先生心高气傲,万万不可像对待普通舍人一样对待他。”   胤禛叹口气,“我何尝没有请过他啊,只是都被他婉拒了。”   我看着胤禛,含笑道:“王爷要是信得过云儿,云儿愿意替王爷请到邬先生!”   胤禛眼睛一亮,“当真?”   “在王爷面前我怎么敢说谎,要不要立军令状?”我调皮地问道。   胤禛含笑对我说:“你要是真的能帮我请到邬先生,要什么奖赏我都给你!”   我忙回应:“那就这么定了!”   我秘密乘着一顶软轿悄悄出了王府,奔往城西的郊区。正是早春时分,风仍有些微微的凉,然而仍是忍不住偷偷撩起了帘子向外望去——路边的柳树都已经抽出了嫩芽,黄中透着绿,分外的可爱。心也喜悦的几乎要跳脱出来,难得有出府的机会,然而这次以寻访邬先生为名竟然可以到郊外一游,真是意外之喜。真想就此下轿,一路漫步过去,岂不是更加的风雅有趣,奈何身份所限,只能从轿帘下偷偷向外张望几眼。   行了良久,远远地就看到一所小小的房子,周围也围着一圈篱笆,却不似普通农家的那般粗鄙俗气,处处都透着主人的高雅。行到房前落下轿子,就已经听到房中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忽然琴声一止,有人在屋内高声说道:“琴声忽变高亢,必有贵客来访。”   我心下暗暗称奇,笑道:“邬先生,是云儿来看您来了……”   门忽地被推开,邬先生一脸惊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两年不见,邬先生却益加的清瘦潇洒起来,全不像一个已是三旬多的人。“原来是你!”邬先生大笑,“好好,来的好。快进来!”   我于是随着他进了房间,房内的陈设古朴而典雅,不禁面露微笑,“先生好享受!”   邬先生笑着斟茶,“哪里哪里,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我斜着眼睛笑问道:“先生怎么苦呢?缺衣还是少食?”   邬先生轻轻点了下我的鼻子,笑道:“少了一个知己!”   我脸色微微发红,声调却不曾改变:“我此次正是为此而来。”   邬先生皱了皱眉,“你父亲将你嫁给了四皇子胤禛,难道你是为他而来?”   我站起来,“先生说的对也不对。不只是为胤禛,也是为了先生,先生才高八斗,学贯古今,只是一直都没有遇到真正的知己。胤禛礼贤下士,恭谦有礼,他的才学在诸位皇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能得到先生的辅佐,定然不会辜负了先生的。”   邬先生背过身子在屋中踱步,叹息道:“雍亲王虽然颇有才干,可惜……”   我跟上一步,“胤禛乃是帝王之才!”   邬先生转过身来,无奈地说道:“正是因为他是帝王之才我才觉得可惜,胤禵才是真君子,而真君子永远做不成皇帝!”   “先生说胤禛不是真君子?”   “他是吗?”邬先生反问。我不语。片刻回道:“他或许不是真君子,可是他是我的丈夫。”   邬先生叹息,“唉,痴孩子!罢了罢了,今天既然是你来求我,我怎么能拒绝你。你回去告诉他,我去便是。只是他日他登基后,须让我返乡养老。”   我盈盈地拜下去,“多谢邬先生成全!有云儿在一天,定保得先生周全!”   邬先生扶起我,又忍不住叹息。   我知道邬先生永远不会拒绝我。   从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邬先生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他在我面前缓缓蹲下,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你就是凌云对不对?”   “是的。”我点头答应,然后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也知道你就是父亲新请来的先生,父亲说你的学问很好,是天下第一大才子。”接着又问道:“你这样好的学问却来当我们的老师是不是很屈才?”   邬先生哈哈大笑,“是谁教给你这样说的?”   “我听父亲说的。”   父亲接到邬先生求作西宾的帖子的时候确实是大吃一惊,闻名天下淡薄名利的邬思道居然会主动来做一个工部员外郎府做西宾,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天下有谁人会拒绝邬思道做先生呢?没有,所以父亲接到帖子以后亲自去迎接邬先生。   拜师宴,邬先生坐了首席。几个兄弟一一到邬先生面前敬酒,所有礼数一概周全,不敢有半点疏漏。   唯独我是个例外。我原本就不是邬先生正式的弟子,只是我听说来了一位新先生,因着好奇才跑到书房去,于是在那里见到了邬先生。   那时他尚年轻,刚刚26岁,然而已经是名满天下了。   “先生为何会来凌府作西宾呢?”我那时年纪尚幼,却偏偏最喜欢学大人说话,于是也是咬文嚼字。   邬先生微笑着点点我的鼻子,“我为凌云。”   我一脸迷茫地看着先生,于是他又大笑起来。   这不过是句戏言,然而邬先生确实对我格外地偏爱。对其他兄弟他都是分外严肃,唯独对我和颜悦色,而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使是很孩子气的问题,他也从来不会不耐烦,总是微笑着为我解答。   邬先生在凌府作西宾,一作就是六年,直到两年前他突然作辞,说要去云游。父亲万分遗憾地赠送他许多金银作盘缠,他也不推辞,淡淡谢过就收下。   临行前我跑去他的书房,站在门口咬着嘴唇问道:“先生果真要走吗?”   邬先生点点头,走过来抚摸着我的头叹息道:“是该走了,你已经长大了……”   “我长大了先生就必须走吗?那我不长大好了,先生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我孩子气地说道。   邬先生微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果有天云儿需要,先生还是会回来的。”   “既然将来可以回来,那先生今天为什么又非走不可呢?”   邬先生看看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还小,有些事情不会懂的。”   我好气地看着先生,“先生你刚说过我长大了。”   “我意已决,你回去吧。”邬先生背转过身去。   当天先生就离开了凌府,据说他一直在外面云游。直到今年年初才回到京都,就住在郊外。他不曾来找过我,而我那时正准备着嫁到王府去,竟也一直都没有来拜访过师父。   当年的疑问我虽然留于心底,然而我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本人并不想说的话,强求也是无益的。是迷总会有揭开的一天,只是我担心那谜底或许是大家都不想面对的。   “启禀王爷,门外有个人递了个名牌求见。”小喜子将帖子呈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胤禛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才接过牌子,一看到上面的名字顿时一惊,一碗茶都洒在了地上,连叫数声,“快请!”整理了下衣服忽然眉头一皱,又喊小喜子回来,“慢着,我亲自去迎接!”   说着转过头来一脸狂喜,“是邬先生来了!”   我微笑着,“王爷快去吧。别让先生久等了。”   胤禛笑笑,“好!等我见了邬先生再来赏你!晚上等我!”说着快步地走了出去。我跟上去几步,看着他出了飞云轩,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笑容。   紫雯吩咐小丫头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看着我也不禁微笑起来,“福晋从来不求人,这次为了王爷竟然也破了例。”   我莞而一笑,“谁让他是我丈夫呢?我自然要全心全意地待他,他欢喜我也会欢喜。”   紫雯笑笑不语。我径自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晚上胤禛笑着走进我的房间,“好云儿,你果然将邬先生请来了!”   我笑着斟了一碗茶过去,“我说过会把邬先生请来就一定能请来。”   胤禛啜了一口茶笑着继续说道:“邬先生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许多难解的问题听邬先生一解说就茅舍顿开!”   我微微一笑,“能对王爷有所助益云儿就已经很开心了。”   胤禛起身来到窗口仰望当空的皓月“有了邬先生相助,本王定然能大展拳脚!”   我看着胤禛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胤禛的雄图大志,不觉地痴了…… 赏花   我开始自由地出入胤禛的书房,胤禛看折子的时候我闲极无聊就临摹他的字。他的字外表圆润却内含筋骨,端的十分的好看。比起他来,我的字多了分胭脂气,于是就临摹起他的字来,几天下来居然十分的神似。   胤禛转过头看了一眼,笑道:“好像!只是这收笔锋芒太露了,失了平和。”   我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果然,哎呀,只是已经写成了形恐怕改不过来了。”   胤禛笑笑,“也不用特别的改过,你原来的字就很好。”   我皱着眉头,“不好,胭脂气太浓。我还是喜欢你的字。”。   胤禛哈哈大笑,忽然道:“我写了这大半日了,还有十几个没有写呢。现在肩膀累的生疼,不如我说你写,怎么样?”   我笑笑,“那有什么难。你尽管说好了,我比你写的还快呢!”   “好!”说着胤禛打开一个折子看起来,看罢思索了片刻便开始口述要点,我按照他的话略加润色照着样子也写成节略,不到一个时辰,余下的十几个折子便都写完。   将写好的折子按照轻重缓急分好,分别装到盒子里,这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这是在胤禛面前,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胤禛微笑着走过来,“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东西竟然这么能干。以后你就帮我写写节略吧。”   我笑道:“好的很啊。免得你那么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闲的发慌。”。34ed066df3   胤禛忽又扳起面孔,“不过这件事情不可对别人说起!你要记着了,在旁人面前也不可以提起朝廷里的事情!这里好多都是机密的事情,你一个不留神不知道惹出来多大的风波。”   我微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胤禛顺手握住我的手,笑着揽着我的肩与我回到飞云轩。   里面的丫头忙着都赶过来,我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只留下紫雯翠雯红玉香草四个服侍胤禛沐浴。一时间房间里雾气缭绕,气氛也变得暧昧起来。   一时浴罢,红玉香草两人为胤禛擦干身子,紫雯轻轻为他披上衣裳,刚刚坐下,一杯热茶已经端到面前。   “你屋里的这几个丫头都好眼色,我来了这里一句话不用说她们就能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红玉抿嘴笑笑,“我们做奴才的,不就是靠这个眼色。王爷觉得舒心就是我们做丫头的天大的福气了。”   胤禛点点头,微笑着却不说话。   “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去了。王爷和福晋好休息。”紫雯见状忙上前说道。   我点点头,“你们下去吧。”   皇上点了胤禛督办治河的差使,胤禛这里做好准备即将起程,我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这一去要多久呢?”   胤禛微笑着说,“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我哀叹一声,“要那么久?”   胤禛无奈地笑笑,“当然,我这个钦差总不能坐在王府里来治河吧。”。   我走到一边,“我知道,只是你去那么久,我在这里一个人,闷都闷死了。”   胤禛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我这是去办差,不然一定带你去。你在家里平时可以和大福晋,,年氏耿氏她们打牌玩耍,或是听听戏,不过两三个月,忍忍就过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在外面自己照顾点自己。邬先生也同去吧。”   “嗯,我还真离不开邬先生呢。你放心好了。外边我自己会调停,家里我也关照了大福晋,她会照顾你。年氏脾气是有些不好,你稍微担待她一些就是了。”   我点点头,胤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了房门。我看着他的背影不觉叹了口气。胤禛不在,日子又要难过了。   转眼胤禛离开已经一个月,前些日子送信回来说现在在河南视察河工的状况。邬先生帮他寻到了徐韬忍,听了他的见解胤禛喜不自禁,连连夸赞他的治河的头等人才。   而王府里胤禛不在,年氏的气焰也日益的高涨,我不愿多生事端,只得忍着气在飞云轩里发闷。   我趴在桌案上开始叹气,“每天在王府里闷死了,以前在家的时候还可以偶尔偷偷跑出去转转,现在连大门都不能出一步。”   紫雯微笑着安慰道:“以前作小姐的时候可以偶尔淘气任性,现在当了人家的妻子了,自然要收敛许多。”   翠雯想想笑道:“这个月十五,福晋可以去寺里进香,顺便散散心也好。”   紫雯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翠雯的额头,“你这个蹄子脑子转的就是快!”   “好的很呀!”我险些跳起来,只是周围丫头太多,只得自持身份,轻咳了一声道:“叫小路子传我的话出去,说我十五要去寺里进香,让他们外边预备着。”   “是。”翠雯答应着下去。   这边翠雯刚出去,就有小篆进来禀告:“西厢福晋过来了。”   我一愣,平素我与耿氏极少来往,她今日过来不知道为的什么事情。心中虽然略有不安,然而却仍然站起来笑着迎了出去,“今天是什么风把耿姐姐吹来了?”   耿氏微笑着携着我手进来,“我在房里闲着也没有事情,所以过来和你说说话。”说话间目关转到书案那边,“总听王爷夸你学问好,又写的一手好字。东厢福晋官宦小姐出身,诗词什么的也是很通的,只有我大字不识几个,只怕惹你笑话了。”   “耿姐姐过谦了,我哪里算有什么学问呢。要说学问邬先生那样的人才算的上是有学问。我不过是读了几本书,也都是看看热闹,这些王爷是知道的。”   耿氏温柔地笑笑,“你也不用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邬先生的高徒呢。”说着话题一转,“这几日少见你去那边,是不是年氏又难为你了?今天大福晋还问起你呢。”   我陪笑道:“哪里的话呢,只是这两天身子不大舒服,懒待动弹,就在屋子里歇歇。”   耿氏摇头叹息道:“你也不用瞒我,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年氏不好相与啊。年氏进来这么几年,王爷一直是很宠爱她的,可是你来了以后,对她就淡了许多,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还有不难为你的?”   我登时语塞。   耿氏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也是你年轻不知道路数,想在王府里站脚只有王爷宠爱那哪成啊,这上上下下都要应承体谅才是。谁不想多得点王爷的宠爱,可是一旦王爷只宠爱你一个人,旁人不说,就连大福晋脸上也不好看不是?她就是表面不说你什么,怎么保证心里不埋怨你?更不要说年氏了!我这都是心里话,如今大着胆子说出来,你可要明白我的心意!”   “耿姐姐说的透彻,云儿十分的感激!”我躬下身子深深行了一个礼。   耿氏慌忙搀起我来,“这是何必呢!妹妹折杀我了!”   我一脸肃穆地说道:“云儿年纪小,自幼也有些任性,如今进了王府还要请姐姐们多多的担待些。姐姐今日说的,云儿都记下了!请姐姐放心,云儿知道怎么做了。”   耿氏一脸笑意,“你明白就好了。也不早了,我且回去了。我那里炖着鱼肉豆腐汤,晚上也过来一起用吧。”   “谢谢耿姐姐,我一定过去。”说着微笑着送耿氏出了飞云轩。看着耿氏远去,面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   紫雯站在身边轻笑道:“都说耿氏温柔贤淑,我看这心机尤在年氏之上呢。”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惊异地问道:“何以见得呢?”   紫雯微微一笑,“她明里是为福晋好,其实是来警醒您呢。要您不要专宠,还不是想分一杯羹过去?”   我叹了口气,“她说的也是人之常情,也未必都是私心。”   紫雯无奈地笑笑,“总之福晋以后留心她就是了。”   我点点头答应着。   紫雯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丫鬟,然而她服侍我多年,勤勤恳恳忠心耿耿,我心里早当她是我的姐妹一样,她心细如发,又行事颇有主见,所以很多事情上我还是很愿意听她的意见的。   十五。   外面的人一早就已经备好了轿子,虽然恨不得能立刻出门,然而碍于身份规矩,我还是安静地用过了早饭,又请示过乌喇那拉氏这才出门。因为我不愿意张扬,所以一切从简,不过是轻车便服,带着一众的丫头婆子,并上几个随从就出发了。   乘着轿子摇摇晃晃行了一个时辰方到吉祥寺。吉祥寺建于南朝,历史悠久,千年来虽历经战乱,两次被焚,然而天下一定,立刻就被修复,香火一直十分的旺盛。   我非为许愿而来,吸引我的是寺内片片的桃花。正是三月桃花盛开时,京都再无一处能有如此美丽的桃花了,王府虽也有几树桃花,然而桃花必要开成一片方见美丽,是以赏花还是非吉祥寺不可。   寺里的知客僧只当是是寻常富家的家眷来进香,于是只是照常例接待,只由知客僧将一行人引到佛堂。紫雯素手为我拈了香,我接过香来迎着佛盈盈地拜了三拜。我并不是信佛的人,然而再佛堂如此肃穆的地方却也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寺里的知客僧只当是是寻常富家的家眷来进香,于是只是照常例接待,只由知客僧将一行人引到佛堂。紫雯素手为我拈了香,我接过香来迎着佛盈盈地拜了三拜。我并不是信佛的人,然而再佛堂如此肃穆的地方却也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拜罢便有僧人要引我到厢房吃斋,我淡淡一笑,“斋饭倒也罢了,让丫头们吃吧。后院的桃花开的正好,我想去看看呢。”   那和尚闻言忙道:“既是如此,贫僧带路,施主这边请。”   我忙道:“不敢劳动大师,我自己去就是了。”   那和尚见状也不多言,只伸手做了个姿势,“请!”   我轻移莲步,翠雯随后也跟了来。   果然是满院桃花,竟成花海。漫步其中,香气阵阵袭来,如堕云雾。我轻轻撷下一朵,粉红的花瓣娇嫩的弹指即破,浅黄色的花蕊轻轻颤动,竟也楚楚动人。忍不住就轻轻吻在了花瓣上,脸上也抹上了一抹娇红。   翠雯轻声笑了起来,“小姐的脸上都沾了花粉了。”   我脸上露出笑容,便去掏手帕,孰料竟没有带在身上。“我忘记了帕子,你去取了过来。”   翠雯忙答应着去了。   我一人独自在花海中漫步,忽而童心大起,撩起裙子便在桃花林中翩翩起舞,轻风袭来,落英缤纷,散落在发髻上,衣袖上……恍惚间自己仿佛成了落入凡间的仙子,张开双臂就能飞上天堂,于是旋转的越来越快,舞到极致索性跌坐在地上,然而慢慢地躺了下去,阵阵泥土的芳香一丝丝地钻到鼻子里,有一种凉丝丝的清甜。   忽觉脸颊一阵搔痒,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正含着笑意凝视着我。我一惊,身子向后一仰,不妨头撞到桃树上,痛的抽了一口气,眉头也紧皱起来。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出修长的手将我拉了起来。我抬起头,这才看清楚他,不由得一呆。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胤禛已经是难得一见的英俊男子了,然而比起眼前的人来,胤禛的俊美也变得平凡了。胤禛喜穿白色,眼前的男子也是一袭白衫,然而却多了那么分飘逸和洒脱。   “撞疼了吧?”温柔的声音有若天籁之音。   我摇摇头,疑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微微一笑,“好花共赏之,又何必在意我是什么人,来自何处呢?”   我不禁暗暗欣赏起此人的潇洒不羁来,若是以前,我定然会与他攀谈一番,然而此刻我已经是胤禛的福晋,身份今非昔比。   我淡淡一笑,转过身去,花香暖暖,闻起来整个身心都开始觉得放松。   他走到我的身边,在我头上的枝头轻轻撷下一朵花,忽而叹息,“如此娇艳的花朵终有天也会凋谢,可惜可惜……”   我淡淡一笑,“既是开过,美过,又有这许多的人赏过,即便是谢了又有什么可惜?更何况还要公子这样的人为她伤感。”   他目中露出几分讶然,“没有想到姑娘如此洒脱。”   “也不是洒脱,只是既有无奈又何必苦苦追究?比如索性看的开些罢了。”   正说着远远翠雯跑来,“小姐——”   我微微皱了下眉头,他轻轻一笑,忽然在我手中塞了一样东西,在我耳边说道:“后会有期。”说罢转身而去。   我垂下头一看,原来是一块雕琢精美的龙形玉佩,不由又是一惊。如此的工艺怕不是民间之物,倒像是宫里的东西,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觉沉思起来。   “小姐,您的帕子。”翠雯笑着递上来,“刚才好像这里还有一个人,怎么我过来了就不见了?”   “哪里有什么人。”我微笑着否认,“我们回去吧。”   “咦?不赏花了?”   “已经赏过了。”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翠雯莫名地看着我,只得跟着我回去。玉佩握在手里微微的觉得有些烫手,我轻轻一笑,却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晚上照例到乌喇那拉氏那里去问安,只见房间里耿氏,年氏,珊瑚,韩大娘和一并管事的婆子女人都站在乌喇那拉氏跟前正在议事。我先走到乌喇那拉氏面前福了一福,“乌喇那拉氏万福。”又向年氏耿氏问好。   乌喇那拉氏仍是淡淡的笑容,“寺里桃花开的可好?”   我微笑,“很好。”   乌喇那拉氏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还是刚嫁到王府的时候王爷带我去赏过花呢,转眼已经十多年了……”   我心忽然被触动,原来这位平素看起来冷淡严肃的大福晋有辗转的柔情。   飘忽失落的表情在她面上一闪而过,她又恢复了平时的肃穆。   “我这里正议事呢。你知道二十八是王爷的生日,虽说王爷现在不在王府,可是照规矩还是要办一办的。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预备三天的宴席,还有一应的杂耍,那些福晋诰命们都是爱听戏的,戏班子也要请几个。”   韩大娘和众婆子答应着。   “叫外面的书房拟张请客的单子送到我这里来,到时候男宾就在外面大厅,让韩庆好生招呼着。”   “里面单请各府的诰命,到时候你们三个人也要帮着招呼的。”   年氏笑道:“这些事情我都省得。倒是云儿妹妹刚来不久,这里头的规矩怕是不知道呢。”   耿氏看了眼乌喇那拉氏轻笑道:“云妹妹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小姐,什么规矩不懂?更何况云妹妹这样聪明的人,便是不懂,也是一学就会了。”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耿氏回头教教她。到底也不是什么难事。”   耿氏与我忙点头答应下来,不经意间就看到耿氏对我和善地笑了笑。我也回了一个灰心的微笑,且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总算帮我解了围。   “好了,一应的事情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按照旧年的规矩半就是了。只是别出了什么岔子,你们都下去吧。”   见乌喇那拉氏已经略有疲态,众人都忙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二十八。   府里从前几天就开始忙乱起来,这一天更是一早就有各府的人来送贺礼,外面的人忙着登记,打赏,里面则招呼来往的诰命,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凌夫人到了。”一个嬷嬷忽然走了进来,满脸笑容地禀告道。   我一愣,顿时喜上心头,然而也不敢造次,只得先看看乌喇那拉氏的脸色,乌喇那拉氏微笑道:“你母亲来了还不去迎一迎。”   登时面上掩不住喜色,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声,慌忙就迎了出去。远远就看见母亲穿一袭诰命服优雅地走了过来。我忍不住奔了过去一把拉住母亲的衣袖,“额娘——”   母亲微笑着推开我,整了整衣衫拜了下去,“凌梅氏参见福晋,福晋万福金安。”   我一怔,顿时心里又酸又苦,“额娘——”   紫雯翠雯见状忙上前搀起她,她微笑着:“国礼不可废呀。”   我苦苦一笑,“家礼也不可废。”说着已是拜了下去,“额娘在上,女儿凌云有礼。”   母亲慌忙搀起我,“不敢当,不敢当。你现在是王爷的福晋了,拜不得,拜不得!”   我凝视着母亲,“无论女儿什么样的身份,您都是我的额娘,这个礼永远担的起。”   母亲眼里涌上一层水雾,侧着身子偷偷拿帕子擦了擦泪。转头已经是笑容满面,轻轻携着我的手问道:“王爷待你可好?”   我点点头,“很好。”   翠雯笑道:“夫人放心,王爷对小姐的宠爱那是没话说的。”   母亲点点头,轻声道:“王爷宠你自然是很好,不过你要记得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啊。我怕你年轻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母亲放心,我知道。”   母亲仔细看了我半晌,方笑着道:“该去给大福晋请安了,不好在外边讲这么久的。”   我点点头引着母亲来到后堂。   乌喇那拉氏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两侧的客座上已经座满了各府的诰命。见母亲走了进来,乌喇那拉氏忙站起来迎上来,“凌夫人好?”   母亲恭恭敬敬地拜下去,“托王爷和大福晋的福,这身子还硬朗。大福晋万福!”   乌喇那拉氏不待她拜倒就已忙着搀她起来,笑道:“我们都是亲戚,虽说国礼不可废,不过这是在家里,不用这个大礼。凌夫人请上座。”   立刻就有人让了位置给母亲,母亲谢过方坐下。   “云儿年少不更事,定然给大福晋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大福晋多多的指点她。”   “哪里的话,云儿聪明伶俐,王爷和我都很是喜欢。凌夫人放心!”说着又招呼其他诰命,一时间堂内莺声燕语,笑声不绝。   我站在母亲身侧不禁面露微笑,这是我第一次见乌喇那拉氏接人待物,想不到竟也如此周到体贴,那么多诰命难为她也能面面俱到,以前竟看轻了她。既然能坐到大福晋的正位上,自然是不简单了。   平实她确实少言寡语,又不喜应酬,然而在这样的时候却一点都不马虎,不禁也暗自地钦佩。   不多时,各处的诰命已经云集齐,乌喇那拉氏亲自引着众人来到后花园,那里早已经排好了宴席。主位上是乌喇那拉氏陪着几位王府的太妃,福晋。年氏,耿氏都各自陪着几位年轻的福晋并几位格格和诰命夫人。而我这边是十三爷和十四爷的福晋,又有当朝宰辅李萧山,文和殿大学士许忠辅,礼部尚书贺敏轩等人的几位诰命。   我一面细心招呼,一面留神十四福晋林氏。见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没有乌喇那拉氏的端庄秀丽,也没有年氏的娇艳妩媚,也不似耿氏的温柔婉约,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姿态,令人见而生怜。席上也极少话语,只是全心看台上的戏,时而微微露出笑意,时而轻皱眉头。   我暗自叹息,不想胤褆那样的人才居然有这样一位福晋。金屋藏娇自然是极好的,可惜若胤褆有心登上皇位,这样的福晋怕是没有什么助益。想想又不觉轻笑,胤褆这样的人又何须一个女子来相助。   一时席毕,众位诰命有坐到席散的,也有看了不一会戏就回去的,第二天,第三天又摆了两天的喜酒,一直到初一方缓了下来。只觉得累的筋疲力尽,直歇了好几天。   这日正在房内读书,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哭声。我一怔,看了看身边的翠雯,“什么人在哭?”   翠雯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忙唤了个小丫头出去瞧瞧。片刻丫头带了小路子上来,只见小路子仍是满脸泪痕,抽泣个不住。见了我扑通一声跪下,“小路子该死,扰了福晋看书。”   我放下书,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呢?”   小路子只是垂着头流泪,却不答话。   翠雯急道:“福晋问你话呢,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是谁欺负了你还是怎么了?”   小路子咚咚地磕了几个头,哭道:“前儿奴才家里捎话过来,说奴才的老子娘病重!奴才把攒的银子都给家里拿了去,谁想吃了几付药也不见好,病也一日重似一日……呜——这眼看着吃药看病都要用钱,可奴才这里……”   我轻笑,“原来这样,你该早来找我。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翠雯,拿二百两银子给他,再派个人到郑太医那里去,就说我的话,请郑太医去给小路子母亲瞧瞧病。也给你放十天假去回家伺候你娘……”   小路子登时感激涕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奴才谢福晋的大恩大德!奴才下辈子作牛作马也要报答福晋!”   翠雯将银子递给小路子,笑道:“谁要你下辈子作牛作马啊。你果真有心,这辈子用心服侍福晋就行了。”   “是是,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就是赴汤蹈火奴才也在所不辞!”   “行了,你快去瞧你娘去吧。也放你几天假,等你娘病好些再过来。”   “是,奴才谢福晋!”小路子没了的磕头。   “去吧。”   小路子又连磕了十几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我忍不住轻叹,“原来也是个孝子,难为了他了。”   翠雯端上茶来,“您也别感慨了,喝口茶歇歇吧。”   我点点头。   过了几天,小路子上来谢恩,回说母亲病已经好了许多,又哭着谢我的恩典。看他的模样倒是真心实意,不禁感觉又亲近了几分。 失宠   转眼两个月过去,胤禛一行人办差归来。因为这次虽仍有几处决堤,然而却是有史以来危害最小的一次。皇上龙颜大悦,赏赐了许多的珍宝。有太监从里面悄悄递出消息来,一时间王府上下喜气洋洋。   乌喇那拉氏,年氏,耿氏与我都在后堂的大堂上焦急地等待着胤禛回府。不多时乌喇那拉氏身边的太监王忠噔噔跑过来打了个千回禀道:“王爷的行驾已经到了街口了,一会便到。”   乌喇那拉氏忙站起来,严肃的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放鞭,奏乐。”   “是——”王忠忙答应着下去传话,片刻间外面鞭炮声,鼓乐声,响成一片。   “咱们也到二门口去迎一迎。”乌喇那拉氏笑道,接着甩着帕子先行走了出去。几个人也忙跟了上去。   到了二门等了片刻,王忠又跑过来道:“王爷已经进了府,只是外面挤了一院子的官员,说是庆贺王爷顺利办完差,王爷已经吩咐设酒宴款待了,只怕一时半会还进不来……”   我一愣,心登时凉了一截,再看年氏耿氏也都面露不快。只有乌喇那拉氏不动声色淡然说道:“知道了。”接着转过头来对我们说道:“王爷这一设宴陪客,只怕要一两个时辰,咱们也别在这里等着,都先回去吧。”   几个人不情愿地答应着只得各自回各自的房去。   珊瑚边走边抱怨道:“请客也可以回头再请,刚回到家先不进来瞧一眼,也不知道人家心里焦急!”   年氏冷笑道:“我看还是那些个官儿不好,只想着拍马屁奉承,也不想想王爷这刚一回来,身子定然疲乏了,还要应酬他们,真是没心没肺!”   耿氏婉言劝道:“又有什么法子?人都来了,王爷总不能把那些客人都扔在那里不理呀。咱们也别气了,先回去等等再说吧。”   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乌喇那拉氏一动不动地站在二门门口,仿佛一座石雕……   直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小路子噔噔地跑了进来,“福晋,王爷已经进了二门,这会子和大福晋往晓寒斋去了。”   我一怔,“乌喇那拉氏一直在二门那等着?”   “是,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呢。”   我心里登时不是滋味,却不好说什么,只得轻声道:“咱们也过去瞧瞧吧。”说着慢慢向晓寒斋走去,小路子和翠雯,紫雯忙着跟了上来。   到了晓寒斋,未进屋子已经听到笑语一片,心更觉得酸,强打着笑容挑着帘子进了去,果见胤禛一身便服斜倚在榻上,乌喇那拉氏耿氏年氏都坐在跟前凑趣。   “云儿给王爷,大福晋请安!”   胤禛见到我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却不起身,只是摆了个手势,“起来吧。”我站起来,又与年氏耿氏问好,她们也都含笑还礼。   “行了,别站在那里立规矩了,过来我身边坐。”胤禛微笑着说道。   我看了看乌喇那拉氏,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忙垂下头,“大福晋面前云儿怎敢放肆?”   胤禛看了乌喇那拉氏一眼,笑道:“怕什么,我都说了不用你立规矩了。过来这边坐。”   我只得坐到胤禛的榻上,身后两道凛冽的目光刺的我浑身不自在。不需回头已知道那是年氏。   胤禛牵着我的手笑问道:“这两个月可还过的好?我瞧你瘦了些。”   我笑着回道:“好得很。大福晋和年姐姐,耿姐姐都很关照我。倒是王爷消瘦了许多,也变黑了。”   胤禛笑道:“天天在堤上不变黑才怪。这次幸亏有邬先生相随才找到那位治河的高手,这个功立得着实的幸运。”   我微笑“那也是王爷有识人的智慧。”   胤禛哈哈大笑,“说的好!回头你也去见见邬先生,他是你的老师,也不用避什么嫌疑。若有什么话,你也可以来禀告我。”   “是。”   胤禛打了个哈欠,“我这会子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歇一歇。”   我心里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却不敢露出一丝的哀怨,笑着回道:“王爷好好歇歇吧。”   年氏笑道:“王爷且歇歇,我那里煲了一锅极好的鲜鱼羊肉汤,不如王爷晚上过来尝尝。”   胤禛含笑点头。   年氏得意的笑笑退了出去。   耿氏看了我一眼,嘴角一丝苦涩。我更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回到飞云轩脸才放了下来。   嫣红看看我,不敢多话,只是斟了一杯茶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要静静。”我一挥手,丫头立刻退得干干净净。   左右无人,眼泪这才流了下来。只当我是胤禛心头至宝,却不料他始归来第一个想见想陪的人居然是平素最受冷落的乌喇那拉氏。好一个与世无争的乌喇那拉氏,独自在二门站了足足两个时辰,这份心意,却又是我不能比拟的。还有一个年氏,果然是不可轻视,一锅鱼汤就将胤禛牵了去……左思右想,心里是又愧又怨又委屈,这眼泪也就不受控制。直哭了半晌,方堪堪的止住。心情郁闷,连晚饭也懒怠吃,在床上呆坐到夜晚。   翠雯打了盆洗脸水过来,服侍我梳洗过,褪去繁琐的衣衫,放下一头乌黑的秀发,坐在镜中开始发呆。转眼嫁入王府已经近半年,胤禛自然是十分的宠爱我的,然而正因为对我是前所未有的宠爱,反而让人不安起来,生怕今日的幸福都是镜花水月。   邬先生的居所雅苑在王府最尽头的一角。邬先生生平最不爱人打搅,现居王府也是一律的谢绝外客,平素也只有胤禛与邬先生推荐来的幕僚能见他一面。故而我也索性连紫雯翠雯两个贴身的丫鬟都不带,独自一人穿花拂柳往雅苑而去。从飞云轩到雅苑要穿过整个后花园,一路上看看奇花异草,稀世珍禽却也不觉疲倦。   雅苑的风格与王府其他处不同,小巧精致,清新优雅,端的十分的符合邬先生的性情。走到院中扬声道:“邬先生,云儿来看您了。”   就听窗内邬先生笑道:“快请进来。”   我挑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邬先生正在案前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见我进来丢下笔笑着起身,“许久不见,云儿又秀丽了许多!”   我脸微微一红,娇嗔道:“邬先生又来取笑云儿。”说着细细打量邬先生,只见他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瘦骨伶仃,却又多了份仙风道骨的感觉。   “先生消瘦了许多!”隐隐觉得心痛,“这一路上定然吃了许多的苦吧。”   邬先生微笑道:“瘦是瘦了些,也不觉怎样辛苦。此次随王爷去督管河务,功效卓著,多少百姓免去了离家失所的命运,也算是公德一件。”说着招呼我坐下,斟来一杯茶,自己也在案前坐了下来。   “王爷说以后许我常来探望先生,云儿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受先生教导了!”   邬先生笑着摇头,“怎么会和以前一样呢。那时候你还是孩子,现在已经是王府的福晋了。虽然王爷说你可以常来,但若你来的太频繁,必有人恶意中伤。就算王爷不相信,心中也会不快。云儿,你还不了解王爷。”   我淡淡一笑,胤禛温柔豁达,又极有己见,岂会为小人谗言所左右。然而邬先生是我的老师,老师的话却也不便反驳,只得轻声说是。   邬先生看看我,忽然叹息了一声,“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记得你小的时候总是抱着我的腿要我讲故事给你听……”   我莞而一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邬先生笑了,然而他的笑容却让人觉得有些无奈。   我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是几样我亲手做的几样小菜,又取出一小坛酒为先生斟满了一钟,笑道:“这几样菜倒也罢了,这酒是梅花露,还是我在家的时候酿的,一共就两坛。嫁过来的时候带了过来,知道先生最喜欢喝酒,就给先生拿了一坛过来。”   “好好!”邬先生大喜,端起杯子先是嗅了嗅,这才饮了一口,闭着眼睛摇头叹道:“好酒!”   我笑着又斟上一杯,“先生喜欢云儿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邬先生大笑:“云儿酿的酒先生怎么会不喜欢?”说着连饮几杯,又夹了几口菜,“嗯~,还是云儿知道心疼先生,知道我爱吃什么。”   我笑着,“先生不也是最疼云儿的吗?在云儿心里,先生就和父母一样,当然要孝敬的了。”   邬先生缓缓放下筷子,抬头望着我,眼中精光闪闪,“哦?是吗?”   “当然是了。”我颔首说道。   邬先生凝视了我半天,忽然大笑道:“好好!”说着柔声道:“你来了许久了,该回去了。”   我只得站起来,“是。过两天我再来看先生。”   邬先生送我出来,沉声道:“没有事情就不要来了。”   我一怔,又不好违抗,只得闷声答应下来,回去的一路上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难道胤禛果真是那样小气的人?又或是我触怒了先生?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索性就丢到一边。   我依然在胤禛的书房为他写折略,简单的事情胤禛看罢立刻就口述几句要我写下来。而遇到棘手的折子就先搁到一边,等和邬先生与几位王府的清客们商量过了才亲自动笔。写得折子多了,即使不用胤禛指点我也知道怎么写了。胤禛索性就挑出无关紧要的折子给我,我写罢了他再浏览一遍,没有什么差池就直接封好预备呈上去。只是这些都是无人时悄悄做的,当着那些幕僚前面,胤禛从来不与我说国事。只是因为胤禛最是信任我,所以当众人在书房密议朝政的时候,多是由我在旁伺候。   这一日起身梳洗罢,唤来小路子,“昨儿王爷在哪歇着了?”   小路子皱着眉头道:“昨个儿一夜没睡呢。在书房里直熬了一宿……”   我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都谁在王爷书房里呢?”   “邬先生,高先生和陈先生。”   高先生陈先生都是王府的清客,才华横溢,心机敏捷,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深得胤禛信任。   我叹口气,“装四碗参汤,我去瞧瞧。”   “是——”   红玉答应着,片刻用食盒装好,小路子忙拎着盒子跟着我逶迤来到王爷的内书房。外面整整齐齐地站着侍卫,见我来了忙都躬身施礼。我轻轻挥手止住,接过盒子敲了敲门。   “什么人?”就听见胤禛威严的声音。   “是云儿来给王爷请安。”   胤禛语气顿和,“进来吧。”   我推门进了去,只见胤禛靠着垫子坐在椅子上,高先生陈先生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下手。唯独邬先生斜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像在养神。几个人都是面色灰白,眼角尽是血丝。   我忙要人打了四个毛巾把子,胤禛等人擦过脸,顿时觉得精神一振。这才从食盒里取出参汤,先是献给胤禛,次之邬先生,高先生,陈先生。   胤禛饮了口参汤笑道:“还是云儿细心。”   我微微一笑不言语。   胤禛抖了抖精神接着说道:“这件案子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高先生摇摇头,“要说王德正和唐信寒这个案子其实没有什么玄机,只是王德正是太子爷的人,唐信寒又是八爷的人,真的要是扯了出来就势必要和两位王爷翻脸,那时候也是个大麻烦。”   听到这里我已经知道他们说的是王德正和唐信寒贪污军饷的案子。军士正在苗疆与苗人作战,国库供应本来已经是捉襟见肘,而两位调拨粮饷的官员竟然贪污了一百万两,皇上得知,非常震怒,下令严加查办。这个差使就又落在了曾经办理过刘玉棠贪污一案的胤禛的头上。   要说追查其实不难,难就难在追回这笔赃款。赃款一部分是落在两个人手中,还有一大部分则被孝敬给了太子爷和八王爷。如果真的要深究的话,势必要牵扯出两位王爷,到时候兄弟翻脸不说,怕皇上的面子上也下不来。   陈先生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太子爷自从前次获罪被废,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经大不如前。如今虽然复立了太子,可是他的位置确是岌岌可危。依我看,这倒是个扳倒太子的好机会。太子爷一倒,四爷就大有可为了!”   胤禛扬了扬眉,目光射了过去。   陈先生接着说道:“这个案子不但要办,而且要办的大张旗鼓!不但要把太子爷和八王爷吞食军饷的事情抖出来,还要坐实太子为争军功,排除异己,残害忠良的罪名!”   我一惊,再看胤禛面色变幻不定,而邬先生仿佛眉头轻轻跳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高先生接下话道:“残害忠良未免言过其实了。有什么证据呢?”   陈先生微微一笑,“前两天不是从前方快马传来了折子?说的不就是大将军董兰山忽然病故的事情?”   高先生摇摇头笑道:“你刚刚不也说了他是病故的吗。”   陈先生也不言语只是望着高先生微微的笑,高先生看了他半天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原来如此!”   我暗自着急,看看邬先生,他却依然是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睡着了一样。而胤禛又明显心动了,不由得脱口而出:“万万使不得!”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我,连邬先生也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我顾不得去揣摩邬先生的意思,接着说道:“皇上只是让追查军饷的事情,就算是扯出来太子和八爷的事情也只能密奏,不然皇上的面子上怎么下的来?想扳倒太子更无需用这样阴险的手段,皇上仁慈,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扳倒太子有什么难,皇上是圣明的主子,只要把他们贪污军饷的事情奏明,皇上难道还能将大位传给他吗?做人万不可赶尽杀绝啊!”我一口气说了下来,再看陈先生面色难看的要死,胤禛更是阴晴不定,我也略觉不安,但想想平日里与胤禛也不少议论国事,他有时也会听我的意见,心就定了许多。   一时间书房里死静。   胤禛忽地重重拍了下桌子,怒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敢妄谈国事!”说着冷笑,“看来是我平时太宠爱你,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   我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温柔平和的胤禛居然会如此勃然大怒,一时间忽然彷徨无错。   “还不滚出去!以后不许进我的书房!”胤禛嫌恶的一挥手。   我如雷轰顶,只觉得晕头转向,怎么会这样呢?我看看胤禛,他面上阴云密布,额头上暴起了一道青筋,竟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狂暴。而邬先生也已经坐了起来,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我看得出,那里面有心疼与怜悯。   我躬下身子深深道了个万福,慢慢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已是眼泪横飞,捂着嘴奔回飞云轩。   我就这样失了宠,不但再不能出入胤禛的书房,甚至是连见都不见不到胤禛,曾经是笑语如歌的飞云轩现在冷冷清清,令人心寒。   王府上下都知道小福晋失宠,曾经百般奉承我的人转而都变了一副嘴脸,明里暗里说起话来都是冷嘲热讽。我不是不知道人情冷暖,只是真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还是忍不住觉得悲凉。   然而他们笑也好,讽也罢,最让我不解的是胤禛的态度。他怎么会突然之间雷霆震怒呢?说什么妇道人家怎么敢妄议朝政,可笑,不是他教给我朝中的事情吗?不是他让我帮他写节略,甚至出谋划策的吗?怎么会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呢?   我日夜沉思,思绪已经纷乱成一片,越思量越想不通,仿佛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别无出路。我终于倒下了,耿氏前来探望我,抹着眼泪,“妹妹,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居然敢触怒王爷,唉——你看你,病成这样子……”   我摇摇头,“我没有病。”   耿氏握住我的手,“还说没病呢。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大福晋已经传了一个极好的太医,给你瞧瞧罢。”   我不忍否她的好意,只得点点头。   垂下厚重的帘子,身边只留两个嬷嬷和几个太监。嬷嬷将帕子盖在手上,这才传太医进来,太医跪在床前诊了半日的脉,这才又退了出去。   半晌乌喇那拉氏,年氏耿氏等人进了来,外面的太监将方子呈了上来,乌喇那拉氏看了看,淡淡道:“用药倒也罢了。”   小太监又说道:“王太医还说,小福晋这症虽然不重,不过最要紧的是要精心修养,不能着恼着气的……”   乌喇那拉氏一扬眉,“哦?太医是这么说的?”   小太监忙点头应是。   耿氏犹疑道:“精心修养可也不容易。这飞云轩一天到晚不知道多少人来来去去,现在小福晋就是这个情形……”   年氏侧头想了半晌,忽而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郊外不是有所房子?不如把凌妹妹移到那边去,那边清净的很,正好养病。”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倒也使得。那就把凌妃移出去吧,让人按月供给就是了。”   我忍不住冷笑,原以为她们是好心,原来是想把我赶出王府,罢罢,走就走吧。   年氏走上前来笑道,“妹妹尽管放心出去养病,等你病一好就接你回来。”   我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她伪善的面孔。年氏冷冷一笑,转身退了下去。   “就这么着吧。先叫人照着方子抓药,先吃着。明儿挑个日子再搬。”   众人忙答应着,乌喇那拉氏这才转身而去,立刻屋子里的人去了大半,顿时冷清了下来。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翠雯紫雯带着几个丫头收拾东西,心里也开始觉得凄凉。小篆欲将一个大花瓶装起来,紫雯忙拦道:“算了,那个就不带了,太累赘……”小篆看看我,神色有点犹豫,“这个是王爷赏给福晋的,福晋一向很喜欢……”   我悠悠叹了口气,“放在那里吧。不带了……”   “是。”小篆只得将花瓶放到原处。   紫雯看看那些忙成一团的丫头,吩咐道:“那些大件的古董什么的就算了,拣轻巧的带几样就是了,那边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带去了也没地放。”   香草愤愤然地抱怨道:“平素都赶着来巴结溜须,这会子福晋只不过是一时失势,这些人就这么的势利,只会落井下石!”   我轻轻叹息了声,“香草,你去把刑嬷嬷张嬷嬷,小路子,还有那几个大丫头都唤来,我有话吩咐。”   香草忙去传话,我递了个眼色给翠雯,翠雯忙去里面拿出来一盘银子放在我身边。不多时,两个嬷嬷并小路子,红玉,嫣红,小篆,香草等十几个丫头都赶了来,整整齐齐地在我面前站好。   我看看她们,叹了口气,“你们也都知道了,大福晋要我搬出王府到郊外的宅子去养病,这一去怕是日子不短,那里地方小,也用不了这许多人,你们愿意跟去的呢就跟去,愿意留下的,我赏你们银子让大福晋另外安排差事给你们。看你们自己的意思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张嬷嬷刑嬷嬷走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奴才们老了,前天大福晋已经赏了奴才们银子,要奴才们回家养老……”   我点点头,“也好,你们也辛苦了几十年了,也该是回去享福了……紫雯,一人赏她们六十两银子。”   “是。”   张嬷嬷刑嬷嬷接了银子,老泪纵横地谢道:“谢福晋大恩!奴才们没有福气再服侍福晋了……”   我叹了口气,“你们下去吧。”   两个人重新磕了几个头,这才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我的目光又向那几个大丫头扫去,嫣红上前一步,跪了下来,“福晋,奴才愿意跟随福晋……”她这一跪,后面的香草小篆也跟着跪了下来,“奴才们也愿意追随福晋!”   几个人一跪,站在前面的红玉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了起来,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香草回过头瞪着红玉,“红玉,你呢?”   红玉上前两步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福晋,福晋待红玉一直都是好的很,红玉本来也应该跟随在福晋身边伺候,只是……”   “只是什么?”翠雯瞪大了眼睛咬牙问道。   “红玉愿为福晋守着飞云轩,这么大的院子总不能荒芜了……”   香草冷笑道:“福晋平素待你一向是疼爱的很,咱们几个都落在你后面。以前福晋得宠的时候你百般的奉承,现在福晋不过是一时失势,你就见风转舵,变的可真快!福晋以前都是白疼你了!“   红玉脸一阵红一阵白,反驳不得只是垂着头。   我只觉心灰,一挥手道:“人各有志,不要勉强她。赏她银子。”   “是。”   香草答应了一声,取了一块银子丢在红玉面前,“拿去吧。”   红玉脸登时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险些没有掉下来。   香草冷笑,“还不拿着银子下去?站在这屋子里看着都觉得碍眼!”   “香草——不得放肆!”我冷冷止住她的话头,转头面向红玉,柔声道:“你下去吧!”   红玉重重磕了几个头,银子也不拿就奔了出去。   我叹了口气,“想留下的就都留下,就算是看屋子的差使吧!”   剩下的几个丫头互相瞅了瞅,也都表示愿意留下,我也吩咐翠雯赏了她们银子。   最后只剩下小路子一个人呆站在那里。   我微笑着看着他,柔声道:“你可是愿意留下?”   小路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何况福晋您待小路子恩重如山,小路子这辈子都不离开福晋!”   我心里一暖,亲自上前扶起他,“难为你这片心了!”   我看看翠雯,紫雯,香草,嫣红,小篆,小路子这几个人,不由得感到一丝的欣慰。看来人也并非全部薄情。 胤禵   郊外的那所房子原是胤禛踏春时临时歇脚的地方,小小的一明两暗的房子,后面还有两大间屋子,原是下人休息的地方,现在改成了厨房。因为说要我精心修养,人多了只怕吵到我,故而随同我去的就只紫雯翠雯小路子等六人。虽然他们也是奴才,然而平日里也都是娇生惯养,不曾做过什么粗活。现在打扫院子,洗衣服,拖地,做饭一应都是他们亲自动手,只几日就已经累的腰酸背痛,在我面前还强打着精神玩笑,哄我开心。瞧着他们的用心良苦,心里半是感动半是心酸。   我点起檀香,在案前的蒲团前静坐,问我可是礼佛念经?不不,我不信菩萨。只是这许些的事情我总该想个明白。   香草走上前来轻声道:“福晋,邬先生来访。”   我慢慢睁开眼睛,扶着香草的手站了起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以后不要叫我福晋了,听着刺耳。”   香草十分的乖觉,忙改口道:“知道了主子。”   我点点头,转到前面的小厅,只见邬先生背着手站在床前,身形分外的消瘦。   “先生——”   邬先生听到我的唤声忙转过身来,凝视我片刻叹气道:“云儿,你消瘦了……”   我微微一笑,亲自为邬先生斟茶。“先生看起来也憔悴多了。”   邬先生苦笑了下,在我面前坐下。“云儿,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微微有些迷惑,凝视着邬先生示意他说下去。   “我说过,其实你并不真的了解四王爷。你只知道他儒雅温文的一面,却忘记了他也有骄傲自负的一面。说到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有他的尊严,还有他的野心!   那天陈先生的那席话,端的是十分的不妥,你说的是很对的。可是你可知道我心中与你所想的是一摸一样,但是为什么那时候我却没有开口反驳?因为我看出来王爷对那席话动心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直接反驳,只能私下里细细地分说。可是没有想到你年轻冲动居然把事情搞成这样一个局面!现在王爷不但冷落了你,而且为了找回面子,居然真的接受了陈先生的提议!云儿,你太年轻,阅历还太浅了!”   我苦笑,“先生说的不错,其实我从来不曾真的了解过他,平素他那么宠爱我包容我,我只当他是我的丈夫,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王爷,而且是一个一心想得到皇位,有着天大的野心的王爷!我真的是错了!”   邬先生叹了口气,轻轻拍拍我的肩,“罢了,事以至此,再多的懊悔也于事无补。王爷现在是存心想煞煞你的锐气,你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想想,韬光养晦,他日必定有你出头的一天!”   我起身躬身施礼,“多谢先生教诲,云儿一定铭记在心。”   邬先生盯着我看了半天,叹息道:“倘若有什么事情尽管让人来找我,先生定然全力相助!”   我眼眶一热,垂首哽咽着说道:“多谢先生——”   邬先生摆摆手,“不必多礼了,我且去了。”   我忙送先生出去,直至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拖着酸麻的腿回了房间。   认清了事情,反而变得洒脱,说到底,我错认了胤禛。他是王爷,是一个有野心的自负的男人,我明白了。他会接受我私下的建议不等于他允许我人前挑战他的威严,他夸赞我聪明,不等于他希望我比他更聪明。守拙才是门学问。我以前太天真了,以为面对自己的丈夫无需遮藏,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的表现给他,现在才知道他虽然是我的丈夫,然而他毕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丈夫。我须敬他,顺从他,讨好他,却并不需要把一颗真心呈现给他。今日他是王爷,倘若他日他登基当了皇帝,我更需如此!   我知道他现在认真的恼我,存心要冷落我,给我颜色瞧。无非是想我认清楚这个道理,无论他多么的宠爱我,我终究只是他的一个侧福晋,永远不能左右他的决定。他想证明给我看,只有他才是对的。可惜,他的折子一递上去,皇上不但不会领情,还会认为胤禛冷血薄情,适得其反!届时,他只会更恼怒于我。看来,我要在这里长住了!   我叹了口气,独自向走到了院中。外面一片繁花似锦,反而觉得院子里冷冷清清。我回头吩咐香草道:“我去河边走走,让嫣红备饭,到时辰去唤我就是了。”   香草忙道:“不如让小篆陪着过去,主子您一个人怎么成啊。”   我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左右也没几步路,出不了什么事的。”说着不理会她径自一个人向河边走去。   八月已有秋意,河边那几棵桂花开的正盛。我是爱花的人,只是已往时间都用在看书习字上,侍弄花草却是需要闲情雅致的,我少的是那份闲心。现在却是真的闲了下来,见这几棵桂花虽然品种不见名贵,反倒比王府的那几棵看起来艳丽些。一时意起,就想让小路子把这几棵桂花移栽到院子里去,只是这心念刚动就又被自己打消,好好的花儿长在这里,我又何苦强行要它每日伴我呢?便是真的爱这花,多走走来瞧瞧不是更好?美原在自然,我若强夺了它的自然,只怕它也不能再似这般娇艳了。我望着花叹息,人世原有许多不如意。   “好好的叹息什么呢?”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一惊,转身一看却不由得一呆,一位白衣盛雪,衣袂飘飘的男子手牵一匹白马已站在我的面前。再看他的面孔更是惊讶,他微笑着说道:“吉祥寺一别不想今日又相见了!”   我垂下头,片刻当我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一脸笑意,“当真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凝视着我,“前次见你,你如偶落凡间嬉戏游乐的仙子,无忧无虑,林中漫舞,令人望而心生艳羡之心。今次却如被谪之仙子,面带萧索之意,让人望而不觉为之痛惜!难道是有什么不如意之事?”   我微微一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便是天子贵胄也难事事如意不是?”   他面上闪过一丝讶然,忽而笑道:“你说的极是。只是这许些不如意事又该如何?”   我折下一朵桂花扬手扔到水中,“既然不能事事皆如我意,何妨将烦恼抛开,让它顺水漂流,岂不洒脱?”   他抚掌笑道:“好好!只可惜世人太过固执迂腐,总是‘倘若它不顺我意,定然让它尸骨无存’的想法,可怜可叹!”   “那不是固执迂腐,那是一几之私的贪念!”   他点头,叹息道:“可惜又有几个人能躲的过这个‘贪’字呢!”说罢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我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我望着马蹄卷起的尘土喃喃道:“后会有期……”   邬先生托小路子从王府带来了胤禛的消息。果不出我所料,皇上看了胤禛的折子雷霆震怒,贪污军饷的王德正和唐信寒被处极刑,太子爷与八王爷也因为侵吞了部分军饷而被皇上严厉的申饬。然而胤禛弹劾太子暗害董兰山的折子却被驳了回来,一句“只凭一面之辞就妄然弹劾太子长兄,尔竟如此轻率薄情,实让朕寒心!”的批复让胤禛如坐针毡,只得告罪在王府闭门思过。   王爷冷落了我,皇上冷落了胤禛,看来果然是因果循环。   我在院子里栽了几树梅花,想来时节到时定然芬芳满院。嫣红知道我爱花,又特特地在院子里栽了几丛菊花,大朵大朵的花团,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闲暇时候浇浇花,培培土,自觉少了许些的浮躁。   “主子,用饭了。”小篆走过来轻声禀告道。   我直起身子,拍拍手上的尘土,刚要答话,忽见远处有人驾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慢慢行近了才看清楚,是辆梨花木的宫车,垂着厚厚的帘子。驾车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家奴,车驾边坐着一个穿着一身杏黄缎子面小袄的丫头,白齿红唇的十分水秀。我慢慢露出了笑容,转身吩咐道:“让嫣红加两个菜,来客了。”   小篆诧异地看看我忙着去传话了。我走上前去,车架在我面前堪堪地停下。那丫头伶俐地跳下车,施了个万福,“小青给四小姐请安!”   我微笑着:“免了,是母亲来了吗?”   小青笑道:“可不是。”说着挑起了帘子,我忙上前搀扶着母亲下来。母亲看了看我,挽着我的手叹息了声,“可是委屈了你了……”   我眼睛一红,强笑道:“有什么委屈的呢。这里又清净,风景又好。母亲快请进,里面刚摆下了饭,咱们母女正好一起用饭。”   母亲携着我的手进了屋子,里面翠雯紫雯见了忙上前问安。嫣红几个也知道这是我的母亲,忙都赶上来招呼。   小篆赶着打了盆水给我们净了手,这才坐到桌前。   母亲看看丫头们,摆手道:“你们且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嫣红等人看看我的眼色,我点点头,“下去吧。有什么吩咐我自然叫你们。你们到后面招呼小青吃饭,别委屈了她。”   “是。”丫头们答应着退了下去。   母亲看看我又叹了口气,问道:“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这王爷动这么大的火!”   我默默斟酒给母亲,只是不答话。   母亲看我敢自着急,“你这一出来,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我和你父亲也是摸不到头脑,心里这个着急。好不容易今天得着这个机会就来看看你,也问问缘由,看看事情可有转圜的余地……”   “母亲,”我截住她的话头,“您也别多问了,这里面的事情说了您也不明白。总之是女儿言语不提防,得罪了王爷。”   母亲叹息,“我也知道不该多问。只是实在是担心你……你父亲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惹王爷不高兴……”   我淡淡一笑,“你请父亲放心。王爷断然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迁怒父亲,他反而现在要加倍的对父亲好,以安稳父亲的心……”   母亲点点头,“果然这些个日子王爷对你父亲确实是和颜悦色,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反意思啊,王爷的心思,难猜啊!”   我苦笑,我是他身边的人尚且猜错了他的心思,何况是外人呢。   “您放心就是了。王爷现在是用人之际,父亲又是他得力的助手,再加上王爷前些日子又在皇上那里碰了钉子,这会子只能笼络父亲,不会为了我这点子事情为难父亲的。况且,王爷也不是那种不知事理的人。”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说着饮了一口酒,“王爷最近也被皇上申饬了一顿,现在也天天在王府里养着。你父亲心里也没有了准头,不安的很。”   我微笑,“皇上只是想压压他的气焰,不会真的把他怎样。说到底,皇上到底是仁慈的主子。王爷闲置几个月,皇上还是会重用他的。父亲当初既然已经把赌注压到四爷的身上,这会子还犹豫什么呢。”   母亲摇头叹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不懂。太子当皇帝也好,四爷当皇帝也好,我都不关心,我只是担心你。你这一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只怕你以后就算回去了,日子也不好过!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为你心焦啊……”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我温言软语地劝道:“您放心。其实王爷对我,就像皇上对王爷一样,只不过是把我闲置一段日子,迟早还是要接我回去的。真的回去了,我自然谨言慎行,不再惹王爷气恼就是。难不成教训还不够深吗?”   “我是担心,他到底是王爷,你还是服个软,王爷也好有个台阶下不是?”   我叹口气,“服软现在也不是时候,他刚被皇上申饬,这会子正不自在呢,我要是这会子去了,又撞到枪口上。缓缓再说吧。这里也挺好,没有王府里那么多的钩心斗角,住着也舒心……”   “唉——早知道这样,当初真是不该把你嫁到王府,如今眼看着你受苦,却一点法子都没有……”母亲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只得好言好语地劝慰,直半晌才缓了过来。又叙了叙家常,只听得家中一切安好就不再在意,闲话了片刻,又用过了饭,这才送母亲回去。 胤禵(下)   点上一柱檀香,铺上纸,开始静心地抄写金刚经。这抄写经书和习字都是极需要耐心的事情,过往的我难免锋芒太露,又常常压不住性子,是以有今日的失宠。真正聪明的人是懂得守拙的,且能泰山压于顶仍自面不改色。这份功力,我还差的多。   “主子,小路子回来了。”嫣红轻声禀告道。   小路子也忙赶上来打了个千,“给主子请安。”   我头不抬眼不转地继续抄着经,慢条斯理地问道:“大福晋那里可有什么说的?”   “大福晋倒是没说什么,照例问了问主子的身子好不好,我回大福晋说,主子现在精心修养,已经大好了。倒是……”小路子说了一半停了下来,偷偷瞧了瞧我的颜色。   “倒是什么?”   我仍然面不改色。   “我去取月例银子的时候,正巧王爷也在大福晋那里呢。听了我的话就问了一句,说‘你们主子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呢。’我就回说‘主子现在每天不是抄写金刚经就是侍弄花草什么的。’王爷说‘好的很啊,让你们主子好好养养性子,以后也好知道点规矩。’……”   我的手猛地一顿,一滴豆大的墨点滴在了抄好的金刚经上。我放下笔,轻轻将金刚经揉成一团,“可惜了这一篇的好字了。”说着转身慢悠悠地向外面走去。   这天越发的萧索了起来。风吹过来,隐隐地觉得有些凉意。紫雯小心地将披风披在我的肩上,“外面风大,站站还是进屋去吧。”   我摇摇头,“里面有点闷,倒是到外面透透气也好。我要去河边走走,你就不用跟过来了。”   “主子——”   我不理会她的呼唤,径自地向河边走去。站在河边,看着那粼粼的波光,不由得微微苦笑。胤禛一向是儒雅平和,不想也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想来他在王府闭门思过,日子也是不好过了,难免迁怒于我。可惜我的涵养的功夫仍不够到家,那墨滴便可见一端了。   “怎么这两次见你你都面带郁色呢?”   我闻言抬起头来,原来又是他,不由微微一笑,“是巧遇?”   他笑笑,“前两次是巧遇,这次乃经意相逢。”   我叹息,“可惜可叹!”   他上前一步,“倘若相逢时君未娶卿未嫁,今日情景定然大为不同。”   我退了一步,“凌云就此别过……”刚转身欲走袖子却被轻轻拉住,我侧首斜着眼睛瞥着他,他微微一笑,“在下在附近有一处歇脚的寓所,何不过去坐坐?”   我挣开袖子,“身份有别,请恕凌云不能应邀。”   他粲然一笑,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忽地又转回来,一伸手将我捞上马背,我一惊,待要挣扎,却已经被他固在臂弯里,动弹不得。   “也请恕胤禵无状。”   我又羞又恼,却不敢声张,只有闷声生气。他纵声一笑,扬鞭疾驰。耳边风声呼啸,心也不由得一阵狂跳。除了胤禛我还未曾与一个男子如此的亲密过。然而他身上却有一种让人微微沉醉的气息……正胡思乱想着,忽见前面一所小小的房子,直到跟前,胤禵收住缰绳,翻身下马,又把手递给我。我掩饰住羞涩,扶着他的手,跳了下来,脚底一个踉跄,已经被他稳稳的扶住,只听他在耳边柔声问道:“不碍事吧。”   我答道:“不碍事。”   他微微一笑,引着我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赶上来,“给王爷请安!”见了我不由得一愣。   胤禵挥手让他起来,对我笑道:“他是小祝子,是贴身服侍我的人。”   小祝子只得供躬身打了个千,上了两杯茶便退下去了。   我且不饮茶,在房内四处打量,却见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的龙飞凤舞,潇洒飘逸。不由的露出赞赏之色。“好字!”   胤禵走到身边,笑道:“过奖了。”   我见案上备有纸笔,不由得也提起笔来写了两行字,却是金刚经。   胤禵看了看微微的有几分诧异,“怎么你还钻研佛法?”   我微笑,“不过是为了修身养性罢了。平素抄抄经书原是极好的,何况一个人住在外面总要找点事情做。”   胤禵端详了端详,道:“字是好字。学四哥的笔锋学了有八分像。”   “还是略有嶙峋之意,算不得上层。”   他摇摇头,“何苦一定要学他呢,本色其实最好。看你的字,想必原来定是清秀潇洒,颇有几分傲骨的。”   “傲骨总是要被拆去的……这王府容不得傲骨……容不得锋芒……”   他叹息,“谁让我们生在帝王之家呢。无可奈何!”   我微微一笑,“罢了,不谈这些了。”转到窗前,忽看到小桌上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用心看了半天,忍不住便捻了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他慢慢走过来,在我对手处坐下,略思量了下,也下了一步。果然棋艺精湛,我也起了兴致,坐下来用心与他下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胜负已分晓。他的棋艺原在我之上,只可惜过于仁厚,即使有机会,也不肯赶尽杀绝,且又惜子,往往不肯弃子而保全局。处处求全,反而落了下风。   他轻轻笑起来,放下棋子,“我输了。”   我将棋盘抹乱,笑道:“你是仁厚之人,赢了你反而觉得胜之不武。”   “不过是一盘棋,何必太认真。”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慢慢说道:“这棋如人生啊!”   他看看纷乱的棋盘,只是摇头轻笑。   我微微叹息,如此的绝品人物,只可惜,太君子,太仁厚了,在为人,乃是上上,在为君,就落了中层。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了……”我起身告辞。   “等下,”他叫住我,“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这次他不再与我共骑一匹马,而是让小祝子驾着车,送我回去。快到别院时,我嘱咐停车,轻声道:“便到这里吧。”   他点点头,扶着我下了车,我转身欲走又转回来,自袖中拿出那块玉佩,“这个,还你——”   他露出一丝苦笑,“想来当初你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便已知道我的身份了,而我当时却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是四哥的侧福晋……真是造化弄人……你收着吧,小心收藏就是了。”说着喊了声,“走!”小祝子立刻驾车而去。   我望着车卷起的尘土,呆了半晌,这才拖着步子回去。一进门就见紫雯一脸焦急地迎上来,“主子您去哪儿了?让我们好找。”   我也不理会,只道:“我累了,要歇会儿。”说着进内屋休息。   又过几日,我正在房中习字,翠雯走进来道:“外面有几个太监说是十四爷府上的,要求见福晋。”   我一怔,于是说道:“让他们进来吧。”片刻就看见小祝子带着两个太监捧着两盆花进来,一见我,先是甩了下袖子,恭恭敬敬地打了千儿道:“给福晋请安!”   我微微一笑,“你怎么跑了过来?”   小祝子笑道:“我们爷打发我送两盆花儿过来。”说着让两个太监把花儿抬到我跟前来。我一看却是两盆白海棠,美的令人眩目。不禁惊异,“你们爷哪里得来的?”   小祝子笑道:“这原本是进贡给皇上的贡品,皇上赏给了我们爷,我们爷又让我来给福晋送过来。”   我点点头,“回去代我谢谢你们爷。”   “是。“小祝子答应着,接着话锋一转问道:“这花儿摆在哪里好呢?”   “就摆在那窗边好了。”于是小祝子吩咐那两个小太监将花搬了过去。恰巧紫雯自里面出来,忽见几个陌生的太监,不由得一愣。但见我神色自如,也就不多问,退到一边去。   我又唤翠雯拿了银子赏那几个太监。小祝子起先还不敢收,直道:“这是我们爷吩咐的差使,怎么敢收福晋的赏银!”   我微笑,“你尽管收下,我赏你的怕什么呢。便是你们爷问起,也有我呢。”   小祝子见我坚持,只得磕头谢赏。于是一行人离去。紫雯这才忍不住走上前来问道:“这是哪个府里的太监?”   我转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是十四爷府上的。”香草忍不住问道:“十四爷怎么平白无故地打发人送花儿来呢。却也奇怪。”   我冷冷一眼看过去,香草忙收住话头,不敢再言语。我转身往里面走去,不经意地瞥见紫雯一脸忧虑的神色……   次日黄昏时分,我正在院中伺弄花草,忽听见一阵马蹄声,直起身子就见胤禵骑着一匹白马奔了过来。转眼间便到了跟前,一个伶俐地翻身下马,已是潇洒地站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微笑,却不说话。   他也含笑不语,两人相视良久,他方才开口道:“客人已到,不请进去喝杯茶吗?”   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于是引着他到小厅。房中的几个丫头看了不由得一愣,小路子却是见过胤禵的,忙上前请安道:“这不是十四爷吗?小路子给您请安了!”   胤禵笑道:“难为你还能记得爷。起来吧。”   翠雯于是端茶过来,笑道:“十四爷请用茶,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茶,只怕不入十四爷的口……”   胤禵笑笑,“只你这句话这茶就已经足够香了。”   翠雯莞而一笑于是退下。一时左右无人,胤禵这才笑问道:“昨儿送来的那两盆花你可还喜欢?”   我含笑谢道:“很喜欢,多谢你费心。”   “昨天皇阿玛唤我们进宫,说是下面进贡了许多玩意,让我们去挑选。别的也罢了,看到这两盆花便想到你一向爱花儿,于是向皇阿玛讨了来……”   我不禁有些感动,垂下头道:“难为你想着……”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喝茶。半晌,胤禵站了起来颇为不舍地说道:“我走了。”   我起身送他出去,他挽着马缰,凝视着我,欲语又停,转身上马奔驰而去。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觉的痴了……   转眼秋去冬来,院子里的树树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映得满地的雪也染上淡淡的嫣红。我忍不住披上大红羽纱的斗篷,在院中徜徉。   “这梅花开的真好,红艳艳的花称着这亮晶晶的雪,真真是美的不得了。”香草见我赏花,也跟在一边凑趣。   “晓寒斋里也种了一院子的梅花,不过都是白色的,美是极美的,可是雪天反而不如红梅,到底红色也喜庆些……”   “大福晋原是不喜欢红色的。”我悠悠说道。忽指着一支梅花,“那支梅花极好,折了下来插瓶是很好的。”   “是。”香草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折下来,捧着花笑道:“放哪只花瓶里好呢?”   我微微一笑,“这花开的这么红,正好配那只白玉净瓶。”   “好,我这就去插上。”香草兴冲冲地跑回屋子。   我走近梅树,深深嗅了一下,甜甜的冷香丝丝直沁人心脾。   “真的是好花,好景,好美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去,只见胤禵披着雪白的披风漫步走来。脸上不觉地浮出一丝笑意,“十四爷踏雪寻梅寻到这里来了。”   胤禵粲然一笑,“天下除了这儿,哪里还有如此美景?”   我轻笑,“十四爷请里面坐坐,喝杯酒暖暖身子。”   “好。”胤禵答应着随我走进屋子。   他已经是这里的常客,闲暇时候常来同我谈诗论画,品茶下棋。翠雯香草等人已经与他十分的熟惯,见他走了进来都忙着上前请安。   这边香草为胤禵解下披风,那边翠雯已经端上来一壶酒,又取出两只羊脂玉的小盅子,满满地斟上了两杯。   “好香!”胤禵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赞道。   “那是当然,这酒可是我们主子亲手酿的梅花露,一共就酿了两小坛,那一坛子酒已经送给了邬先生。这坛子搬过来以后一直埋在梅花树下,昨儿才刨出来,特地让十四爷您尝尝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死丫头,居然把我藏的酒偷偷拿了出来!”   胤禵笑起来,“好丫头,不枉十四爷平时疼你。”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金裸子来,“来,赏你!”   翠雯一扭头,嗤地笑了一声,“谁稀罕这个!”   我沉下脸,“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平时十四爷待你们和气,你们就没上没下了!”   胤禵拦住我,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就不喜欢那些人每天必恭必敬的对着我,连点人气都没有。这丫头直爽,我喜欢。”   翠雯对我拌了个鬼脸,我无奈地笑笑,“你不知道这个丫头,平时仗着我宠她,连我这个主子都不放在眼里呢。”   翠雯立刻反驳道:“我没有放在眼里,可是放在心里呢!”   我笑道:“好好,你放在心里!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   “是,主子——”翠雯拖着了声音答应着,说罢一笑,扭身跑掉。   我脸上不禁浮出浓浓的笑意。轻声道:“这几个丫头里面数翠雯最是机灵,虽然看似没上没下的,其实也是故意插科打诨来让我开心,也是难为了她。”   胤禵举起杯子饮了一口,轻声道:“皇上前几天身子不适,所以又重新起用了四哥。”   我拿酒的手微微的一顿,接着顺势抿了一口,“不知道皇上这次派了他什么差使?”   胤禵笑了笑,“官复原职。”   我点点头,“原也在我意料之中。”说着站了起来,“十四爷还是不要常来这边,你我如此身份相见无益。”   胤禵站起来走到我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我也知道,只是情不自禁。只恨自己没有早认识你两年,否则我定然将大福晋的正位与你!”   我猛地转身,“十四爷请慎言!”   虽不回头,却也能感觉到胤禵灼灼的目光盯在我的背后,半晌,胤禵欲言又止,长长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边翠雯端着酒菜上来,忽见只剩了我一个人不由“咦”的一声,“十四爷怎么走了?我这里才吩咐了嫣红治好了酒菜呢。”   紫雯也走上来,看了看我的神色轻声道:“走了倒好,十四爷来的这么繁,要是传到王爷耳中,只怕……”   翠雯急道:“谁又能把话传到王爷耳朵里呢?这里的丫头太监哪个对主子不是忠心耿耿?”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翠雯一跺脚,“只你小心!”   我挥挥手,“不必说了,你们都下去吧。”   两个人只得躬身下去。   我叹口气,紫雯的小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胤禛并不是宽厚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他的对手胤禵。胤禵与我相交,只怕到底对自己不利。便是我,也可能惹祸上身。虽然我被冷落到此,可是名分上说到底,我仍然是胤禛的侧福晋。胤禵风神俊朗,才华横溢,又温柔仁厚,面对这样的男人,若说没有一丝的心动那是骗人的。只是,彼此身份的无可奈何,让我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的感情是飞蛾扑火,最终只会粉身碎骨,有去无回!   愈想愈觉心乱如麻,索性连衣服也不披就出了房门,步入梅林,望着满枝的梅花,心下忽觉一阵酸楚,当初刚嫁给胤禛的时候是何等的幸福,我只当胤禛是真心爱我,所以也将满腔的真情都付与了他,谁知道,所有的幸福不过是黄粱一梦。胤禛不爱我,也不爱年氏,耿氏,他爱的是权力,是天下!   “主子,主子——”翠雯急着追了出来,将雪褂子为我披上,“这么冷的天,连褂子也不披,冻坏了怎么好呢!”   我轻轻叹息,“叫上香草嫣红,摘些梅花,留着酿酒……”   “是。”翠雯答应着,见我没有回去的意思,便劝道:“主子还是回屋里去吧。这外边冷,您身子又单薄……”   我点点头,扶着翠雯的肩回房间去。 回府   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乌喇那拉氏那边照例赏了年例,纵然是被冷落的侧福晋,各种赏赐仍然是摆了一屋子。香草等人也禁不住喜气洋洋,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过年。   我仍是淡淡的,在外面住了这大半年,凡事都已经看的很开了。荣辱不惊的功夫已经练的有些火候了。   香草赶着上前,禀道:“外面有个女人来给主子请安,这是帖子。”说着递上一张帖子来。   我打开一看,心下一暖,“让她进来吧。”说着摒退左右,只留下翠雯一人。   片刻间那女人已经走了进来。瞧模样不过是三十余岁,十分温柔体面的一个人。她手里高高捧着个镶金嵌宝的盒子,跪了下来,“奴才李氏是十四王府的嬷嬷,十四爷打发奴才来给福晋请安,还让奴才送这个给福晋。”   “嬷嬷请起。”说着递了个眼色给翠雯。   翠雯忙走上前去接了过来,又笑道:“嬷嬷快请坐,十四爷特特的打发嬷嬷来,想来嬷嬷爷是十四爷的心腹了。”   李氏谢道:“在福晋面前哪里有奴才坐的分。奴才不敢坐。”又道:“奴才一家都是十四爷的奴才,十四爷待奴才一家有再生之恩,便是粉身碎骨也是不能报答的。心腹什么的,奴才可不敢当。”   我点点头,“回去待我谢你们王爷,说多谢他惦记。”   “是。”李氏恭敬地答应着,“福晋可有什么东西是要奴才带回去的?”   我一怔,叹口气道:“十四爷那里什么东西没有?我也没有什么是能送十四爷的……”说着怔了半天,只觉眼睛酸酸的,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是。福晋金安!”说着恭着身子退了出去。   翠雯看看她的背影笑道:“十四爷可真是个细心人,过年这会子,一定是忙的紧了,他还巴巴的打发个人过来。”   我叹息道:“他要是真的细心就不打发人过来了。”说着打开盒子不由得一愣,里面是一枚打的十分精致的簪子,上面还镶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发出淡淡的光晕。   “哎呀,好漂亮的簪子,就这颗珠子还怕不值千金?”翠雯忍不住赞叹。   我拈起簪子细细看了看,微笑道:“天下第一匠亲手打造的簪子,万金不换,又岂是千两银子可买的到的。”   “天下第一匠?”翠雯瞪大了眼睛,“听说他打造的簪子现在留在世上不会超过十支呢!”   我点点头,“不错,这支就是他最以为自傲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说到此忽然体会了胤禵的用心,登时胸中尽是缠绵之意,一时间说不出话,怔怔的落下泪来。   翠雯吓了一跳,也不敢劝,只是递上帕子来,我接过来轻轻擦了擦泪,强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呢。好贵重的东西,翠雯你好生把它收起来吧。”   “是。”翠雯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收了起来。   我站起来,不由得暗自叹息,胤禵你这片心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份无奈啊!唉——   元宵节过后,小路子从王府带来一个新消息——耿氏诞下一个儿子,全府上下喜成一片。胤禛一向子女稀少,乌喇那拉氏无所出,年氏曾诞一子,然而不到周岁便夭折,无子一直是胤禛的一大遗憾,也一直是反对立胤禛为太子的大臣们的一个重要的理由。这次胤禛终于喜得贵子,连带耿氏也扬眉吐气,身份登时凌驾于年氏之上。   “王爷高兴的不得了,还上表请皇上赐名呢!”   “皇上赐了什么名字?”   “听说是叫‘弘曦’。”   我淡淡一笑,“好名字。”说着转头吩咐翠雯“把那片‘长命百岁’的金锁拿来,叫小路子带了去给耿氏福晋,就说凌云恭喜姐姐喜得贵子,小世子日后定然是多福多寿的。”   “是。”翠雯答应着去取了锁片包好给了小路子。   香草嘟着嘴道:“真是老虎不发威,猴子称大王!若不是咱们主子在外边,还不知道谁先生儿子呢!”   “人各有命,强求无益。”我淡淡一笑说道。时至今日谁先生儿子已经不重要,时局刻刻都在变,谁知道明日会怎样。   “小路子,你快去吧。”   “是——”小路子答应着下去。   “燃香,铺纸,我要抄经文。”我淡然地吩咐下去。   香烟袅袅,我嘴角慢慢流露出一丝的微笑……   这日正在房中读书,忽闻外面一阵马蹄声,我放下书起身向外面走去,只见胤褆骑马飞奔而来,到了门口一紧缰绳,马长嘶一声停下来。我微微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十四爷……”   胤褆一脸焦急地说道:“我今儿有话要单独对你说,你来!”说着俯身搂住我的腰身,一把将我抱上马背,我忍不住一声惊呼,胤褆却已经放马飞奔,片刻间就将别院远远抛在后面。又不知道行了多久,才慢慢停了下来。胤褆先纵身下马,然后便要抱我下来。我恼怒他的鲁莽,不理会他伸来的手臂,自己跳下来。胤褆见状禁不住苦笑。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这样不管不顾地拉了我来?落在旁人眼里,我们又该如何解释?”   胤褆看着我,满眼都是无奈的悲凉,他慢慢说道:“皇阿玛派我去青海视军,我明日就要出发了……”   我顿时呆在那里,心中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所以我今天抛下一切事情跑过来,就是为了能见上你一面,和你说句话……”   我垂下头,心痛欲碎,半晌才慢慢抬起头,含泪笑道:“青海山高路远,你一切多保重……”   胤褆痴痴地看着我,猛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流泪道:“我多想一辈子都能这样抱着你,守着你……便是不做这个王爷也没什么关系……”   他搂的那般用力,似乎要把我印在他身体里,我忽地泪流满面,竟也不禁拥住他。两人不知道抱了多久,我才慢慢推开他,苦笑道:“十四爷一片深情,凌云心领了,可惜造化弄人,今生也只能如此了……十四爷到那边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以我为念……”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胤褆忽地拉住我的手道:“不如我们就此抛开一切,两个人远走高飞吧!”   “王爷不要痴人说梦了,王爷想没有想过,一旦我们两人私奔,皇上脸上怎么过的去,四爷脸上又怎么过的去?江山呢,社稷呢?父母呢?都可以不管不顾吗?便是今日王爷不后悔,他日想起来也会后悔的……又何况你我这样的身份,又逃到哪里去?”说着拿起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   胤褆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忽地抱头痛哭。我见状不禁走上前去,轻轻抱住胤褆,“命该如此,我们都是无可奈何……”说着放开胤褆,道:“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胤褆转身用袖子擦去泪水,苦笑道:“是我异想天开了……我送你回去。”说着将我扶上马背,然后才翻身上马,将我送回去。距离别院已近,于是停下来,道:“我送你到这里吧。”说着抱我下马,复又上马,在我身边转了两转,柔声道:“你也多保重!”   我点点头。他扬鞭疾驰而去。我痴痴地站了片刻,这才慢慢往回走去。一到别院,紫雯翠雯已经迎了上来,连声问道:“才刚主子去哪里了?我们这里担心的不得了……”   我淡淡看了她们一眼,也不回答,转身进了屋子。几人见我不说,也不敢多问。   我倒在床上,暗自叹息垂泪,心中反复默念的便是这一句“无可奈何!”   春去秋来,转眼我在王府外已经渡过了整整两个春秋。这两年中,除了每月小路子去取月例银子外,王府的人机会已经淡忘了我这个被贬出王府的福晋了。据说年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可惜受了些风寒,也夭折了。胤禛也因此格外的怜惜起她来。   而胤禵自那年冬天后就被皇上派到青海视军,再没有来过,只是逢年过节打发李嬷嬷来送礼,大多是些个轻巧精致的东西。我照例总是厚厚的赏李嬷嬷,然而他要的回礼却始终没有送出去过。面对胤禵的深情,我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无奈。更何况,我始终记得自己是胤禛的侧福晋,即使是被贬黜,我也还是胤禛的福晋,这就是我的命!   正是金秋时节,就连我的小院子里也尽是浓浓的秋意。我依旧心如止水,人到了这个分上如果还不懂得韬光养晦,也就算是白活了。   邬先生其中也来访过几次,每次都是悄悄而来,谈罢静静离去。胤禛与太子,八皇子的矛盾日益的加重,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几派争个不住,互相弹劾,奇怪的是皇上大多压住不发,并不表态。   我轻轻叹息,“皇上到底是仁君,况且相争的两派都是自己的儿子,放弃哪个都不忍心啊。”   邬先生摇摇头,“我倒是认为太子大势已去,弹劾他的折子虽然都留中不发,然而从皇上最近的态度看来,他对太子是十分的失望了。”   我浅浅一笑,“说到底,太子到底是有些失德的,懦弱贪财,胆小怕事,就是治国的才干也大大不如胤禛。论起心机就更不是胤禛的对手了。”   邬先生叹息,“可惜朝中还有一个十四爷,皇上对他的器重与宠爱,就连四爷也望尘莫及啊。”   我心跳仿佛停了一下,神情刹那间也有些恍惚,邬先生用扇子轻轻敲了敲了桌角,“这个十四王爷才是四爷的对手啊!”   我微微一惊,立刻恢复常态。挽起袖子亲自为邬先生满上了茶,“依着先生看,四王爷有多大的胜算?”   “若论君子之道,连一层都没有!”   我轻轻苦笑,“可胤禛不是君子。”   邬先生点点头,“我可要走了。”说着起身,凝视着我,“云儿,该回王府了!”   我眼睛一热,垂下头。“先生——”   “把握住机会吧。”邬先生叹息了声转身出去。   眼泪就顺势流了下来,一晃两年了,不知道胤禛还记不记的我这个侧福晋呢。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正是秋狩的时节。此刻胤禛诸位皇子定然都在围场上驰骋吧,定然又是一番明争暗斗了。只是不知道谁是这次的赢家。   这一日抄罢经文,仔细端详了端详,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来。我伸手要茶,翠雯忙递上来,又看看外面,道:“今儿可奇了,小路子去取月例银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香草抿着嘴笑,“说不定是半路上玩去了呢。”   翠雯摇摇头,“他倒不是那种贪玩的人,何况手里拿着那么多银子呢。”   正说着忽见小路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见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打着哭腔道:“不好了,主子!”   “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轻轻皱了皱眉。   “王爷他,王爷他受了重伤,现在生死未卜!”   我手猛的一抖,茶碗跌在地上摔个粉碎。“你说什么?”我紧盯着小路子,心弦登时绷的紧紧的。   “王爷跟着皇上和诸位王爷一起去西山狩猎,不知怎么了就被箭射中,现在已经抬回到王府,好几个太医正在给王爷诊治,都说情况是十分的危险!”   我只觉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香草一惊,忙的上来扶住,“主子小心!”   我轻轻推开香草,“备车,我要回王府!”   小路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备车,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一切妥当,我扶着翠雯的手登上车子,只觉心里一阵突突直跳。   小路子驾着车一路狂奔到王府,门口的侍卫看到车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喝道:“小路子你发了疯了……”   小路子不待他说完就截断话道:“这是小福晋的车驾,还不快让开呢!”   侍卫一惊,忙跪了下来,“小福晋恕罪!”   翠雯扶着我下了车,回头看了眼急匆匆地说道:“起来吧!”说着搀着我步入王府。一路上偶尔遇到几个太监丫鬟,见了我都唬了一跳,赶着跪下请安。我也顾不上理会他们,疾步来到晓寒斋。   守在门口的太监见了我都赶忙跪下来,“小福晋吉祥——”   我这才停了下来,“王爷这会可好些了?”   “里面的太医正在诊治,奴才一直守在门口,不大清楚……”   “行了,你到里面禀告大福晋一声,说我来了。”   “是——”太监答应着,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我镇定了下心神,抓着翠雯的手往里面走。只觉的手心都是冷汗,也分不清楚是我的,还是翠雯的。   未到房门口,就见乌喇那拉氏携着年氏,耿氏迎了出来。   我当地跪了下来,“给大福晋请安,耿姐姐,年姐姐吉祥。”   “快起来吧,地上凉。”乌喇那拉氏忙亲自走上来搀我起来,叹了口气,“你这当口回来也好,多了个服侍的人。先里面坐吧。”   一群人进了屋子,按序坐了下来。   不待坐稳我便急切地问道:“我听说王爷狩猎的时候受了箭伤,这会子怎么样了呢?”   乌喇那拉氏顿时愁云满面,耿氏,年氏也垂下泪来,“昨儿从西山围场抬了回来,十几个太医诊治了一天一夜,到了这会子还没醒来呢。”   我心一沉,顿时手脚冰凉。难道真的凶多吉少?   “太医怎么说?”   耿氏拭了拭眼角的泪道:“箭是正中胸口,如今箭是拔了出来了,只是还是危急的很。”   这边正在说着,忽见一个太监小跑着进来,“回乌喇那拉氏福晋,宫里的秦公公来了。”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四旬左右的太监走进来,匆匆说道:“皇上口谕,传一个太医进去回话。”   几个人忙跪着领了皇上谕旨。   秦公公这才赶上来“几位福晋快请起,奴才秦海给几位福晋请安!”说着便也要跪下来,我忙上前一步搀住他,“这不是在宫里,用不着那么多礼,何况这会子也不是行这个礼的时候。”   秦公公重重叹了口气,“唉,皇上一直很担心四爷的伤势,昨儿一晚上也没歇好,这不,今儿又打发我过来传个太医进去,问问四王爷的伤到底怎么样。”   那边乌喇那拉氏早以打发人进去传了一个太医出来,我看了一眼,是王府里常走动的张太医。   他捧着一个托盘,上面覆了一个红绸子,看那形状便知道,是从胤禛胸前拔下的那支箭了。   “张惠山见过秦公公!”   秦公公忙道:“行了,你也别多礼了。皇上那里立等着人回话呢。咱们这就走吧。”   说着又对着我们打个千,“奴才这就要复旨去了。福晋金安!”   我望着秦公公远去,这才转身对乌喇那拉氏道:“云儿想进去看看王爷……”   乌喇那拉氏携住我的手凝重地说道:“现在王爷的伤势还严重的很,里面十几个太医衣不解带地诊治,你这会子进去反而添乱。不如等王爷伤势稳定些了再看吧!”   我垂下头,“是。”   几个人都坐了下来,然而都是心急如焚,彼此连话也顾不上说。   一个小丫头进来,躬身回道:“厨房里预备好了膳食,是这会子传上来还是再等会?”   乌喇那拉氏摇摇头,“我这会子什么也吃不下,你叫人把其他几位福晋的分例传上来吧。”   乌喇那拉氏贴身的丫头雪玲闻言忙忙劝道:“福晋从昨晚儿起就没有进食了,您身子可要紧啊!这不进食怎么成啊?”   乌喇那拉氏听了只是摇头。   我也只得温言劝道:“虽说王爷现在伤势沉重,可是福晋您也该保重贵体,这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一刻也离不了您呀。云儿知道乌喇那拉氏担心王爷,吃不下,可是福晋您身子好才能服侍王爷不是?”   乌喇那拉氏这才点点头,“罢了,传饭吧,大家都勉强吃点。”   “是——”雪玲满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欢天喜地地去了。   席间无话。   晚上,乌喇那拉氏见年氏,耿氏都支持不住,便再三地劝她们回房歇着去了。又劝我,我摇摇头,“我还是在这里守着的好。”   乌喇那拉氏见我如此也不深劝,两个人端坐在卧房外面守候着。   雪玲端上两碗茶来,轻声道:“福晋,不如您也去歇一歇,昨儿晚上到现在您连眼都没合一下,总这么熬下去,只怕没等王爷醒过来,您就先倒下了!”   “我哪里能睡的踏实,何况这里万一有什么事情,我在也好照料调停。”   我站起身来,“乌喇那拉氏还是去歇一会吧。这里有我呢,便是真有什么事情,再请乌喇那拉氏过来也是一样的。”   乌喇那拉氏看看我,叹息道:“那就辛苦你了。有事千万要记得去叫我!”   “知道了。”   乌喇那拉氏这才扶着雪玲的手,缓步走了出去。   我眼见着乌喇那拉氏出去,这才又坐了下来。一时间思绪纷乱,由我初嫁胤禛时的种种恩爱情形想到到因为失宠一被冷落就是两年。脑中的胤禛一会是温柔体贴,情意缠绵,一会是疾言厉色,无情刻薄……   忽而耳边又响起邬先生的那句话,“云儿,该回王府了……”心里忽然的一震,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疑心有他。然而胤禛何以受伤的如此之巧,是先生无心之言,还是早有预见?无心之言倒也罢了,倘若一切都是暗中精心策划,那么这里面怕是有天大的阴谋!   我的心顿时吊了起来,枯坐着苦思了良久也未得结果,再看窗外依然是漆黑一片。我咬咬牙,究竟谜底如何,总要看了才知道。于是猛然站起来转身进了卧房,只见里面挤了四五个太医,两个太医正轻声商量着用药,另几个坐在椅子上困的直打盹。   我定定心神,轻声问道:“王爷这会子可好些了?”   几个太医见我突然闯了进来都是大吃一惊,忙着便要请安,我忙拦住,打个手势,“轻声些。”   太医们尴尬地站在那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找个椅子坐下来,往里面的床上望了一眼,只见胤禛正躺在床上,胸口包扎的厚厚的,却尤自浸出血来。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王爷这伤到底怎么样?”   几个太医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上前回道:“伤势是十分的严重,不过我们几个用了药,这会子已经稳定下来,性命大概是没有问题……”   我舒了口气,“这就好。”细细打量几位太医,发觉他们都是满眼血丝,不由得升起怜悯之情,“你们几个也去旁边的侧房歇歇吧,有事我再打发人叫你们。”   几个太医忙谢道:“臣等不敢有离。”   “不碍事,你们果真不放心,就让人在外面的厅里放几张塌,便在那里躺一躺。这样既能休息一会,便是传唤你们也方便些。”   几位太医躬身道:“既然如此,多谢福晋了!”   我便让翠雯去外面传话,几位太医也都退了出去。   我这才慢慢走到床边,只见胤禛面色苍白,但无一丝的血色,心中一酸,忍不住便红了眼眶。看这样子果然是伤的不轻,只是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却不是一眼能看的出来的。于是便在床前跪了下来,轻轻扣住胤禛的手腕,暗中察看胤禛的脉息。脉象确实微弱,却不至太医所言之严重。我心下明白了几分,怕只怕胤禛也正暗中观察着我,若是有个差池,只怕我凌云再无翻身之日。说到底,我是胤禛的福晋,一旦离开了胤禛,我其实什么也不是。心中的无奈,悲恸,与因胤禛受伤而产生的心痛,登时集在一起,七分真情,三分假意,泪便扑簌地落了下来,我轻轻伏在胤禛的胳膊上,哽咽道:“王爷——”正是泪流满面,忽觉胤禛的胳膊动了一下,忙抬起头,发现胤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不由得满面都是惊喜, “王爷——您醒了?”说着便要站起来,“我去叫太医!”   胤禛嘴唇微微蠕动了下,我忙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来了……”   我强挤出笑容,“云儿回来了!”   胤禛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我松开手,转身出了卧室,立时将几位太医唤醒,“王爷已经醒了,你们快去瞧瞧!”   几个太医慌的甚至有人从榻上摔下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便都奔了进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觉小衫早已被冷汗打湿,粘粘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半晌出来一个太医,面带喜色地回道:“福晋,王爷的伤势有了起色了!虽然伤的重,不过好在王爷平素身子康健,只要每日用药,好生修养,不过三两个月便能痊愈了!”   我拍拍胸口,念了声佛,一叠声地唤人,“快去告诉大福晋。”   不到半晌便见乌喇那拉氏急匆匆地赶来,看样子是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整理,微微的有些凌乱。先是进去看了看胤禛,又特特的唤来太医细细的询问,听太医说无妨,立时满面笑容,连声说赏几位太医。   又看我,笑道:“你也忙了大半夜了,定然也乏了。这会子王爷没有大碍了,咱们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我也笑着说道:“到底是王爷福大命大,从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又转回来!”   乌喇那拉氏掩不住的喜色,“罢了罢了,有话咱们明天细细的聊。这会子都歇着吧。”   “是。”我答应着站起来。乌喇那拉氏看看我忽道:“你回来的匆忙,这会子飞云轩还没有收拾出来,不如先到我那里暂住几天,等那边收拾好了再搬回去。再说,这里服侍王爷也方便些。”   我只得答应着,心头却蒙上一层淡淡的疑云。   这疑云次日便得解开。   一早乌喇那拉氏便将府里服侍王爷的有头有脸的丫头太监都传来,又请几个侧福晋侍妾一同商议照料王爷的事宜。年氏耿氏是侧福晋,身份高贵,与我都坐在乌喇那拉氏正座两侧的梨花木雕的椅子上。另有两个胤禛后纳的妾,一个是刘氏,是京城富绅家的女儿,去岁被娶进王府,容貌虽不及年氏耿氏出众,倒也十分的秀丽。另一个是宋氏,原是王府下头一个庄子庄主的女儿。那次胤禛无意中路过庄子,那庄主着意奉承,丫头一概的不用,叫来自己的几个女儿端茶倒水,胤禛见这个女孩长的标致,便让他父亲送到府里来。不想她不过一载便生了个格格,胤禛十分的欢喜。乌喇那拉氏于是也赏了两人绣墩坐。其他的那些侍妾并丫头太监只得站在一边。   我闲极无聊便里外打量这些个人,无意中忽然发现那站着的人中一个极为面熟,细看之下不由得一愣。竟然是以前房里的大丫头红玉,此刻挺着一个大肚子,本来便有些局促,见到我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不敢直视,轻轻垂下了头。   我忍不住暗自冷笑。   乌喇那拉氏看了眼红玉,道:“红玉是有身子的人,给她个座。”   “是。”一边小丫头答应着,拿过一个绣墩来。红玉忙躬身谢过,这才微微斜着身子坐下来。   “如今王爷虽说是没有性命之碍了,可是也得着实修养几个月。你们都是服侍王爷服侍惯了的,这会子还是得用你们。   年氏刚刚又小产,这会子还需要好好的修养,也不能操劳。耿氏自己也有个孩子要照料,也抽不出身子来。倒是云儿这会子轻闲,王爷的事情你就多费点心。”   我听了忙点头。   乌喇那拉氏接着对众人说道:“便有什么事情就请示小福晋,云儿你呢瞧着办,若是拿不定主意尽管来回我就是了。”   众人忙都答应着。   “行了,这就散了吧。”   众人散去,我带着翠雯出了房门,猛地见红玉站在门口,见我走出来忙跪下给我请安。   我微微一笑,“这是做什么呢,你是有身子的人,我不敢受你的这个礼。翠雯,还不快扶起来。”   翠雯一脸不情愿地扶她起来。   红玉红着眼睛道:“奴才真是没脸见福晋,如今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望福晋信我,我并不是有心要攀附王爷的……”   我仍是微笑,心里却像扎了根刺般,“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你现在都是王爷跟前的人了,有什么没脸的?过两个月,你生下个一男半女的还怕王爷不抬举你?”   “福晋这样说,红玉无地自容!”红玉猛地跪下来。   我走上前轻轻扶她起来,眼睛凝视着她,她被我看的不安起来,眼神也开始躲躲闪闪,我暗自叹息,说到底不过是个一心想往高处爬的丫头,能得到胤禛的宠幸,自然是有几分心机的。便是从以前她服侍我也看的出来她是个十分伶俐的人。只可惜,她到底还是嫩了些。心中这般想,口中却益发的轻柔起来,“人啊,都是命。你跟了王爷,这就是你的命了,也是你的福分。以后你尽管好好的服侍王爷,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红玉眼泪落了下来,“福晋,您真是个善心的人。”   我暗自冷笑,善心?便是以前有一万个善心,此刻也都没了! 王爷   我带着翠雯慢慢回到飞云轩,一进门不由得叹息一声。转眼两年,这里与我当初离开时候一般的模样,没有一丝的改变。只是我自己知道,今后住在这里的人——凌云却已经与两年前的那个天真的女孩不同了。   刚刚坐稳,见一个小丫头子进来回道:“紫雯姐姐和小路子他们回来了,这会子在外面候着呢。”   我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话音一落,就看见几个人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齐齐地跪下,“给主子请安。”   我脸上露出微笑,“都起来吧。”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香草左右瞧瞧,喜道:“这屋子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呀,这会子咱们回来了,可是要扬眉吐气了!”   我仍是微笑,语气却严肃起来,“从今儿起,你可要好好的管管你自己的这张嘴了,不要什么话都乱说!”   香草吐了下舌头,“是——”   “行了,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   几个人答应着,都是亲自动手。我不禁微微一笑,在外面这两年,不但是我,便连我身边的这些丫头太监也都历练出来,再没有不会的事情了。   这边正忙着,红玉走了进来,先是给坐在上面的我施了个万福,又和其他几个丫头问好。   香草直起身子仔细打量了番红玉,忽然恍然大悟般,“哎呀,这不是红玉姑娘吗!”赶着拉着几个人要给红玉行礼。   红玉忙不迭地还礼,“这使不得,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我怎么能受你们的礼呢?”   香草仍是恭恭敬敬地施过礼,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两年前咱们是一样的身份,如今红玉姑娘可是王爷跟前的人了,又有了王爷的骨肉,算起来您是我们的半个主子,我们怎么敢废了礼数?”   红玉脸一阵青一阵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上前去帮着收拾,嫣红伸手拦住她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做这些个了,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担待不起。”说着几个人自顾自地又忙了起来,只剩红玉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微微一笑,招呼红玉道:“你这儿坐着吧。让他们去做好了,他们都是忙惯了的。”又叫小丫头给红玉倒茶。   “你不用多心,她们一向是有口无心的。你现在有了身孕,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在我跟前立规矩,便是需要什么,也尽管开口就是。”   红玉立刻红了眼睛“红玉感激福晋的大恩!”   我微笑着一摆手,“你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是。”红玉答应着退下去。   香草愤愤然道:“福晋何必对她那么好?她这个人简直就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当初福晋您出去的时候她就推着不去,明明就是看福晋您失势了,怕跟着您没有好处。又趁福晋您不在,勾引了王爷!这会子又跑过来装腔作势,谁信她!”   我沉下脸来,“不得放肆!你如果再这样胡闹下去,小心我撵你出去!”   香草登时作不得声,闷头收拾东西。   我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哪个房里没有几个侍妾?你这样待她,人家只当我眼里容不得人呢!”   香草这才低声道:“奴才知道了。奴才错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快把东西收拾好,我要出去走走,不用你们跟来。”   众人忙答应着。   我一路漫步到雅苑,刚进了院子就看见邬先生正坐在台阶前烹茶,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先生好兴致啊。”   邬先生闻言站了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一早这里烹茶以待客。”   说着提起壶引着我进去。先是拿了两个小巧玲珑的碧玉盏,又取出茶叶笑道:“好茶你吃了许多,今天也尝尝这个。”   说着将沸水倒了小半盏,待茶叶舒展开了,才慢慢地一点点的将水兑入。登时满室都荡漾着茶香。   我轻轻端起杯子嗅了下,果有种深谷之兰的幽香。轻轻抿了一口,只觉满口余香,却不知道是什么茶了。   “这是——”   邬先生微微一笑,“大红袍号称‘茶王’,乃武夷山特产。而又数天心寺崖壁处的那棵茶树产出的茶为极品。那茶树已经历经数百年,原本便珍贵。每年不过产一斤而已,都是进上用的。这是皇上前次赏四王爷的,他都尽数给了我。”   我忍不住轻声叹息,“胤禛对先生果然十分用心。”   邬先生微微一笑,“他正是用人之时,自然十分的慷慨。”   我放下杯子凝视着邬先生,“胤禛这次受伤的十分蹊跷,先生定然知道内情吧。”   邬先生面色凝重起来,站起来踱了几步,背过身子道:“自然还是为了皇位了。”   “那么这次的目标是太子了?”   邬先生点点头,“不错。那支箭正是太子的箭。”   我点点头,“这箭用的高明,似是而非,乍看仿佛愚蠢,然后细思量却又觉得更像是太子故意布的迷阵……只是太子一向生性懦弱,想让皇上相信他敢暗杀胤禛却不大容易。”   邬先生微微一笑,“旁边自然有人看到大皇子射出那一箭,而这个人还是大皇子最得力的侍卫。”   我长长叹息,“计是极好的,可惜太阴损了。”   “想得天下,又怎么能不狠下心来。生在皇家,便是有这样的身不由己。”邬先生转过身来面对我道:“自你走后,王爷也颇为惋惜,重新得到王爷的宠爱并非难事。”   我点点头,“我去了。”   “好,一切小心。”   我答应着悄然离去。   我打起帘子走进胤禛的卧房,迎面就扑来一阵浓郁的药香。屋子里面站在几个丫头,却是鸦雀无声。见了我齐齐地施了个万福,却并不上来问安,我知道是胤禛养病要静的缘故,点点头上前瞧瞧胤禛,见他仍是紧闭着双眼,时不时皱皱眉头,仿佛不堪忍受伤痛。我微微叹息。   小喜子小心翼翼地捧来一碗药,走到跟前轻声道:“王爷,该吃药了。”   胤禛微微动了下,紫雯忙上前轻轻扶起胤禛,又在他背后垫了个靠枕。我接过药,先是用嘴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适中,这才挨着胤禛坐下,舀了一勺子药递到胤禛嘴边,柔声道:“王爷,吃药了。”   胤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慢慢张开嘴,喝了下去。待他喝下一口,又拿过帕子轻轻拭过嘴角的药渍,方又舀了一勺子喂过去。吃了小半碗,胤禛微微摇头,不再肯吃。我不敢勉强,示意紫雯小心扶胤禛睡下。   旁边小喜子低声笑着恭维道:“到底是凌福晋心细,早上宋主子服侍的时候,才喝了那么几口……”   我微微一笑,“少在这里甜言蜜语的。”说着漫步走到外间坐下,这才对小喜子接着说道:“大福晋有话,打今儿起,这里不用其他几位福晋轮班服侍了,她们都各自忙的紧,便有什么事情就立刻去知会我。你和小顺子是王爷跟前的人,要每天在这里守着,不可随意离开。”   两个人忙答应着。   “屋子里服侍的人必须心细谨慎,我看还是用几个女孩子好些。紫雯和嫣红都是我用惯了的人,两个人各带着两个稳妥的丫头在里面轮班服侍。其他的小丫头子平时都在外间候着,里面有什么招呼要立刻答应。”   “到底是小福晋想的周到,我这就去吩咐去。”小喜子笑道。   我拦住他,“且别忙,还有件事情。虽说现在王爷的伤势有了好转,可是这太医还不能让他们回去,就在后面的厢房给他们安置一下,也好随时伺候。”   “是。”   我这才挥手让他们下去,心里缓了一口气。刚定定心神就见耿氏婀娜多姿地走进来,满脸的笑意,见了我立刻亲热的拉住手亲切地说道:“云妹妹,昨儿你回来,这边忙的要命,也没有顾的上和你说话,你可没怪罪我吧。”   我忙笑道:“耿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呢。快坐吧!”说着让丫头上茶。   耿氏摆摆手,往里面探望了一眼,“王爷这会子可醒着?”   我微微一笑,“才吃了药睡下,姐姐想看王爷还是等王爷醒了再见吧。”   耿氏点点头,转过身细细地打量我,笑道:“两年不见,妹妹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姐姐又取笑我了。怎么不见弘曦?”   耿氏立刻满面春风,“他还小,怕他过来吵着他父王,所以留在房里让奶妈照看着,妹妹想见,不妨有时间过去瞧瞧。”   我点点头,“自然是要见的。”   耿氏起身笑道:“这里王爷病着,我也不多留了,王爷醒了你代我问候一声吧。我晚上再过来看望王爷。”   我也起身相送,“姐姐慢走。”看着耿氏出了院子,脸慢慢地沉下来,扭身到里面去服侍胤禛。   接连修养了几日,胤禛的伤势大有好转,偶尔还可以坐起来。我是衣不解带地服侍着,每当胤禛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必定是我。   这日正在椅子上假寐,忽地听到一声响声,猛地睁开眼,见胤禛挣扎着要坐起来,赶忙上前几步扶起他,“王爷可是要喝茶?”   胤禛点点头,旁边紫雯已经将茶递了过来,我忙将茶凑到胤禛嘴边,看着胤禛喝了两口,这才将茶又递给紫雯,柔声道:“王爷可觉好些?”   胤禛点点头,“你可消瘦了许多,看,眼睛都红了!”   我忙拿帕子掩饰着,“哪里的话。”   “你也回去歇歇,这里这么多人尽够用了。”胤禛露出已往的温柔。我内心只觉微酸,两个人都有意回避了那段过去,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他还是昔日的那个温柔儒雅的胤禛。可惜,我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我轻轻一笑,“云儿放心不下,总要亲自照料才能安心。”   胤禛轻轻握住我的手,叹息了声,“难为你了。”   忽地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我忙起身,一个人挑着帘子走了进来,一看那人不由得一惊,慌忙跪倒,“奴才参见皇上!”   皇上一挥手,“起来吧。”说着走到榻前按住要起身的胤禛,“不要起来了!”   胤禛挣扎着顿首,“儿子不能给皇阿玛见礼了,皇阿玛恕罪!”   “算了,你受着伤,这一切的礼数就暂且都免了吧。”   “谢皇阿玛。”   皇上细细打量了番胤禛问道:“伤可好些了?”   “皇阿玛惦记,已经好多了。”   我亲自为皇上献茶,轻声道:“胤禛这会子已经好多了,今儿早上还进了小半碗稀粥。太医说只要再调养两个月就可无碍了。”   皇上捻着胡须点点头,“嗯,”沉默了半晌忽地问道:“那日受伤的情形你可还记得?”   胤禛答道:“那日儿臣正和老七追一头獐子,冷不防就中了一箭……”   “嗯——”皇上沉吟了片刻忽地凝视着胤禛,目中精光闪闪“你可知道射中你的便是你大哥的箭吗?”   胤禛一惊,慌忙道:“这怎么可能?”   皇上冷笑,“刑部已经问过了这个案子,太子自然是抵死不认的,刑部又拷问了太子身边的侍卫,侍卫经不住刑,招供出确实是太子射出的那一箭!这个畜生居然虽自己的兄弟也下此毒手!真是让朕寒心!”   胤禛闻言,忙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我见状忙去扶着胤禛在皇帝面前跪下。胤禛泪流满面地禀道:“皇阿玛,虽然儿子近来与太子政见多有不合,不过太子与儿子自□好,断然不至于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啊。还请皇阿玛明察,不要冤枉了太子啊!”   皇帝怒道:“现在证据确凿!审案子的又是静于刑名的李世立,难道还能冤枉了他们吗?朕待太子一向宽仁,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的丧心病狂!朕对他定斩不饶!”   胤禛高呼“皇阿玛——就算太子他一时鬼迷心窍,射了儿臣一箭,可是到底没有伤到儿子的性命不是?何况他终究是皇阿玛您的亲生骨肉,是胤禛的兄弟啊!请皇阿玛饶太子一死!”说着长跪不起。   皇帝十分震怒,在屋内踱了半天,这才叹息一声,“罢了,你起来吧。”说着转身而去。   一屋子人忙跪送皇上。   我见皇上出了屋子,忙上前扶起胤禛,“王爷,快上床躺一躺!”   胤禛挣扎着上了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再不言语。   我忍不住在微微叹息,皇帝和胤禛这出戏着实的精彩。一个不过是借机试探虚实,一个是故作兄弟情深,到底还是胤禛棋高一招,去了皇上对他的疑心。倘若方才胤禛力主皇帝大义灭亲,只怕届时就是胤禛大事不妙了。   不久,大皇子被削去王爵,扁为庶民,圈禁在养蜂夹道。皇上还明令朝中官员不得探望,以防他结集党羽,祸乱朝廷。皇上也因此对立太子之事十分的灰心,决定不再立太子。   一时间朝中局势大变,原本支持太子的人也解体,纷纷倒向胤禵与胤禛。每日来探病的官员络绎不绝,然而胤禛都是称病避而不见,唯有一些亲信秘密来访时才在内室接见,密谈良久后又悄然而去。   一个月后,胤禛伤愈,又能行走自如。王府上下顿时也松了口气,于是又论功行赏。因我日夜守候在胤禛身边服侍,所以这头一等便是我。珠宝珍玩流水介地捧了过来,我也不细看,只是端坐着喝茶。   小喜子眉花眼笑地说道:“王爷知道福晋不稀罕这些珍珠宝贝什么的,说拿着玩罢了。”又指着盘中的一堆物事道:“这是蟠龙紫石古砚,这个是唐朝松烟香墨,这一把都是湖州产的银镶斑竹极品的羊毫笔,这一领纸也是大有来头,原是宋徽宗敕制的金花玉版笺……都是真品,王爷知道福晋喜欢习字,所以特地让奴才把这些个送来,福晋瞧着可还好?”   我脸上浮出笑容,走近细细看了看,笑道:“果然好!回头我亲自去谢王爷赏赐。”   小喜子笑道:“那也不用,王爷说了,今儿晚上来飞云轩呢,那时候再谢不是更省事?”   我轻轻一笑,随手在一个盘子里取了一块翡翠扇坠递给小喜子,“这个赏你!”   “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喜子怎么敢要啊。奴才心领了。”   我把东西塞过去,“不值什么,我赏的你就收了就是。”   小喜子登时喜笑颜开,打了个千儿,“既然这样,奴才谢福晋了!”   “去吧。”小喜子见我吩咐这才磕头退下去了。   我叫来小路子紫雯翠雯等人,指着对在桌上的那一堆的缎子说道:“你们也连日来辛苦,这些个缎子,紫雯,翠雯,嫣红,香草,小篆一人一匹,紫雯和嫣红也是跟着我一直在王爷身边服侍,再多赏一副镯子,一对簪子。小路子跑里跑外的,这块珊瑚玉佩就赏你了。”   几个人忙着谢恩。   香草笑道:“这会子咱们可是扬眉吐气了。在外面这两年,谁把咱们看在眼里了?这些个日子,眼看着王爷的神色对主子是越来越和气,别的屋的那些个丫头太监见了咱们那也是低声下气的。这会子王爷伤好了,头一个要来看的就是主子,别人肯定是又嫉妒又羡慕了!”   我微微一笑,胤禛固然薄情,然而这一个多月来我细心服侍,处处小心周到,他便是石头的心肠也该软了。更何况我是他昔日最宠爱的福晋呢。   黄昏,沐浴罢穿上一条青色的百褶裙,外面套了一个绣满竹叶的月白褂子。三尺青丝用一根簪子随便完成一个发髻,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娇慵的妩媚。小篆看着我直发呆,我用手指点了下她额头,“想什么呢?”   小篆这才恍过神来,傻笑道:“我觉得福晋不打扮反而比打扮了好看。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什么却嫌胭脂污颜色,淡扫蛾眉就什么的。”   我一愣,忍不住笑起来,“难为你还能说上两句诗。”   小篆讪讪地笑笑,“奴才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过是平时听了那么点,只怕是又说错了,让主子笑了。”   我笑个不住,忽然就听见一声“听了什么笑话笑成这样子?”   我一回头,见胤禛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赶忙收敛了笑容走上去磕头请安。胤禛微笑着携起我,“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在家里不用这么多礼。”   我微微一笑,“是云儿忘记了。”   胤禛望着我,目光炯炯,“云儿可是在心里埋怨本王?”   我垂下眼帘,“云儿怎么敢呢。原是云儿错了,便是王爷教训云儿也是应该的。”   胤禛在床边坐下,“你能这样想就好。”   我亲自端过一钟茶,轻轻一笑,“何况自云儿回来以后,王爷待云儿一直是恩宠有加,云儿心里只有感激,哪里还有什么怨恨呢?”   胤禛轻轻拉过我在身边坐下,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本王也是气极了,冷落了你那么久,心里也觉不忍。说到底你也是为着本王着想。”   我眼睛一红,“王爷知道云儿的心意就好……”   我望着胤禛的双眼,那里面有我熟悉的神情,我轻轻闭上眼睛,心底微微的叹息,若没有这张面孔,我可还能得到这般的宠爱吗? 生子   风水轮流转,这句果然是千古名言。当我被冷落在别院的时候,有谁知道我凌云也能卷土重来呢?不过月余,我所得的宠爱更胜当日,嫉妒红了年氏耿氏那一干人等的眼睛。尤其是年氏私下对我破多怨言,即便是当面也免不了几句冷嘲热讽,我听了也不分辩,只是淡淡一笑,听不过了,拿脚走开。越是这般的不动声色,越是让别人有了几分的忌惮。今日的凌云已不同往日,虽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却也是再不容他人随意排挤欺侮的了。   这日正在房中读书,忽然小篆过来说道:“主子,珊瑚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我微微一愣,忙道:“请进来吧。”说着放下书,就看见珊瑚打扮的清清爽爽地走了进来。一见我就满脸含笑地躬身行礼道:“珊瑚给小福晋请安,小福晋吉祥。”   我忙笑着招呼,“快起来,怎么这会子有时间过来呢?这边坐。”   珊瑚不敢坐,只是笑道:“今儿正好得闲,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过来请安了,所以特地过来,不想扰着小福晋看书了。”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罢了。倒是难为你大老远的跑过来一趟。你主子可好?连日没有看见她。”   珊瑚皱皱眉道:“我们福晋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呢。”   “哦?怎么了?”   “您也知道,自从上次我们福晋小产后,这身子就亏了下来。这几日稍微累着了些,就躺了下来。”   “可瞧过大夫没有?用了什么药?”   珊瑚点点头道:“刘太医过来看过了,也开了两个方子,如今正吃着呢。也没觉得怎么见效。”   我叹口气道:“慢慢调养吧,这也是急不来。她如今这样可是辛苦了你。”   珊瑚眼睛一红,低声道:“辛苦倒也不怕……”   我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心中明白几分,于是柔声道:“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珊瑚强笑道:“我们做丫头的,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我走到她跟前牵着她的手长长叹了口气,“这以后的日子还有的煎熬呢,可难为你了,你这样的人才要不是这样的出身,便是封个侧福晋也不算什么。”   珊瑚低声道:“奴才哪里有那个福分呢。”   我微微一笑,“王爷平时也不少往你们那边去,你是王爷的跟前人,倒是早日给王爷生个孩子才好。”   珊瑚顿时流落出几分悲哀的神色,只见她摇摇头,“我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格给王爷生孩子……”   我惊奇地问道:“怎么就不能呢?别说你了,你看我房里的红玉不是也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了?”   珊瑚苦笑道:“那是红玉的福分,我怎么能比的了她呢……”说到这里,忽然地收住了话头,强笑道:“来了这么半会子,只怕我们福晋又该找我了,我这就回去了。”   我闻言也不强留,点头道:“去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的开口,我能帮你排解的就帮你排解排解。”   珊瑚含笑谢过,躬身施礼退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唤过翠雯道:“以后你要是没有事情就多往珊瑚那边走走,只怕珊瑚和年氏这对主仆也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和睦……”   翠雯点头答应。   晚上众人照例到乌喇那拉氏那边问安,只见耿氏笑着请示道:“明儿是十五,我想去吉祥寺进香,还请大福晋恩准。”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嗯,去吧。烧香礼佛那都是积累功德,只是这边离不开,不然也好同你一起去呢。”   耿氏忙笑道:“我代大福晋您进香就是了。”   “那就有劳了。”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众人这才散去。   次日,正在房中看几个丫头打理东西,忽然见紫雯跑了进来,躬身道:“主子,您还不过去瞧瞧?东厢福晋那边的大世子出花儿了,说是病情险的很呢。”   我一惊,“出花儿?”   “可不是,听说昨晚儿就开始发热,奶妈子也没有太留神,偏生今天东厢福晋还去了庙里进香,那奶妈子眼看着世子不好了,这才忙忙的去回了大福晋,传了太医过来看。大福晋又打发了人接了东厢福晋回来,这会子王爷,大福晋都在那边儿呢!”   我忙换下衣服,带着小篆,香草两个过去。一进门就见墙上悬着痘疹娘娘的画像,耿氏正在那边跪着上香,合十礼拜。胤禛与乌喇那拉氏都坐在一边,都是面带愁容。见我来了也不多说话,我先上前给胤禛与乌喇那拉氏见礼,这才走到耿氏跟前,也让人燃了三柱香,给痘疹福晋敬上。耿氏对我露出感激的一笑,又默默地颂经起来。   这时候门帘子忽然打了起来,只见两个丫头扶着年氏进来,病了这些许日子,果然面色十分的憔悴。胤禛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你不好好养病,又跑过来做什么呢?”   年氏微微一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过来。”说着给大福晋见礼,又上前安慰耿氏。   过得片刻,只见太医从里间走了出来,耿氏这时也顾不得礼数,赶忙冲上前问道:“弘曦怎么样了呢?”   太医已经是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回道:“这病来的急,浆痘又不破,这,这,只怕是……”   耿氏身子一软,我眼尖忙一把扶住,耿氏定住神,忽地往里间奔去。几个人也都忙着跟上来,只见那孩子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不时底抽动一下,却不见哭声,已然是快要不行了。   耿氏用手轻轻抚着孩子的脸,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肩膀不住地抽动,又不敢放声哭泣,越发显得伤痛之极。   胤禛皱着眉头,沉声道:“果然就没有办法了吗?要你们这些太医做什么吃的!”   几个太医一起跪下不住的磕头,“臣等无能,请四王爷治罪!”   一个太医大着胆子道:“小爷这病实在是给耽误了,若能在发热之初便用药,断然不至于此!”   胤禛大怒,“事已至此,说这些何用!都是一群废物,还不给我滚了出去!”   “是——”太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胤禛这才走到耿氏身边,轻轻拍拍她肩头道:“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是咱们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   话音刚落,就见那孩子眼睛一翻,一动不动了。耿氏大惊,失声叫道:“孩子,孩子——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忙又都奔了进来,把了把脉摇摇头,跪下道:“侧福晋节哀,世子他已经仙去了!”   耿氏闻言,登时仰了过去,胤禛也是一个站不住,坐倒在椅子上。然而年氏,刘氏,宋氏等人却是喜色在眼中一闪而过,却不敢露出痕迹,一个忙着扶起耿氏,一个用力掐耿氏人中,一个又忙着给胤禛端茶……直直地忙成一团。耿氏缓缓醒了过来,于是放声大哭,“我的孩子啊——”胤禛乌喇那拉氏见状也忍不住偷偷洒落了几滴热泪。眼见耿氏哭的伤情,乌喇那拉氏只得上前劝道:“你如此哭法是大伤身子的。你还年轻,日后再生一个也就是了……”   耿氏猛地回头怒道:“他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是不伤心!”   乌喇那拉氏顿时气的脸发白,嘴唇颤了几颤,却终究没有呵斥出来,愤愤地一甩袖子便出了听雨小榭。胤禛刚听得耿氏如此做答便知不妥,然而耿氏痛失爱子,也不忍过于苛责了她。这边也出了屋子,吩咐总管准备孩子的后事,这才郁郁不乐地转去书房。   我也忍不住叹息,真是世事难料啊,前几天耿氏还是得意洋洋,转眼就痛失爱子,伶仃无靠。孩子一死,这王府里只怕是伤心的少,幸灾乐祸的多。然而皇家本是如此,任谁也是无可奈何。   “好好服侍你们主子,别让她太伤心了!”我沉声吩咐耿氏身边的几个丫头太监,几个人恭敬地答应了。   这才甩着帕子,带着人回飞云轩。不经意地,一线浅浅的微笑浮上嘴角……   紫雯听得香草小篆两个人的形容,不禁叹息了声,“真是可惜,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香草冷笑道:“有什么好可惜?个人有个人的命。命里就注定她保不住这个孩子。”   我淡淡看了眼香草,吩咐道:“叫人传饭,忙了这么半天,这会子觉得饿了。”   香草忙答应着去了。   翠雯低声道:“香草这个丫头就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论起对主子,还是很忠心的。主子可别恼她。”   我淡淡一笑,“我恼她什么呢,只是她别到外面也这么说就好了。这王府里说歹话的人多,说好话的人少,一不小心传了出去,不说是那孩子自己短命,还道是谁害了他呢。”   “是。”   我再不说话,径自往榻上一躺,闭上眼睛沉思,论理弘曦的病不该被耽误成这样子,奶妈子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将世子的病情隐瞒不报,这里面自然是大有文章。正想到这里,忽然见小路子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叫道:“主子主子,小爷的奶妈子刘妈妈被乱棍打死了!”   我闻言不由得一惊,紫雯忙问道:“就没有人拦着?”   “怎么拦?谁又敢拦?死的那个可是王爷的独生子!那奶妈子一早就被捆的结结实实,连嘴里都塞了个紧实,就等着王爷福晋发落了!”   紫雯叹息,“再贱也是条人命……”   我不理会紫雯,只是问道:“是谁下令打死的?”   “是东厢福晋下的令,说要让奶妈子给小爷偿命。”说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奴才听说,这事儿可是西厢福晋挑起的话头……”   “哦?”我禁不住挑了挑眉。   小路子凑到我跟前说道:“东厢福晋只顾着伤心小爷的死了,哪里想的起来绑在那里的奶妈子。西厢福晋先是在那边劝,后来又说,那奶妈子真是大胆包天,居然敢如此欺主!定然不能饶了她!东厢福晋这才记起来那奶妈子,立刻就恨的咬牙切齿的,说是让奶妈子给小爷偿命!即刻打死!”   我听了心下已经是明白了几分,于是低声吩咐道:“你有时间出去打听打听,这奶妈子家里是怎么个状况,平时都和什么人有来往……打听清楚了过来回我。”   小路子忙满口答应出去了,过了两日过来回我道:“这奶妈原是府里的包衣奴才,她自己有个孩子,比小爷大那么两个月,因为她奶水充足,平时看起来又勤谨,所以派给了东厢福晋照顾孩子。这两年却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东厢福晋也很是倚重她。不过奴才打听到,原来她丈夫却在年羹尧手下办事。可巧,前几个月因为贪污了银子险些被年大人杀了头,后来不知道谁求了情,年大人就没有追究他。这里面恐怕……”说着顿住话头,我已然听的十分明白,却不议论,只说道:“这话就到此为止,到外面不许乱说!”   小路子忙答应,见我无话,于是悄悄退下去。   却说耿氏失去爱子,接连几日不吃不睡,原本有些丰腴的脸庞也消瘦了许多。乌喇那拉氏那日发怒之后,对耿氏不闻不问,倒是胤禛可怜耿氏,连续几日都留宿在耿氏房中安慰她,更惹得乌喇那拉氏年氏等人不满。   这日我在房中习字,写罢一篇,左右端详了端详,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于是回头要茶,却见红玉挺着肚子捧着茶过来。我眉头一皱,“怎么叫你来做这个,香草——”   香草忙着赶过来,一边接茶,一边埋怨道:“我早说了不用你,你不听害我被埋怨。”   我接过茶来喝一口,随即坐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坐下吧。”红玉谢过在绣墩上斜着身子坐下了。   “这几日觉得怎样?那日我听太医说你还要二十几天便要生产了。怎么不好好在房里歇着?”   “总在房里也觉得闷,前两天肚子里的孩子闹的厉害,没能来给福晋请安,心里很是不安,所以今天特地来赔罪的。”   我淡淡一笑,“有什么好赔罪的,你有身子的人我怎么能怪你。”   红玉看看我,眼神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东厢福晋的孩子……”   我叹息一声,“是可惜了……”沉默半晌,道:“你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情尽管打发人来回我。”   红玉答应着下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暗自叹息,红玉是个细心的人,她一定是从弘曦之死领悟到了点什么,所以怕了,怕自己的孩子有天也会遭到相同的命运。想到这里不禁冷笑,既然当初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必然要担许多的风险,可能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也有可能是粉身碎骨,体无完肤。成者王侯败者寇,就看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耿氏一时大意,顿时化优势为劣势,实在是可惜可叹。   “嫣红。”我唤道,嫣红忙赶着上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些日子多盯着点红玉那边的动静,她也没有几日就要生产了,诸事都要备妥当,稳婆也都提前叫上来,免得到了时候扎手扎脚。”   “是——”嫣红答应着。   香草一脸的忿忿不平,“主子人太厚道了!您待她一直都好的很,可是她心里可没有当您是主子看!反而挖主子您的墙角,现在到了这个时候,要我说就该来个不理不问才是好呢!”   我微微一笑,“她怀着的是王爷的骨肉,如果有了三长两短,别人会怎么看我?王爷又会怎么想?你平素很是聪明,偏偏大事上就糊涂,要我怎么用你办正经事呢?”话说道最后就有了几分的威严。   香草顿时低下了头,“是奴才想错了。”   “你还要和紫雯翠雯她们学学,多看少说才是正理,你可懂了?”   香草扑通一声跪下,“奴才知道了,奴才以后一定努力学着办事,不让主子费心。”   “起来吧。”我看了看香草,又道:“既然这样,这次的差使就交给你去办吧。嫣红在一旁提点着她,可不许有一点的不周到。”   两个人忙齐声的答应着下去了。不过一两天诸事完毕,只待临产了。   又过了几日,忽然有,里面的丫头忙过来回我,说嫣红肚子疼的受不了,只怕是要生了。我忙命稳婆进去服侍,因为各种东西一概都是齐全的,所以虽然是忙,却丝毫的不见乱。这边又打发小路子往胤禛那边去报信,说红玉即将生产了。不多时便见小路子跑回来回话,“王爷说知道了,晚些时候过来,还说这里请主子多多的费心照料。”   我点着头答应,“这是自然。”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我坐在外间忽听得一声婴儿的啼哭,只听见里面一阵吵闹的笑声,“生了生了——”门忽地就打开,一个稳婆跑了出来笑着回道:“回禀小福晋,姑娘生了位小郡主。”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不禁露出笑容,“赏——”接着又叫小路子,“快去给王爷报信,说红玉姑娘给王爷添了位四郡主。”   小路子也是满脸的笑容,拖着唱声答应着“是——”   又过了半晌,里面的稳婆抱了孩子出来递到我跟前,我看了一眼,居然是十分的齐整周正的一个孩子,心底的厌恶登时没了大半,我点点头,“好生服侍。”说着扶着紫雯的手转身回自己的房去。   紫雯一边扶着我一边轻声道:“如今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我点点头,转身在榻上坐下来,“奶妈可找好了?也要个老实妥当的人。”   “一早就找好了,相貌品格都是很周正的,主子要不要瞧瞧?”   我点头答应,紫雯随即打发人将那奶妈唤了进来。不多时便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就在格子外面跪下。“奴才周王氏给福晋请安。”   “抬起头来。”   那妇人便抬起头来,虽然算不得十分的标致,却也十分的干净整齐,不由得点点头,“以后小格格就是你的责任,你要谨慎小心,不要出什么差错,不然可饶不得你。”   周奶妈忙着磕头道:“奴才自然是尽心尽力服侍小主子。”   “我已经给小格格预备了一间屋子,你以后就日夜在那边服侍,另有四个嬷嬷,四个小丫头使唤,你平日要约束她们,不许她们胡闹,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来回我。”   “奴才知道了!”周奶妈连连答应。   我满意地点点头,“下去吧。”   那奶妈忙磕头,复又低头退了出去。   刚歇口气,就见年氏打着帘子走了进来,一见我就笑道:“可是恭喜,又添了一位格格!”我忙笑着站起来,“这话可不是该对王爷和红玉姑娘说?”   年氏似笑非笑地道:“红玉是你的奴才,我自然要和你说。”   我听了“奴才”两个字忍不住内心冷笑,红玉果然是我的好奴才。脸上却仍旧是笑,“我这房里也该添个孩子闹一闹才好,不然房头里没有孩子还真是冷清。”年氏脸色顿时不自在起来。   “年姐姐快坐,难得过来一次。紫雯,还不上茶?”话音刚落,紫雯已经端来两盏茶。   年氏坐下,脸色已经平定,叹口气,“你这边是喜,耿氏那里是悲,这些个日子没有一天不是以泪洗面的。看着也真是可怜!”   “所以这奶妈一定要仔细挑好人,不但出身背景要清白,便是平时交往了什么人,受过什么人的恩惠,都要查个清楚明白。不然弄了个不清不楚的人,难保不出茬子。我看这个奶妈子,如果不是糊涂透顶就是大胆包天,不然怎么敢连主子都敢欺瞒!”   年氏脸色瞬间变了变,随即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又闲聊了半晌,年氏始终有些神不守舍,坐了不久便起身告辞。   “主子怎么好好的说起那些?”紫雯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冷笑,“我是让她知道,有些事情别想一手遮天!免得她日后还不知道收敛!”   紫雯点点头,“我担心她会对主子你不利。”   我淡淡一笑,“她的那点道行还害不了我。”说着在榻上躺了下来,闭上眼镜。紫雯见我良久无话,这才悄悄地退下。   晚上胤禛进来,见我躺在榻上,不禁在身边坐下,“怎么?身子不舒服?”   我微微一笑,“哪里有不舒服,只是觉得累了些。红玉给你生了个格格,也不见你过来看一眼,都是我守在外面。”   胤禛微微一笑,“如果是你生孩子我自然守在外面。”   我脸一红,“你既然不在意她,又怎么把她弄到跟前?王爷觉得她长的标致?”   胤禛微微一笑,“谁又能及的上你呢?”   我一笑,不语。   “不过话说回来,红玉生了格格,这位分是要提一提的。”我调转话题道。   胤禛皱皱眉头道:“这倒也不急在一时,现在我委实没有这个心情。”   我一怔,“怎么了?可是朝里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胤禛摇摇头,“近日来,皇阿玛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喜怒无常,我应对的时候真是有些提心吊胆。”   “听闻皇上近日龙体不适,因此才情绪不定吧,王爷也不用太烦心的。”   胤禛点点头叹息道:“皇阿玛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偏偏太子的人选却又迟迟不定,现在朝里议论纷纷,长久下去不利于朝廷的稳定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决定权在皇上那里。现在朝里的大臣天天上折子催,皇上都是留中不发,自然是另有一番主意了。”   胤禛咬牙道:“什么主意,皇阿玛自然是想传位给胤禵了!”   我柔声道:“皇上是位明君,自然知道把皇位传给谁才利于我朝的千秋万代,王爷放宽点心,不如把这件事情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胤禛摇头不语,只是低头沉思。   以胤禛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事态的任由发展,我知道他必然暗中做了种种的准备,一旦皇上传位给胤禵,只怕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绝孕   次日清晨起身,只觉浑身无力,胸口一阵的烦闷,然而要服侍胤禛,所以也只得挣扎着起身,服侍胤禛更衣。那边嫣红端着一碗□过来,我接过来,刚要递给胤禛,忽觉一阵恶心,失手将一碗□都泼在地上,干呕起来。胤禛一惊,忙扶住我,连声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干呕了半天,这才慢慢抬起头整个人无力地倚在胤禛怀里,摇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常常觉得无力,又总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什么。”   胤禛登时脸一沉,看着屋里的丫头太监,“小福晋身子不舒服,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回我?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顿时吓的都跪下。   我忙柔声道:“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告诉他们,王爷可也别冤枉了他们。”   胤禛拉过我,带着几分埋怨的口吻道:“怎么连你也不告诉我呢,可瞧过太医没有?”   我摇摇头,微笑道:“我想着也不碍事,也没有传太医过来。再者你那么忙,我也不想你多担心我……”   胤禛无奈地笑笑,“你呀!唉——”说着高声叫小路子,“派人去太医院传高太医过来,说小福晋身子有些不舒服,让他过来瞧瞧。”   小路子忙答应着,一溜烟地跑出去传话。   胤禛这边扶我在床上躺下道:“你这边歇着,今儿也不用到乌喇那拉氏那边去了,回头让太医好好瞧瞧。我还要上朝,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王爷快去吧,可别迟了。我这里不碍事的。”   胤禛答应着,抬脚出门去。   翠雯等几个人这才跑上来,急切地问道:“主子觉得怎么样呢?”   我微微一笑,“这会子好多了。”   翠雯埋怨道:“我就说早该叫个太医来瞧瞧,您就是不听,这要是真的有什么,可怎么好呢。”   我笑道:“我自己个儿的身子自己有数。”说着话头一转道:“嫣红,你去大福晋那边去请安,就说我今儿身子不大好,不能过去了。”   嫣红忙答应着去了。   我觉得有些乏力,于是复又闭目养神。不多时,小路子蹑手蹑脚地进来低声道:“高太医来了,这会子外面候着呢。是立刻让他进来呢,还是让他等会子?”   “让他进来吧。”紫雯几个人忙把帘子放下来,小路子这才退了下去,请太医进来。   高太医进来先是躬身施礼,“臣高永辰给小福晋请安。”   “高太医请起。”   高太医这才走到跟前,于是就有小丫头拿着一个小杌子放到窗前,高太医坐了,于是请脉。用心诊了片刻,于是站起来,躬身含笑说道:“恭喜小福晋了。”   我一怔,“何喜之有啊?”   “小福晋这不是病,是喜。”   我又惊又喜,一下子坐起来,“当真?”   高太医含笑道:“臣从医数十年,怎么会将喜脉诊错?小福晋尽管放心。待臣开几付安胎荣补的方子,小福晋先用着,过段时间臣再过来。”   我含笑道:“那就有劳了。”说着吩咐翠雯,“拿十两金子赏高太医,小路子,外面好生侍侯着。”   众人忙答应。   高太医诚惶诚恐地道:“臣怎么敢受这么重的赏赐,小福晋可折杀微臣了!”   我笑道:“我赏你的,你就受着,以后还少不得你还要多走几趟呢!”   高太医于是笑着跪赏,“如此就多谢小福晋厚赐了。”   我含笑点头,高太医于是起身退下,到外间去开方子。   胤禛下朝立刻就赶了过来,进门就问:“可瞧过太医了,太医怎么说?”一屋子的人听了只是抿嘴笑而不答,胤禛忍不住皱起眉头,语调中带了那么些不耐,“怎么?都聋了?没听见我说话?”   我见状忙挥手让众人下去,自己亲自上前笑道:“王爷别怪他们,他们是想我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王爷呢。”胤禛一怔,“什么好消息?”说着忽然露出一丝惊喜,“难道你……”   我含笑点点头,“是,太医说已经两个月了。”   胤禛大喜,忽地将我抱起来转了几圈,我骇笑道:“王爷,快别这样!快放我下来。”胤禛哪里肯听,又转了几圈才轻轻将我放下,掩不住一脸的狂喜,“云儿,太好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要有儿子了!哈哈,我要有儿子了!”   我忍不住轻笑,“或许是位格格也说不定呢?”   胤禛收敛笑容坚定地说道:“一定是个儿子,我觉得一定是儿子。”说着又将我揽入怀中叹息道:“说起来真是让人懊恼,这之前虽然有过几个儿子,却都不幸夭折,我已经年过三十却仍然膝下无子……唉——幸好你这次又怀孕,我总算又有了期望。”   我柔声道:“王爷放宽心,几位福晋侧福晋都还年轻,况且又不是不会生养,王爷日后一定多子多孙的。那时候一堆的小贝勒,小格格天天围着您叫您‘阿玛’,只怕您听都听的烦了呢!”   胤禛忍不住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胤禛就起身预备去上朝,我原本也挣扎着要起床,却被他一把按住,只见他笑道:“你就别起了,好好歇着罢。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他们去弄……”我微微一笑点点头,“王爷尽管忙自己的事情,不用太惦记我的。这里一堆服侍的人呢。”胤禛点点头,这才出门。我身上乏力,简单梳洗一番仍旧躺下。   这边正歇着,忽见门帘挑了起来,乌喇那拉氏,耿氏,年氏等人笑着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连声道:“恭喜恭喜。”我笑着忙起身让座。乌喇那拉氏忙上前几步道:“你就这么倚着就是了,不用起来。如今你有了身子,可以不用讲究这些个礼数。”我只得依言倚着靠枕半坐着,于是又吩咐丫头上茶。   乌喇那拉氏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问道:“觉得怎样?害喜可厉害?”   我微微一笑,“还好。只是早起的时候总觉得恶心烦闷……”   耿氏笑道:“那都是正常的反应,也不用担心,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说着自身后的贴身侍女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道:“我琢磨着你大概是爱吃酸的东西,这是我亲手制的酸梅,怕是还对你的胃口……”   我忙着要人接过来,含笑谢过。   乌喇那拉氏道:“今儿一早听王爷说你有了身孕,我真是欢喜的不得了,现如今整个王府都看着你呢,就盼着你能给王爷生个儿子呀。”   我略觉不安,道:“谁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乌喇那拉氏笑道:“那就看天命了!你如今是双身子了,可不要劳累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到我那边去拿,便是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就是了。”   我笑着连连点头,“多谢大福晋了。”   年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我,“可不是,如今你可是王府里顶顶重要的人,可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呢!”   我淡淡看她一眼,“多谢年姐姐提醒,我会当心。”   年氏笑笑再不说话。   乌喇那拉氏看了一眼我们两人,于是笑着起身道:“咱们来了半天了,你身子不舒服,我们也不多坐了。你好好养着吧。”   我忙直起身子道:“多谢大福晋和两位侧福晋特地过来看我,我就不起身送了。”   “不必送,我们走了。”说着几人离去。   我看着年氏的背影,心中忽然蒙上一层阴影……   眼看着到了年底,上面照着个人的位份也发下年例来,主子丫头的东西整整堆了一屋子。我笑着对翠雯说道:“今年可过个丰盛的年了。先别管我的东西,把丫头太监们的份例先打理出来分派好,你和紫雯,香草,嫣红,小篆,小路子都要分双份!”   话一出口几人已经是大喜,忙着谢恩。我于是坐在榻上一边看翠雯带着丫头分派东西,一边随手拿起那些赏赐给我的珠宝把玩。不经意地就看到其中有一对珊瑚镯子,红的十分耀眼,忍不住拿了过来,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于是心意一动叫来翠雯,“拿了这个给那边的珊瑚姑娘送过去,说是我送她玩的。”   翠雯会意,于是将镯子包好亲自送了过去。过了半晌,翠雯拿着一个小包裹过来道:“镯子给珊瑚姑娘送去了,开始时候她怎么也不肯收,说是太贵重了,她禁不起。我说这可是我们福晋的心意,她不收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直劝了半天她才收下,说多谢福晋赏赐,她也没有什么好孝敬您的,这个是她做的一包针线,请福晋您别嫌弃,或是赏人,或是自己能着用吧。”   我笑着点头,“这趟差办的好。”   翠雯上前一步轻声道:“不过才刚我去的时候却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说着停下了话头。我会意,于是挥手让众人退下,翠雯这才说道:“才刚我去她那边的时候,见她正要喝一碗药,旁边还站着一个嬷嬷。见我去了,珊瑚放下药便要招呼我,谁料那嬷嬷却说道,请姑娘先喝了药再说话。珊瑚气的脸雪白,一口气把药喝了,然后把药碗凑到那嬷嬷鼻子前说,我可喝完了,你还不去交差?那嬷嬷也不生气,拿起脚就走。我瞧着奇怪就问她喝什么药,她也不说,问急了就哭……”   我听了忍不住皱起眉头,想了片刻叫小路子上来问道:“昨儿王爷在哪里歇的?”   小路子忙回道:“是西厢福晋那边。”   我点点头,心下已经明白。转头对翠雯道:“找个机会让珊瑚过来坐坐。”翠雯忙答应。   这次午后,我正在房中午睡,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于是起身问道:“谁在外面呢?”   翠雯忙答应道:“是珊瑚姑娘,特地来谢您今天的赏赐。”   我挽了挽耳边的头发道:“请珊瑚姑娘进来吧。”话音一落,就见翠雯挑起帘子,珊瑚跟着进来,满面都是笑容道:“珊瑚给小福晋请安,谢小福晋赏赐!”   我笑道:“快起来,过来这边坐吧。”说着让珊瑚坐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她道:“我今儿听说你身子有些不舒服,可看你这精神也不像有病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了?瞧的哪位太医,吃的什么药?”   珊瑚红了眼睛强笑道:“也没什么大毛病,倒让小福晋担心了。这个翠雯说话也没有个轻重……”说到最后眼泪已经是落了下来。我忙拉着珊瑚的手道:“哎唷,这好好的怎么哭了?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我听听,我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珊瑚只是摇头不语。我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于是摒退左右,轻声问道:“现在这里没有人,便有什么话,你要是信的过我,但说无妨。”   珊瑚闻言禁不住失声痛哭道:“不瞒小福晋您说,每次我服侍过王爷,我们福晋都要我服下避孕的药……那一次我偷着没有吃,果然就怀了上,结果后来福晋发现了,竟然逼着我吃了堕胎的药!把一个好好的孩子硬生生地打了下来!……昨儿王爷又让我服侍他,所以今儿一早福晋就派嬷嬷过来逼着我喝药……”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刹那间气的柳眉倒竖,“竟然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年氏也真是……”我欲言又止,于是叹息一声,柔声道:“可是委屈了你了!”   “我们福晋那人,自己没有孩子,也不许人家有孩子……”这样说着,泪流满面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丝冷笑,“可知道不是作孽太多,连生了好几个孩子都那么夭折了!”   我叹息道:“可知因果循环啊。”说着皱眉问道:“你吃这个药多久了?”   珊瑚道:“总有个四年了吧。”   我闻言心中已经有数,口上却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你总服这个药,只怕对身子不好。依我说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来……”   珊瑚无奈地道:“瞧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正色道:“没有事情自然最好,果真有点什么,或许太医还能帮着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这可不是小事!万一你因为这个日后不能生孩子可怎么好呢?说句贴心话,谁能青春貌美一辈子呢?没有个孩子,这日后的日子可有的煎熬了!”   珊瑚闻言不禁一脸担忧的神色,“可是我们福晋怎么肯为我传太医过来呢?”   我想了下,道:“正好今儿高太医过来,让他顺便也给你瞧瞧吧。我不说,年氏也不会知道。”   珊瑚登时大为感激,忙起身躬身施礼道:“多谢小福晋!”   我笑笑,“快别这么客气。”说着又拉着她重新在身边坐下,柔声道:“说句实话,你这样的人品谁看了不喜欢呢?只是你是年氏的丫头,她又是个多心的人,我虽然有十分的心,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珊瑚道:“珊瑚谢小福晋抬爱!”   我微微一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起身到外间叫道:“翠雯——”翠雯忙着上前,“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说道:“王爷说上次炖的鱼汤很有味道,今儿不是吩咐厨房买了来?叫厨子整治了,晚上正好吃。”又上前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翠雯听了不住点头,道:“知道了。”   我微微一笑,“去吧。”于是返回屋里,珊瑚见状起身道:“到底是小福晋心细,王爷随便说的一句话您都记在心上呢。”   我淡淡一笑,“为妾本该如此。”   两人闲话了一会,翠雯走了进来道:“高太医来了,可是现在传?”   我点点头,“传他进来吧。”又转头对珊瑚道:“你就在我身边坐着吧。也方便些。”珊瑚忙答应。于是翠雯上前来将床帐放下来,又在床前放一只小杌子。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到门口隔着帘子道:“小路子,请高太医进来吧。”   外面答应了一声,转眼小路子就带着高太医进来。高太医先是赶上前施礼道:“给福晋请安。”   我在帐内含笑道:“高太医请起,坐吧。”   高太医这才在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我于是慢慢伸出手,忙有边上的丫头用帕子将手盖住,高太医于是告声罪开始诊脉。过了半晌,收手笑了笑。   道:“小福晋放心,胎儿一切安好。等下再开两个安胎的方子,小福晋照着吃就是了。过些日子我再来瞧吧。”   我含笑道:“有劳了。”说着话锋一转,“我房里有位姑娘,这两日身子好像也不大舒服,也请高太医给瞧瞧。”   高太医忙点头道:“是。”   于是高太医给珊瑚诊脉,这次诊了好久,才慢慢的收回了手,捻着胡须半晌不语。   我轻声问道:“怎么样呢?”   高太医沉吟半晌道:“我瞧着这脉息,倒是没有什么病症,不过……”说着有些犹豫,话语便停了下来。珊瑚登时额头上冒出细汗来,惶恐地看着我,催我问下去。   “不过怎样呢?”   “倒是请问一句,这位姑娘平日里是不是常服什么药?”   珊瑚细声答应道:“是。”   高太医拍手道:“这就是了,姑娘可知道您平日里服的是什么药吗?”   “知道。”   高太医叹息道:“那姑娘可知道长期服用此药会导致不孕吗?”   此言一出,珊瑚登时身子一晃,颤声道:“难道我……”   高太医点头道:“只怕日后很难有孕了……”   珊瑚身子一软便往后倒,我忙扶住她,在她耳边说道:“且别着急,太医也没有把话说死不是?”说着提高声音问道:“太医可有什么法子补救吗?”   高太医捻着胡须道:“补救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不过我也不敢说一定就有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既是如此,还请太医给开个方子,果真有效,定然重重酬谢您。”   高太医忙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尽力就是!”   “高太医这边请。”小路子引着高太医出去。   我转身对珊瑚说,“你也放宽心些,高太医医术高明的很呢。”   珊瑚恨声道:“年氏她……她果然是心狠手辣,连我这个身边的人都不肯放过!”   我忙道:“禁声!传出去你可怎么好呢?”   珊瑚起身道:“小福晋今日的恩情,珊瑚没齿难忘,倘若有朝一日小福晋有所差遣,珊瑚定然宁死不辞。”   我只是微笑,“我不用你什么报答,倒是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呢。”   珊瑚点点头,道:“我出来了这么久了,可是要回去了,珊瑚告退。”   “快回去吧,回头方子开好了,顺便叫人连药都一并抓好,再打发丫头给你送过去。”   珊瑚忙道:“也不必那么麻烦,只需拿了方子就是了。把药送去万一被人看见反而不好说。”   我闻言微微一笑,“既然这样,叫人去瞧瞧方子可开好了,若是好了就拿过来。”立时就有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回来,手里果然拿着一张方子,我接过来,只见上面墨迹未干,再看方子,都是温热滋补的东西,不由得点点头,把方子递给珊瑚道:“先叫人按着这方子抓药吃着看看吧。若是缺什么,不用客气尽管和我开口就是。”   珊瑚看了细细看了方子一眼,小心收好道:“如此就多谢小福晋了。珊瑚告退。”于是珊瑚施礼退了出去。   翠雯笑笑,“她倒是小心。”   我淡淡一笑,“她那是不放心我呢,回头她叫人抓药的时候定然还要细细问过药房的先生,果真没有问题才敢吃呢。”   翠雯笑道:“高太医说了,那都是滋补的药,肯定吃不坏人的,只是除了强身健体外,对珊瑚的病症却没什么效用了。”   我微微一笑,“我知道。”   “其实珊瑚的病症已经无药可医了,怎么主子还吩咐高太医不要把话说死了呢?”   “话说死了,她还怎么能承我的情呢?”   翠雯点头道:“果然。”   一会记得封一份厚礼给高太医,咱们日后少不得还要用得着他呢。”   “这个您尽管放心,我自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我这才觉得疲倦,于是复又在榻上躺了下来。 小产   转眼是大年初一,众人都是一早穿好朝服,然后坐了几辆车子入宫去朝贺。先是祭祖,接着便是皇帝赐宴给百官。而后宫的各位主位则各自回宫,于是乌喇那拉氏,年氏,耿氏,与我拥着德妃回宫。回到宫中,德妃坐好后先是拉过我的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细细笑道:“我听说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含笑点头道:“是。”   德妃高兴地说道:“这可好了,我就常说,老四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别的亲王贝勒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儿子了,偏生他现在一个都没有。如今你又有了身孕,我这颗心可算是放下了一半了。”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问道:“素素那丫头哪里去了?怎么不见?”   我和乌喇那拉氏等人闻言都是一怔,不知道这个素素是何许人。   旁边的一个宫女忙回道:“好像是园子里去了,奴才这就去叫她。”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披着白狐雪褂子的女孩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白玉净瓶,里面插着一枝开的正艳的红梅,红白相映好不夺目。只见她上前道:“德妃娘娘吉祥!”又见一屋子的人都不认识,不好称呼,于是只是对着几人恭敬地施了一个礼。   德妃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梅花,怪俊的。”   那女孩将梅花捧到桌上,笑道:“是奴才从园子里面折的。奴才想着,这大喜的日子,屋子里面摆上一枝梅花不是更喜庆?”   “难为你想的到。”   于是就有宫女上前为女孩脱下雪褂子,只见她里面穿着一件大红的旗袍,更称的面如满月,眼如秋水。   “好标志的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乌喇那拉氏笑问道。   德妃笑道:“你瞧着可还好?”   乌喇那拉氏笑着叫那女孩过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瞧这身段,这模样,都是一等一的。额娘哪里寻来的孩子?”   德妃笑道:“这个是起兰贝勒的外甥女叫李素素,今年十六了。那天起兰的福晋来给我请安就带了她来,我瞧着喜欢就留下了。”说着叫素素,“你也过来见见,这个是雍亲王的大福晋,乌喇那拉氏。这个是侧福晋年氏,耿氏,这个是钮祜禄氏。”   于是素素分别与几人见礼。众人不知道德妃打的什么主意,也只得含笑受了。   素素礼毕,复又站到德妃身后。德妃笑道:“我打算把这个孩子给老四……”话一出口,场面登时冷了下来。素素也登时十分尴尬于是跑开了。德妃不以为意,却笑道:“这孩子害羞了。”说着面不改色地问乌喇那拉氏道:“你觉得怎样呢?”   乌喇那拉氏已经是恢复了常态,于是笑道:“额娘选中的怎么会不好呢?回头我打发人接她过去就是了。”   德妃笑道:“她爹娘都不在这边,起兰府也能算是个娘家。回头选个好日子,把她接过去是正经。”   乌喇那拉氏笑道:“到底是额娘想的周到。”   德妃笑道:“难得今儿人齐全,比如咱们娘几个打两圈牌。”   众人忙笑着答应。只有我与乌喇那拉氏是不爱打牌的,于是德妃唤素素,“好好的怎么跑了?过来陪我打两圈牌。”于是素素红着脸复又过来,四人坐成一圈。我正巧坐在素素身后,于是便细细留神看她打牌,不多时便见她已经凑成了清一色,只待一张五饼就可以和。偏巧下一把就摸来了一张五饼,只见她不动声色,暗自扣在手中,却发了一张二饼出去,牌一发出去就见德妃笑着把前面的牌一推笑道:“可不是我和了!”素素笑道:“我只当德妃娘娘要和四饼,却不料是个二饼,这牌可打错了!”一边说一边将牌扣上往前一推,丝毫的不露破绽。我看得暗自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她打了半天,见她也不是不和,只是小小的和一把,下一把定然输一份大的给德妃,把德妃哄的分外的高兴,时不时又给耿氏年氏两个吃牌,几圈下来,几个人都是十分的高兴。打完牌算算唯独素素输的最多,耿氏,年氏也输了少许。不过两人自然是不放这点钱在心上。   德妃看看眼前赢来的银子笑道:“这可怜的孩子,把这么点银子都输给我了。你哪里有什么钱,我赢来的都还你罢!”   素素笑道:“输了的银子怎么还能讨回来?哪里有这个规矩呢!德妃娘娘放心,素素也不用什么银子使。”   德妃笑道:“你哪里晓得这宫里,哪处不要银子呢!你不要这银子也就罢了,”说着回头唤宫女“秋霞,把前儿的那对八宝镯子拿来赏了素素。”   素素笑道:“瞧德妃娘娘,我倒好像是为了讨分大的赏赐了,素素不敢收。”   德妃一把将镯子塞到她手中笑道:“我赏你的,你还敢不收?”   素素只得接下,跪下谢恩。我瞥了一眼年氏耿氏,只见两人脸上虽然都是笑着,眼里却都有几分妒色。   这边正说笑着,忽地听得太监高声道:“雍亲王,十四贝勒驾到——”   我闻言心忽然狂跳了起来,慢慢抬起头,就见胤禛胤褆两人并肩走了进来。“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德妃笑道:“都起来吧。皇上那边没有事情了?”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所以忙着过来给额娘请安。”   德妃指着素素笑道:“老四,我又选了个人服侍你,你看可好?”   胤禛闻言看了素素一眼笑道:“全凭额娘作主。”   德妃顿时欢喜起来,“你们两个也别站着了,坐下吧。”又叫宫女拿些吃的过来,笑道:“他们哥俩儿刚才肯定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肯定是饿了。”于是宫女端了几碟子点心上来。德妃见状皱眉道:“老四不爱吃点心,正经传桌饭菜过来。”   胤禛忙道:“额娘不用忙,我吃点点心就是了。”   德妃哪里肯依,定叫宫女去传膳。见这一幕忽觉什么地方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不经意见就见胤褆的目光飘过来,我心一热,忙低下头。半晌饭传到,两人草草吃过,只陪德妃闲话。   德妃慢条斯理地对胤褆说道:“我听说你媳妇这阵子又病了?可瞧了大夫没有?”   胤褆忙答道:“已经瞧过了,说是受了点风寒,修养几日就好了。”   德妃皱眉道:“你媳妇就是生的单弱……”说着话锋一转,“听说过段日子皇上还让老十四去青海……”   胤褆忙道:“是,不过也要等过了二月分呢。”   我闻言一震,抬起头看了眼胤褆,只见他眼神中露出一种无奈。   德妃点点头道:“青海那边子不安宁,还得你去才镇的住。京里头有我和你四哥,你就尽管的放心了。”   “又要额娘操心了。”   “谁让你是我儿子呢。”   几人又闲聊一会,见德妃露出疲态,众人才忙起身告退。   走到宫门胤禛这才对胤褆道:“赶明儿个到四哥那边坐坐,咱们两兄弟也有日子没见了……”   胤褆忍不住看了我一眼,我虽然是垂着头,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只听得他说,“自然要去的,兄弟先走一步了。”说着转身离去。   胤禛看着胤褆离去,然后转身道:“咱们也走吧。”说着上了车。众人于是各自上了车,我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都是胤褆的面孔……   这日早起只见外面一片大亮,打开窗子一看原来是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深。心情禁不住也轻松起来,忙起身梳洗罢,披了雪褂子出来,只见外面已经变成了粉妆玉砌的冰雪世界。   “真是好景致!”忍不住轻叹。   “赶明儿也在院子里种上几树梅花,那就更美了。”香草笑道。   我闻言不语只是欣赏着这美景。   不一会紫雯跑出来,“早饭已经备好了,主子还是吃过东西再赏雪吧,这会子空腹赏雪怕是要受凉呢。”   我只得点头转身刚要进屋子,却见乌喇那拉氏那边的丫头春香走过来,于是站住,笑问道:“你这会子过来做什么?”   春香笑道:“大福晋说难得今天有这样的好景致,请几位侧福晋都过去一起吃酒赏雪。”   我于是笑道:“既然是大福晋有这个兴致,那咱们过去就是。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春香笑道:“那就等您过来了。”说着扭身跑去了。   我转头笑道:“这早饭也就那边吃了。”说着命人拿雪褂子过来。紫雯却拿了一碟子点心过来道:“吃酒前还是吃点点心垫一垫,空腹吃酒最是伤身体。”我只得随便吃了两块。紫雯这才拿过雪褂子为我披上,又嘱咐香草小篆两个,“雪天路滑,你们可要小心服侍。”   香草笑道:“这路雪天里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你不放心你跟着去吧。”   紫雯笑道:“我不过是嘱咐嘱咐你们。偏你就有这么多话。”   香草一笑转身出去。我扶着小篆的手走出去,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路小心翼翼地往晓寒斋走去。转过半山亭,再过去一段路便是晓寒斋了。正一步一步小心的迈着石梯,忽听见后面一声笑声,“妹妹慢走一步,等等我。”一回头就见年氏携着两个丫头走过来,其中一个手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猫。于是含笑停住,笑道:“可是好巧呢,这大冷天的怎么还把猫抱出来?”   “谁说不是呢,这猫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刻都不肯离开人,我出来它也定然跟着要出来,没有法子,只得抱出来了,这大冷的天……”年氏一边说一边走下石梯,忽地脚下一滑,那丫头一惊,忙把猫一抛便要去扶年氏,那猫儿却偏巧冲着我扑了过来。我一惊,身子自觉向后一仰,偏生石梯上都是积雪,这一脚便没有踩住,这一切都发生太快,仓惶中香草勉强抓住我的披风,我却仍然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只这一跤我就已经知道,孩子保不住了。两腿之间只觉一股热流流了下来,我又气又急又痛,顿时晕了过去。   醒来时便看到胤禛坐在床边,满脸都是悲哀无奈和怜惜。我轻轻别过脸去,不觉的,泪已悄悄滑落。年氏却惊喜地说道:“哎呀,可醒过来了。”说着又自怨自艾道:“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偏偏下这场大雪,也怪我,没有抓住那只猫……”   我顿时心头火起,转眼冷冷盯着年氏,年氏被我看的几分心虚,不觉的低下头,话也再没有出口。   乌喇那拉氏叹气道:“却是我不好,大雪天的让你出门……”   我只觉疲倦,于是闭上眼睛,“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胤禛于是道:“你们且都出去吧。”   乌喇那拉氏道:“也好,你好好歇着吧,也不要太伤心了,养好身子是正经。”   我睁开眼睛勉强笑道:“多谢福晋。”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于是携着年氏耿氏等人出去,房内立刻清净下来。   胤禛这才柔声道:“也别难过了,你还年轻呢,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   我冷笑道:“王爷不要安慰我了,只要年氏一天在,这王府里就没有人能生的出儿子来!”   胤禛面色顿改,不悦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我凝视着胤禛道:“我比谁都清楚,年氏根本不是无心,一切都是谋划好的,假意与我偶遇,又假意跌倒,顺势把猫朝我丢过来……是我太大意了!”   胤禛站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道:“年氏虽然心胸狭窄,却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   “王爷只怕是被她蒙蔽了,并不是我诬陷她,便是她房中的珊瑚都不曾逃过她的毒手,这些年来年氏一直逼着珊瑚服避孕的药,有一次,珊瑚甚至已经怀上了王爷的孩子,结果也被年氏硬生生地打了下来……珊瑚也不知道为了这个暗地里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的泪……”说着拿帕子掩住面不住的抽泣。   胤禛冷然道:“你又是哪里知道的呢?”   “这也是前几天珊瑚忍不住才告诉我的,照这样看来,只怕弘曦的死跟年氏也不无关系!”   胤禛闻言半晌不语,忽地挥手将桌上的茶碗扫落,再看他脸已经是铁青。   “这次她又设计害了我的孩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能和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咬牙切齿说道。   胤禛已然震怒,“传年氏!”   小喜子慌了神,忙跑出去道:“王爷传西厢福晋过来,快快!”   胤禛在房中不停踱步,忽地仿佛想起什么,面色渐缓,慢慢摇头道:“不行,现在还不能杀她。年羹尧是她的哥哥,我此刻还要重用他。果真处死了年氏,年羹尧对我岂能不生异心?”   我立刻面色如冰,“王爷的意思是不追究她了吗?难道我凌云的孩子的命就如草芥一般下贱吗?”   胤禛断然道:“不是不追究,只是现在还不能杀她。你放心,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我冷笑不语。   小喜子这时候进来小心翼翼地回禀道:“王爷,年福晋到了,可是现在就传?”   “传!”   小喜子干脆地答应一声,“喳——”接着高声到:“传年福晋。”话音刚落就见珊瑚扶着年福晋走了进来。胤禛对珊瑚厉声道:“谁让你进来了?出去!”两人都吓了一跳,珊瑚更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慌忙地出去。年氏见状也就不敢以常态对待,先是恭敬地福了一福,“王爷您唤我?”说着偷偷抬起头打量胤禛的神色。   胤禛且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年氏,年氏有些心虚,忙低下头。胤禛这才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唤你做什么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   年氏摇头道:“臣妾不知。”   我冷笑道:“你当我儿子可以白白丧命吗?”   年氏立即慌了神,忙分辩道:“王爷,臣妾确实是无心之过啊!王爷怎可听信她一面之词?她刚刚流产,难免迁怒于人,还请王爷明鉴!”   胤禛冷笑一声,“已往我念着旧情,不忍追究你,谁知道你现在变本加厉,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你真的以为本王不知道弘曦是怎么死的吗?你当本王是瞎子,聋子,傻子吗?你眼里还有本王吗?”   年氏原本还想分辩,结果听到弘曦的名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王爷……”   “本王看在你哥哥的分上,这次放过你,不过你以后可仔细些,要是再出什么纰漏,休怪本王无情!”此话一出,年氏跌坐在地上,动也不能动。胤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高声道:“珊瑚,扶了你主子出去!”珊瑚忙从外面跑了进来,扶起年氏,年氏已经是面无人色,步子几乎都迈不动,珊瑚只得下先强扶她出了屋子,又唤来一个人才将年氏搀走。   胤禛仍是怒气未消,半晌才柔声道:“我已经替你出了气了,你可好受些?”   我拭泪道:“孩子已经是没了,便是出了气,也换不来孩子……”   胤禛坐到我身边拉过我的手道:“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等养好了身子,你给我生十个儿子……”   虽然是悲痛中,闻言仍是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又不是猪,哪里生的了那么多……”   胤禛见我露出笑容,顿时如释重负,笑道:“怎么生不了?一年生一个,不过十年就都生出来了!”   我佯嗔,白了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道:“果真如此倒也好了,只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何况你眼看着就要娶新的侧福晋进门了,常言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我话音未落就已经被胤禛堵住嘴,胤禛一脸肃然地说道:“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吗?且不说她姿色远远不如你,便是比你更标致,我心里也是当你是头等要紧的人……”   我闻言怔了半日,忽地落下泪来,心中更觉悲哀,当日我全心全意待他时,求这样一句话也求不来,如今心已旁属,他却说了出来,真是造化弄人!   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强笑道:“王爷也守了大半天了,也该回去歇歇了。便是那些要紧的公事也等着处理不是?您回去吧,这里有翠雯紫雯几个足够了。”   胤禛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我点头答应着。于是胤禛起身离去。   紫雯见胤禛走了这才走上来,流泪道:“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跟着去,也不至于有这样的事情……”   我叹息道:“你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翠雯拉开紫雯道:“你就别哭了,反倒给主子添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看开点了……”   我点头道:“是这个话。”说着冷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能借此拔掉年氏这个眼中钉,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紫雯看了我一眼,道:“劳了半天神了,还是歇会吧。”   我于是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大婚   李氏便是这一日进门,因为是德妃指的婚,故而不敢草率行事,一应事宜都照足了规矩,不曾有半点马虎。外面酒宴大开,戏台子上也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独我这个飞云轩分外的冷清。小丫头子和太监都爱热闹,偷偷跑去看戏去了,只剩下几个大丫头和小路子等得用的留在身边。   我躺在床上看着香草不由得笑道:“你平素最爱热闹,怎么不和那些丫头去看戏?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也用不了这许多人,你们谁爱去便去吧。”   香草一撇嘴道:“我是爱看戏,可却不愿意沾她的光。新福晋进府对咱们有什么好处,我才不稀罕去听那门子的戏呢。”   我微笑,对着紫雯说道:“你瞧香草这张嘴,比刀子还厉害呢。”   紫雯走上来帮我把枕头垫高,然后扶我坐起来,然后笑道:“她那张嘴再改不了的。好在虽然刻薄厉害,倒也没惹出什么祸来。”   我点点头,“咱们自己屋子里说什么无所谓,只是不要传到外面去就好。不然都是麻烦事。”   香草捧着茶过来笑道:“主子教训过好些次了,我还能那么没记性?主子喝口茶吧。”   我笑着接过来饮了一口复又递给她,“那就好了,我不过是提醒提醒你。”   嫣红笑问道:“我听说那位新福晋长的十分标致,主子您瞧过,觉得怎样呢?”   “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其实单论姿色来说,还不如年氏。只是年氏娇纵,不免惹人厌,这个李氏却是八面玲珑,连德妃娘娘都被她哄的开开心心的,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翠雯接着说道:“以后你们出去可要比已往更加的留神,也别到处招摇,免得又生事端。”   香草哼了一声道:“她们不惹咱们,咱们自然也不理会她们。谁好端端的惹什么是非呢。”   紫雯忙道:“便是惹了咱们,能忍就忍,且不忙跟她较一时的长短。”   我点点头,“紫雯这话说的有道理,咱们先看看她的为人行事再说。能相安无事最好。”   众人闻言只得点头答应。   是夜,梳洗完毕,一时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想着只怕外面已经酒席将散,今夜只怕胤禛又要怀拥美人辗转缠绵了。想着想着不禁涌上几分无奈,男人的甜言蜜语哪里能做的了准呢?要想安身立命,终究还是需要个儿子啊。想到这里不禁触动伤心之处,泪便流了下来。正在伤心,忽然听得脚步声,接着进来一个人,我一抬头不由得一愣,却是胤禛。忙擦去泪水笑问道:“这洞房花烛夜的怎么跑来这里?”   胤禛在我身边坐下,打量我一番,柔声问道:“怎么又伤心了呢?”   我笑笑,“哪里伤什么心呢。只是觉得眼睛有点痒,揉了两下。”   胤禛见我不承认也就不追问,只是笑问道:“今儿觉得怎样?可好些?”   我点点头,“我这里好多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李氏这会子正等你呢,你不过去只来看我,她知道了岂不是要恼我?”   胤禛笑道:“我宠爱你,谁敢恼你?”   我闻言忍不住一笑,直用手推他,“王爷您还是快去吧,我可不要被人骂呢。”   胤禛笑着起身道:“好好,我这就去。我原是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见你起色还好,心里放心许多。你身子不好,明儿我让她过来给你见礼就是,你也不必起来了。”   我点头,“多谢王爷挂记。”   胤禛忽地分外认真地说道:“你放心,便是我娶了一百个侧福晋,我最爱的也还是你!”   我含笑点头,“云儿明白。”   胤禛这才转身出去。我笑容一点点的逝去,紫雯上前道:“好早晚了,还是歇着吧。多劳了神对身体也不好……”   我点头躺下,紫雯见我闭上眼睛,于是将床帐拉上,我也不再多想,慢慢睡去。   次日一早便由紫雯翠雯几个人服侍我梳洗更衣,又喝了一点燕窝粥,刚收拾完毕,就听得外面乌喇那拉氏的声音“你们主子可起身了?”   香草笑答道:“起了,大福晋,几位侧福晋里面请。”   我忙坐起身,就见乌喇那拉氏,耿氏携着李氏走了进来。不见年氏,想来知道我见她定然不喜,只怕她也不愿见我,故而索性不来。乌喇那拉氏上前道:“今儿可好些?我带着新福晋过来瞧你。”说着牵了李氏过来,李氏忙福了一福。我只得坐着还了半个礼。又笑着让座,道:“原本该我过去,只是我身子不好,倒劳烦你们走了这一遭,着实过意不去。”   李氏忙道:“我是新进门的,自然该过来给姐姐请安。”   我笑着:“请安可不敢当。来说说话,我这里自然是欢迎的。”于是问道:“如今住哪处?可还习惯?”   李氏含笑答道:“住幽兰小筑,住的惯的。”   “那就好。”   乌喇那拉氏转头看着我道:“你怎样呢?太医开的药可还吃着?”   我点头,“我不妨事,太医说不过是再好好调养一阵子就可大好了。”   “那我就放心多了。唉——真是飞来横祸。前儿德妃娘娘听说你流产了,好一阵伤心,我劝了半天才好。娘娘让我带话给你,让你好好修养。”   我强笑道:“让德妃娘娘挂怀了,下次大福晋进宫的时候,还请带我谢德妃娘娘……”   乌喇那拉氏道:“自然。你也只管安心养身子就好。我们也不多搅你了,你歇着吧。”   我忙道:“多谢大福晋和两位侧福晋特地来探望我。”   耿氏牵着我手道:“你好好养身体,有时间我来看你。”这两句话说的格外真切,想来是她想到自己也失去了一个儿子,与我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感触。我含笑点头。   于是一行人离去。嫣红见众人都离去这才笑道:“这位新福晋倒是谦和的很。”   翠雯摇摇头道:“谦和不谦和这么一会子只怕也看不出来,还是走着瞧吧。”   “且不忙理会别人,还是咱们先养好身子再说吧。主子,该吃药了。”紫雯一边说一边将药端过来,我接过药一饮而尽。翠雯忙端茶过来,服侍我漱过口,又捧来蜜饯,我拈了一只冰糖梅子放入口中,苦涩之感顿消。   “主子可要再躺一会?”   我摇摇头,“总躺着,腰都软了,倒是坐一坐的好。”   紫雯忙又拿了两个枕头帮我垫在身后,我对紫雯微微一笑道:“难为你总是这么细心周到。”   紫雯笑道,“我原本就是主子的奴才,这都是我的本分,便是做的好也是应当的。”   翠雯闻言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进来,笑道:“红姑娘给您请安来了。”   “让她进来吧。”   翠雯于是挑起帘子,只见红玉含笑走了进来,先是恭敬地福了一福,道:“红玉给福晋请安。”   我淡然一笑,“坐吧。”于是小篆拿过一个绣墩,红玉谢过坐了下来。   “可见过新福晋了?”   红玉忙点头道:“才刚已经见过了,原本打算跟着大福晋一起过来,后来怕人多太吵,所以这会子才过来。”说着又问道:“福晋今儿觉得身子可好些?”   我点点头,“好多了,难为你惦记着。”   一时两人无话,红玉犹豫半晌才笑道:“如今福晋这边身子也不大好,只怕小格格在这边吵着您,不如让我抱过去照顾,反而便宜些……”   我不待她说完便回绝道:“她也不在这屋子里,有什么吵的呢?再说她也是丫头婆子一大堆的服侍,你就别担心了。”说着打了一个哈欠,道“我也累了,你去吧。”   红玉不敢再说,只得无奈地起身去了。   我转身唤嫣红道:“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也一直没有看见小格格,你去叫奶妈子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嫣红忙答应着去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奶妈就抱着孩子过来,先是躬身施礼道:“给福晋请安。”   我笑道:“好些日子没有看见小格格了,可还好?”   奶妈笑答道:“好的很呢,福晋您瞧瞧。”说着抱到我眼前,只见小脸粉嘟嘟的,比先前又长了好多。忍不住接过来逗弄了一会,那孩子玩的开心不由地咯咯笑个不停。翠雯自我手中接过孩子笑道:“您身子还没大好,这孩子虽小,抱久了也怪重的,累着了可不是玩的……”   我只得由得她,紫雯在一旁轻声笑道:“这孩子果然可爱,只是母子分离倒也不见的好,红玉只怕想孩子想的紧,不如就让她抱回去养不是更好?便是主子您真的喜欢,随时都可以抱回来玩一会……”   我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道:“她是我房里的丫头,哪里有自己带孩子的道理?”   紫雯复又劝道:“话虽如此,只是这样下去,只怕日后孩子大了都不认得自己的娘呢。”   我看了紫雯一眼,忽而柔媚地一笑,“我便是她的额娘,她怎么不认得?”   紫雯闻言打了个寒噤,不再言语。   “紫雯,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别人的事情,你还是少管的好。”我淡然地说了一句,紫雯闻言点头道:“奴才知道了。”说着躬身退下。翠雯看看我柔声道:“紫雯一向心软,主子您也是知道的,可别认真恼她。”   我忽而叹息一声,幽幽道:“你和紫雯原都是从小跟着我的,虽然名分上你们是我的奴才,可我也不曾真的把你们当奴才来看待。紫雯这个人素来厚道,原本是个长处,可惜在这王府里,厚道的人哪里站的住脚呢?便是咱们不去害人,人家也会害咱们。难道咱们吃的亏还不够?得到的教训还不多吗?”   翠雯闻言也不禁黯然叹息。   两人正在这里感叹,忽地听到外间有人笑道:“小福晋可歇下了?”   外面小篆笑道:“哎唷,这不是何嬷嬷?我们福晋里面坐着呢。我去给您通报一声。”   我知道这个何嬷嬷是乌喇那拉氏身边得力的嬷嬷,于是笑道:“可是何嬷嬷?进来吧。”   话音一落,就见何嬷嬷带着一位穿着一身淡青旗袍的妇人走了进来,一见我就忙请安道:“奴才给小福晋请安。”   我笑道:“刚才大福晋已经来过一次了,怎么又巴巴的打发你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呢?”   何嬷嬷笑着指着身边的妇人道:“这是十四爷府里的嬷嬷,那边的福晋昨儿听说您身子欠安,特地打发她过来给您请安的。”说着那妇人跪上前来,道:“奴才李氏给小福晋请安。”   我听得这声音不由得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起来吧,十四爷和你们福晋还好?”   “多谢小福晋惦记,都好。我们福晋昨儿听说您身子欠安,正好十四爷这次回来带了两只上好的老参,所以要奴才送过来给您补身子。”   翠雯一旁忙接了过来,亲自捧到我面前。我轻轻打开盒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忙笑道:“这可是太贵重了。”   李氏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比起小福晋的身子,这么两棵参也算不了什么。我们主子说,请小福晋务必保重身体,来日方长。”   我知道,她口中的这个主子自然是胤褆了。我点点头道:“回去对你们福晋说,多谢她的一片盛情。”又转头对翠雯说道:“把前儿那副镯子拿来。”翠雯忙去取了来。我笑着说道:“烦你将这副镯子给你们福晋带去,也算我的一片心意,请她别嫌弃。”   李氏忙答应。   何嬷嬷笑着对李氏道:“大福晋留你吃了饭再回去呢。”李氏笑道:“我们主子还等我回话呢,小福晋要是没有别的话,奴才这就回去了。”   我思量了下说道:“对你们主子说,我身子已经好多了,请他不必惦记着了。倒是自己也要多多的保重才是。”   李氏会意地点点头道:“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转达。”   “去吧。”   于是何嬷嬷带着李氏出去。我长舒了一口气。翠雯看看那两只人参道:“十四爷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我却微微叹了口气道:“十四福晋平素与我也没有什么深交,巴巴的送来这两只人参来不是让人心疑?只是他不打发人来瞧瞧是不会放心的,也难得他这片情意……”   翠雯见我面露忧伤,忙笑道:“您瞧,闹腾了这一个早上,您身子还没有大好,还是再睡一会吧。”   我也觉得有些疲乏,于是点点头,复又躺下睡去。   这日夜紫雯刚服侍过我更衣,胤禛就笑着走了进来,问道:“今儿可好些了没有?日里太忙也没有过来瞧你。”   我欠欠身微笑道:“好多了呢。”   胤禛走到床前坐下随意地问道:“我听说今儿老十四的福晋打发人过来给你请安?”   我心里一跳,脸上却仍是微笑道:“可不是,十四福晋真是客气,还特特的送来两只人参。倒弄的我不安起来,只好将你年前赏我的那副翡翠镯子转送给了她。”   胤禛这才释然,笑道:“那是自然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十四的那位福晋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你和她交往交往倒也不错。”   我点点头,“回头我身子好了,再去拜会她吧。”   胤禛点头,“自当如此。”说着起身道:“天不早了,你也该歇着了。明儿我再来看你。”   我含笑点头。于是胤禛迈着步子出去。我的笑容这才一点点的退去,胤禛只怕来看我是假,来探虚实是真呢!他终究是个多疑的人。我长长叹息。   如此月余,我身子也日渐好转,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然而初春时分,最是易受风寒,我又是小产,身体自然虚弱,故而虽然已过坐缛之期,却又在房中静养了一个多月,待春暖花开时节,方才走出房间。胤禛大喜,于是晚上在暖香阁设宴。   入暮时分,我自在房中沐浴,天气虽然转暖,然而房内仍是围的密不透风,一时间水汽弥漫,雾气朦胧。我坐在浴盆中,早已是香汗淋淋。沐浴罢方才起身更衣,我自偏爱白色,然而久病初愈,却也不宜太素,于是选了一件白底绣满红梅的旗袍,梳上把子头,头上簪了一串粉红色的玉石精雕而成的兰花,朵朵晶莹剔透,更显得妩媚动人。虽然比先前略有消瘦,却也别有一番娇柔的姿态。   正在镜中左右端详,小篆跑来道:“那边暖香阁已经摆好了酒席,其他的几位福晋都已经到了,只差大福晋和主子您了。”   我忙起身道:“咱们快去,别落到大福晋后面,那可就失了礼数了……”紫雯忙忙地为我披上一件斗篷道:“夜里天冷,宁可多穿点,也别冻着,这身子刚好,最是受不得凉……”   我拉了拉斗篷道:“知道了,留着嫣红小篆看屋子,翠雯紫雯和香草跟着我去罢。”众人答应着,于是翠雯扶着我出了屋子,直往暖香阁而来。门口站着几个小丫头子,见我们一行人过来忙的跑了过来笑道:“小福晋可来了,里面东厢福晋,西厢福晋,新福晋都已经到了呢。”   我点点头往里面走,小丫头子忙着为我打起帘子。一旁的翠雯笑着问那丫头道:“王爷可来了?”   那小丫头回道:“那里面坐的不是?”   翠雯往里面看看笑道:“可不是。”   香草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只说句来了便是了,偏有这样的废话。”那小丫头子笑着伸了下舌头,却不还口。我不理会她们的玩笑,忙忙地往里间走,只见已经摆了一个梨花木的大圆桌,胤禛坐在上首,左边的位置空着,自然是乌喇那拉氏。右边的却是预先留给我的位置。我那边依次坐过去的便是耿氏,李氏,年氏。   胤禛见了我忙迎了上来,牵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是气色好多了,来,到我身边坐。”于是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紫雯忙着上前将手炉放到我怀中,顿时暖和了许多。我赞许地看看紫雯,紫雯一笑退到我身后。   我又同耿氏李氏寒暄,独独年氏连看也不看一眼。这边正在闲话,就听得有人禀报道:“大福晋到——”   于是众人除了胤禛都站起身子,就见乌喇那拉氏穿着一件紫红色的旗袍,踩着花盆底走了进来,见到我们先是笑,“原来你们都到了,我来迟了……”又走到胤禛面前微微屈身施礼,“见过王爷,王爷吉祥!”   胤禛忙搀扶住她笑道:“不必多礼了,你来迟了却要罚酒三杯的。”   乌喇那拉氏微微一笑,“臣妾酒量浅薄,王爷一向知道的,就请王爷饶了臣妾这次吧。”   我忙道:“三杯太多,就饮三口吧。”于是乌喇那拉氏笑着饮了三口,胤禛这才作罢。   “咱们一共才六个人,这么大一个桌子坐的怪冷清的,不如叫刘氏宋氏,珊瑚红玉也坐一起吧。”耿氏笑道,“咱们平素规矩也太多,偶尔破个例却也好玩。”   乌喇那拉氏笑道:“也好。”于是叫几个人,“你们也一处坐下吧,今儿高兴,也不用你们这边立什么主子奴才的规矩。”   众人闻言都高兴地坐下了。耿氏复又站起拉道:“今儿咱们要恭喜云妹妹大病初愈,云妹妹,请先饮这一杯!”   众人闻言也纷纷站起来,胤禛与乌喇那拉氏虽然端坐在那里,却也笑着举起了酒杯。我见状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也笑着饮尽,这才又坐好。胤禛夹了一块鸡肉递过来柔声道:“先吃点东西压压酒……”我眼光流转,只见满席都是嫉妒羡慕的神色,于是微微一笑,接过吃了。   忽然席间李氏眉头一皱,扭过头去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众人都是一愣,乌喇那拉氏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吃的东西不合口?又或是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   李氏忙站起拉,未说话脸却先红了起来。我心忽然一沉,只见李氏身边的嬷嬷笑嘻嘻地回道:“我们福晋不是受了风寒,是有喜了……”   话音未落,李氏忙训斥道:“少混说!”   胤禛却是大喜,忙问道:“可是当真?”李氏见胤禛问,只得含羞点点头。   胤禛忽而放声大笑,直道:“好,好,好!”说着温柔地看着李氏道:“你有了身孕可就不能喝酒了,来人,换茶!”于是丫头上来将李氏面前的酒换成茶。   耿氏笑道:“这次可是要恭喜素素了,你可要给咱们王爷生了小贝勒才成啊!”   李氏只是含笑不语。   席间依旧笑语不断,我心却已经是冰冷。胤禛边说笑,一边拉过我的手,不由得一惊,问道“怎么你的手冰凉?”   我淡淡一笑,“想来是夜里有些凉罢,王爷不必担心,不碍事的。”   胤禛看看表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散了回去休息罢。”众人闻言于是忙站起,胤禛嘱咐了几句,于是离去。众人也纷纷回自己的房中休息。 怒火   回到房中,小篆见我神色不预,于是小心翼翼地倒来一杯茶,轻声道:“主子喝碗茶吧。”   我接过茶欲饮,然而想到席间李氏得意的神态不由得怒从心中生,咣噹一声将茶碗摔到地上,顿时粉碎。小篆一惊,扑通跪下,“主子息怒!”   紫雯听到声音忙跑了过来,对小篆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小篆退下。紫雯走近我身边柔声道:“何苦生这么大气呢?”   我仍是掩不住怒色,恨声道:“李氏这是存心向我示威呢!”   紫雯微笑道:“主子平时耐心极好,怎么今天这样焦躁?她示威便让她示威去,难不成咱们还怕她不成?”   “若是别的日子也罢了,她知道今天是王爷为我大病初愈特地办的酒宴,却偏偏挑这个日子,分明就是有恃无恐,气我小产呢!”   “既然她已经身怀有孕,咱们也别硬去别她这个苗头,说到底,日后的日子还不长着呢吗?”   我怒气渐缓,点点头道:“不错,今儿却是我太急躁了。”说着冷笑道:“她不是得意吗?咱们就看看谁能得意到最后!”   紫雯闻言微笑不语,自行唤小丫头子将碎的茶碗收拾干净,又自己重新倒了一碗茶过来。这时只见小路子急匆匆地跑过来,笑道:“王爷来了!”   我忙起身,就见胤禛笑着走了进来,一边问道:“还没歇着吗?”   我含笑道:“王爷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我还当今晚王爷要到李氏那边去呢。”   胤禛看看我笑道:“我为什么要到那边去呢?”   我微带几分酸意地说道:“李氏刚刚有了身孕,王爷自然要过去细细问过一番不是?”   胤禛大笑,轻轻将我揽入怀中道:“就算是她有了身孕,可是本王心中最在意的人却还是你啊。”   我登时眼睛一红,视线望向一边轻声道:“可惜云儿却不能为王爷生下一男半女……”   胤禛柔声道,“你还年轻,咱们来日方长!你放心,就算李氏生了儿子,她的位份也越不过你就是了。我在你身上用的心难道你还不懂吗?何况李氏论才论貌都远不及你,你又担心什么呢?”   我转泣为笑,听到最后却不由得悠悠一叹道:“李氏伶俐乖巧,做人八面玲珑,那是比我强多了!”   胤禛在我耳边轻笑道:“我偏偏爱你这样率直纯真的!好了别说这些了,这么些日子没有和你在一起了,难道你就不想我?”   我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恐怕我早已经不是当日那个率直纯真的凌云了。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便携着翠雯,香草坐了轿子往十四贝勒府去。胤褆的福晋林宁一早亲自到了二门来迎接,我远远地看见她忙叫人落了轿子,疾步走了过来,一见面就深深福了个万福,“福晋吉祥!”   林宁一把扶住我,“知道你过来我真是欢喜的不得了,身子可大好了?”   我微笑答道:“已经大好了,前些日子福晋还专程派人送来那两支人参来,凌云真是感激不尽。”   “说什么客气话,早先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和你十分的投缘,只是宫里说话也不方便,平日里各自都忙的紧,竟然一直没有好好在一起聊聊,已经是觉得遗憾的很了。难得你今天身子好了,又有时间肯过来走走,正好解闷呢。走吧,里面都已经摆好了,咱们一边吃酒,一边看戏岂不正好?”   我含笑点点头,于是林宁携着我的手就进了园子,看台上已经摆好了酒席,主位上空着,自然是留给林宁与我的了,两侧相陪的是几位胤禵的侧福晋,美则美矣,却觉空洞无物。   两人坐下,就有太监递上来戏折子请点戏,林宁便让我,我推辞不过,只得点了一出《游园惊梦》,林宁自己点了出《贵妃醉酒》,又点了一出《霸王别姬》。别的侧福晋也都三三两两的点过,于是戏子们妆罢锣鼓一响,便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素来并不热衷于戏文,然而林宁看得津津有味,也只得安心坐着听,起初也不甚在意,然而忽地听到了这一句,只听得那杜丽娘唱道:“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非问天。……”心中忽然一动,只觉这“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分外的揪心,一时间只觉酸楚,眼睛不觉一红,看左右无人在意,忙用帕子轻轻掩饰过去。   这边唱的正热闹,忽然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不觉的怔住了,竟是胤禵走了过来。他见我也是一怔,眼睛随即亮了起来,我垂下头忍住不去看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便失态。   林宁已经是站了起来,微笑着看他走了过来,“王爷今天怎么好过来听戏了?”   胤禵淡淡回道:“我不过是路过听得有曲乐声,所以过来瞧瞧。戏唱了几出了?”   “刚唱第一出,《游园惊梦》,云妹妹点的。”   胤禵听得是我点的戏,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我如同心事被拆穿一般,登时红了脸。胤禵便道:“四哥身子可好?”   我轻声答道:“多谢十二爷惦记,他很好。”   胤禵盯着我看了半晌,轻轻叹口气,回过头去对林宁说道:“你好生招呼侧福晋,我还有事情。”   林宁忙笑着答应,胤禵头也不转地离去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是说不清的酸甜苦辣。   几个人复又坐下听戏。有顿饭的功夫,忽然见一个妇人走上前来,轻声问道:“侧福晋可要更衣?”   我一怔,细看时竟是送过簪子的李氏,于是点点头,道:“麻烦你带路了。”   “奴才可不敢当,侧福晋这边请。”   我向林宁点头示意,接着抽身出来。随着李氏在园中走了几转,忽见胤禵在前面的亭子里站在发呆。我已经知道是胤禵刻意安排,仍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他听得声音立刻转了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柔声道:“云儿——”声音里满是相逢的喜悦,又有不舍的深情。   我轻轻叹息,“这又何苦呢。”   胤禵柔声道:“就算这辈子不能得到你,就让我能时刻见到你,知道你过的好也是好的。你身子可好了?我瞧你消瘦许多……”   我摇头,“我已经好了,你放心……”   胤禵怔怔地看着我,忽然苦笑,却不说话。我知道他的心意,登时满腔尽是柔情,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我叹息道:“我该回去了,她只怕等急了。”说着抽身便要走,他忽地拉住我的袖子,道:“我后天就要起程去青海了……”   我心忍不住一阵刺痛,半晌才柔声说道:“你可要保重。”   他凝视着我,“你也要保重……”   我点点头,他这才放下手,道:“你去吧。”   我点头转身回去,那边林宁果然已经等的着急,正要打发人过来寻。我笑道:“回来的路上看那花开的好,忍不住看了会,果然让你等急了。”   林宁这才释然,笑道:“你喜欢,回去的时候带几盆回去。”   我笑着答应,“如此就多谢了。”   几人又是吃酒,又是听戏,直到下午方才打理着回去。   这日夜,胤禛过来我房中,笑道:“我听说你今儿去老十四府里听戏去了?”   我笑着答道:“可不是,前些日子病着,十四爷的福晋还专程打发人送了两支人参来不是?如今大好了,自然是要去道声谢的。原想坐坐就回来的,谁想那边的福晋兴致极好,特特的叫了个戏班子来,所以就又听了两出戏……”   “唱了什么?”   “贵妃醉酒,霸王别姬之类的,倒也有味道。”   胤禛往床上一躺,“没瞧见老十四?”   我笑着坐倒他身边道:“见到是见到了,打了个照面也就走了。也难怪,我们一群女人在那边听戏,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呆得久呢?又何况我还算是他的小嫂子,更是要回避些的。”   胤禛点点头道:“他不日就要起程去青海,他不在京里我也能少费点子神。”   “十四爷那人看起来倒像是直肠子,有些冒撞只怕是有的。论起心机来,王爷却也不必那么担心。”   “论起心机来他是差的远了,不过皇阿玛对他是格外的宠爱,不能不防!现在他人虽然被远远地支到青海去了,可是却是手握兵权,谁知道不是皇阿玛特别的安排呢。”   我转身去倒了杯茶过来柔声道:“只要他不在京里,咱们就大有可为不是?却也不用愁到现在。何况四爷身边又有那么多能人异士,还怕大事不成吗?”   胤禛笑着将我搂了过来,“就你会说话,偏偏还这么有条有理的,怎么让我不疼你呢。”   我也只是笑,柔顺地依偎在胤禛怀中。心中却不禁茫然,我究竟是希望胤禛当皇帝多一点还是希望胤褆当皇帝多一点呢?如果胤禛当了皇帝,只怕会对胤褆不利,可是如果胤禛不能当上皇帝,未来的我又算的了什么呢?还不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想到这里,心下不由的长长叹息。   春去秋来,我端着一碗茶静静地坐在房中。一群丫头太监站在我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小路子一阵小跑进来,迅速地打了个千儿说道:“回禀主子,李氏福晋生了一位小贝勒!”   我轻轻放下茶碗,露出一丝微笑来,站起来甩了甩帕子,道:“咱们也过去瞧瞧吧。”说着带着一行人往幽兰小筑走去,刚过了小桥,就看见那边耿氏也带着几个丫头往这边走来。于是含笑站住,待她来到跟前才道:“姐姐也是往李氏那边去吗?”   耿氏笑笑,“可不是,听说她生了儿子,怎么也要过去瞧瞧不是?”   我携着耿氏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可不是,王爷盼了这么些日子可算盼到今天了。打今儿起,李氏可就不是往日的李氏了。”   耿氏冷笑道:“也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也没有什么可得意的。”   “姐姐话儿可不能这么说,王爷到今日可还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呢。如今是李氏先生了儿子出来,王爷还不得对她另眼相看?”   “难道就她一个人能生儿子?”说着耿氏柔媚地一笑,眼底尽是坚忍的神色。   我笑笑,“咱们还是快走一步吧,只怕大家伙都已经到了呢。”   又转过几条廊子,就到了幽兰小筑。还未进去就已经听得一片笑语,最清朗的便是胤禛的声音。我心如被刀狠狠地割了一下,用力攥了下帕子,笑着打起帘子和耿氏走了进去,连声问道:“孩子在哪里?给我也瞧瞧。”   只见胤禛怀中抱着一个用红色缎子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正笑着和身边的乌喇那拉氏等人说话,见我来了忙道:“你快来瞧瞧,这孩子长的像谁?”   年氏笑道:“瞧着倒是和王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乌喇那拉氏仍是端庄地微笑,“我倒是觉得像孩子的额娘多些。”   我凑近一看,只见那孩子粉白粉白的,眼睛虽未睁开,模样却是可怜可爱,于是微微一笑,“孩子还小,却也看不大出来呢。”   胤禛又细细打量了两下,也点头道:“果然还看不出来。”说着大笑将乳娘唤来,道:“好生照看,若有一点闪失拿头来问!”说着眼神扫过年氏,只见年氏身子微微的一抖,垂下眼帘。   那乳娘吓的忙跪倒在地,连声说是是。我埋怨地看了眼胤禛,嗔道:“王爷也真是,看吓着她。”说着把孩子接过来,递到乳娘手中柔声道:“可要仔细照看呢。这可是你们主子的命根子!”   那乳娘连连点头答应,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好。   我转头笑问胤禛:“可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呢?”   胤禛笑着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两个字:弘时。我连连点头,“果然是好名字!”说着对李氏的丫头金蕙说道:“还不快去里面告诉你们主子一声,说王爷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了!”金蕙忙答应着进去。   乌喇那拉氏笑道:“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去吩咐厨房开桌酒席,咱们也喝几杯庆贺一番。”   “今天也就咱们自个儿先庆贺一番,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再摆上几百桌酒席,叫上戏班子,好好热闹一番罢。”我笑着接话道。   “是这个理。”胤禛点头,不由得大笑。我见胤禛那由衷的欢喜的神情,心底不禁凄然。宴罢回到飞云轩,只觉满身都是疲倦,于是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忽觉身上一暖,睁眼一看原来是嫣红拿了件衣服披在了我身上,于是点点头。嫣红微笑道:“如今天虽然还没冷下来,可是夜里还是有点凉,不盖上点东西最易着凉了……”   我笑笑:“丫头里面数你和紫雯最是细心了。”   嫣红嫣然一笑,扭身去倒了杯热茶过来,我接过喝了两口,忽然想到弘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嫣红打量了下我的神色,柔声道:“主子也该好好保养身子,那些伤心的事情还是不要总去想了。按说王爷这么宠爱主子,主子早该又有身孕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怀上,焉知不是平日太过劳神伤心的缘故。”   我淡然一笑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啊。唉——罢了,我也累了……”   嫣红见状忙道:“奴才这就服侍您梳洗更衣。”说着去唤小丫头打水。一夜无话。   二十六。弘时满月。王府大开筵席,里里外外坐满了宾客。都知道胤禛终得贵子,无有不奉承的。李氏也打扮了出来,满脸都是得意,各府的福晋诰命也都纷纷上前贺喜。耿氏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你瞧她那得意的样子,哼。看她兴几日!”   我淡淡一笑不答话。那边李氏远远看见我们于是走了过来,先是见了一个平礼,然后满脸都是笑地说道:“本该今儿一早就过去给两位姐姐问安的,谁想宾客来的这样早,倒让妹妹失礼了!”   我微笑着携住李氏的手,“妹妹总是这样客气,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还要跟你道喜呢。我早就备好了一份薄礼,一早就让丫头送过去了,你可别嫌弃。”   “姐姐说哪里话,且不说那些礼物都是姐姐精挑细选的,便是姐姐随便给个什么,也都是姐姐的一份心意,妹妹这里也只有感激不是?”   我轻笑,“妹妹总是会说话,难怪王爷那么疼你。”   李氏脸微微一红笑道:“若论王爷的宠爱,合府上下谁及的上姐姐呢。姐姐那才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呢。咱们又算的了什么?”   我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哎唷,妹妹这么说倒让我觉得不安了。其实王爷不过是爱我飞云轩的清净,所以多去了那么几次,要论心里头啊,对你对耿姐姐可是半点子不比对我少呢。王爷还时常对我夸赞耿姐姐呢,说姐姐又温柔又做的一手好菜,还要我多跟着耿姐姐学学呢。”   耿氏笑道:“不过是家常的小菜,算的了什么呢。你果真要学,赶明儿有空尽管过来我那边就是。”   我忙蹲身谢道:“那就要劳烦姐姐教教我了!”   耿氏忙扶我起身笑道:“咱们姐妹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说着转而对李氏道:“你那边还那么多宾客等着你招呼呢,咱们不多占你时间了。你快过去罢。”   李氏看看我,微微一笑,“那妹妹就先过去了,回头再和两位姐姐好好聊聊。”说着转身过去。我的脸慢慢地冷下来,这个李氏真是不简单,竟然想到要离间我和耿氏,哼。转眼看到林宁微笑着走过来忙迎上去,施礼道:“十四福晋吉祥。”   林宁忙着拉住我道:“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了,好些日子没有见你,怎么也不去我那边玩玩?你知道十四爷不在,我一个人也是怪闷的。”   我笑着答道:“可不是早就想过去,只是李氏刚生了孩子,全府上下都在忙,独我一个跑出去玩怎么好意思呢,所以就忍着没去。倒让你惦记了。十四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林宁叹口气道:“还要等到冬天呢。他常年在外面,一年就回来那么一次,住不了多少日子就又走了……”   我心忍不住微微的疼,强笑道:“十四爷是皇命在身的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样也不过是一时的事情,还能总这样不成?我们四爷也是常常一出去就是大半年的,咱们这样的人也只能习惯了不是?”   林宁这才笑道:“说的也是呢。”然后打量了我一下伏在我耳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样?有了没有?”   我脸微微一红,摇摇头道:“哪里能说有就有。”   林宁拉着我的手,神秘地说道:“我知道一位大夫,神的很,只要你按照他说的那么一调理,不出两个月就能怀上……”   我心不由得一动,低声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这位大夫架子大的很,只怕不太好请。”   我微微一笑,“这倒不妨事,不知道这位大夫叫什么?”   “姓殷,在五仁巷开了一间小药铺,叫什么‘布衣堂’。”   “这个名字倒也奇怪。”   林宁也笑道:“可不是。”   “既然这样灵验,怎么你倒没有试试?”   林宁叹口气,“我倒是请他看过,可是他说我命中无子,强求无益。”   我心下测然。   次日一早便回乌喇那拉氏说要去进香,乌喇那拉氏也不多问,只说早去早回。于是另人备了一乘小轿,随身带了两个丫头四个侍卫,也都是便衣,免得引人注目。于是一行人便往五仁巷去。走到快尽头才看见一间小小的药铺,于是下了轿子,只带翠雯,香草两人进去。只见里面很是黑暗,一位帐房先生模样的老头坐在椅子上打盹,另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蹲在一旁煎药。   香草皱皱眉头,提声问道:“请问这里有位殷大夫吗?”   那老头睁开眯着的眼打量了一眼香草又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问道:“没病没灾的找大夫做什么。”   我起初还对这个老头很是不以为意,然而见方才打量香草时,眼中精光一闪,便知道这人便是林宁说的那位殷大夫了。   香草被噎了一句不由得脾气上来,“我们找大夫自然有我们的事情,你管我们有病没病?”   “鲜梨两只,冰糖两钱,菊花一钱,煮熟服下可以清心败火……”那老土闻言也不气也不恼忽而说了这么一句。   香草一愣,随即觉察到是这老头在消遣她,不由得更是生气,待要发作,却被我拦下。   “香草,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香草委委屈屈地退下,我走上前轻声道:“这位便是殷先生吧,小婢无礼,还请先生莫怪!”   殷先生闻言睁开眼睛,见到我的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地站起来,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我一挥手道:“你们两个都且下去罢,”香草与翠雯于是都退下。殷先生见状也对那小童道:“好了,你也且先出去玩会子罢。”那小童于是也跑了出去。   殷先生这才定了定神道:“因何事竟有贵人到访?”   我微微一笑,“先生怎么知道我是贵人不是凡人?”   殷先生微笑道:“医术与相术原属一家,这位夫人形容不凡,举止高贵,自然是身出名门。”   我于是又问:“身出名门未必就算的上是贵人,也有身出名门却命多坎坷,落泊一生的人啊。”   殷先生笑道“依老朽来看,夫人不但今日已经是大富大贵,他日更是富贵不可限量!”   我又是一笑,“他日富贵如何还未可知,但求自保罢了。”   “夫人来此定是有用的着老朽的了。 ”   “不错,我是来求子的……”   殷先生看看我,不由得苦笑,“我一生中不知道有多少能另人起死回生的绝技,却不料你看中的是这等不入流的东西。”   “只要能救得人苦难便是上流。今日我虽然大富大贵,却不过是镜花水月,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如履薄冰。还请先生赐我一良方!凌云定有厚报!”   殷先生无奈叹息了声,“好罢。”于是细细问过我的日常起居等诸事,然后开了一个方子道:“且先调理一番,待下次葵水过后的这几日若能行房事,自然能保你得子!”   我接过方子深深福了一福,“多谢先生!”   “不过还请夫人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这样的事情实非老朽所欲。”   “先生请放心,凌云自然守口如瓶!”   殷先生闭上眼睛,伸手道:“请吧。”   我于是退了出来,翠雯香草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道:“回府吧。”   于是一行人往回走去。我坐在轿中不觉露出微笑。那日听林宁说起这位殷先生的时候其实心里并没有报多少希望,然而今日一见方知道他绝非凡人,单看他的那方子便已经知道他高明的很了,竟然绝不在太医院的诸位御医之下。   正在想着忽然轿子一停,不由得一皱眉头问道:“怎么了?”   翠雯忙跑过来道:“前面有个小女孩死活拦着轿子不让过去,好像是说她哥哥快要死了,求咱们救她一救。”   我掀起帘子探头望了一眼,果见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哭喊着拉着一个侍卫的衣角不肯放手,街角躺着一个花子模样的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去瞧瞧那孩子死了没有?要是还有救就都带回去吧。”说着放下帘子,于是翠雯跑过去,不一会回来道:“好像是受了点子风寒,我吩咐侍卫把那两个孩子放在后面的车子上了。”   我嗯了一声,于是轿子继续前行。   到了府中,命人先将那男孩抬到小路子的房中,然后亲自为他把脉,诊了一会子起身道:“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风寒,吃两副药调养调养就好了。”   那女孩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些,见我说‘无妨’不由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直磕头,哭着说道:“谢谢您大恩大德!谢谢您大恩大德!”   我微微一笑道:“小路子,按着我开的这个方子叫人去抓药,嫣红,你带这个孩子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带过来给我。”   两人忙答应着。我抬脚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嫣红带着那孩子走了进来,那孩子一见我就跪下磕头。我不禁笑起来,道:“拉她起来。”又对那孩子说道:“过来,走近点我瞧瞧。”   那孩子走到我身边抬起头,我不由得赞叹了声,“好个俊俏的模样,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漂亮了,长大还得了?”又问道:“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六岁了,叫喜儿。”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那边闹饥荒,大家都出来讨饭。我爹病死了,我娘也饿死了,就剩我自己……”   “那个男孩不是你哥哥吗?”   “他不是我亲哥,我在这边讨饭,别的叫化子都欺负我,他看不过,就帮着我,所以就认了他当我哥哥了。”   我不由的叹息,小孩子心性里才见真情呢。   “以后你和你哥哥都跟着吧,好不好?”   喜儿闻言大喜,“谢谢大恩人!”   嫣红一边捂着嘴笑道:“什么大恩人,以后叫主子。”   “是,主子!”   那男孩只是受了点风寒,吃了几天药,在王府里又是温饱无忧,身子很快就康复了起来。这日一早小路子就带着那孩子进来给我磕头,恰巧胤禛正在我房中,见小路子带了个孩子进来不由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我笑着答道:“就是前儿我说的在路上拣回来的那个。”说着叫那孩子过来,细细一看,模样算不得好,却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孩子。   “叫什么名字?”胤禛问道。   那孩子朗声回道:“我叫狗子!”   小路子闻言忙拍了下那孩子的头,“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王爷,什么你我的。”   那孩子伸了下舌头,眼睛忽闪忽闪的。   胤禛却大笑起来,“狗子,哈哈,这叫什么名字。你姓什么啊?”   “奴才姓李。”   “什么狗子不狗子的,给你起个大名,以后就叫李卫!”说着转头对我说,“这个孩子很中我意,给了我吧。”   “既然王爷喜欢还有什么不行的呢。”说着吩咐小路子道:“回头把这孩子带到王爷那边去,交给小喜子,让他好生照看着。”   小路子答应着。于是带了那孩子下去。   胤禛转头过来,“人家都是拣金拣银,你倒拣回来两个孩子。哈哈,不过这还真是个活宝。不是还有一个?怎么不带来瞧瞧?”   我轻轻一笑,“瞧瞧是可以,不过可不能再给你了。”   胤禛笑道:“就是这样小气,不过是要了你一个人你就这么不舍得了。”我白了他一眼道:“谁小气啊,”说着装作负气的样子唤道:“把喜儿带过来!”   胤禛哈哈大笑,掐了下我的面颊道:“谁还真要她呢,我先走了,今儿还要到衙门里去走一遭呢。晚上我再过来。”说着起身便走,我忙送胤禛出去。直到胤禛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转回来,就见翠雯拉着喜儿进来,问道:“怎么主子叫喜儿吗?”   我微微一笑,“没什么事情,让她踢毽子我瞧吧。”说着坐在房门口看喜儿和几个小丫头踢毽子起来。 有喜   这日正在园中漫步,忽然听到一阵抽泣声,留神一听却是喜儿的哭声,于是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喜儿捧着李卫的脸哭道:“怎么就打成这样呢?”   李卫满不在乎地拨开喜儿的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嘿嘿,我不过是擦破点皮,他们几个那才叫惨呢!被我打的满地乱爬,你要是看了肯定要笑的肚子疼的……”   我忍不住轻笑道:“打的谁满地乱爬啊?”   李卫喜儿听到声音忙转过头看,看到是我吃了一惊,忙跪下磕头道:“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小卫子,抬起头来我瞧瞧。”   李卫忙抬起头来,果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擦破了好几处皮。我不由得皱皱眉头,问道:“这是和谁打架了?”   李卫笑了笑道:“和王爷那边的几个奴才。”   “为什么打架呢?你胆子可不小呢,不怕被王爷知道了吃板子?”   喜儿忙跪下求情道:“求主子饶了我哥哥吧,千万别告诉王爷啊。”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和人打架。”   李卫跪下道:“是他们欺负我是新来的,让我把每个月得的月钱分一半给他们。我不答应,他们就找茬,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了一架。”说着咧嘴一笑道:“别看他们好几个人,论打架可不是我的对手。”   我忍不住笑了下,立刻收敛住,肃然道:“虽说如此,可是私下打架还是有违王府的规矩,看在你刚来的分上,可能对王府的规矩还不太懂得,这次就算了,可是下不为例!”   李卫磕了个头,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声,“是。”   “好了,起来吧。”说着对身边的小篆道:“带小卫子去上点药,瞧那鼻青脸肿的模样。”   小篆也是抿着嘴笑,拉着李卫道:“还不跟着我走呢。”说着三个人去了。   翠雯看看我笑道:“这孩子真是胡闹。”   我微笑道:“胡闹是胡闹了点,不过我却觉得这孩子机灵的很,又会看人眼色,你瞧见没有,小卫子看出来我没有真的生气,所以脸上一点惧怕都没有呢。”   “那倒是。”   “行了,咱们走吧。好久没有去先生那边坐了,今天正好过去问个安吧。”   翠雯忙答应着,两个人一路往雅苑走去。   刚走进院子就见一个小童蹲在那里烹茶,不由笑道:“莫非先生知道云儿要来,所以特地烹茶等候吗?”   话音刚落就见胤禛自房中出来笑道:“这次你可是猜错了,这茶是为本王预备的。”   我没想到这个时候胤禛会在这里,不由得略略吃了一惊,忙躬身施了一个礼,笑道:“原来是王爷在这里。”   邬先生也走出来做了请的姿势微笑道:“云福晋里面请。”说着对那小童道:“给福晋倒碗茶来。”于是三人走进房中按序坐下。   我笑道:“许久没有来给先生请安,还请先生莫怪。”   邬先生微笑道:“云福晋也是杂务繁多,我又怎么会怪罪呢。”   胤禛笑道:“怎么你们多日不见,言语也客气起来?”   “王爷说的是,云儿也是先生的学生,怎么先生却一口一个云福晋地叫起来,便是我自己听着也觉得生分呢。”   胤禛也接着说道:“不错,咱们还是按老样子,一个叫‘先生’,一个叫‘云儿’吧。”   邬先生点头道:“既然王爷这样说,在下遵命就是。”   我瞧瞧两人道:“王爷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和先生有要事要谈吧,不如云儿暂且回去,改日再来拜访先生吧。”   胤禛道:“不妨事,你就坐这里听听也好。”   我点点头,翠雯见状于是笑道:“既然这样,奴才去吩咐厨房弄点点心过来吧。”胤禛点头,翠雯于是退了出去,胤禛这才笑道:“你这个丫头很是机灵。”   我笑笑,“王爷过奖了。”   三人略略闲话了几句,胤禛转过话题道:“先生对近日朝中的形势如何看呢?老八他们几个连成一气,势力着实不可小瞧。他们素来又与我不合,所以我做起事情来也诸多擎肘。邬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邬先生捻着胡须道:“八爷的才干确实在诸位皇子中属上乘,而且他素来最会拉拢人心,朝中不少要臣与他都关系密切。可是皇上却偏偏不怎么喜欢他,还屡屡打压他,王爷可知道其中原因何在?”   胤禛略略思索了下答道:“皇上不喜欢老八结党营私?”   邬先生笑着摇摇头,“以前的太子爷也不是自有一党?”   “那……还请先生明示。”   邬先生含笑道:“因为八爷总是太自作聪明了,可惜若论为君之道,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比当今的皇上更高明呢?”   胤禛沉思了片刻,忽然起身鞠了一躬,道:“多谢先生指点。”   邬先生含笑转而顾它道:“怎么翠雯的点心取了这么久呢?”   是夜,胤禛来到我房中笑道:“邬先生果然高明,真的是一语中的。”   我含笑为胤禛倒来一杯茶,柔声道:“我日间也听了那么几句,可是先生的话太高深,想不出来先生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胤禛笑着将我拉到身边道:“邬先生是在提醒我,不可太用心机。”   我皱皱眉道:“云儿还是不懂。”   胤禛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八就是太用心机,可惜每每被皇阿玛看破,反而引起皇阿玛反感。邬先生的意思就是一动不如一静,与其主动想办法对方老八,不如以守为攻,做好皇阿玛派下来的差使。这样才能取得皇阿玛的信任。”   我笑道:“原来如此,邬先生也是,明说好了,偏偏要绕这样一个弯子,幸好是王爷,换做别人不是听的糊里糊涂?”   胤禛哈哈大笑,十分畅快。   次日清晨,我先起身服侍胤禛梳洗更衣,待胤禛上朝去才命翠雯紫雯为我梳妆。翠雯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问道:“其实邬先生的意思主子一早就猜到了,怎么昨天却说不懂呢?王爷不是一向最喜欢主子的机智聪敏的吗?主子要是直接说了,岂不是更好?”   我微微一笑,“我若是说了,王爷自然会夸赞我聪明,可是心里未必就真的欢喜了。不错,王爷是喜欢我的机智聪敏,可是我又怎么能显得比王爷更高明呢?当日我便是吃了这个亏,如今怎么能再像已往呢。你不见昨天王爷笑的多开心?”   紫雯在一旁,听闻这句话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王爷与主子到底是夫妻,何必那么费心力呢?一切顺其自然岂不是更好?”   我冷冷一笑道:“你当王爷与我是普通的夫妻嘛?那可是大权在握的王爷啊!”   紫雯闻言不语。翠雯忽道:“哎唷,瞧我这个粗心,紫雯,主子的那只累丝金凤还放在里间呢,你去取了来可好?”   紫雯答应着去了。   翠雯打量了下我的神色,轻声道:“主子别多心,紫雯绝对没有指责主子的意思。”   我略觉郁闷,叹息道:“以前紫雯是最知道我心思的人,可是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每每与我的心意相左。也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紫雯变了……”   翠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嫣红走了进来禀告道:“高太医进来请脉来了。”   翠雯一怔问道:“怎么这么早呢?”   我淡淡说道:“是我昨儿打发人让他今天一早过来的,请进来吧。”于是嫣红带了高太医进来。高太医先是跪下请了安,我含笑道:“高太医请起。”   高太医起身打量了下我的神色问道:“云福晋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我摇头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想高太医为我把个平安脉罢了。”   高太医笑道:“那老臣就放心些了。”这边嫣红已经把小绣枕摆好,我于是将手腕轻轻放在上面,翠雯忙用一块丝帕将我手腕覆住。高太医于是坐下来为我诊脉。我只是含笑看高太医的神态,只见高太医诊了片刻,忽然眉头一扬,复又诊了片刻,这才起身含笑道:“恭喜云福晋,福晋已经有喜了!”   我大喜,猛地站起来:“当真?”   “千真万确。且云福晋脉象平稳,这一胎当是稳固的很。”   我含笑坐下,“高太医医术高明,相信必然所言无误。”   “云福晋有喜,以后老臣自然每日来为福晋请脉,只要云福晋平日行动小心,再加上适当的补养,想来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我轻轻一笑,“每日来请脉也不必,还是像已往一样每十日来请一次脉吧。另外,”我看看翠雯,翠雯会意,于是进内室取了一只盒子当着高太医的面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对白玉精雕的骏马,我接着说道:“这是我送给高太医的一点小礼物,还请高太医收下。”   高太医忙惶恐地说道:“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微臣着实不敢收。”   我微笑道:“以后还要有劳太医呢,比起我腹中胎儿的万全,这点礼物又怎么会贵重呢?”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身怀有孕的这件事情,还请高太医为我暂时隐瞒,各种缘由想来太医也是明白的。”   高太医忙颔首道:“云福晋请放心,微臣自然守口如瓶。微臣这就去开些安胎的方子。”   “那么有劳了。”我不禁露出微笑。   高太医施礼罢躬身退了出去。   翠雯猛地抱住我哭道:“主子,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面对翠雯的真情流露,我自己也不禁热泪盈眶,欢喜了片刻,想了一想,叫来嫣红香草等人道:“这件事情还要万分机密才好。虽说现在年氏安分了许多,可是还是不能不妨,何况还有个李氏,咱们好歹要守住这两三个月,等到胎稳固了再告诉王爷也不迟。”   几人忙道:“奴才记住了。”   我心中坚定,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香草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上次见的那个大夫果然是高明的很,娘娘照他说的那么一调理,果然就怀上了。”   我也点头道:“不错,论起医术,只怕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没有一个能及的上他的。日后如果能得他襄助,必然大有利处!”   香草想想道:“不如咱们再去走一遭,瞧瞧他是不是愿意到咱们王府里来效力呢?”   我微微叹息,“那位大夫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只怕咱们是请不动他的。”   香草执拗地说道:“不去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我想了想道:“也罢,就再去走一趟,小路子,你去叫人备车。”   小路子闻言忙答应着,一溜烟地跑去了。   再次走进“布衣堂”的时候,里面依旧是冷冷清清。那小童正在堂下玩耍,见到我认出我来过,于是忙起身道:“我们先生不在,夫人若是看病的话,小殷先生却是在的。”   我听着略觉奇怪,于是问道:“你们先生哪里去了?”   “西街张大妈的孩子出痘,我们先生应诊去了。夫人请里面坐,我去找小殷先生来。”说着拔腿便要走。   香草忙叫住他道:“你且慢走,这位小殷先生是什么人呢?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都能给我们主子诊脉的。”   那小童笑道:“小殷先生是我们先生的侄儿,从小跟我们先生学医的,上次夫人来的时候他出去办药去了。夫人放心吧,连先生也常称赞小殷先生,说他的医术已经不在自己之下了呢。”说着一扭头就跑了。   香草气的跺脚,“真是个糊涂小子。”   我淡淡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进去坐坐,顺便也瞧瞧这位小殷医生是什么人物。”说着扶着翠雯香草的手走进堂内,在椅子上坐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衫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道:“有劳夫人久候,实在抱歉。”房中光线十分的暗,看不大清楚面容,然而声音却是低柔动听,待到他走到面前,才发现原来竟也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瞧年纪不过二十左右,不由得暗暗称奇。   那小殷先生见到我面容初是一呆,随即面颊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只见他轻轻咳了一声回头唤那小童道:“怎么客人坐了这么久还没有倒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香草道:“茶倒也罢了,咱们也不是为了喝茶来的。我们今天是特地来找殷大先生的,不想却不在。”   小殷先生也不生气,仍是面带微笑地说道:“确实不巧,今天一早就出去应诊了,只怕要到晌午才得回来呢。若是急诊呢,只要信的过我,我可以立时去走一趟的。”   我淡淡一笑,“却也不是什么急诊,不过是有件事情想找殷先生商谈罢了。”说着话锋一转,问道:“听说小殷先生是殷先生的侄儿?想来尊府也是医道世家了……”   小殷先生谦恭地答道:“殷家虽然世代行医却是寂寂无名,在下‘殷和’,夫人直唤我的名字便是,‘小殷先生’这个称呼可是不敢当。”   “依我看来,殷大先生的医术那是十分的高明的,甚至不在太医院的诸位名医之下。因何却一直寂寂无名呢?”   殷和微笑答道:“家叔一向以救死扶伤,济贫扶弱为己任,对名利却是看的十分的淡薄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道:“救死扶伤原是行医的本分,身为一名大夫若是为着功名利禄而为人治病,那就是忘了自己的根本了。”   我转头一看原来是殷先生背着药箱走了进来。殷和忙上前为他拿过药箱,笑道:“叔叔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向来张大娘的儿子的病没有什么大碍。”   殷先生点点头,上前拱手道:“夫人大驾光临实在让殷白术惶恐。”   我款款站起微微欠身道:“哪里,殷先生太过客气了。我这次来一来是像殷先生道谢,二来还有一事相求。”   殷先生将手指往我手腕上一搭,凝神诊了片刻收手淡然一笑说道:“恭喜夫人。”   “这也是托赖殷先生的医术高明。”   殷先生转身坐下道:“夫人身体康健,又备受宠爱,这件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殷白术不敢称功。”   殷和闻言不禁看了我一眼。   “只是这‘早晚’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殷先生也不必太过自谦。”说着唤小路子,小路子香草忙捧着几个大盒子上来。   “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务必先生收下。”   “夫人太客气了。”殷先生仍是一副淡淡的神色。我也是不愠不火,含笑道:“想来殷先生对我的身份也猜到了几分。实不相瞒,我是雍亲王的侧福晋钮祜禄氏。   殷先生虽然早料到我身份高贵,然而亲耳听到我的身份仍是不由的一惊。忙起身道:“原来是侧福晋,殷白术先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侧福晋不要怪罪。”   我笑道:“我敬重先生的医术和为人,又怎么会怪罪呢。不知道殷先生是否愿意屈尊到我们王府来呢?四爷与我定然将先生奉为上宾。”   殷先生淡淡一笑道:“多谢侧福晋的美意。只是我闲散惯了,受不得那些规矩的拘束。”   “只要先生肯屈尊,四爷与我自然也不敢用世俗的常礼来约束先生啊。”   殷先生看着我慢慢说道:“不敢,殷白术自问没有什么本事能为王爷与侧福晋效力,还请侧福晋另请高明吧。”   我忍不住叹息道:“其实我知道先生是不想搅到是非圈里去,既然先生不愿意,我也不再勉强了。”说着起身,殷先生于是随即起身欲相送,我拦住道:“先生刚刚出诊回来,想必十分劳累,不敢有劳。”   殷献身只得停步,对殷和道:“既然如此,你代我送送侧福晋。”殷和忙答应着,于是送我出去。   “福晋脚下留神,这块石阶是有些不平坦的。”殷和一边引路,一边说道。   我微微一笑,这个殷和却也是细心,只是他这样的殷勤只怕还有别的缘故。“我来的时候听那个孩子说,你自小就跟着殷先生学医?”   “是,殷和自四岁起就跟着家叔学医,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都说你的医术不在你叔叔之下,这可真是年少有成了。”   “家叔行医四十余载,殷和仍然经验尚浅。”   我闻言不禁瞥了他一眼,话语虽然谦逊,然而却透出一股浓浓的自信。我微微一笑,“我是十分倾慕殷先生的医术的,可惜殷先生对名利全然不放在心上,不然这样一位人才,稍加时日定然能声名远播,便是将来进入太医院也绝对不是问题。”   “家叔脾气虽然稍有怪异,然而却是个好人。”   我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却不知道你的脾气是否也像你叔叔呢?”   殷和含笑答道:“殷和不过是个普通人。”   我不禁笑起来,“你叔叔是个人才,不过是个怪才。你也不失为一个人才,怎么样,是不是愿意到我们王府来效力呢?”   殷和深深鞠躬道:“侧福晋但有驱驰,殷和莫不敢从!”   “好!”我抚掌道:“赶明儿你就来我们王府吧。我自然会吩咐底下人把一切都给你打点的妥妥当当的!”   “多谢福晋垂爱!”   我不再多说话,扶着香草的手上了车,香草也紧跟着跳上来,于是一行人往王府而去。香草这才问道:“咱们不是请殷大先生去的吗?怎么最后倒弄了个小殷先生过来呢?他医术到底是不是那个小童说的那么高明也还未可知不是吗?”   我微微一笑道:“倘若果真那么高明咱们不就得了一个有力的助手了吗?便是不怎么高明也不过是每月给他点子月钱,于咱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他在王府办事,日后便是有什么事情想请殷大先生帮忙,他也自然不好过于推辞的。”   香草恍然大悟笑道:“果然是主子想的深远。”   我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次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小路子就跑进来回道:“回禀主子,昨儿的那位小殷大夫来了,这会子正在二门那边候着呢。”   我点点头,“那就传他进来吧。”   “是。”   嫣红香草两人忙将珠链放下,几个大丫头都退到帘子后面来,外间就留了几个小丫头和几个小太监。   过了片刻,小路子带了殷和进来,禀告道:“回主子,殷先生到。”   接着就听到那低柔的声音说道:“殷和给云福晋请安。”   “起来吧。殷先生肯到雍亲王府来,我钮祜禄真是倍感欣慰。以后殷先生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直说便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多谢云福晋。”   我站起身来,走到帘子跟前轻声问道:“殷大先生知道你来雍亲王府,可有说了什么?”   殷和言语微微一滞,随即微笑答道:“家叔说,‘人各有志’。”   我轻叹一口气道:“想来殷大先生心中是不以为然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尽心尽力,我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能得在云福晋身边效力,殷和已经倍感荣幸,心中别无所求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转而顾他说道:“小路子已经为你打点好了住所,你看看可否满意,如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管吩咐小路子就是。”   “多谢云福晋。殷和告退。”说着躬身退了出去。   翠雯站在身边听了半天,这才说道:“这个殷和却有点奇怪呢。”   “嗯?哪里奇怪了?”   “听香草说起昨天的情形,这个殷和像是个贪慕功名利禄的人,可是我今天一看他的言谈举止,气度风范,却又觉得绝非那种人。可是他态度又偏偏如此的恭谦,昨日又是那么的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所以觉得十分的奇怪。”   我点点头,“这个殷和确实有些摸不透,不过我也觉得他绝非贪图富贵的人。他若是那样一种人,我也不会把他请到府里来了。不过他的为人处事还要再看看,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用,能用几分还要日后慢慢的细究。”说着转而问道:“昨儿王爷在哪里歇着了?”   翠雯忙回道:“昨儿王爷先是去了兰福晋(李氏)那边坐了会,然后去了西厢福晋那边宿了一夜。”   “西厢福晋那边?”我一怔,接着就是怒气上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除掉了年氏这个眼中钉,不料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又重新得到了胤禛的宠爱。再想到杀子之恨,更是怒不可遏。   紫雯看出我神色大变,忙走过来轻声道:“主子也不要太过气恼忧心,不过是偶尔到那边去留宿一次,说到底也伤不了咱们什么根底是不是?”   我按着桌子坐下来,恨声道:“你哪里知道,年氏不但容貌艳丽,而且服侍王爷多年,最知道王爷的喜好,今天一旦给了她机会翻身,她日后必然还要骑到我头上来!”说着在房中转了一转,忽然道:“翠雯,跟着我出去走走。”   翠雯忙脆声答应,于是扶着我出了飞云轩。一边走一边问道:“咱们去哪里呢?”   我微笑道:“去邬先生那边走走。”   到了雅苑,见院中静悄悄的一片,趴在窗子上一看,原来邬先生正坐在里面照着棋谱摆棋子,于是含笑道:“先生好兴致。”   邬先生转头一看是我也忙笑道:“原来是云儿,快进来。”   我于是携着翠雯走进来,邬先生笑道:“今儿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情,早起看见这本棋谱,所以摆着玩罢。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邬先生打量了下我的神态,也慢慢在桌边坐下,柔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事?”   “王爷昨儿又去了年氏那边……”   邬先生略思量了片刻于是笑道:“这也不足为奇。”   我不禁有些恼怒,“难道昔日的那些事情王爷都忘记了吗?”   邬先生柔声道:“不是王爷忘记了,只是事情有个轻重缓急。你还不知道,年羹尧就要回来了。”   “年羹尧?”   “不错,年羹尧是王爷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年氏又是他嫡亲的妹妹。王爷已经冷落了年氏这么久,倘若年羹尧知道了这件事情,你说他会怎么想呢?八王爷那边一刻也不曾放弃对年羹尧的拉拢,王爷这么做也是不得以啊。”   我听了良久不语,邬先生又说道:“所以这个时刻最重要的便是安抚年氏,这样年羹尧才能一心为王爷效命。至于以前的那些事情,依王爷的性格他是断然不会忘记的。王爷这个人你是最知道的……”   我点点头,“云儿明白了。只要王爷一天用的着年羹尧,年氏这个人就一天不能动。罢了,只要她不要再惹是生非,我对她也就得过且过就是了。”   邬先生含笑点头。“你来的正好,这会儿没有事情,正好陪我下一盘棋再走。”   我笑道:“我哪里是先生的对手,先生还要让我一让。”   邬先生笑道:“还没有下棋就认输不成?让是不能让的,你尽力而为就是了。”   我微微一笑,于是陪先生下棋。   一局终了,却是我赢了两子。邬先生笑道:“你棋艺可是大有长进了。”   “不是云儿棋艺长进了,只是先生轻敌了。”   邬先生看看我忽而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先前说什么要我让你都是迷惑我的伎俩,好让我心存轻敌的意念,你才更容易取胜。”   我起身施礼道:“云儿惭愧,非如此不能赢先生!”   邬先生轻笑道:“攻心为上,好云儿!你可真的是长大了,成熟了……”   分明是夸赞我的话,然而我仿佛却从中听到了那么一点的无奈与寂寥……   这日夜胤禛来到我房中,柔声问道:“昨儿我在年氏那边歇着了,你可是生气了?”   我微微一笑,“说一点都不介怀那自然是骗人的。不过王爷这么做自然有王爷的道理,云儿虽然不懂究竟是因为什么能让年氏重新得到王爷的宠爱,不过云儿也相信王爷也一定不会就此将过去的种种全都忘记了的……”   胤禛一把将我搂在怀中,柔声道:“你能这样善解人意真让本王欣慰。你放心,过去的事情本王绝对不会忘记,可是今时今日本王还有用的着年氏的地方,所以难免让你受点委屈。”说着冷笑一声,“不过你放心,自有让你扬眉吐气的那一天的!”   我埋首到胤禛怀中柔声道:“扬眉吐气什么的,云儿也不放在心上,只要王爷心里能有云儿,云儿就已经知足了……”   胤禛动情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好云儿!”说着吻就落了下来。我忙轻轻推开胤禛含笑道:“云儿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觉得倦的很,只怕不能服侍王爷了……”   胤禛忙道:“哪里不舒服?可传太医来看过了没有?”   我微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歇几天就是了。”   胤禛转身坐倒床上道:“既然这样,索性我也就不走了,今天晚上就陪着你好了……”   “云儿怎么能让王爷为了云儿……”   胤禛伸手掩住我的口柔声道:“你是我最宝贝的云儿,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过来睡吧。”饶是我已经下定决心对胤禛再不用半点真情,这一刻却也忍不住为之动容。于是泪轻轻滑落,哽咽道:“王爷——”   胤禛将我拉到身边,温柔地吻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你知道我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是你就是了……”   我忍不住说道:“王爷,其实云儿不是身子不适,云儿是……是……有喜了……”说着含羞地垂下头。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胤禛大喜,“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收敛住笑容肃然道:“云儿一直隐瞒未报还请王爷恕罪。只是云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云儿也是不得不防啊。原本云儿是打算瞒到胎儿稳固再告诉王爷,可是王爷这样疼爱云儿,云儿不忍让王爷再为云儿担心,所以才说了出来。”说着忽然在胤禛面前跪下,“云儿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王爷务必恩准!”   胤禛一惊,忙将我扶起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又何必这样呢。你说就是了。”   “还请王爷为云儿隐瞒上两三个月,待时机成熟再说也不迟。”   胤禛微微有些不快,“难道你觉得本王保不住你吗?”   我忙道:“云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着忧伤之情尽于颜表,“王爷平素忙的都是国家大事,这王府里面的钩心斗角王爷哪里知道呢,越是得到王爷的宠爱便越是危机重重,云儿蒙受王爷的万千恩宠,只怕早已经是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就算王爷多派人来服侍我,也只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胤禛站起来在房中徘徊了片刻道:“年氏我上次已经严加饬责了,她没有那个胆子敢再兴风作浪了!你又何必太多心呢?”   我悠悠叹息道:“只怕是没有了年氏还有别人呢……”   胤禛看着我,目中精光闪闪,凝视了片刻于是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就是。”   “多谢王爷!”我不由大喜,当即又要拜下去,早已被胤禛一把扶住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要动不动就行礼了。”   “是。”我满脸都是柔媚的笑。 出花   这日正在房中习字,忽然小篆跑进来回道:“小格格的奶娘说有急事要禀告主子。”   我微微抬起头道:“传她进来吧。”   转眼奶娘进来跪下颤声道:“给云福晋请安。启禀云福晋,小格格好像是出花儿了……”   我一惊,忙问道:“传了太医没有?”   “正在等福晋的示下……”   “混帐东西,还不快叫人去传太医!”   “是。”旁边有人忙跑了出去。   我放下笔道:“走,咱们瞧瞧去!”说着带着人到小格格房中,只见房中已然是围的密不透风,小格格躺在床上,小脸潮红,呼吸急促,口中咿咿呀呀地细声地哭。我皱紧了眉头道:“都已经这样了怎么才来回呢?”   那奶娘忙道:“早起的时候不过是有点发热,嬷嬷说不碍事,就让厨房熬了姜汤给小格格喝了,谁知道一点不见好,所以这才忙着过来回福晋您。”   “不碍事?不要说发热了,便是咳嗽了两声也该立刻的回我,请了太医来看才是!哪里论的到你们自作主张?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以前东厢福晋那边的奶娘是怎么死的了?”   那几个嬷嬷和年娘一听吓的扑通跪倒在地,连声道:“福晋饶命,福晋饶命!”   “哼,都先起来吧。小格格要是没事就算了,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你们就等着处置吧!”   几个人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正在此时就听得外面一阵吵嚷,我不由得一皱眉头,香草见状忙走出去问道:“什么人在此吵嚷?”   就听得红玉焦急的声音:“小格格怎么了?我听说她出花儿了?可是要紧不要紧?你们传了太医没有?”   我踱步出去沉声道:“小格格这里病着,你们吵什么?简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红玉哭着跪下道:“福晋,奴才知道自己已往有许多对不住主子的地方,还求主子看在小格格也是王爷的血脉上,救她一救,奴才给您磕头了!”   我登时大怒,“混帐!”   紫雯忙道:“红玉你少混说!主子是什么人,怎么能跟你一般计较?主子一早已经叫人传太医来了,就你还不知道。还不快给主子赔罪呢?”   红玉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我,又惊又喜,又是惭愧,忙爬过来磕头道:“红玉一时情急满嘴胡说八道,还请主子不要怪罪!”   我冷冷哼了一声,却不答话。紫雯见状忙道:“行了,起来吧。”说着扶红玉起身。我不再理会她,吩咐小篆道:“去大福晋那边禀告一声,香草叫人去把痘疹娘娘供起来。”说着冷冷看着红玉道:“那你就跪在痘疹娘娘前面给小格格祈福吧。”   红玉忙答应着去了,跪着颂经,十分虔诚。   这边已经传了高太医前来,诊视了一番皱着眉头出来道:“回禀云福晋,小格格这个花儿出的可是险,微臣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我也不禁有几分的忧虑,“连高太医都没有把握吗?”   高太医点点头,“我开个方子,先暂且按着方子吃两副药瞧瞧,微臣一个人怕是没有什么把握,还要请太医院的王太医一起过来瞧瞧,两个人商量个妥当的法子才是。”   “既然这样请高太医先开方子吧。”说着叫小路子,“去太医院请王太医过来。”小路子忙答应着吩咐人去了。过了一个钟头,王太医才进来,一见面先是跪下请安。我忙道:“先免了这些个礼节了,还请王太医先给我们小格格瞧瞧吧。”   王太医忙答应着,随着高太医进去诊视,足有半天才出来,也是皱着眉头。我心不由的沉了下来,“可是不好吗?”   王太医点头道:“这病可险的很。待臣和高太医商量过再开方子吧。”于是两人到一旁研究了好半天才勉强开出一张方子,“先吃着看吧,好是不好还要等吃过药以后才知道。”   我也只得点头,吩咐人按着方子煎药。香草见我已经满脸疲倦忙道:“主子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会吧,别累坏了身子。”   我点点头,回头吩咐道:“紫雯你留在这里瞧着,有什么事情快来回我。”紫雯忙答应。于是我扶着香草的手慢慢地走回飞云轩,进了屋子已经觉得疲倦不堪,于是躺在榻上休息。嫣红赶上来瞧瞧我的模样,细声问香草道:“小格格那边怎么样了?”   香草轻声道:“不好呢。高太医王太医两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把握,只说先吃着药看看吧。这不?又劳了主子半天的神……”两人正轻声细语地说话,就听得外面有人说道:“云福晋可在么?”却是刘氏的声音。香草忙看看我,我遥遥头。于是香草忙迎了出去笑道:“我们福晋这会子歇下了,刘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刘氏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事情,才刚在大福晋那边聊天,听说小格格出花儿了,所以赶着过来问问,可要紧不要紧呢?”   香草笑道:“高太医王太医两个人正在那边给小格格诊治呢,想来应该无碍,有劳您特特的跑了一趟。”   刘氏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们主子已经歇下了,我就不进去搅扰了。我且回去了。”   “是,回头我们主子醒了,奴才一定禀告说刘主您来过了。”   刘氏笑笑离去。香草转身进来低声道:“刘主已经走了。”我点点头,于是昏昏睡去。   小格格已经服了三天的药,然而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反而越加的严重起来。高太医王太医两人束手无策,红玉哭的死去活来,连我也不免烦躁起来。   香草想想道:“咱们前些日子不是请了位殷大夫来么?不如叫他来看看。”   我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既然高太医王太医都没有什么法子,索性让他瞧瞧也好。”   紫雯犹豫道:“这位殷大夫的医术怎样咱们也不知道,万一瞧错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医的好是他医术高明,果然医不好,那也是小格格的命,咱们已经是尽了力了。”   “香草这话说的也在理。”说着叫小路子,“传殷大夫进来给小格格诊治。”   片刻以后殷和出现在我面前,我沉声道:“小格格出了花儿,太医院的两位名医都束手无策,这正是用你的时候,就看你的医术是不是像人家说的那么高明了!”   “待殷和为小格格诊视后再来答复福晋。”说着退到小格格房中。过了半个钟头才出来,却是面带微笑,柔声道:“病险虽险,却也不是没有法子的。”说着先是叫来奶妈等人吩咐了一番,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于是照着殷和的吩咐去办。然后提笔,药方一挥而就,“照着这个方子且去抓药,三副药下去定然见效!”   我拿过方子细细看了看,微笑着点头,转而递给小路子道:“就按着这个方子抓药!”小路子忙接过去,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格格按方服了药,果然是药到病除,不过十余天便已经痊愈,登时上下对殷和钦佩异常。   这日与年氏李氏耿氏等人正在乌喇那拉氏房中闲话,忽然见胤禛身边的小太监小庆子赶上来禀告道:“年羹尧回京了,这会子正在王爷书房回话,一会要过来给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笑着对年氏道:“这可好了,你哥哥回来了呢。”   年氏笑而不答,这些日子王爷常常在年氏房中留宿,故而年氏的风头一时间也是大盛。李氏微微一笑道:“早就听说年羹尧是一员虎将,又是咱们府的出身,心里可是好奇的紧呢,这次正好见见。”   年氏登时面色不预,我微微一笑,知道李氏这是讽刺年氏兄妹都是王府包衣奴才出身,既便是如何的位高权重,说白了也不过是奴才而已。   乌喇那拉氏笑道:“年羹尧是王爷手下的干将,为咱们大清可是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呢。”年氏闻言面色缓和不少,得意洋洋地瞥了李氏一眼,李氏淡淡一笑,全然不理会。刘氏见状忙打圆场,拉着大家闲话。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太监又来道:“年羹尧过来给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忙道:“叫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一身戎装的彪形大汉闪身进来,未等大家回过神来已经当地跪下,朗声道:“给大福晋请安,给西厢福晋,东厢福晋,云福晋,兰福晋请安!”声如洪钟,震的人心突突直跳。   但见乌喇那拉氏笑道:“快起来吧,几年不见,益发的威武起来了。”   年羹尧隆声道:“这都是托王爷和大福晋的福,年羹尧才有今天!”   乌喇那拉氏含笑道:“那也是你自己个儿能干不是?在王爷那边想必已经跪了半天了,还不起来呢?”年羹尧于是起身,一边侧身垂头站着。   “这一向可是辛苦了。”   “能为皇上为四爷效力,是年羹尧的福气,辛苦原也是应当的!”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道:“一路上也劳累了,你也去歇着吧。回头吩咐厨房做几碗你爱吃的菜送过去。”   “谢大福晋!”   乌喇那拉氏转头对年氏道:“你们兄妹也有年头没有见了,你也过去,两个人好好说会子话儿吧。”   年氏忙道:“谢大福晋。”说着起身,年羹尧忙又跪下磕过头方才起身,慢慢退到门口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飞快地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正好与我打量他的眼神对了一个正着,只觉他目中精光闪闪,满是野兽般的杀气,登时心中一凛,这个人恐怕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服服帖帖,也是个不肯久居人下的!想到此处却不由得微微对着他一笑,他一怔忙低头退了出去。   见两人都已经出去,我和年氏刘氏也都起身笑道:“也来了半天了,大福晋向来也倦了,我们几个就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给大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那也好。”几个人于是躬身退了出来。刚回到飞云轩就见李卫和喜儿在一块不知道说什么,分外的热闹。于是不禁笑起来,“那两个小鬼头,过来!”李卫机灵,一抬头看见我,忙笑着拉着喜儿过来,伶俐地请了个安站在一边听我吩咐。我打量了下李卫,一身簇新的衣裳,腰上还挂着一只金线织的荷包,一看就知道是胤禛赏给他的。进府不过两三个月,然而李卫机灵聪明,又花样百出,是以胤禛十分的喜爱他,总是将他带在身边。初入府的时候总是被其他奴才欺负的李卫,如今却像大爷一样,走到哪里都有奴才奉承他。然而他却也十分的重情重意,一直记得当初是我救了他的命,故而对我十分的忠心。   “说什么呢,那么热闹?”   李卫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只玉佩道:“这是刚才年羹尧给奴才的,奴才想着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呀,还不如送我两只蛐蛐呢。不过后来一想,小丫头最喜欢这些个了,所以拿来给喜儿玩。”   我一怔,想着年羹尧进府先去胤禛那边回话,然后紧接着就来给大福晋请安。然而就从书房到晓寒斋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打探到李卫是王爷的身边刚红起来的新人,忙不迭地送了份礼物给他,这份心思却也细腻。我微微一笑,“那你下次见了年羹尧就跟他说,你最喜欢玩蛐蛐,他自然会买了来送你!”   李卫嘿嘿一笑,“那怎么好意思平白的跟人家要东西?”   我笑着看着李卫道:“怎么是平白要人家的东西呢?人家自然也从你这里要了他想要的东西不是?”   李卫看看忽然恍然大悟,咧嘴一笑道:“奴才知道了。”   喜儿站在一边看了半天,一脸的迷茫,问道:“什么东西啊?”   这日正在花园中散步,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假山那边传了过来,于是走过去,却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蹲在地上,当中的地上放着一只小罐子,里面两只蛐蛐斗的正欢畅。凝神看去,那小的正是李卫,大的却是年羹尧。年羹尧听到脚步声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是我,目中杀气一闪而过,忙上前道:“给云福晋请安。”李卫见到我也上前问安。   我微微点了下头道:“年大人好兴致,躲在这里斗蛐蛐……”   李卫笑道:“是奴才说一个人玩没有意思,所以才拉了年大人一起斗蛐蛐的……”   我假嗔道:“你这个孩子专不学好,王爷前几个不还说让你多读书,你倒好,反而玩的更疯了!”   李卫挠挠头笑道:“主子就跟王爷求个情,别让我读什么书了。那书上的大字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们呢。前阵子别提费多大劲儿了,好不容易才把李卫这两个字学会了,可写出来的字王爷说根本就不能看,奴才根本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没的惹王爷生气,您说是吧?”   我笑着对年羹尧道:“年大人你听听,王爷不过是觉得他还是快可造之材,所以才让他读点书,做点学问,偏偏这个小奴才不知道好歹,倒让我跟王爷求情说不要让他念书了,可有这个道理么?”   年羹尧微微一笑,然而态度却是十分的恭敬,“小孩子爱玩,原也是天性。奴才年幼的时候只怕比李卫更淘气……”   我嗤地一声笑,转头对李卫说道:“听见没有?年大人给你求情呢。算了,看在年大人的分上,你的胡言乱语我就不跟你计较,不然给你一顿板子吃!”   李卫吐了下舌头道:“谢主子,谢年大人。”   我微微颔首转身而且,翠雯跟在一边轻声道:“这个年羹尧也乖觉。”   我淡淡一笑,“不乖觉就能找上小卫子了?他那样的身份地位也去买了蛐蛐讨好小卫子,可见小卫子在王爷那边还是有些分量的……”   翠雯一笑,“可不是,王爷不也总在主子面前夸小卫子机灵么。”说着不由得有些担忧地说道:“年羹尧在小卫子身上这么下功夫,可别让小卫子给他拉拢了去!”   我微笑道:“别看小卫子是个小孩子,其实他比鬼还精呢。我看年羹尧打仗或许是一等一的好手,论起来心机什么的,倒也未必是小卫子的对手。咱们也不用那么在意,不过记得有空让喜儿嘱咐小卫子一声提防点这个人就是了。说到底年羹尧这个人,咱们王爷还要重用的。”   翠雯答应“是。”   又过半月多,年羹尧复又去上任了。我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年羹尧这个人每每目中流露出来的杀气着实让我有些心神不安。年氏背后有年羹尧一天,我就不能不对她有几分顾忌。想到此,心中不觉微微一沉。   这日正在房中闭目养神,忽然小路子轻轻走上来道:“回禀主子,西厢福晋那边传了高太医进来诊脉,听说西边的那位身子好像有点不适……”   我听了不由得睁开眼睛,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大福晋那边回一声,就说我身子也有点不舒服,让高太医看过那边以后也顺便到飞云轩一趟。”   “奴才知道了。”于是忙去禀告。 出花(下)   过了半个时辰,香草上前道:“高太医进来了。”   我忙起身道:“快请。”   就见高太医含笑走了进来,跪下道:“微臣给云福晋请安!云福晋这几日觉得怎样呢?”   我微微一笑道:“还好,只是连日事情多,略略有些觉得倦些。”   “既然这样,容微臣先给福晋诊脉。”   我点点头,于是将手臂伸了出来。高太医于是坐在我对面凝神诊脉。我打量了下他的神色,慢条斯理地问道:“我听说西厢的年福晋身子也有些不适,不知道是什么病症?可要紧么?”   高太医笑道:“说到这个,却不是病,和云福晋您一样,是有了身孕了……”   我心一沉,“原来是这样,却也是见喜事。不知道年福晋的状况怎么样呢?”   高太医道:“一切都算正常。”说着松开手含笑道:“我已经诊过脉,福晋请放心,胎儿很好,无须过于担心,不过是平日里注意休息,莫要劳到了心神……我再开几付方子,福晋接着服用就是了。”   我点点头。“有劳了!”过了一会,高太医开好了方子交给香草,道:“暂且服用,过几日我再来。”   “小路子,送高太医。”小路子忙答应着去了。香草把方子递给我,我看了看道:“传殷和进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殷和已经进来,躬身道:“给福晋请安。”   我微笑道:“起来吧。”说着把方子递给他,道:“瞧瞧这个方子,可使得么?”   殷和扫了一眼,道:“这方子中正平和,最适于安胎,福晋尽管放心用便是。”   我将方子复又交给香草,转而笑道:“殷先生近日可还好么?王府中规矩多,只怕殷先生不习惯呢。”   殷和微微一笑道:“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最近可有去探望殷大先生?”   殷和道:“家叔一切如常,仍是每日出去应诊。收入虽然不多,却是足以度日。”   我微微一笑,“自上次先生医治好了小格格的病,全府上下无不对先生钦佩异常,就连王爷也问起先生呢。我听说如今府里不少人病了不传太医,只要先生你去医治……”   殷和微微欠身道:“殷和如此被倚重,真是惭愧。”   “听说兰福晋,年福晋都曾送重礼给先生,却被先生退了回去?”   殷和答道:“无功不受禄。”   我示意翠雯,翠雯自内室拿出一只小箱,当着殷和的面打开,却是一方极品的砚台,又有一方黄田石刻的印。   我微笑道:“却不知道我的这一份礼,殷先生是肯收还是不肯收呢?”   殷和看了看礼物,俯身谢道:“既然是云福晋的赏赐,殷和焉敢不受?”   我笑着起身走到殷和身边柔声问道:“为何别人送的你不肯收,我送的你就偏肯收了?”殷和虽然是我带进府中的,然而对这个人说到底我却并不能信任,故而非试探他一番不可。   殷和笑了笑,抬起头道:“殷和自认为是千里马,且相信云福晋便是殷和的伯乐。”   “殷先生这话却不能让人信服,我虽然是王爷的侧福晋,然而身份地位尊贵于我的人大有人在,先生若是求名利的话,走别人的途径当比我这条快的多吧。”   殷和微笑道:“做人又怎能只图眼前的利益?殷和就赌云福晋的前途不可限量。”   “你又凭什么来这么赌呢?”我转身重新坐下问道。   “殷和当日第一眼见到云福晋的时候,就已经为云福晋的气度风范所折服。如此天人一般的气质又怎能一直屈居于人下?”   “好!”我按着桌子起身,“既然如此,日后就有劳先生了。”   “是,殷和遵命。”   “从明儿起,有劳先生每日进来为我请脉,先生也应当知道,我腹中的胎儿的重要性吧。”   “殷和明白。”   我凝视着殷和的眼睛,只见其中一片坦荡,心下不由得放心了许多,于是柔声道:“先生请回吧。”   殷和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我转头叫香草翠雯道:“走,咱们也去年氏那边凑凑热闹。”香草奇道:“咱们去给她贺喜?她哪里配啊。”   我微笑道:“你说她这个时候最不想见最怕见的人是谁呢?”   香草恍然大悟道:“啊,她害了主子一次,最怕的就是主子报复了。”   我颔首道:“她越是不想见我,我就偏要让她见到我。看她日后还能睡的好睡不好。”说着起身便要走,紫雯上前道:“您自己身子也要紧啊,要去也不在这早晚。”   “去晚了就没意思了。”我不去理会紫雯,让香草翠雯带上几样礼物,三人便往年氏那边去了。一进院子就听得里面笑声一片,于是挑起帘子走进去道:“哎唷,好生热闹呢。”众人听到我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我定睛一看原来耿氏,李氏,刘氏,宋氏等人都在。年氏见到我登时神色大变,我却装作没有看到走到年氏身边道:“恭喜姐姐了,听说姐姐有喜了,妹妹特地赶过来给姐姐道喜呢。”   年氏神色十分尴尬,也只得起身回了半个礼。我转身自香草手中拿过一个藤盒在年氏面前打开,里面装的却是腌制的酸杨梅。   “这是妹妹亲手腌制的,我也是过来人,知道怀孕的人最喜欢吃酸的东西,所以特别送来给姐姐,”说着亲手拈起一枚送到年氏嘴边,“姐姐尝尝看,可好吃么?”   年氏一时大惊失色,忙将脸转向一边,急着唤珊瑚道:“珊瑚——”我站在那边轻笑道:“姐姐怎么尝都不肯尝一个呢?”   年氏猛地站起来,怒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我冷笑道:“妹妹还能安什么心呢?哎呀,我想起来了,莫不是姐姐想起来去年我小产的事情?姐姐难道以为妹妹怀了什么坏心不成?”   “你不用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年氏怒吼道。“我也不用你来瞧我,就请你出去!”这边正在大吵,只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道:“什么事情这么吵闹?”我转过头去,却是乌喇那拉氏。于是含笑上去道:“我听说年姐姐怀了孩子,特地来道喜,还送年姐姐一盒我亲手腌制的酸梅,不想年姐姐不喜欢,还担心这酸梅里面有什么不妥当……”说着我拈了一枚吃了下去,笑着看年氏道:“如今姐姐可放心了么?”   “你又没有身孕,何苦在我面前演戏呢?”   我故作惊讶道:“哎呀,我忘记了说了,才刚高太医也给我瞧过了,姐姐,你说怎么就那么巧,我刚巧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呢。”   乌喇那拉氏闻言大喜,“当真?”   我含笑道:“谁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呢。”   乌喇那拉氏笑道:“这可好了,总说王爷子嗣稀少,如今却接连都有了身孕,真是大喜事呢。”我微微一笑,转身对年氏道:“既然姐姐不喜欢吃酸梅,那妹妹就拿回去吧。”说着躬身对乌喇那拉氏行了个礼道:“年姐姐不喜欢我在这里呢,云儿先回去了。晚上再去给姐姐请安。”   乌喇那拉氏忙道:“晚上就不要出来了,天黑路难走呢。”   我笑笑道:“说的也是,这花园子里面台阶又多,万一再跑出来一只野猫什么的可怎么好呢。” 年氏听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乌喇那拉氏看看我,微微一笑道:“以后晚上你也就不用过去给我请安了,好好在房间里面养着,难得你和年氏这会子都有了身孕,王爷知道了自然要高兴的很的。”   “既然这样,云儿就多谢大福晋了。”乌喇那拉氏笑笑道:“回去歇着吧,”说着吩咐香草两个道:“路上当心点,好生服侍你们主子。”两人答应着扶着我回去。香草大笑道:“真是出气了,看年福晋那脸色都变青了。”   我也只是微笑。   是夜,胤禛来到我房中,笑道:“你自己说要让我给你隐瞒,怎么今天自己倒当众说出来了呢?”   我笑道:“总不能一直瞒下去不是?难得今天大家都高兴,索性就来一个双喜临门不是更好?”   胤禛看看我,道:“没想到年氏也有了身孕……”   我走到胤禛身边依偎过去,“那也是好事不是?虽然年氏为人歹毒,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王爷的亲生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哪里会为难她呢。说来好笑,我今天诚心去道喜,又送她酸梅,她反而疑心我别有居心,我索性当着她的面吃了一枚酸梅,她才没话说了。”   胤禛道:“她这个时候见到你,难免心里有别的想头,你平素与她又不和睦,索性就彼此不相见岂不是更清净?”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禛道:“难道王爷也觉得云儿另有居心么?”   胤禛忙道:“别人不知道你,难道本王还不知道你么。我只是怕你去了,两个人再闹意气,伤了你的身子我不是更心疼?”   我面色顿缓,柔声道:“既然这样,云儿不过去就是了。”   “这才是嘛。”   我依偎在胤禛怀里,心中却恨的咬牙切齿。   “你今儿只怕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胤禛抚着我的头发柔声道。   我轻轻推开胤禛,看着他笑道:“王爷今晚要去哪里歇着呢?”   胤禛看看我,微笑道:“你说我去哪里好呢?”   我想了想道:“年氏有孕自然也不能服侍王爷,日间看到耿氏,她身上正来着月事,自然也不成了。倒是我房里的红玉,王爷只怕有大半年都没有过去了,不如趁今天过去瞧瞧她也好。”   胤禛点点头,“也罢,今晚就在那边胡乱睡一晚罢。”我微笑着叫小篆,“送王爷到红玉那边歇着去。”小篆答应着,于是引着胤禛过去红玉那边。香草见胤禛走了出去这才奇怪地问道:“主子怎么反到让胤禛去红玉那蹄子那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   我冷笑道:“红玉不过是个丫头,还能兴到哪里去?我是不想让李氏有机可乘,免得她专宠。”   香草点点头道:“还是主子想的周到。”   紫雯上前柔声道:“好早晚了,主子也早点歇着吧。日间就说觉得倦,这会子再不好好保养,累着了可怎么是好呢。如今主子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大意不得。”   我点点头,于是让紫雯嫣红服侍我睡下。刚刚躺下就见翠雯走上前来伏在我耳边轻声道:“珊瑚过来了。”我顿时知道她的来意,于是微笑道:“让她进来吧。”翠雯点点头,于是将珊瑚带了进来,我早已吩咐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诺大一间房间只我翠雯珊瑚三人。   珊瑚上前磕头道:“奴才珊瑚给云福晋请安。”   我含笑道:“起来吧,这么早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却也没有什么事情,日间见到福晋,只是那时候不方便说话,所以趁着晚上过来,一来是恭喜云福晋又有了喜,二来也是为日间的失礼来请罪的。”   我笑道:“请罪什么的也就算了,你们主子可歇下了?”   珊瑚点头道:“歇下了,不过日间着了气,睡的不大安稳。”   我微微一笑道,“我听说你们主子打明儿起,换了陈太医每日过来请脉?”   “高太医往这边走的勤快,我们福晋难免忌讳些……何况上一胎又小产了,这次更要小心些。”   我含笑看着她,“嗯,小心点也是应当的。你是她的丫头,也要用心的服侍才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珊瑚听了这话一怔,瞧我的神态又不像说反话,登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知道她没有理会我的意思,于是进一步说道:“自从我上次小产以后,王爷对这些事情已经有了戒心,更何况年氏已经小产一次了,如果这次不小心又小产了,你说王爷能饶的了服侍她的那些人么?”   珊瑚也是聪明人,话说道这分上,她已经知道我是不赞同她暗中做手脚的,于是神态不由黯然,“珊瑚无子,难道是因为珊瑚自己命薄?”   我起身牵着珊瑚的手柔声道:“我这也是为你好,其实你心里的恨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为了报仇却把自己搭进去,那就不值得了!就让年氏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出来,那以后自然有别的嬷嬷奶娘服侍孩子,与你就没有什么干系了。”   珊瑚听了这话,眼中忽然一亮,于是含笑点头道:“珊瑚明白了。这么晚还过来搅扰福晋,珊瑚真是过意不去。”   我微笑道:“何必这么客气,天晚了,我也不虚留你。”于是珊瑚磕头退了出去。翠雯刚扶我上了床,就见紫雯走了进来,见我还没有睡于是道:“主子还没歇着么?才刚我看见珊瑚走出去,她这早晚过来又有什么事?”   我叹息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她主子有了身孕,她自然心里不自在了。”   紫雯闻言也叹了口气道:“年福晋也真是作孽,好好的一个女孩让她弄成这样。也难怪她心里怨恨了。”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震,脱口问道:“她莫不是想……”话到嘴边又吓的咽下去。   我微微一笑,“她倒是有这个想头,不过被我劝住了。”   紫雯拍拍心口道:“谢天谢地,到底是主子仁厚。”   我冷笑道:“仁厚?对年氏倒也不需要仁厚,杀子之恨当我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么?只是我当日之痛,他日也要她十倍的品尝!”   紫雯听了不由的一凛,于是垂下眼帘。   次日一早就见红玉进来请安,想是新承雨露的缘故,面上也格外的有神采起来。一见到我就跪下去道:“奴才红玉给主子请安。”   我看了她一眼道:“起来吧。王爷昨夜歇的可好?”   红玉面上微微的一红道:“好。”说着轻声道:“多谢福晋……”   我淡淡一笑道:“服侍王爷原也有你的一份责任,如今我和年福晋都有了身孕,弘时年纪小,也离不开兰福晋照顾,你就更加的该尽心才是。你是个聪明人,自然不用我嘱咐也知道该怎么做。”   红玉面色变得微微有些苍白,轻轻点了下头道:“奴才知道了。”   “你也有日子没有看见小格格了,今儿去瞧瞧吧。”我看也不看红玉,径自坐在镜前梳自己的头发。红玉闻言大喜,忙重重磕了一个头,“多谢福晋!那奴才这就过去了。”   我微微颔首,于是红玉慢慢退到门口,待转过身时就忍不住飞快的奔了出去,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紫雯微笑着接过我手中的梳子道:“红玉过去虽然有许多的不是,却也难得她对自己的孩子也是一片的痴心。她现在又处处小心谨慎,我看主子也别再跟她计较了。”   我淡淡一笑不语,紫雯含笑看着我,不再多说。   转眼已是半年,眼看着生产在即,产婆,奶娘都已经预备的十分妥当。胤禛一日两次的过来探视,又时不时打发人过来问候,如此恩宠便是当日李氏生弘时的时候也是不曾有过的。这日一早我尚未起身就见胤禛自门外走进来,笑道:“今儿觉得如何?”   我忙要起身,已经被胤禛一把按住,道:“你就这么躺着吧,不碍事。”说着在我身边坐下问道道:“昨儿可歇的好?”   我微微一笑,“昨儿他又闹的淘气,扰的我半宿没有睡好……”   胤禛闻言大笑道:“瞧他这个淘气劲儿倒像是儿子呢。”   我略略有些担忧地说道:“若是女儿呢?”   胤禛一怔随即笑道:“便是女儿我也喜欢,只要是你生的就好。”   我登时展开笑颜,轻声道:“云儿也想给王爷生个儿子呢。”胤禛拥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肚子,忽然他眉头一扬,兴奋地说道:“哎呀,这小子动了呢。”   我微笑道:“一定是知道他的阿玛来看他了,所以和你撒娇呢。”两人笑意浓浓地聊着天,忽然见小喜子走上前道:“启禀王爷,年福晋那边的小海子过来说,年福晋今早起来就觉得不大舒服,这会子传了太医进来,请王爷过去一趟呢。”   胤禛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道:“知道了。”说着柔声道:“我去年氏那边去瞧瞧,你先歇着,回头我再来看你。”   我胸中登时有如火烧,然而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悦的颜色,只是柔声道:“既然年氏身子不适,王爷自然也该去瞧瞧的。云儿这里没有什么事情,王爷也不必担心。”   胤禛点点头,于是又温言抚慰了几句,这才起身出去。我不由得一阵气苦,这怒气一上涌,顿时腹中也跟着痛起来,脸色霎时间变的煞白。   香草不曾留意我的神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犹自发牢骚道:“王爷只要往这里多留一会,那边的就定要找什么缘由把王爷拉过去,这可也不是一遭两遭了。上次说什么她那边阳气太弱,总是梦魇,须得王爷才能镇压的住,直哄的王爷在她那边住了两个晚上……”   我闻言更是气恼,偏痛的话也说不出来,正巧翠雯端了茶进来,一见到我神色不对,立时赶上来急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香草这才转头来看我,一看也是神色大变,慌张道:“哎唷,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我勉强道:“我疼的厉害,快传殷和进来!”   香草忙答应,飞奔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把人拉了过来,这当口紧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就上来为我诊脉,我已经是疼的满头大汗,只见殷和皱眉道:“只怕着了恼,动了胎气。瞧这样子只怕是要生了,快传产婆进来!”   香草翠雯等人闻言大惊,忙叫人传产婆。我一把抓住翠雯的手,颤声道:“王爷……”翠雯忙点头道:“主子放心,我这就让小路子去禀告王爷。”   我这里放下了心,然而却疼的更加的厉害,只觉耳边一片嘈杂,忽听到有人嚷道:“产婆来了产婆来了!”接着就有一个人来到我身边柔声道:“云福晋不要怕,痛是肯定要痛的,要做娘都得经过这么一回,千万忍着。”   我满头大汗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听得一个婴孩的响亮的哭声,产婆高声笑道:“生了生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问道:“是男是女?”   “恭喜云福晋,是位小贝勒!”说着把孩子抱到我跟前,我看了一眼,只见孩子正闭着眼睛大哭,不由得心神一松,便昏昏睡去。   醒来时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胤禛含笑凝视着我,道:“你醒了?”   我微微点点头,问道:“王爷瞧过孩子了么?”   胤禛点头笑道:“才看过过来的,那孩子真是可爱的紧!”   我紧紧拉着胤禛的手道:“云儿终于给王爷生了儿子了!”正在这时,就见乌喇那拉氏穿着朝服进来,我不由得一怔。胤禛笑着问道:“见过额娘了?”我顿时明白,定然是乌喇那拉氏进宫报喜去了,想是急着过来复命,故而连朝服都为来得及换下就过来了。   乌喇那拉氏笑道:“不但见到了德妃娘娘,还见到了皇阿玛呢。皇阿玛听说云福晋给你又添了一个儿子,高兴的很,还给孩子赐了一个名字。”说着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捧给胤禛,胤禛忙站起拉恭敬地接过,我微微抬起身子,只见那张纸上写了两个大字——弘历。 离别   又过两月,年氏也顺利诞下一儿,王府上下欢欣一片。王爷赐名曰福惠。   这日一早服侍胤禛起身后上朝,便忙忙地赶到乌喇那拉氏房中来请安,只见房中耿氏等人都已经到了,李氏又把弘时抱了过来,几个人都围着孩子逗弄。那孩子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上前笑道:“哎唷,好热闹。给大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笑道:“你也过来瞧瞧,弘时会叫额娘了呢。”   我忙凑上前去,见弘时小小的一张脸笑的像花儿一样,见到我走过来忽然张开双臂,我吃了一惊,乌喇那拉氏笑道:“哎唷,弘时让你抱呢!”   李氏将弘时抱起来笑道:“这孩子顶爱撒娇。”我见状淡淡一笑,转头过去与耿氏说笑,不经意回头一眼瞥见弘时兀自对着我笑,心中不由得一软。   这边耿氏笑着问道:“怎么不把弘历也抱过来玩玩?”   我忙笑道:“弘历还小,早上这会又凉,怕着凉所以没有抱出来。”   乌喇那拉氏也道:“嗯,还是小心点好。过阵子大点了再抱出来就不怕了。”   “怎么今天年氏这会子还没有来?”李氏转而问道。   乌喇那拉氏淡淡一笑道:“八成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来不来打什么紧呢。”说着转头对丫头道:“不等了,传饭吧。”   于是几人分了位次坐下,便有丫头依次端上饭菜来,一时肃然无声,只静静吃饭。忽然听得一阵笑声道:“哎唷,对不住,我又来晚了!”不用回头看便也知道是年氏到了。乌喇那拉氏淡淡一笑道:“只道你不来了,我们就先用了。”   年氏不快的神色一闪而过,又笑道:“本来都要出门了,谁想福惠又哭闹起来,几个嬷嬷都哄不了,还得我自己来,可不就晚了,还请大福晋不要怪罪。”   乌喇那拉氏微笑道:“有什么可怪罪的呢,坐吧。”于是年氏挨着乌喇那拉氏坐下,一边的丫头忙又摆上一副碗筷。一时饭毕,唯独李氏吃的最少,乌喇那拉氏便问道:“可是今儿的饭菜不合口?只吃了那么几口?”   李氏未及答话就见年氏笑道:“只怕是妹妹怕胖所以不敢多吃。也难怪,生了孩子以后妹妹可是丰满了许多呢。”   李氏一扬眉,淡淡一笑道:“妹妹虽然丰满,却到底也及不上年姐姐丰腴……”   年氏大怒,欲还口却顾忌到乌喇那拉氏也在一旁,忍了半晌,冷笑道:“我刚生了孩子丰满些却也不奇怪,妹妹你生了一年却也未见消瘦呢。”   刘氏见状忙打岔道:“到底还是云福晋得天独厚,也是刚生了弘历,这身材却和以前一般无二呢。”   我白了眼刘氏,李氏年氏也都双双对刘氏怒目而视,刘氏登感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   乌喇那拉氏淡淡说道:“我也累了,你们都去吧。”   众人闻言都忙着站起来,略寒暄了几句,于是都告退。刚刚出了门,就见耿氏追上来笑道:“云妹妹慢走一步,”我于是站住,含笑道:“什么事呢?”   耿氏笑道:“我想着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到你那里去坐坐,咱们姐妹两个闲话不是比白闷着要好?”   “既然姐姐有这个兴致,就请到妹妹哪里坐坐吧。”说着两人携着手往飞云轩过来。进了屋子香草迎了上来,见到耿氏忙见礼道:“给东厢福晋请安!”   耿氏摆手笑道:“行了,起来吧。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这些个虚文。”   香草道:“福晋来的巧,王爷刚赏下了一桶好茶叶,奴才去给福晋沏一杯来。”   我笑道:“东厢福晋那边什么好茶叶没有,偏有你过来献殷勤。”香草笑笑去了,不一会端了两倍茶过来,耿氏端起来闻了一闻赞道:“好香,”说着慢慢饮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早起王爷也打发人赏了我一桶茶,却没有这个香。”   我笑道:“既然姐姐喜欢,就把这桶拿去好了。”   耿氏忙推辞道:“那怎么好意思,原是王爷赏你的呢。”   “你我姐妹素来最是要好,赏我赏你又有什么分别。何况姐姐不也是每每把王爷赏你的东西转赠给我不是么?”   耿氏笑道:“既然这样,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我回头道:“去把那桶茶叶取出来,打发人送到东厢去。”   香草答应着,打发人去了。   两个人正在闲话,就见紫雯走了进来,先是给耿氏请了个安,然后才禀告道:“小篆病了,这个节气不好,奴才怕病气过给了别人,所以让小篆先回家养病去了,特地来回主子一声。”   我闻言点点头,心下却有几分担忧道:“叫她家里人好生照料,请大夫抓药不要只顾着省钱,你再拿二十两银子给她家里人,别委屈了她。”   紫雯答应着于是下去了。   耿氏见状笑道:“你真是心疼这些丫头呢。”   我叹息道:“服侍了我这么多年了,便是猫儿狗儿也会有感情了呢。何况一个是个人呢!”   耿氏也叹息道:“也是你会调教人,你瞧瞧香草,翠雯,都是顶机灵的孩子。我那边的丫头就没有一个能像她们的。身边没个得力的人,背地里吃了多少亏,只有自己知道!”   我也不由得感慨道:“我自己倒是怎么也都罢了,唯独弘历身上不敢不留心,所用的人一概都是小心谨慎,勤勤恳恳的。说实话,生怕一不小心就步了弘曦的后尘!”   耿氏咬牙道:“都是我当年太大意了,让那贱人有机可乘!”   我抚慰道:“姐姐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说到底,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如今她刚生了儿子,正是备受恩宠的时候,就连她哥哥也是王爷手下的爱将,咱们也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了。姐姐也还年轻,王爷又素来喜欢姐姐,还怕以后没有儿子生么?”   耿氏叹息道:“说实话,王爷有快一个月没有到我那里去了呢。这些日子王爷只在你和李氏那里歇着。”   我看着耿氏道:“年氏刚出了月子,这几日怕是还不能服侍王爷,李氏为人乖觉,王爷一直对她赞不绝口,她生的儿子又是王爷的长子,只怕以后咱们都得看着李氏的脸色做人呢。”   耿氏看着我笑笑道:“她再怎样也不及云妹妹你受王爷宠爱呀!”   我叹息道:“妹妹我不过是空有几分姿色罢了,哪里比的上李氏八面玲珑?我果然是厉害角色,当年也就不至于小产了!”说着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耿氏登时也触动了心情,哀声道:“为人母着,最心痛的莫过于亲子先自己而去了!偏偏咱们做母亲的又是无可奈何,明明知道害人的是谁,偏偏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   两人对泣半天,我拿起帕子擦擦泪笑道:“姐姐好不容易过来这边坐,我却偏偏提起这些伤心的事情,真是该打!”   耿氏也擦擦泪起身笑道:“不如咱们去看看弘历吧,我也两天没有见他了,心里还怪想的。”   我笑着携手带耿氏来到弘历的房中,奶娘见到我们忙上前来轻声道:“四哥儿这会子睡着呢,两位福晋小声些,莫惊到了孩子……”   我会意地点点头,于是两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弘历的床前,只见他睡的正香。已经两个月大了,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任是什么人看了都忍不住要赞叹的。   耿氏轻笑道:“这孩子还是长的像你多些……”   我微微一笑,于是拉着耿氏出来,两人这才敢大声说话。耿氏道:“弘时长的也算是好看,不过比弘历却差远了,我还真的没有见过弘历这么好看的孩子呢。”   为人母者,没有比夸自己的孩儿更欣慰的事情了。虽然知道是有意奉承,却也欣欣然。两人又闲话半晌,耿氏才告辞而去。   这日夜迟迟不见胤禛回来,于是打发小路子出去探听消息,良久才回来道:“王爷今天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和邬先生在书房里不知道谈什么要紧事,这会子还没有出来呢。”   我一怔,莫非朝里出了大事?心下顿时有些忐忑起来,我强压住内心的不安,转而问道:“那么王爷和邬先生可用过晚饭了?”   “还没有,王爷和邬先生在议事,谁也不敢进去啊。”我点点头,于是亲自打理了几样吃食,用食盒装好,另小路子拿着,两人往书房而去。门前的侍卫见到我忙赶上前见礼道:“给云福晋请安。”   我点点头道:“王爷和邬先生还在里面么?”   “是的。”   “你去通禀一声,说我来了。”   那侍卫登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道:“王爷说,他没有传的话,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我微微一笑,“罢了,不用你了。”说着自己径自走上前去,提声道:“王爷,云儿可以进来么?”   过了片刻,只见书房的门打开,露出胤禛疲倦的面孔,嘶哑着声音道:“进来吧。”   我于是自小路子手中接过食盒,走了进去。柔声道:“云儿听说王爷一直都未曾进晚饭,所以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王爷爱吃的东西,虽然说公事繁忙,可是王爷身子也是要紧的……”   胤禛点点头道:“放下吧,邬先生,一起吃一点吧。”   我于是亲自把碗筷摆好,又各自盛好一碗白米饭,自己站在一侧服侍。两人都是心事重重,无心饮食,不过胡乱吃了一些就罢了。我于是将东西收拾好,转身柔声道:“云儿先告退了,王爷和邬先生也不要忙到太晚,有伤身体……”   胤禛微微一笑点头,忽然在我耳边低声道:“今夜等着我……”我脸一红,抬头看看邬先生一眼,却见他旁若无人地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羞涩顿时少了许些。我点点头,于是拿着食盒退了出去。小路子一直在外面候着,见我出来忙迎上来笑道:“奴才还以为主子还要好阵子才能出来呢。不想这么快……”   我不欲在此处多说,故而也不答话,匆匆返回飞云轩。房中翠雯等人正在做着针线等我回来,见我进了门便起身道:“主子回来了,先坐下喝杯茶歇歇。”   我接过茶喝了两口忽然道:“嫣红,预备点参汤,今天王爷累的紧了……”   嫣红答应着问道:“王爷还过来吗?”   我点点头,“怕是会晚些才过来,你先预备着就是了。”嫣红答应着去了。我看看房中还一堆小丫头站在那里等候我使唤,于是说道:“你们都去歇着吧,单留紫雯翠雯香草几个服侍就够了。”于是那一群小丫头都退下。   我坐在床沿暗自揣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王爷如此大费心神呢?正想着,忽然听见香草清脆地说道:“给王爷请安。”我一抬头已经看见胤禛来到跟前,依旧是那副疲惫的神态。于是拉着胤禛坐下,又吩咐上参汤。胤禛喝了一碗,精神也为之一振,然而却又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打量着胤禛怕是有什么心事,于是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只剩我们两人。这才在胤禛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王爷这样为难呢?”   胤禛凝视着我,苦苦一笑,“胤祥触怒了皇阿玛,被皇阿玛囚禁在养蜂夹道了。”   我一呆,胤祥是皇上的十三子,也是个有才干有胆当的阿哥,与胤禛虽然不是同母的兄弟,却比同母的兄弟更加的亲近,有什么差使往往也是两人一起担当。胤祥性子急躁,办事却是最雷厉风行,素有“拼命十三郎”之称的。   “十三爷虽然有些鲁莽,却也不至于敢冒犯天威吧?”   胤禛摇摇头,“你不知道我的这个十三弟,他的脾气上来哪里还顾的了那么许多?只不过,虽然他今天言语触怒了皇阿玛,却也不至于就被囚禁在那里!那哪里是阿哥能呆的地方啊!皇阿玛一向宽厚仁慈,这次居然……唉——”   “十三爷被罚难道没有人求情么?”   “怎么没有?十几个兄弟一起跪下给他求情,可是皇阿玛理都不理,还说,再有人给他求情,就一起到养蜂夹道去!这话出口,谁还敢再求情?”   我想了想,“皇上素来仁慈,或许这次这样做是别有用心也说不定呢?不说别人,就是太子爷当日犯了那么大的过错,皇上也只是把他的太子废掉,幽禁起来不是?十三爷一时言辞上的过错,皇上怎么能真的那么放在心里呢?”   胤禛点头道:“邬先生也是这样说。唉,可是我心痛啊!胤祥从小就跟我亲近,我真是不忍心他在那个鬼地方住着……”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八爷这阵子想来是没有闲着吧?”   胤禛冷笑道:“这段时间他可真是没有闲着,处处针对我和胤祥,一心找我们的错子,想塌我们的台!哼,哪里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悠悠说道:“或许皇上是想把十三爷保护起来也说不定啊!”   胤禛一怔,“怎么讲?”   “王爷也说了,十三爷最是鲁莽急躁,八爷又是个细腻的人,难保不被八爷抓到什么把柄,只怕那时候落在十三爷身上的最明就不是犯上忤逆这么简单了,弄不好是要人头落地的。也许皇上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顺水推舟,把十三爷关起来了也说不定不是?”   胤禛闻言徘徊了两圈,“你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只是皇阿玛的心思又怎么是我们能猜的出的!我倒是担心胤祥,他平素最受不得拘束,如今却给关到那个小院子里,他怎么能受的了?”说着一跺脚道:“我最担心的还是老八,他今天弄了个女孩进去,说是服侍胤祥,可是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万一对胤祥不利又或者……”胤禛停住了话没有说,我知道,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八爷趁着这个机会拉拢胤祥,那对胤禛才是大大的不利!只是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能出口的。   “王爷担心十三爷的安危的话,也在十三爷身边安插一个人不就行了?”   “这个人既要一等一的容貌,又要机灵忠心,云儿,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我不料胤禛又把这个问题丢给我,然而却又着实不能拒绝,只得答道:“既然王爷把这件事情分派给了云儿,云儿自当尽力。请王爷给云儿一天的时间,云儿自会把人带到!”   “好!”胤禛愁眉顿展,“有云儿你在,我真是省了许多的心力啊!”我微笑着逢迎,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   论起人选,紫雯本当是最合适的,容貌不说,且温柔细心,十三爷被囚禁在那样的地方,最需要的便是紫雯这样细心乖巧的丫头了,更何况紫雯心思细密,想来和八爷派去的那个丫头斗心智的话,绝不至于处了下风。只是,……只是紫雯最近心思渐渐的与我偏离,虽然平素她依然把事情打理的妥妥当当,然而她是否还有当初的那分忠心我就不能确保了。倘若放了一个不放心的人在那边,反而成了我的枷锁了。故而紫雯不能去!   嫣红的细腻体贴却也不在紫雯之下,然而论起来心机手段,只怕不是别人的对手。香草机灵有余,沉稳不足,成不了大事,小篆更不必提,何况现在又是病中。算来算去竟然只剩了翠雯一个人。然而翠雯……唉,我怎么忍心让翠雯去那样一个地方!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倘若胤祥就这样被关了一辈子,她岂不是也要陪着他一辈子吗?翠雯与我从下一起长大,当真是情同姐妹,我不忍心让她落得如此境地啊!可是,除却翠雯我还有什么人呢?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一夜都不曾睡好。次日一早翠雯等进来服侍,见我眼睛红红的不由得诧异道:“主子昨夜不曾睡么?怎么眼睛倒红红的……”   我看看翠雯欲言又止,于是摒退左右,心里却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翠雯见我一脸难色,于是道:“主子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奴才虽然愚钝,勉强也能出个主意不是?”   我长长叹息了一口,忽然问道:“十三爷你是见过的,你觉得十三爷如何?”   翠雯一时摸不透我的意思,于是斟酌着说道:“十三爷是天子贵胄,哪里论的到咱们做奴才的说三道四呢。”   “我今天既然问到了你,自然是想知道你心里确实的想法,如今就你我两人,你又何必有什么忌讳呢?但说不妨。”   翠雯闻言这才说道:“十三爷往日虽然常来咱们王府,不过里面进来的却少,奴才也不过是见过那么两三回,要说为人呢,十三爷却是十分的直爽的,脾气虽然暴躁些,心肠却好。要说十四爷是儒将的话,十三爷就是一名虎将了。奴才这话也不知道说的对是不对,主子别介意。”   我心下安定了几分,于是凝视着翠雯沉声问道:“倘若让你去服侍十三爷,你可愿意么?”   翠雯一惊,问道:“这却是为何?难道主子用不着翠雯了么?”   我叹息道:“不是我用不着你,正是因为要用你,所以才问你这话。”说着拉了翠雯在身边坐下,这才慢慢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十三爷触怒了皇上,如今被皇上囚禁在养蜂夹道……十三爷与咱们王爷素来亲厚,所以王爷想打发一个聪明伶俐的人进去服侍十三爷,王爷又把这个责任交给了我。我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一想到养蜂夹道那个地方,我就不忍心了!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只怕还不如咱们飞云轩大,一旦进去了,轻易的再不能出来,跟坐牢没什么两样……你从小跟着我,我们两个名分是主仆,可是却情同姐妹,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你去受这个苦!所以才来问你一问,倘若你不愿意,我也绝对不会勉强你,你说怎么样呢?”   翠雯沉思了半晌于是一脸肃然地说道:“主子的不忍心,翠雯心里感动的很,只是翠雯想,倘若这件事主子能找到别的人选自然也不会找翠雯,既然找到了翠雯,必然是实在没有法子了。翠雯一向蒙受主子的恩宠,尚未有机会报答,如今既然给了翠雯这个机会,翠雯又怎么能推辞呢?便是刀山火海,只要主子一声令下,翠雯也会去跳的!”   我登时热泪盈眶,一把抱住翠雯失声痛哭起来,翠雯也是抽泣个不住。良久两人才分开,我拉着翠雯的手细声地说道:“你去,还得留神一个人。听说八爷也已经派了个丫头进去服侍十三爷了,你知道八爷和咱们王爷一向不合,这个丫头只怕是大有文章。你进去以后记着别让那丫头得什么机会受到十三爷宠信。十三爷知道你是王爷的人,自然会对你十分的信任。只是十三爷脾气暴躁,难免会有些让你受委屈的时候,你就多容忍些吧。”   翠雯点头道:“奴才知道了。”   “守门的侍卫里面有个高高瘦瘦的,姓王,那是咱们王爷的人,你若什么事情,尽管偷偷告诉他,他自然会想法子把话传出来。”   我看看翠雯,诚恳地说道:“虽说我不知道十三爷会被关到什么时候,可是我相信总有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十三爷念在你服侍他多年的分上,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少不得封你个侧福晋,那你跟今天的我,就没什么分别了!”   翠雯摇头轻笑道:“翠雯命薄,不敢期望当上什么侧福晋,只要能为主子您尽点心力,翠雯今生就无憾了!”   我禁不住又是一阵心酸,“我的好翠雯……”翠雯也忍不住,于是两个人又相拥而泣。   嘱咐香草,嫣红两个人亲自为翠雯沐浴,我自己找出一件雨过天青,撒满碧绿色玉蝴蝶的簇新的褂子令人给翠雯换上,梳的齐整的把子头上簪了一串白玉兰花,又亲自为她插上一支金步摇。耳上垂着一副白玉点翠的坠子,手腕上套的是我最珍爱的一副翡翠八宝镯子。淡扫蛾眉,轻搓胭脂,红唇上只微微那么一点,登时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出现在面前。   香草也不禁地目瞪口呆,喃喃道:“翠雯姐,原来你这样的美……”   翠雯淡淡一笑不语。我心里只觉苦涩,一回头却见紫雯站在角落里,一脸的落寞与凄凉……   我带着翠雯一路往王爷的书房走去,到了门口,就见小喜子赶忙的跑上来陪笑道:“云福晋,王爷正等着您呢,说您一到就请进去!”   我微笑着点点头,于是带着翠雯进去,门一开,胤禛就迎了上来,不待我蹲下身子行礼就扶住了我,道:“免了吧,我等你许久了。”   “劳王爷久候,云儿真是罪过。不过想来王爷见了这个人,就能原谅云儿了……”说着拉了翠雯过来,翠雯低着头柔声道:“给王爷请安。”   “抬起头来。”   于是翠雯抬起头,胤禛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顿时恢复自如,笑道“起来吧。”于是转头对我说道:“这可是你房里的翠雯?”   “正是。”   “不想一装扮起来竟然是这样的标致,便是王爷的身份,配上这样的美人也不会委屈!”   我微微一笑,“翠雯一向聪明伶俐,且又细心大胆,让她去服侍十三爷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不知道要在养蜂夹道呆多久,却也苦了她了……”   胤禛叹息道:“苦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只怕胤祥更苦。她一个女儿家,平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那十三弟却是天南海北的哪里没跑过?如今却囚到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可不是要闷死了他?”   我柔声道:“王爷也只好放宽心,说不定什么时候皇上气消了,也就把十三爷放出来了。”   胤禛点头道:“但愿如此!”转而道:“既然已经准备的妥当了,明天就打发她过去吧。”   我点点头道:“云儿遵命。云儿暂且告退。”说着和翠雯两个人退了出来。   次日,我亲自将翠雯送到门口,离别在即,满心都是不舍与心痛。怔怔的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直过了良久才说出一句,“保重!”   翠雯含泪在我面前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道:“翠雯多谢主子这些年的照料!翠雯今天走了,主子千万要保重身子,翠雯不能在主子服侍了……”说到动情之处,禁不住伏在地上痛哭。我流着泪上前扶起翠雯道:“你放心,以后自然有再见面的时候……”   翠雯点点头,于是转而对紫雯香草几个说道:“我走了,你们可要用心服侍主子,别惹主子生气……”   香草也流泪道:“你放心,咱们知道的。”   紫雯上前道:“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如今你走了,就剩我一个……”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只望你别忘了我,你在那边也要好好保重……”   翠雯点点头。一旁的太监上前道:“云福晋,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打发翠雯姑娘上路了?”   我点点头,含泪道:“去吧。”   于是翠雯重新给我磕了头,毅然上了车,远远地依然能听到翠雯的哭声,仿佛每滴泪都淌在我心里,咸咸的,酸酸的…… 丫头   翠雯一走,飞云轩顿时冷清了许多,紫雯嫣红平素都是少言寡语,小篆又抱病在家,只剩一个香草,平时虽然话多,然而见我不喜,也不敢多言。这日正在房中看书,忽然见喜儿笑着跑了进来道:“主子主子,别的院儿的丫头放风筝呢,不如咱们也去吧?”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当真是小孩子心性,然而看到那张稚嫩满是期盼的脸,这个“不”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含笑道:“昨儿韩大娘不是还送过来几个风筝,喜欢就拿去玩。”   喜儿笑道:“一个人玩多没意思!主子在屋子里呆着也是怪闷的,还是咱们一起去吧!”   我看看外面,却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不禁也来了兴致,于是起身道:“既然这样,索性就都出去。”说着叫上紫雯,嫣红,香草,小路子一起去。香草小路子平素都是爱玩的,见我难得有兴致都喜的无有不可,颠颠地去取了几只风筝来,几个人就在院子里放了起来,一时间笑语不断。几个人玩的正是开心,不料一阵风过,我的那只风筝顿时断了线儿,直直的飞了出去。   “哎呀,风筝飞了呢!”喜儿慌忙叫道。   香草道:“只怕是落到园子那边去了。”   “咱们瞧瞧去,”说着带着几个人顺着风筝飞落的方向寻来,果然落在了园子里的一个亭子上。   “这么高怎么拿下来呢?”香草皱眉道。   我回头叫小路子,“去叫两个人抬个梯子过来。”小路子答应着刚要去,就听得一个男声说道:“云福晋不必费力,让奴才去把风筝取下来。”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原来是名侍卫,二十多岁,相貌堂堂,然而看那服色,却显然位份不高。我于是点点头,那侍卫走到亭子跟前,忽然纵身一跃,已经到了亭子上面,拿到风筝以后轻巧的翻了一个跟头已经是落到了我的面前,一连串的动作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那侍卫单膝跪在我面前,双手高高的将风筝献上,“奴才幸不辱命!”   我示意小路子将风筝接过,不禁对这侍卫大增几分好感,于是含笑道:“起来吧。”那侍卫闻言起身,侍立在一旁,犹自低着头。   我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云福晋的话,奴才叫杨保才,今年24了。”   “入府几年了?”   “三年了。”   我不由得诧异,“你这样好的身手,怎么能入府这么久还没有被提拔?”   杨保才不由得苦笑,“奴才家里穷,没有银子孝敬管事的爷……”   我闻言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着转身便往飞云轩走回去。香草在身边道:“真是奇怪,奴才还是头一次听说,升个小侍卫还要银子!”   我淡淡一笑,“连朝廷里想升官还要送礼呢,何况咱们王府。”心里却对这个侍卫印象深刻。   这日携着红玉小格格过来给乌喇那拉氏请安,一进房间就见年氏耿氏等人都坐在一起,像是商议什么事情似的,见我来了忙都起身招呼。我先是给乌喇那拉氏请安,乌喇那拉氏笑道:“快坐吧。”说着又拉过小格格细细的瞧了瞧,笑道:“这孩子真是越长越俊俏了。”我含笑称谢。乌喇那拉氏笑着逗了小格格半晌,这才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你来的也巧,我们这边正有事情商量呢。”   我忙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事这样的要紧?”   乌喇那拉氏微笑道:“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们想着如今咱们身边有不少丫头年纪也都渐渐的大了,也该放她们出去婚配才是,才刚正商量着该放谁出去呢。”   李氏抿嘴笑道:“可不是,像你身边的嫣红呀,香草呀,也都年纪不小了,我看不如这次也都一起放了出去,别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   我登时如一盆凉水浇下,心中冰凉。怎么就忘记算了这么一步?如今被她们抢了先。然而此刻却不是懊悔的时候,还要想办法迅速对策才是。于是微笑道:“怎么我和大福晋就想到一起去了呢。我这些日子也一只琢磨着这件事,只是她们都服侍我多年了,如今就算放出去,自然也要找一个好的归宿给她们,不然糊里糊涂的交给外面的那些人,可不是委屈了她们?”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你说的也在理。咱们身边的这些丫头,虽然名分上是奴才,其实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尊贵呢。也不好随便配了什么人,白白的糟蹋了这些丫头。”   李氏笑道:“那是自然,说起这个来,我还想跟云福晋您求个亲呢……”   我登时心中一凛,脸上却笑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李氏笑道:“我那边有个奴才叫李旺,他儿子今年二十三了,长的是一表人才,别看他娘老子都是奴才,他却是个从小读书的,也是因为这个耽误了亲事,好不可惜。我瞧着你房里的嫣红温柔大方,年纪也相配,所以想跟你求个情,把嫣红许配给了那小子。这样的好事,云福晋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心中冷笑,好个李氏,居然打我身边丫头的主意。   乌喇那拉氏笑道:“这倒是门好亲事,云儿你说怎么样呢?”   我忙陪笑道:“按说是极好的,我心里也是一百个愿意。只是偏偏这样的不巧,王爷前些日子说起邬先生一个人没有个人照料,那小厮哪能那般体贴周到?所以让我给邬先生物色一个丫头,我昨儿刚答应了王爷把嫣红送给邬先生做妾,如今怎么好反悔呢。”   李氏淡淡一笑,脸色却是冷了下来。   乌喇那拉氏也只得点头道:“这却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了。”   年氏一旁掩着嘴笑道:“云福晋最会调教人了,她手底下的那几个丫头,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要我说,没有嫣红,那么香草也是好的不是?再不成不是还有小篆么?要是云福晋舍得,能把紫雯配给他,只怕兰福晋不但不会不高兴,反而要开心的笑出来呢!”   我冷笑道:“紫雯是我娘家带过来的丫头,她配不配人我还能做的了主。小篆如今病中,难不成还把人强拉了过去配人么?便是香草,此刻我也不能放的。翠雯已经出去了,嫣红没几日也要过去服侍邬先生,我这边统共就剩一个香草,要是连她都放出去,我身边不是连一个顺手的丫头都没有了?”说着转头对乌喇那拉氏道:“香草便是要放,只怕也要再过一阵子,等别的丫头都上手了再说。”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这个是自然,”接着又道:“下面已经选上来了二十四个一等的丫头,四十八个二等的丫头,回头按着位份分给你们,也能补上放出去的丫头的数了。”   几个人都答应“是。”   乌喇那拉氏往后一靠,倚在榻上道:“我这会也乏了,你们回去按着刚才咱们商议的把该放出去的丫头的东西都打点一下,明儿一早放她们出去吧。”   几个人答应着,于是起身告退。   我铁青着脸回到房中,紫雯等人不知所以然,都是面面相觑。香草大着胆子端来一杯茶轻声道:“主子喝点茶顺顺气……”   我接过茶刚要喝就听得嫣红在外间低声道:“主子这会子精神不好,这件事还是回头再说吧。”我听了提声道:“嫣红和谁在说话?”   只见小路子躬身进来道:“是奴才小路子。”   “什么事情?”   小路子看看我的神色犹疑道:“也没什么事情……”   我不禁有气道:“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时候你也敢瞒着我了!”   小路子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道:“奴才不是想瞒主子,只是怕主子听了难过,所以才不敢说。”   我冷笑道:“难不成我今天碰到的坏事还少了?说吧。”   小路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刚才小篆家里头来人了,说小篆昨天晚上过了……”   我的心如被锤头猛的砸了一下,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篆她昨儿没了!”   我手中的茶顿时跌到地上,心一阵阵抽搐的疼。一旁的紫雯香草嫣红也都扭过身子抹着眼泪。   “我不是说,请大夫吃药不要怕花钱,就是不许耽误了她的病了么?既然病的重了怎么就没有人来回我一声?你们难道也没有一个知道的?都是死人么?”   一屋子的丫头都齐齐的跪下,一言不发。小路子磕头哭道:“她家里人说起先病的也不重,小篆自己个儿也没有当回事,日里还跟姐妹们一起玩呢,谁知道晚上就开始发起热来,家里人半夜跑出去请大夫,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却是个糊涂大夫,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明白,胡乱开了一副药,吃了没见好,到了下半夜就不行了……”   我顿感万分悲凉,叹口气道:“都起来吧……”众人这才敢爬起来。   “赏她老子娘五十两银子,让他们把小篆好生安葬了吧!”   小路子一旁答应着是。   我抬起头看看嫣红几个道:“今儿我去大福晋那边,大福晋说你们几个年纪都已经大了,要放你们出去配小厮……”   嫣红香草闻言大惊,扑通跪下道:“奴才不愿意出去!”   我摇摇头道:“这也是王府里的规矩,我也违拗不得。只是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却也不能把你们交给他们随便配人。更何况李氏那几个人还在打你们的主意,要是你们真的落她们手里还不知道以后会成什么样子!所以李氏今天一跟我提亲就被我回绝掉了。只是嫣红你也少不得要出去了。”   嫣红流泪道:“奴才宁可服侍主子您一辈子!”   我叹息道:“别犯傻了,大福晋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年纪也大了,难不成真一辈子跟着我?便是你们愿意,我也不能耽误你们的终身大事啊。我已经跟大福晋说了,让你去服侍邬先生,虽然是做妾,不过邬先生为人超凡脱俗,又博学多才,绝对不会轻贱你就是了。你跟着邬先生,一样可以住在王府,任是什么人也不敢欺负你的。”说着转头对香草道:“你带几个人给嫣红收拾收拾。”   于是嫣红重新给我磕了个头,“奴才谢主子大恩!”   我闭上眼睛道:“去吧。”   紫雯上前为我盖上一件披风,轻声问道:“那香草呢?主子有什么安排?”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闭着眼睛回答。紫雯不敢再多问,于是退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唤来小路子道:“前儿个咱们遇见的那个侍卫叫什么来着?”   小路子怔了一下忙回道:“奴才记得好像是叫杨保才……”   我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名字。你留神帮我打听打听这个人,问明白了过来回我。”   小路子点头道:“奴才知道了。”说着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就见韩大娘带了一群丫头过来,见了我忙着磕头笑道:“云福晋吉祥!”   我微笑道:“起来吧,”说着看看她身后的那群丫头问道:“这就是分给我的丫头?”   韩大娘点头道:“是的,都是从底下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一个差的。”说着指着第一排的四个丫头道:“这四个是一等丫头,”说着对那几个丫头道:“还不给云福晋请安?”   那四个丫头忙上前齐声道:“奴才宝莲,奴才青莲,奴才翡翠,奴才春兰,给云福晋请安,云福晋吉祥!”   我含笑点头,细细打量了一遍,几个人虽然不及紫雯等人出众,却也都清秀可人。其中宝莲青莲更觉好些,于是轻声问道:“宝莲青莲可是姐妹?”   宝莲上前道:“回云福晋的话,宝莲是姐姐,青莲是妹妹。”   我微笑着点头,暗想这个丫头却也机灵。韩大娘又指着后面两排丫头道:“这八个是二等的丫头,给云福晋请安!”   那八个齐齐的上前磕头道:“给云福晋请安,云福晋吉祥!”   “起来吧。”   那几个丫头起身,我忽然看到一个小丫头,眉目间与香草十分的相似,于是唤她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脆生回道:“奴才叫香雪。”   香草一边笑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主子的眼睛,这个是我的亲妹妹,今年才十四。”   我微笑道:“果然。”   韩大娘见我没有别的话于是道:“云福晋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奴才这就下去了,外边还有一群丫头等着奴才去分派呢。”   我点头道:“你去吧。”韩大娘于是离去。我转头对香草道:“她们是新来的,你就教导教导她们以后该怎么做事吧。”   香草闻言喜道:“是。”我转身就到里间来躺着歇息。过了一会见喜儿跑进来弯腰笑道:“哎唷主子,可笑死我了,香草姐姐平时嘻嘻哈哈的,结果刚才给那几个丫头训话的时候,竟然是那样的厉害,跟平常一点都不一样。我给您学学啊,”说着装模作样地沉声道:“你们都是从底下选上来的,来这以前想必韩大娘她们已经教给过你们规矩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一说的。咱们做奴才的第一是要忠心,第二是要用心。多听多看少说话,尤其是不能跟外边的人说不该说的话,你们可记得了。要是犯了这条规矩,任你们平素怎样的勤恳,也都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咱们福晋是精细人,我们几个大的也不是聋子瞎子,你们就不要指望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们的!这是丑话,我先说到头里。   不过你们要知道你们能被选来服侍云福晋那是你们的福气。云福晋在咱们王府那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跟着咱们福晋,只要你用心服侍,日后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你们可记得了?”一番话学的惟妙惟肖,我不禁莞而。什么“忠心”,“用心”的话,还是当初紫雯教导她们的时候说的话,想不到这些年居然也一直记在心上,这会子倒用上来了,却也有趣。   这边正笑着,就见香草走进来说道:“回主子,该说的奴才都已经说了……”话音未落就见喜儿笑的前仰后合,香草顿感莫名,我含笑道:“喜儿才刚已经把你那边的情形说给我听了,你说的很好。”   香草红了脸道:“喜儿这个小丫头一定是背地里又取笑我了!仗着自己年纪小,福晋您宠爱她,由着性子取笑我们!”   喜儿吐了下舌头忙过去拉住香草的手娇声道:“香草姐姐别恼,喜儿给你陪不是还不行么?”   香草笑着用手指用力点了下喜儿的头,无奈地说道:“你呀——”   我看着这一大一小调笑,不禁也笑起来。笑过这才细细盘问这几个丫头哪个可用。香草想了想道:“这几个丫头都是刚过来的,底细咱们还不清楚,要说可用的,倒是奴才的妹子香雪,自然是没有什么外心的。”   我点点头,“那明天起就让香雪在里面服侍吧。她是你的妹子,你就好好教教她,以后也好接手。”   “奴才知道了,奴才替妹妹谢谢主子提拔。”   我微微点头,于是转头教喜儿写字。 叛徒   刚回到飞云轩就见小路子赶了上来,笑道:“主子可回来了呢,奴才等了半天了。”   “等我什么事情?”   小路子看看左右,我于是挥手让众人退下,小路子这才说道:“就是前几天主子让奴才打听的事情啊。”我听了不禁好笑道:“我还当什么事情,弄的这么神秘兮兮,却是这件事情,好了,说吧。”   小路子讪笑道:“那个杨保才是咱们府的包衣奴才,因为学过几年武,所以前年选进府里来当侍卫,不过他家里穷,没有钱孝敬管事的,所以虽然是侍卫却没有正经的好差使派给他。”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老子娘,身子也不大好,常年病着。”   “没有娶亲?”   “他那么穷哪里有人肯嫁给他?便是娶媳妇也要等上面配给他,没有钱便是媳妇也娶不到好的。”   “品性又如何呢?”   “品性听说是不错,奴才跟好几个人打听过了,都说这个杨保才是个重情重意的人,脾气好,人也孝顺……”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   小路子奇怪道:“主子怎么好端端想起来这个人了?”   我叹息道:“还不是前几天的那件事情,我不把人放出去她们怎么能算完呢?既然要放,不如选个放心的人,也不糟蹋了这几个丫头。”   小路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门帘那边紫色的裙子一闪而过,不由皱眉道:“什么人?”话音刚落就见紫雯微笑着进来道:“奴才是想问问晚饭用什么,谁想香草说主子在里面跟小路子说话,所以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结果主子就叫了。”   我点头道:“随便吃什么就是了,也不必特特的来问过我,你作主就是了。”   紫雯忙答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我看着紫雯的背影不禁沉思起来,近来紫雯每每违逆我的意愿,不外乎是厌恶王府里的尔虞我诈,她素来宽厚和善,这原本是极好的事情,只是在这个王府里,便是自己不去争不去斗,人家也会逼着你争逼着你斗。我无意去害人,可是也不能不防着人家来害我,践踏我,可惜紫雯看不透这点。既然这样,倒也不如早点放她出去,杨保才虽然穷些,然而多赏她些嫁妆,两个人自然也能衣食无忧。更何况她是我身边的丫头,杨保才断然不敢委屈了她,以后自然也是一夫一妻。杨保才为人重情重意,紫雯更是温柔醇和,小夫妻两人想必能和和睦睦过日子吧。想到这里不觉的露出微笑来。   晚饭后,小路子打听到胤禛去了东厢福晋那边,我看看时辰知道胤禛不会再来,于是令紫雯为我更衣卸装。我却在镜中暗自打量紫雯,只见她还是穿着日间的那件紫色的褂子,更称的面如满月,腮似桃花,我叹息,论起容貌来,要数走了的翠雯第一,然而紫雯也是第一等的丫头,刘氏宋氏的容貌就万万不及她了,便是比起李氏耿氏来也绝不差的,这样的人才,偏偏出身低贱,也算是上天弄人了。   我细声细语地说道:“紫雯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咱们碰到的那个侍卫?”   紫雯脸色顿时便的苍白,勉强点点头道:“是碰到一个侍卫,只是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模样却忘记了。”   我于是说道:“他叫杨保才,长的却是一表人才。我叫人打听过了,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家里虽然贫穷些,然而品性却是极好的,最是重情重意。我想把你许配给他……”话犹未完,紫雯手中的梳子就跌落在地上。只见紫雯慢慢弯下腰将梳子拾起来,声音微颤地说道“紫雯谢主子的好意,只是紫雯现在还无意嫁人……”   我拉过紫雯的手,只觉她手冰凉,不禁心中涌起怜惜之意,于是柔声道:“我也知道你并不愿意出去,你虽然是我的丫头,可是王府的规矩也不是你我能违逆的。难得杨保才是个好男人,你若是嫁给他,他一定会疼你爱你重你的,便是他家里穷也不怕,我送你一份重重的嫁妆,日后自然衣食无忧。何况杨保才如今虽然份位低,不过只要我有机会跟王爷提一声,他那样的好身手还怕王爷重用吗?”   紫雯垂下头,低声道:“容奴才再想想……”   我于是释然,微笑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再想想也好。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情让香草做就好了。”   紫雯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次日一早,香草香雪两个人服侍我起身更衣,我四周看了一圈不见紫雯于是奇怪道:“紫雯怎么不在?”   香草忙道:“她昨夜走了困,到快四更天才睡,只怕这会子还没起来……”   我闻言点点头,道:“既然这样,今天不用她进来服侍,让她歇着吧。”   香草忙答应着。这边梳妆妥当,就见宝莲上前问道:“福晋早饭用点什么呢?”   香草道:“咱们主子爱吃清淡的,让厨房做一个冰糖燕窝粥,配几样小菜就成了。”宝莲答应着去了。一时喜儿进来,一见我就拿出一张纸递给我道:“昨儿主子教我的那首诗我已经会了,主子瞧瞧我写的可好?”   我看了看,字迹虽然幼稚,却也是一笔一划颇为工整,于是含笑点点头赞道:“不错,你哥哥要是有你这般用功就好了,我听说他跟着王爷却整日的不读书!”   喜儿低声道:“也不是一点没读,如今他也能写二十多个字了呢!”   我闻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会替他说好话!”这边正说着话,忽然紫雯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了身八成新的桃红色的褂子,底下是条撒花百褶裙。平素连胭脂都很少擦的紫雯今日却化了一个娇艳的桃花状,连我看了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紫雯上前道:“奴才起来迟了,忘主子恕罪!”   我含笑道:“不是说让你歇着的么?怎么又进来了?”   “未能赶得及给主子梳妆紫雯已经是罪过了,倘若在歇上一天,紫雯不是惭愧的无地自容么?”   我见她这样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一时宝莲青莲将早饭摆了上来,紫雯于是亲手盛了一碗粥端上来,这边刚要吃,就听得小路子在外面高声道:“王爷吉祥!”   我忙放下碗起身,就见胤禛从门外走了进来,含笑道:“我来的可巧了,赶上吃饭。”   我忙命宝莲添一副碗筷,笑问道:“怎么耿氏没有给你备早餐么?”   胤禛笑道:“我想着两日没有看见弘历了,所以一早起来先过去瞧了瞧他,小家伙睡的正香,看着比前两天好像又大了些似的。”   我笑道:“虽说小孩子长的快,也没听说两天就长大那么些的。王爷是盼着弘历快点长大,所以才觉得好像大了似的。”   胤禛笑着坐下道:“你说的也是。”   就见紫雯亲手捧了一碗粥放在胤禛面前,轻声道:“王爷请用。”   胤禛闻得这声音娇软于是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是微微的一怔,转头对我笑道:“看不出来这丫头换了这身衣裳倒是俏丽了许多。”   我心中忽然起疑,看了紫雯一眼淡淡说道:“王爷过奖了。”   胤禛匆忙地吃了几口便起身道:“衙门里还有事情,我要赶着去。晚上再过来。”   我忙起身送胤禛出去,然后才转身仔细地打量紫雯,微微一笑道:“你今天的这个妆却也娇艳,只是我记得你平素不爱胭脂水粉的,怎么今天倒转了性子?”   紫雯面不改色地答道:“昨儿睡的晚,早起面目浮肿,所以化了个妆遮掩一下。”   我点点头道:“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你今天就下去歇着吧。我不叫你就不用上来!”   紫雯躬身施了个万福道:“是。奴才告退。”   亲见紫雯出去,心中的阴霾顿时也消散而去。   掌灯时分,我坐在案前捧一本书静待胤禛,不觉时间已过了许久,仍不见胤禛到来,心下不禁也有几分焦虑,于是唤来小路子吩咐道:“你去前面打听一下,看看王爷下来了没有?”   小路子忙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回来道:“王爷这会子还在书房里批公文,只怕还要有一会子才来呢。”   我闻言略微安心,复又看起书来,谁想过又过了一个时辰却仍不见胤禛。于是又叫小路子进来道:“你再去打探一下,瞧瞧王爷是还在书房呢,还是去了别人那里。”   小路子会意,于是飞奔了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回来禀告道:“小喜子说王爷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连晚饭也是在书房用的。小喜子还说,王爷说今晚事情太多不能过来了,让云福晋您早点歇着吧,不必等王爷了。”   我一怔,这事情着实出我意外,王爷平素再忙也决不会失言,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呢。再细想日间并无开罪王爷的地方,今日这事情未免有些奇怪。正想着脑子中忽然灵光一闪,我立时叫来香草,“你去看看紫雯可在房中!”香草见我问的奇怪,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忙的就去了,不一会便回来,一脸的诧异道:“紫雯不在房中,被衾也是整整齐齐,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心顿时一沉,转头道:“小路子,你去把小喜子给我叫来,说我有话问他!”小路子见我脸色不预,赶忙的去了。   过了半晌见小路子带着小喜子进来,小喜子一见我忙磕头道:“给云福晋请安,不知道云福晋这么晚叫奴才来有什么吩咐?”   我冷笑道:“你一向在王爷身边服侍,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今天为什么这会子叫你来,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小喜子忙磕头道:“奴才驽钝,还望云福晋明示……”   我登时大怒,用力一拍桌案,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小喜子更是吓的打了个哆嗦。“你还跟我装糊涂?你只说今夜是不是紫雯去了书房?”   小喜子闻言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道:“这不关奴才的事情啊,晚上是紫雯拎了食盒子到王爷的书房,奴才还以为是云福晋您打发她去的呢,没曾想,她进去了就没再出来了……”   我脸气的煞白,转头对香草小路子道:“听见没有,这可真是我的好奴才!”说着对小喜子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小喜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奴才告退。”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我和香草香雪小路子三人,我越想越气,我一向视紫雯为亲信,丫头当众除了走了的翠雯数她最得到我的器重,我又诚心为她打算,只想找个好人许配给她,不想她却一心想攀高枝,竟然敢背叛我!这比当日的红玉更为可恨!   香草见状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茶道:“主子请息怒……”   我手臂一挥,顿时将茶杯扫到地上,恨声道:“好一个紫雯,枉费我一番苦心!良心居然都喂了狗了!”   小路子与香草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摸不到头脑,良久小路子才问道:“奴才不明白,紫雯怎么会背着主子做这样的事情?没道理呀!”   我冷笑道:“这要问她自己了!”说着吩咐小路子香草,“你们去紫雯的房里守着,只要她一挥来就带她来见我!”   小路子香草忙答应着去了。我顿感疲惫,心中既是恨,又是伤!恨的是紫雯居然背叛我,伤的是,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居然就这样断送了。   已然是半夜三更,忽然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有小路子说道:“主子,紫雯已经带来了。”   我立时厉声道:“带她进来!”话音刚落就见小路子拉着紫雯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往地上一推,紫雯却分外倔强,踉跄了一下站住了,面无惧色地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好啊,不过服侍了王爷一夜,便把我这个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紫雯闻言跪下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啊?”我起身走到紫雯身边,伸手抬起紫雯的面庞,只见她面带桃花,不胜娇俏。“好个美人!平日让你在我身边服侍真的是委屈了你了!”   紫雯闻言闭上眼睛,睫毛犹自扑闪,我大怒,“有胆子做没有胆子说么?还是你觉得心中有愧啊?”   紫雯平静地说道:“紫雯不觉有愧。”   “不觉有愧?”我怒极反笑,“我这么多年来真的是看错你了!枉费我往日一直当你是我的臂膀,枉费我在你身上费的心思,便是拿去喂狗,狗也会懂的知恩图报,而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紫雯慢慢站起身来,“不错,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当奴才的就得任人摆布,根本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凭什么就是奴才呢?宋主,刘主,她们哪里比我强?怎么她们都当的主子我就偏偏要当奴才?无非是我出身低贱罢了。可是翠雯嫣红她们哪个不是出身低贱?怎么她们就能翻身当主子,我就要当一辈子的奴才?”   我又惊又气,“你以为翠雯嫁给十三爷是去享福的吗?你又怎么知道她受的是什么样的苦?亏你跟她从小就是好姐妹!”   “不错,她如今是受着苦,可是谁不知道十三爷到底是阿哥,只要有朝一日被赦免,翠雯她就能翻身成为侧福晋!那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耀!便是嫣红,她虽然是嫁给邬先生做妾,可是邬先生是何等的身份,便是王爷都对他礼让三分,邬先生又没有正室的妻房,她嫁过去自然是以她为尊,哪个敢不恭敬地称呼她一声‘邬夫人’!怎么轮到我,就该我去嫁一个小侍卫!我自己是奴才不够,嫁个男人也要是奴才!我哪里不如她们?您又为何厚此薄彼呢!”   我闻言不觉悲凉,“我真没想到,我处处为你着想,一番好心居然被你当成是薄情寡意!平日看你言行,只当你处事超然,所以一心想成全你,让你处身于是非之外,没想到一向劝我远离是非恩怨的你,居然一心要闯到是非恩怨里来!好!那我就看看你,斗不斗的过我!”   紫雯微微一笑道:“紫雯在云福晋身边也有十来年了,心机手段紫雯不是不懂的。”   我冷笑道:“好,那咱们就走着瞧!”   紫雯福了个万福,转身退下。香草面色已然惨白,“紫雯居然有这样的心思!我们平素都看错了她了!”   我挥手道:“其他人都下去,香草留下。”众人闻言都忙下去,香草上前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且不答话,只是暗想,紫雯如今敢如此的有恃无恐,自然是对和我的这一仗颇有几分把握。她在我身边最久,我的事情知道的也最多,别的倒也罢了,只怕她拿十四爷做文章。想到此处不觉心中发寒,我掏出胤褆当初送我的那块玉佩,心下悱然,这块玉佩却是不能留了。然而要我亲手毁了它,却于心不忍。于是轻轻将它放入香草手中道:“把它扔到井里去吧,小心别让人发觉。”   香草一惊,看看手中的玉佩,迟疑道:“这……”   我闭上眼睛,“去吧。”   香草只得答应道:“是。”又等了一会,见我没有别的吩咐,这才退下去。我长长叹了口气,紫雯啊紫雯…… 逝去   次日胤禛入夜时分方才来到我房中,我心中有气,态度便不似往常殷勤柔顺。胤禛自知我与他赌气,于是在我身边坐下,柔声道:“怎么还生气呢?”   我转过身去,拭去眼角的泪道:“云儿怎么敢生王爷的气,只是觉得委屈。王爷从来不曾失言,接过昨天却为了一个丫头破例,难道在王爷的心里云儿连一个丫头都不如吗?”   胤禛闻言也不免几分尴尬,笑笑道:“那又怎么会呢?不过昨天确实公务繁忙,批完折子已经半夜了,怕扰了你休息,就没有再过来……”   我淡淡一笑,“以前再晚,云儿也等过的。”   胤禛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你不要多心,紫雯到底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是封她做了格格,她的身份也远不如你,你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我一怔,身子顿时如堕冰窖,“王爷要封紫雯为格格?”   胤禛点头道:“本王是有这个打算,紫雯虽然出身低贱,然而为人温柔贤淑,甚合本王的心意。她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她被封为格格,你脸上不也光彩?”   我大怒,脸上也冰冷起来,“云儿看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光彩,只怕不是光彩反而要沦为众人的笑柄呢。何况宋氏刘氏服侍王爷这么久了,也不过是被封为格格,区区一个丫头只不过被宠幸了一夜,就能跟她们平起平坐,只怕她们心里也不会服吧。家和万事兴,王爷这么做怕只怕引起无谓的争斗!”   胤禛许久不曾被人顶撞,顿时大怒,欲张口训斥,却终于忍住,跺了下脚扭身便要出去,临到门口忽然回头冷笑道:“封紫雯什么位份那是本王的事情,还论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不是有人不服气么?本王非要抬举她,格格位份太低,本王倒要封她个贵人,看有谁敢说什么!”说罢转身而去,我气的浑身颤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香草大惊忙上前来扶住我,我恨的咬牙切齿,“好一个紫雯!”   香草柔声道:“王爷今天分明是过来给您陪不是的,您委屈一点子给王爷下了这个台不就好了么?现在王爷一生气,反而便宜了紫雯那个丫头!”   我冷笑道:“我受点委屈?哼,别人也就罢了,可是换做是紫雯,我咱们能咽得下这口气!你没有听到王爷说要封她做贵人么?她是什么东西,也配当贵人!   ”说着高声道:“小路子进来!”   小路子闻言忙的跑了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王爷刚才出去往哪里去了?”   小路子忙回道:“瞧那方向,只怕是去了晓寒斋了……”   我冷笑道:“这个紫雯果然有些本事,只是不知道她昨夜在王爷身上下了什么功夫,竟然让王爷这么回护她!”   这边正在说话,就见宝莲进来道:“大福晋打发人过来请福晋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情商量。”我点点头道:“你告诉外面的人说我这就去。”宝莲听了便去传话。这边香草香雪两个人服侍我更衣,打扮妥当这才踩着花盆底往晓寒斋去。   一进屋子就见年氏耿氏李氏等人都在,已经满满坐了一屋子。见我来了宋氏刘氏红玉珊瑚忙站起来,我点了下头,径直过去给乌喇那拉氏请安,道:“云儿来迟还请大福晋恕罪。”乌喇那拉氏含笑道:“免礼,坐吧。”   耿氏忙拉我在身边坐了,一边年氏娇声笑道:“哎唷,怎么没见紫雯啊,她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边的么?”   李氏轻笑道:“年姐姐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如今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云妹妹身边的紫雯成了王爷的新宠啊?”   我脸色顿时铁青。刘氏也笑道:“听说紫雯昨天在王爷书房里呆了一夜呢!”   年氏道:“要说还是云福晋会调教人,先有一个红玉,如今又来一个紫雯,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有哪个丫头麻雀变凤凰,一下子飞上枝头呢!”   宋氏笑道:“如今可好了,主子奴才一起服侍王爷,还真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呢!”乌喇那拉氏见宋氏说的不堪,于是脸一沉道:“王爷也是由得你取笑的么?”   众人于是收敛了几分。我冷笑道:“怎么宋氏你还不知道,如今紫雯可不是什么奴才了,王爷才刚说要封紫雯为贵人,论起来位份还在你们之上呢!我要是你们这会子就该好好的反省自己,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的不足不够,竟然连个丫头都比不上。”   宋氏刘氏登时脸色大变,急声道:“王爷要封紫雯为贵人?大福晋,这事可当真?”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王爷确实是这个意思。”   宋氏登时脸色一沉怒声道:“咱们服侍王爷这么多年了还不过是个格格的身份,怎么她一个丫头,不过服侍王爷了一夜就能封为贵人,王爷这么做岂不是让人心寒!”   刘氏也说道:“封她做贵人,便是我也不能服气的!”   乌喇那拉氏道:“我虽然也觉得一下子就封她做贵人是不是有点太破格了,不过既然是王爷的主意,我也不好说的太多。”   宋氏刘氏登时脸色煞白。我淡淡一笑道:“紫雯虽然是我的丫头,不过她能被封为贵人却不是沾了我什么光,说到底还是人家有本事,我看你们也不妨去和紫雯切磋切磋,说不定会有什么受益也说不定……”   乌喇那拉氏轻咳了一声,道:“紫雯被封贵人已经是定了的事情,你们大家就不要再说什么了。王爷还交代了一句,说紫雯既然是贵人,那自然要别院而居,我想着也很有道理,打算将暗香阁拨给她住,使唤的丫头婆子一应按着定例来就是了。我今天叫你们来,一来是告诉你们紫雯被封贵人的事情,二来也是想提醒你们,咱们都是服侍王爷的,定然要和和睦睦的才好,你们平时斗气拌嘴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不过以后要是再闹出什么大事来,那可不是说句‘算了’就行了的,我的话你们可要记在心里。”   众人颔首答应是。   “好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都下去吧。”众人答应着,纷纷起身告辞。一回到飞云轩就见院子里一顿忙乱,香草见到我忙上前道:“大福晋打发人过来帮紫雯搬东西……”我点点头不再理会,径自回到房中休息。过了半晌,香雪走进来低声道:“紫雯过来给福晋辞行。”   我冷冷一笑,“叫她进来吧。”于是香雪带着紫雯进来,紫雯一见面就拜下去,“紫雯给福晋请安。”   我淡淡一笑,也不叫她起来,若无其事地打量着手指上的蔻丹,过了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东西都打点好了?”   “是,紫雯这就要搬到暖香阁去了。临行前特地来谢谢福晋这么多年的栽培。”   我轻笑,“我哪里有栽培你啊,便是我自己也不曾想你能有这么一天,如今想来你定然很得意是吧,从一个丫头一下子飞上枝头变成了贵人?”   “这都是王爷的恩赐,紫雯除了王爷不敢有他想。”   “是么?你被封为贵人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其他的那几位格格姑娘会不会服气你啊?只怕你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能过得舒服了……”   紫雯微微一笑,“舒服不舒服紫雯自然有担当,云福晋也不必过于担心。”   我看看紫雯顿感厌恶,冷然道:“出去吧。”   紫雯磕头,起身离去。   转眼紫雯被封为贵人已经月余,胤禛自从上次与我口角之后鲜来飞云轩,我知道胤禛在等我低头,可是偏偏我却咽不这口气,执意与胤禛僵持。胤禛于是更加恼怒,知道我不喜紫雯,反而刻意地对紫雯加以宠爱,一时之间紫雯风头无人能及。   我自在房中习字,香草端着茶走进来,埋怨道:“主子您每日地习字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就跟王爷低个头,两个人和好不就成了?不然您瞧紫雯每天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是可气!”   我放下笔,其实香草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今日我一旦低头,日后胤禛就更加的不知忌讳,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胤禛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我一直对胤禛不肯低头,只怕是内心还隐藏着对胤禛的隐约的怨恨。   香雪忽而自外面走了进来道:“大福晋那边打发人过来,说晚上在洗月厅请几位侧福晋贵人格格听戏。”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香雪于是出去回复那人。   香草笑道:“晚上去听戏也好,不然总在屋子里再闷出病来……”我心中恼怒,于是瞪了香草一眼,香草顿时停住话头,不敢再说。   晚上携着喜儿香草两个人往洗月厅听戏去,只见洗月厅对面的空地上已经搭好台子,年氏李氏耿氏等人都已经就座,见我来了,紫雯刘氏宋氏忙的站起来,我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过了一会,待乌喇那拉氏到了,戏班的人才将折子递上来,于是几人随意点了几出,台子上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喜儿最爱热闹,看的喜不自禁,香草已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倒是不惊不喜的。这边唱的正热闹,忽然一眼瞥见香雪一脸急色地跑过来,找见我立刻在我耳边低声道:“王爷身边的小喜子带着几个太监过来,说王爷落了什么东西在主子屋子里,这会子正在混翻呢!”   我大怒,立刻起身走到乌喇那拉氏那边道:“云儿觉得有些倦了,想回去休息。”乌喇那拉氏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回去休息吧。”我于是转身要走就听得紫雯笑道:“怎么戏刚开场,云福晋就要走呢?”   我冷笑道:“雯贵人看来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听戏上,不然咱们隔了这么远,咱们能看见我要走呢?”   紫雯顿时被我的话噎住,于是冷了粉脸转过头去。我心中焦急,于是不再理会她,一路往飞云轩飞奔而来。刚到了飞云轩门口,就见小路子赶上来低声道:“他们已经搜完了主子您的房间了,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闻言大步往里面走去,就见小顺子当院站着,一边的几个太监犹自进进出出。我冷笑道:“小顺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我的屋子都敢搜!”   小顺子见了我忙地赶上来嬉皮笑脸道:“奴才哪里有那个胆子,是王爷不见了一串佛珠,想是落到了福晋您这边,所以打发我过来找找。”   我冷笑道:“且不说王爷有多久没有来过我飞云轩,便是真的有这么一串主子落在我屋子里,只要告诉我一声,我自然帮王爷找寻出来亲自送过去,也犯不着你带着人到我屋子来搜!我进王府这么久,还没听说有过奴才到主子房间里乱搜的!”   小顺子道:“奴才这不是怕云福晋麻烦嘛?左右不过是一串珠子罢了,奴才想着找着了立刻就去王爷那边复命的……”   “你口口声声说是王爷的意思,我知道王爷今天这会子就在府里,小路子,你去王爷书房,请王爷务必到我飞云轩走一趟!”   小路子答应着飞似的去了。小顺子冷冷一笑退到一边。   过了半晌,就见王爷走了过来,再看他身边还有个旗装的女子也跟着,细看去原来是紫雯。我不由得冷笑,今天的这件事情果然是出自紫雯的谋划。我就看你怎么收场!   我迎上去,“云儿给王爷请安,深夜将王爷请来,还请王爷恕罪!”   胤禛伸出一只手扶起我道:“我听小路子说了这里的情形,你受委屈了。”说着对小顺子厉声喝道:“你这个狗奴才,我让你到这边来问一声,何曾让你搜屋子的!福晋的屋子也是你们奴才可以搜的!”   小顺子并着那几个太监闻言都扑通跪倒在地上,小顺子哭丧着脸道:“奴才是见云福晋不在,又怕王爷急着要,这才出此下策……”   “混帐!”胤禛大怒,“来人啊,把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拿下了!”说着便有人上前将小顺子绑了起来。   紫雯忙道:“王爷息怒,小顺子不过是一时糊涂,念在他服侍王爷已久的分上,就饶了他吧。”   我冷笑道:“王爷开此先例,只怕以后那些奴才更加的无法无天!”   胤禛脸色铁青,“拉下去,重打一百棍子!”   紫雯又柔声道:“佛珠虽然不在云福晋房中,只怕是云福晋的丫头收起来了也说不定。”   我怒道:“你是我的丫头做了贼?”   紫雯微微一笑,“做没做贼现在还言之过早,总要等看过了才知道……”   “凭什么就说是我的丫头收起来了,王爷最近常到你暖香阁徘徊,便是要搜只怕头一个要搜的就是你暖香阁!”   “我的暖香阁早就找寻了一遍,原是因为没寻到才找到云福晋您这边来的。难道云福晋是怕搜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么?”   我冷笑道:“我这里的东西都是王爷所赐,又怎么会有不该有的东西?”   “既然没有,搜一搜又有何妨?”   “若是搜不出来呢?”   “紫雯任凭云福晋发落就是!”   “好!”我怒极反笑,“那我就让你们搜上一搜,果然搜不出来,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紫雯也脸色铁青,一挥手道:“搜!”   我淡然一笑,转而对胤禛道:“外面天冷,王爷请里面坐着等吧。”胤禛点点头,于是几人走进房中坐下。   “给王爷雯贵人倒茶!”   香草闻言端了茶盘过来,谁知道将茶递过来的时候手却一抖,半碗茶已是洒了出来。我一惊,抬头见香草脸色雪白,心不由得一沉,暗道只怕是要糟糕!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忽然见一个小太监一脸喜色的跑进来,跪在胤禛面前将一件物事呈上。碧盈盈的一块,只是轻轻一瞥已经让我眼睛刺痛,手脚也顿时变得冰凉。   胤禛接过只看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将那东西凑到我面前来,阴森森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勉强镇定了下心神,凝视着那块玉佩道:“看这雕工,倒像是宫里的物件……”   胤禛冷冷一笑,“紫雯说时我还不相信,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的发抖,却仍强制控制,“紫雯跟王爷说过什么,云儿无从猜测,只是云儿不明白王爷拿着这一块玉佩想给凌云定什么罪名?”   胤禛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恨声道:“这块玉佩是皇阿玛亲赐给老十四的,若不是他送你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香雪扑通跪倒在的,痛哭道:“王爷恕罪!这块玉佩是奴才拣到的……奴才不知道是谁掉下的,只是觉得是件贵重东西,一时贪心奴才就捡起来偷偷藏了起来,奴才该死,这不关主子的事啊!请王爷明鉴!”   紫雯冷笑道:“拣到的?哼,只怕是谁交给你让你藏起来的吧!”   香草杏目圆瞪道:“别人这样说也罢了,这件事雯贵人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呀!拣到的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了?你还劝我说这东西只怕不是寻常人的物件,让我最好是交到上面去,是我一时贪心,昧了下来!雯贵人,这样的事情难道你忘了嘛?雯贵人,做人可不能昧着良心啊!”   胤禛闻言冷眼瞧了过去,紫雯不禁急了起来,一跺脚怒道:“你少在这里混说!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说实话,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我看着紫雯冷笑道:“你不过是想把罪名栽到我头上罢了,只是你当王爷那么容易就能相信你的鬼话?倘若我真有点什么,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件罪证交到一个丫头手中,便是无知无识的愚蠢夫人都不屑于犯这样的错误,更何况于我?还请王爷明察!”   胤禛且不看我,转过头去盯着香草问道:“你说你是拣的,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拣到的?”   “是正月里在花园里拣到的,奴才还记得那天,王爷在园子里的‘百花厅’设宴请诸位王爷贝勒来着……”   我心中略松了口气,正月的时候胤禛确实曾经言情几位兄弟,而胤褆也正在其中。这个谎话说的虽然不不高明,却也算是有迹可寻。   胤禛慢慢踱步到香草跟前,忽然厉声道:“当真?”   香草连连磕头,额头已是血肉模糊,哀声道:“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王爷!”   胤禛冷笑道:“香草拾到玉佩,秘而不报,其心可诛!来人呀,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王爷,香草虽然有罪,可是念在她服侍我多年的分上,王爷饶了她一条命吧!”   紫雯铁青着脸阴森森地说道:“王爷开此先例,只怕以后那些奴才更加的无法无天!”这正是我方才说过的话,我不禁对紫雯怒目而视,“你和香草当初也算是情同姐妹,怎么如此冷血?”   “紫雯虽然心中也有所不忍,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大于情!”   胤禛眼中露出杀气,“拖出去!”   “是——”几人上来将香草拖了出去。只听得香草哀声高呼:“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香草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忽然闻得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我的心如血在泣,痛的几乎不能自持,手指甲深深欠入手掌之中。   “紫雯——你这个贱人!你为了跟主子争宠,居然要黑了心陷害主子!……哈哈,看你平素温柔和善的模样……啊——其实都是在装样子!你这个心如毒蝎的贱人!……上天定然不会饶你的——”香草的怒骂声一阵阵传了进来,紫雯的脸色早已是铁青。又过了一会,香草的声音渐渐变弱终不可闻,我终于忍耐不住跪下求情道:“王爷,求王爷不要再让他们打了……”说着伏在地上失声哭了起来。   胤禛冷冷看着我,“你在给她求情?”   我抬起头,已然是泪流满面,“香草虽然有罪,也是凌云教导无方,云儿难辞其咎,王爷果真要追究,就将云儿一起发落了吧!”   胤禛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到院子中冷然道:“停!”我忙追了出去,却见胤禛头也不回地去了。香草犹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心中大恸,与香雪忙上前,轻轻扶起香草,泣道:“香草——”说着对着小路子骂道:“还不去叫殷和!”小路子答应着飞奔去了。   香草,微声道:“奴才坏了主子的事……奴才有罪……”   “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不是早让你扔掉它么?”   香草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点子微笑,“是奴才存了一点……私心……奴才知道这辈子没什么福气服侍十四爷……那……玉佩到底是爷的东西……奴才不忍心扔掉……”   我心中大震,“原来你对十四爷……”   香草微笑,视线转向香雪,“以后你要替我……好好服侍主子……”   香雪痛哭道:“姐姐——”   “我不行了……主子,求你好好待我的妹子……”   我哭着拉住香草的手,勉强笑道:“说什么傻话,你会好起来的……”   “主子,求你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你,一定善待香雪……”   “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微笑着闭上了眼睛,香雪痛哭,“姐姐——”我也是泣不成声,喊道:“殷和呢,殷和呢?怎么还没有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殷和背着药箱匆匆奔来,见了我不及说话,忙拉过香草的手诊脉,我急切地看着他,却见他叹息了一声道:“请云福晋节哀,香草姑娘已经仙去了……”我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向后倒去,殷和忙一把扶住我,我定了定神,拉着香草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无情   胤禛自那日起已经许久未曾踏入过我的房门,那日他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真凭实据,但我知道他心中对我已经是动了疑,昔日一片生机的飞云轩也骤然冷清萧索了起来。   我看着庭中飘落的树叶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宝莲见状上前轻声问道:“福晋可要习字?不如奴才去给福晋磨墨吧……”   我遥遥头,“闲来无事,倒是做点针线活最是能打发时间……”   宝莲喜道:“是,只是不知道福晋想做点什么?奴才好去给福晋预备东西……”   我看看外面的天道:“天快冷了,还是给弘历做件斗篷吧。”宝莲忙答应着去准备东西。不一会就取来好几匹料子并尺子,剪刀,粉块,针线等物事,把东西放下笑道:“这几匹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的,质地是上好的,颜色也都鲜亮,福晋看那一块好呢?”   我看了看选了其中一块大红的缎子,宝莲道:“这个冬天在雪地里穿最是好看了……里子不如选这块黄色的,摸起来最是轻柔不过的。”说着又拿过一块紫红色的缎子递过来轻声道:“这料子做条腰带却是好的……”我看了看那块缎子,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做好了献给胤禛,以博取胤禛的欢心。   我点点头,于是量了量长短,拿起粉块划好了线,这才顺着线裁剪起来。这边刚把里子和面子裁好,青莲进来说道:“西厢福晋过来看福晋来了。”   我微微的一怔,这个时候不知道年氏过来意欲何为呢?“快请。”说着放下剪刀,直起身子,就见年氏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一见我笑道:“唷,妹妹可真是勤快,做起针线活来了。”   我淡淡一笑道:“左右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情,请坐。”年氏含笑坐下来,香雪端了茶上来,年氏看了一眼香雪转而问道:“这个就是香草的妹子?”   我点点头,香雪闻得提起她姐姐来,眼睛也不由得一红,于是退到一边去了。年氏叹息道:“可惜了那么机灵的一个丫头了。”   “逝者已矣,现在再说这个也无益。”   “我素来听闻紫雯那丫头温柔沉默,待人也最是宽厚不过,想不到狠起来居然到如此的地步!”   我的心顿时如针刺般疼痛起来。   “那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知道妹妹在紫雯那里吃了个暗亏,不过紫雯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王爷也足足把她冷落了好几天……她又是送参汤又是送点心的,好不容易才哄的王爷回心转意,可是恩宠也大不如从前……”   我淡然一笑,打断年氏的话道:“不知道年姐姐对我说这些是什么用意呢?”   年氏笑道:“我能有什么用意呢?”说着站起来走到台案跟前,将那裁好的腰带拎起来看了看笑道:“这个只怕是给王爷做的吧?我看妹妹还是不要费这个心了,就以今时今日,妹妹便是做一百条腰带也挽不回王爷的心了……”说着拿起剪刀一剪将腰带剪断。宝莲大惊,“哎呀——”   年氏转而瞪了宝莲一眼,又对我微笑道:“说句实话,我对紫雯还真是有几分感激,要是没有她,我和你还不知道要斗到什么时候呢。现在好了,你们主仆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人是我,至于姐姐你,还是好好的再飞云轩里修身养性吧,别再想着和谁一较高下了!”   我微笑着坐下来,“你说的不错,今日的我的确已经是一败涂地,不过即便是没有我,还有李氏耿氏可以和姐姐你一较长短,便是紫雯也不见得像你口中说的那般不中用,连我都栽在她的手里了,想来日后姐姐你也不见得能在她手里讨到什么便宜,姐姐与其担心我的日子,不如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年氏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轻轻在椅子上坐下,香雪怒道:“这位兰福晋也未免太张狂!”   我淡然道:“咱们今时今日陷入这样的处境,如果不被人踩才叫奇怪呢。你也不必生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话音刚落就见青莲慌慌张张地走进来道:“雯贵人过来给福晋请安。”   我冷冷一笑,“今天还真的是热闹,就请这位雯贵人进来吧。”于是青莲打起帘子,紫雯慢慢地走了进来。已然是贵人的紫雯,装扮与已往也是大有不同,一身绫罗绸缎,头上也是插金戴银,富丽娇艳,不可方物。   “紫雯给云福晋请安。”声音也一如既往温柔动听。   我冷笑道:“凌云自问没有那个面子能劳动雯贵人过来请安,只是不知道雯贵人此来意欲何为?是想炫耀一下你今日的荣耀呢?还是想看看凌云备受冷落的凄惨呢?”   “紫雯不过是想来看看云福晋是否安好罢了,福晋您多心了。”   “那只怕让雯贵人你失望了,我身体安康精神饱满,吃的好,睡的也香……”   紫雯淡淡一笑,“这样紫雯就放心了。”   我冷笑,凑近看紫雯那艳妆下依然掩不住的灰黑的眼圈,“雯贵人只怕是夜里睡的不大好吧,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做梦呢,香草阴间只怕是十分的想念你,是不是常常去探望你啊……”   紫雯猛地倒退几步,冷然道:“云福晋想说这些来扰乱紫雯的心神么?可惜紫雯素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便是香草惨死,云福晋的罪恶也远比紫雯深重!香草是为了护着你才死的!”   香雪猛地冲上去抓住紫雯的衣袖,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恨声道:“我姐姐是被你害死的!要不是你,我姐姐根本不会被打死!是你害死我姐姐的!”   紫雯用力一把推开香雪,森然地忘着我,“云福晋一定是在怪我心狠手辣,可是这也是云福晋你逼我的!紫雯自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知道,云福晋与我誓不能两存。紫雯虽然自问有几分姿色,可是也远不及云福晋你绝代风华,论起家世,云福晋你出身名门,紫雯不过是个奴才,心机手段紫雯也远不如云福晋你,紫雯若是不趁着现在王爷恩宠正浓,及时把你除掉,那么被除掉的就该是紫雯我了!我为了今天这个位置不惜被众人唾骂,不惜与自己的姐妹反目成仇,这是何等的代价,我又怎么能失败呢?云福晋要怪就怪自己吧,谁让你有了把柄在我手里?云福晋若是有自知之明的话,就安心的在飞云轩静养,不要跑到王爷面前惹王爷讨厌,今时今日王爷再也不想见到云福晋你了!”   我忍不住轻笑,“天底下最卑鄙无耻的事情也能被你说的如此的冠冕堂皇,便是凌云也不能不说声佩服!不过凌云自己此时虽然不能把你雯贵人怎么样,可是雯贵人别忘了,王府里不只有凌云一个人,雯贵人还是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的好,难道雯贵人你不知道现在你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人人除之而后快吗?”   紫雯冷笑,“这个就不劳云福晋您操心了,紫雯既然敢做自然也有紫雯的手段,云福晋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紫雯告退,还请云福晋多加保重。”   我微笑,“飞云轩离暗香阁距离不近,无事就不必过来请安了。你这张面孔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徒然生厌罢了!”   紫雯脸色陡然变黑,冷笑一声转而退下。   我转身慢慢走到桌案前,看着那被剪断的腰带不由得苦笑一下,宝莲柔声道:“那边还有剩下的料子,主子重新裁一条就是了。”   我摇摇头道:“算了,剪了也好,”我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我又何尝想做这条腰带,胤禛的冷血薄情着实让人心寒,香草的惨死让我着实不能不对他心生怨恨。唉,香草!   小路子打量着我的神色,上前道:“主子,不如咱们去院子里转转散散心也好。”我点点头,于是扶着他的手臂走了出去。   秋风有几分萧索,独独好秋厅那边栽了一片菊花,开得分外的艳丽夺目,忍不住就走了过去,近前却看到早已有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是邬先生却是谁?   “先生……”   邬先生闻言转过头来,“云儿。”   一时间万语千言都哽在咽喉一句也说不出来,眼睛一酸,泪已流下。   邬先生拿出一方丝帕递过来,柔声道:“莫哭,我知道你又受了委屈。”   我摇摇头,“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只是连累了香草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   “人各有命,那也是无可奈何。香草至死也不忘回护于你,你也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我点点头,“这次是我失于算计才让紫雯有机可乘。”   “你该想想怎样弥补才是。”   我抬起头凝视着邬先生低声道:“这件事情还需先生助我。”   邬先生断然道:“只要我力所能及,你但讲不妨。”   “年前十四爷照例是要回京述职的,届时希望邬先生能带句话给十四爷。就说‘十四爷去年正月的时候只怕是把皇上赏赐的玉佩遗落在园子里了’……”话音刚落就见邬先生身子微微的一震,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终于微微叹息了一声点头道:“你放心。我定然能在王爷见到十四爷之前把话带到。”   我躬身施礼深谢道:“多谢先生。”   邬先生转身道:“近来你我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以免王爷生疑。”   “是,云儿知道。”   邬先生于是头也不回的离去。小路子见邬先生走的远了,这才低声问道:“不过是传话的事情,何必巴巴地麻烦邬先生,交代给奴才一声也就是了。”   我淡淡看他一眼道:“你懂什么,现在不但是我,只怕连我身边的这些丫头太监也被王爷的人监视起来了,只要你一出这个王府立时就有人跟着,还能办成什么事情?只怕反而被王爷抓到口实!邬先生心思缜密,自然能不动声色地办到万无一失。”   小路子连连点头,“到底是主子想的周到。”   我又道:“这几个月便是你们也要尽量少走动,别招人口舌。”   “是!”说罢两人转身回飞云轩。   这日一早,照例去乌喇那拉氏那边去请安,一番寒暄之后就见红玉陪笑道:“大福晋,红玉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福晋恩准。”   乌喇那拉氏闻言扬了扬眉,“什么事情,说吧。”   红玉瞥了我一眼笑道:“其实这件事红玉琢磨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大福晋也知道,小格格自从生下来一直都是由云福晋照料,不过如今云福晋有了弘历,两个孩子只怕也照看不过来,所以红玉想着不如还是把小格格交给红玉自己来照看,只要云福晋也省了好多事,更能一心照顾弘历不是?”   紫雯闻言含笑道:“红玉说的也有道理,何况红玉是小格格的亲额娘,交给她照看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红玉闻言感激地看了紫雯一眼,紫雯颔首微微一笑。   乌喇那拉氏转而问我:“你看如何呢?”   我淡淡一笑,“自来王府的规矩就是格格贝勒都由福晋侧福晋亲自教养,没有说因为自己也有了孩子就把小格格交给奴才去教养的,大福晋您说呢?”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对红玉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这件事以后就不必再提了。何况云福晋出身名门,又是知书达理,小格格交给她教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红玉眼睛微微的一红,然而却也不敢再多说,只得点头称是。我心中暗自冷笑,以为我失势了就能为所欲为,那真是打错了算盘!她们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乌喇那拉氏道:“我这里没事情了,你们且回去吧。”众人闻言忙起身,乌喇那拉氏忽道:“云儿慢走一步,我还有话说。”我只得站住,其他人寒暄了几句都去了。一时间房内只剩我与乌喇那拉氏两人,就见乌喇那拉氏含笑道:“你坐吧。”我于是在乌喇那拉氏身边坐下。乌喇那拉氏这才慢慢说道:“这几日发生了好多事情,王爷对你只怕也有诸多的误解,我知道你也有很多的委屈,不过所谓‘日久见人心’,日后王爷自然有一天能与你冰释前嫌,你也不必太过于介怀了。”   我淡淡一笑,“大福晋过虑了,云儿也是经过些波折的,眼下虽然王爷对云儿有些误解,不过相信云儿的一片真心自然能守得云开见日明的。”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知道你一向最是懂事,说起来,这次是王爷有失检点对你不住。”   “云儿不敢对王爷心生不满,说到底王爷宠幸哪一个是王爷自己的事情,哪里能容得云儿多嘴呢?”   乌喇那拉氏叹息道:“唉——咱们做女人的便是这样,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我站起身道:“多谢大福晋垂怜,云儿感激不尽!”   乌喇那拉氏含笑道:“一家子人何必这么客气。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是,云儿告退。”说着躬身退出,一出门长长呼了一口气,回过头看晓寒斋的那扇门,乌喇那拉氏不愧是大福晋,并没有因为我失宠而对我落井下石,反而多加维护,确实如胤禛口中所说正直宽厚。   回到飞云轩就见香雪上前道:“宁福晋打发人过来请福晋那边府里去听戏呢。”我心中一沉,“人在哪里呢?”   “里面候着呢。”   “请过来吧。”于是香雪引着人过来,是前次见过的周嬷嬷。见她笑着上前磕头道:“奴才给云福晋请安!”   我含笑道:“起来吧,你们福晋好?”   周嬷嬷陪笑道:“好,只是十分想念云福晋,这次打发我过来一是来给云福晋问安,二是来请云福晋那边去听戏,我们福晋说知道云福晋杂务繁多,不过偶尔也要调剂调剂,务必请您赏光呢。”   我笑道:“我是十分的想去的,不过算命的先生说我这几个月星宿不利,最忌出门,也只好辜负你们福晋的一片好意了,你回去跟你们福晋说,等过了这阵子,我回请你们福晋就是,到时候随她喜欢哪个戏班子就叫哪个戏班子。”   周嬷嬷只得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回去复命了。”   我点点头,于是叫香雪拿钱打赏她,她千恩万谢地去了。 挡剑   转眼秋去冬来,日子便是这样波澜不惊地渡过,虽然年氏时不时便来聒噪一下,然而在乌喇那拉氏的眼皮子底下,她虽然张狂却也不敢任性而为。宋氏刘氏等人见我失宠,自然也是随风倒,不似往日一般殷勤奉承,转而绝足于飞云轩。人情冷暖,我早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奇怪的却是耿氏,众人不是落井下石便是冷然相对,独独耿氏态度确是依然既往,殷勤和善,时常来探望,更有温言软语慰问体贴,我虽不轻信于人,日子久了也不免心中有几分暖意。至于紫雯,胤禛待她不薄,虽不及待李氏亲厚,较之刘氏宋氏等人那是要得宠的多了。   这日早早的便起身,透过窗子一看,原来下了一夜的雪,飞云轩已然是冰雪世界。我忍不住披了一件斗篷便往外面走了出来,迎面一个丫头走了过来笑道:“福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刚下了雪,外面天可冷呢。”   我微笑摇头道:“不妨事,难得下这场雪,却也有趣。”我在院中漫步,不禁微叹,“可惜少了几树梅花,不然却也是一番美景。”   宝莲不语,就在此时只见青莲提着一壶水走了过来。宝莲忙迎上去埋怨道:“让你去打热水怎么去了这么久?敢情是半路上玩去了!”   青莲连声叫屈道:“我哪里玩了!不说还好,说起来真真是可气!我去厨房打水,结果别的房的丫头也都去了,那厨房的婆子好不过分,我等了半天,她烧好了的水先给别人!我跟她理论,结果白挨了一顿数落!气死人了!”   宝莲接过水道:“算了,别跟她们计较了。”   “怎么能不计较,别的人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连刘主儿那些位份不如咱们福晋的人的丫头也都那么张狂,硬生生的把到手的水给抢走了,还说什么反正王爷也不来咱们飞云轩,主子也不用着急洗漱……”话语未落就被宝莲打断,“主子面前少混说!还不去倒水给福晋盥洗?”   我看看青莲道:“既然水难打,以后也不必跑去厨房,咱们飞云轩后面有小厨房,以后自己烧水用,也省的大冷天跑那么远的路……”说着慢步走回房间。不多时便看到香雪进来道:“那些奴才太不成样子了,主子干脆禀明大福晋,让大福晋好好教训教训她们,省得她们一个个张狂的过了头,连个尊卑都不分!”   我淡然一笑,“人得势的时候被众人捧着,失势的时候自然也会被众人踩,原本也没有什么奇怪。何况现在也不是认真和她们较真的时候,能忍则忍吧。”   香雪神色顿时黯然,“不知道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有的是时间,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   香雪点点头,于是服侍我盥洗。一时盥洗罢,随意吃点早点,闲来无事于是找出一本书来看,众人见我看书,于是都退了下去,只留下香雪一人在门口随时听传唤。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脖子微微的有些酸痛,于是站起身来想到外面走走,香雪见状忙要跟上来,我摇头道:“不必了,我就在跟前转转。”于是一人从后门往外面走去,路过一间屋子,忽然听得里面说话的声音,略一留神,已然知道是青莲宝莲两个人在说话,于是便慢下了脚步。只听里面青莲说道:“这样受气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以前刚分到这里来的时候都说是天大的福气,结果没有风光几天就阴沟里翻了船,现在随便一个什么人就敢来欺负咱们,真是气死了!”   宝莲悠然道:“这也没有什么好气的,个人有个人的命,咱们既然跟了云福晋,无论是享福也好受苦也好,都是咱们的命,也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怎么前儿雯贵人问你愿不愿意跟她你反而说不愿意呢?现在雯贵人得宠的很,连那几位侧福晋都得让她三分呢。”   我闻言心中一凛,原来紫雯已经把功夫做到我身边的丫头身上了。幸而我早已有所防范,不然难免什么时候又吃暗亏。   “咱们做奴才的其实跟做臣子的是一个道理,跟了什么主子就只能对他一个人尽忠。倘若弃了原来的主子,跟了新主子那就是变了节,凭你别的做的再好,也终会被人瞧不起,便是你的新主子也不见得就能信任你,重用你。”   青莲嗤地笑了一声,“可也有很多明臣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投降敌人了不是?还不是一样的青史留名?”   “其实哪里是他们想背弃自己的主子,大多是主子无能残暴,忠奸不分,把自己的臣子逼到那个分上的!可你想想,云福晋有什么不好呢?虽然咱们没有受云福晋多大的恩惠,可至少也没有被作践过不是?你想想从小跟咱们一起长大的小兰,她跟了年福晋,只不过是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支花瓶就被打得半死,比起她来,咱们已经算好的了。虽说奴才不说主子的不是,可是雯贵人爬到今天这个地位,说到底也不太光彩,咱们跟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做人可不能紧看着眼前呀!”   青莲闻言不语。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对宝莲这个丫头刮目相看。暗中点点头,于是悄然离去。   这日正在房中做弘历的斗篷,即将完毕,忽然小路子进来,上前低声道:“邬先生让奴才转告云福晋,十四爷已经奉旨入京,不日即到,邬先生已经把话带给了十四爷,请云福晋放心。”   我闻言不动声色,仍然是将最后一针缝好,拿小银剪刀剪断线头,这才抬起头来对小路子微微一笑道:“很好。”   小路子也只是微笑,不再多话。   又过两日,我静静坐在房中,不看书也不刺绣,只是静静地坐在榻上,我知道此刻胤禛正在后厅宴请胤褆,为兄弟接风洗尘是假,验证我与胤褆是否有染才是真。虽然知道邬先生已经将话带给胤褆,然而却仍免不了一阵阵的焦心。   天色渐晚,已然是掌灯时分,香雪点燃室内灯烛便带着众丫头退下,整个房中只剩我与小路子两人。又过了半个钟头,我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少年低声道,“小卫子给云福晋请安。”   一抹微笑浮现在我脸庞,我微笑道:“进来吧。”   于是门帘被掀起来,李卫出现在我面前。多日不见,竟然又长了好些,只是仍是嬉皮笑脸的一副模样,见了我先是打了个千儿,“云福晋吉祥。”   “起来吧。”   李卫起身,这才开始禀告。“王爷跟十四爷席间一句军务朝政都没有说,就是唠闲磕儿。后来王爷问道十四爷怎么没有带皇上赐给的那块玉佩,十四爷就说,丢了好久了,一直也没有寻到。王爷就问什么时候丢的?十四爷说正月回要青海的时候就发现没了,暗中寻了许久也没有寻到。因为是皇上御赐的东西,丢了是大不敬,怕皇上怪罪,所以也不敢声张。然后又反问王爷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王爷就拿出那块玉佩问丢的是不是这一块。十四爷接过来一看就惊奇地问王爷是从哪里得到的。王爷笑了笑说,这个你就别管了,以后好生收着,可别再丢了。十四爷就把玉佩收了起来,后来两位爷又聊起别的来。”   我点头微笑道:“很好,”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只金裸子,“这个赏你了。”   李卫却不去接,嘻嘻一笑道:“奴才给主子办事怎么敢讨赏,要是主子真的要赏奴才,不如让喜儿帮奴才抄二十篇字,我前儿求她她却不肯,说让我自个儿写。我那字写出来像虫子爬,王爷看了定然要大大的生气,还请主子帮个忙儿,让奴才过了王爷的这关才好……”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处处都精明,就是不肯学习。罢了,这次就让喜儿帮你,下次可不许了。你将来跟着王爷办事,少不得有个一官半职的,不会写字哪成啊!”   李卫嘿嘿一笑,磕了个头道:“奴才谢主子!”   “行了,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   李卫闻言于是退下。我转头看着小路子,两个人都是一脸笑容。   我慢慢点燃一盏灯,看着那火苗在灯罩内跳跃,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意。宝莲走上前来轻声道:“夜已经深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我摇摇头,走到窗边,外面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的微笑,“暖香阁这会子只怕也有人睡不着呢。”   这时候门帘轻轻的被挑起,小路子自外面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回禀道:“王爷今夜去了兰福晋那边……”   我微微一笑,转而对宝莲说,“夜深了,真的该睡了。”   次日一早刚起身,就看见小喜子带着几个太监端着好几个用红绸子覆着的盘子走了进来。一见我,忙陪笑磕头道:“奴才小喜子给云福晋请安。云福晋吉祥。”   我淡淡说道:“起来吧。”   小喜子一挥手,那几个太监把红绸子掀去,琳琅满目都是珍宝绸缎。小喜子笑道:“这都是王爷赏给云福晋您的,云福晋瞧瞧可喜欢?”   我微微一笑,“凌云谢王爷赏赐。”   小喜子看看我,小心问道:“云福晋不亲自去王爷那边谢赏吗?”   我撩一撩耳边的发丝道:“凌云虽有心亲自去谢赏,奈何今日身子不适,还请喜公公你代劳了。”   小喜子只得答应,“既然这样还请云福晋好生休息。奴才先行告退。”见小喜子等人离去,香雪这才疑问道:“王爷赏赐了这么多的东西分明是跟福晋您示好,怎么福晋反而把到手的机会就这样丢了呢?”   我淡淡一笑,“男人啊,得寸就会进尺。如果这么容易就服软,他日后只会更加的变本加厉,不把我的感受放在眼里。这不是丢掉机会,而是谋取更好的机会!”   香草将信将疑地看着不再多问。不多时就见小喜子又跑了来,这次脸上的笑容堆的更多更浓,“云福晋,王爷听说云福晋身子不适,本来立刻要赶来探望福晋的,只可惜皇上下旨让王爷即刻进宫,所以只能等王爷回来以后再亲自来探望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有劳喜公公了,”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香雪,香雪会意,立刻取来二两银子,塞到小喜子手中,“这钱是福晋赏你的,收下吧。”   小喜子笑道:“多谢云福晋,以后还请云福晋多加照拂!”   我微笑“喜公公客气了。”   于是小喜子施礼退下。香雪一脸喜色地望着我,“果然是主子高明!”我笑而不答。   然而夜已深沉,却仍不见胤禛的影子,我心中也开始隐隐觉得不安起来,于是唤来小路子,“你去看看,王爷从宫里回来没有。”小路子答应着去了,过了半晌回来笑道:“王爷刚回来,这会子在书房呢,想来一会就会过来的,主子不必担心。”   我这才释然,于是安然坐下,顺手拿过一本书来,正看着,忽然听闻外面一片喧嚣,不由得一惊,“小路子,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吵闹?”   不一会小路子跑了进来,脸色灰白,哆嗦着嘴唇道:“王爷书房发现了刺客!这会子府里的侍卫正在搜查呢!”   我大惊,“王爷呢?王爷可安好?”   小路子摇摇头,面色依旧苍白。我猛然起身便往外走去,小路子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主子,外面危险的很,千万不能出去啊。”   我怒道:“放手!”小路子闻言缩回手,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小路子忙追了上来,我忍不住心中一暖,“你不怕吗?”   “怕,可是奴才不能让主子一个人涉险。”   我点点头,扶着小路子的手臂快速往书房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侍卫,我的心也变得慌乱起来,胤禛是生是死?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闻言胤禛遇刺的时候,手里全都是冷汗。这条通往书房的路也仿佛格外的遥远,腿也开始变得酸麻,终于来到书房门口,门口的侍卫见到我都是吃了一惊,上前施礼道:“参见云福晋……”   我心略略平安,胤禛应该没有大碍,不然这几名侍卫不会如此镇定自如。“王爷呢?可受伤了没有?”   “王爷就在书房里面,不过是受了点惊,没有什么大碍,倒是雯贵人受了伤,里面殷大夫正在给雯贵人诊治。”   我一怔,心顿觉一沉,“怎么雯贵人也在?”   “是,雯贵人晚上过来给王爷请安,谁知道有刺客闯入,幸亏雯贵人上前为王爷挡了一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也因为如此,雯贵人肩头受了伤……”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于是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书房的房门,胤禛正在里面,听闻声音猛一回头,见是我这才放松下来,皱眉道:“这会子这么乱,你怎么跑了过来?万一遇到刺客如何是好?”   “云儿担忧王爷的安危,所以犯险前来,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你是担心本王,本王又怎么会怪罪你。”说着转头去看紫雯,我也顺着望了过去,只见紫雯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肩头一片血红,殷和正在小心为她包扎。再看胤禛的神色,满脸都是担忧,心不由的灰了半截。于是躬身道:“既然王爷无碍,那云儿就回去了。云儿告退。”说着便要退下,胤禛忙拉住我的衣袖,柔声道:“既然来了怎么又回去呢?”   我看看紫雯,淡淡一笑道:“雯贵人身受重伤,王爷此刻心中除却雯贵人已没有他念,云儿留在此处不过是多余罢了,请容许云儿告退。”   胤禛脸色一沉,“紫雯为了本王而受伤,本王又怎可弃她于不顾!”说着又柔声对我说道:“我知道你与紫雯有诸多误解,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如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吧。”   紫雯闻言睁开一双美目,微声道:“紫雯自问多有亏对于云福晋的地方,还请云福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谅了紫雯吧。”   我心中大恨,冷冷一笑,轻声道:“云儿也想与雯贵人重归于好,只可惜阴间的香草不能答应!”   胤禛大怒,“你是在怨恨本王吗?”   我看了一眼胤禛,不由得悠悠长叹了一口气,转而而去,身后是胤禛暴怒的声音。小路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主子……”   我苦笑,“紫雯真的是占尽先机,我,输了……”   “主子……”   我慢慢往飞云轩走去,夜风凄凉,吹在面上冰冷一片,摸上去原来是泪…… 生存   大年初一,按照常例众人都要进宫去给皇上德妃请安,然而失宠的侧福晋却可以不在其例。借口总会有许多种,无论说哪一种都不会有人深究。胤褆常年驻军在外,能光明正大的见到他的,大概也只有这一天,也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我才更加的不能见他。胤禛敏感多疑,胤褆又是真性情的人,只怕难保不被胤禛发现点蛛丝马迹,那时候不单是我,连弘历也要受到牵连,我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天益发的冷了起来,呼一口气都能看到一缕白雾。宝莲提着一篮炭走了进来,一边用银签子夹起炭往火盆里放,一边笑道:“这是东厢福晋打发人送来的银炭,比咱们用的那个要少许多烟,福晋晚上也就能睡的香了……”   我淡淡一笑,这银炭往年是飞云轩必备的,如今却落得要耿氏相送了。新添了炭火,房中也顿时暖和了起来,宝莲放下银签子,看了看我迟疑地说道:“有一件事情,奴才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我拨了拨手炉中的炭道:“说吧。”   “奴才听说殷和如今颇受雯贵人的重用……”   我闻言淡然一笑,“那也不奇怪,我与他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恩惠,他能攀到高枝也无有不可。”   小路子愤然道:“可当初主子那般器重他,结果如今连他……”   “行了别说了!”   小路子话未说完已被我打断,小路子见我面色不善于是不敢再提。我转过一边,低头沉思。我与殷和相交不深,然而以我看来殷和并不是这样见风转舵的人,不过他昔日是我的人,如今紫雯当道,要想在王府中生存下去除了仰人鼻息,又能如何?正在思量,香雪进来道:“门外有个姓王的侍卫求见福晋。”   我一怔,姓王的?“他是什么模样?”   “高高瘦瘦的,穿着便服,不过他身上带着这个牌子。”说着递过来一块牌子,我一看,确是皇宫侍卫的腰牌,顿时一惊,难道是翠雯出了什么事情,忙道:“快叫他进来。”于是香雪去传话,这边宝莲请我到珠链后坐下,然后带着众人退下,房中只剩我与小路子两人。一会香雪带着人走了进来,那人对着珠链跪下,“奴才王富贵给云福晋请安,云福晋吉祥!”   “起来吧,”我打量了下他,“你有什么事情要见我呢?”   那人看了看左右,我于是笑道:“这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但讲不妨。”   那人这才说道:“奴才是服侍十三爷的人,翠雯姑娘有件事情让奴才来禀告云福晋。”   我一惊,果然是翠雯出了事情。“翠雯怎么了?”   “翠雯姑娘日前生了一位小贝勒……”   我闻言不禁又惊又喜,“翠雯生了个儿子?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是,翠雯姑娘福大命大,母子平安。不过……”   “不过什么?”   “想必云福晋也知道,小贝勒不能留在养蜂夹道,所以难免要被送往十三王爷的府邸,只是小贝勒没有亲母照料,翠雯姑娘担心小贝勒不能长成,所以让奴才来求云福晋收留并代为抚养小贝勒。”   我心中早已被喜悦所充满,听闻这些顿时想到王府的险恶,这个孩子确实不能送到十三爷府中。只是代为抚养须有皇命,这非得胤禛跟皇上求情不可,而我此刻与胤禛又……想到此处于是问道:“你来这里想来已经见过王爷了,王爷怎么说?”   那侍卫迟疑了一下回道:“王爷说这事情并不合规矩……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   我不禁叹息了一声,胤禛是既想着有一天十三爷胤祥被放出来以后能够为己所用,又不愿意为十三爷出头以免被皇上猜忌迁怒,如此为人实在让人心寒!   “你且回去吧,这件事我自会筹谋,你转告翠雯让她不必忧心!”   “奴才遵命。”   “下去吧。”那侍卫磕了个头于是躬身退出。我想了片刻,转头对小路子说道:“你跟我往雅苑走一遭去。”小路子忙答应着,于是搀扶着我一路往雅苑走来。   “邬先生在么?”   话音刚落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嫣红笑着走了出来,深深福了一个万福,“奴才给主子请安。”   我微笑着搀起她问道:“邬先生可在?”   “在呢,主子里面坐。”于是引着我走进房间,只见邬先生正在桌旁坐着,见我进来笑着起身道:“当真是稀客,请坐请坐。”   我含笑坐下,“多日不见先生又清减了许多,想来日夜辛劳的很了。”   邬先生摇头微笑,转而对嫣红说道:“泡一壶好茶过来,再把你今天做的新鲜的点心端来请云福晋尝尝。”嫣红会意于是退下。邬先生这才敛去笑容问道:“你今日前来定然是有事情找我商量了。”   我点点头,“这次是为着翠雯。”   邬先生道:“我也听说翠雯日前生了一个儿子,是福是祸如今却也难说……”   “我来找先生就是为了变祸为福,为翠雯解去后顾之忧。”   “你且说说看。”   “翠雯有心由我代为抚养那孩子,只是王爷不愿为此事出头,还须先生从中说服。”   “十三爷是有罪之身,王爷是怕替他出头惹来皇上不满啊。”   “依云儿看,皇上不见得是对十三爷真的动怒,也许囚禁是一种保护十三爷的法子也说不定……王爷若是代为请命,皇上应该不会动怒,也许反而会觉得王爷兄弟情深呢。”   邬先生点点头,“你放心,我定然去劝说王爷,把那孩子接来就是!”   我站起身来,深深施了一个礼道:“如此云儿就代翠雯多谢先生了。”   邬先生扶住我,叹息道:“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却还要为别人筹谋,却也难为了你了。”   我苦笑无语。   “依我平素观察,王爷对你并没有真心动怒,反而时常私下询问你的情况,言语之间诸多关怀,倘若你让一步,王爷定然对你钟爱如初……”   我摇摇头,“云儿不是不能让步低头,只是云儿誓不能与紫雯两存!既然此刻云儿不能剪除紫雯,那也只有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了。”   邬先生叹息道:“唉,你还是那么固执。”   我微微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是两人停住这个话题不说,邬先生向内室道:“嫣红,茶可泡好了?”   嫣红端着茶盘过来笑道:“已经备好了,福晋尝尝,这是您最爱吃的百合糕,还是热的呢。”我含笑拈起一块咬了一口,果然香甜可口,笑道:“嫣红手艺真是大有进益了……”三人喝茶吃着点心,其乐融融。   这日正在房中逗弄弘历玩耍,忽然香雪过来说道:“那边大福晋有请。”我点点头,将弘历递给奶娘,转身带着香雪往晓寒斋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得一阵婴孩的哭声,我一怔,随即心中一颤,泪也险些落了下来,我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就见乌喇那拉氏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哭闹个不停。旁边站的人却是胤禛,见到我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我微微垂下头,躬身拜道:“云儿给王爷大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笑道:“起来吧,你快过来瞧瞧,这个是十三爷跟翠雯的孩子呢。”   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慢慢走过去,那孩子出生不久,仍是微微泛红的肌肤,虽然清秀异常,却也瘦小的可怜,想来是翠雯在养蜂夹道幽禁的日子未曾能够好好补养的缘故。我伸手自乌喇那拉氏怀中接过孩子,说来也奇怪,那孩子到了我手中立刻停止了哭泣,乌喇那拉氏不禁又惊又喜,“你跟这孩子果然有缘分呢!”   胤禛看着我,轻声道:“既然这孩子跟你有缘分,那就由你来抚养吧。”   我抬头看了看胤禛,他目中是近日来少有的温柔。我抱着孩子屈膝施了半个礼,“云儿遵命。”胤禛上前一步扶起我,我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心中登时略觉不妥,于是轻声道:“云儿多谢王爷。”胤禛伸出的手落了空登时颇为尴尬,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却又欲言又止。乌喇那拉氏忙道:“十三爷已经给这孩子取了名字,就叫弘昗(音同泽,名字是杜撰的,没有查史料)。”   “弘昗?”我望着孩子不禁微微一笑,抬头对乌喇那拉氏道:“大福晋请放心,云儿自当用心抚育这孩子。”   乌喇那拉氏笑道:“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我看看孩子道:“大福晋倘若没有别的吩咐,云儿就告退了。”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去吧。”   我于是重新对两人施礼,这才抱着孩子退了出来。香雪欲把孩子接过去,我摇摇头犹自亲自抱着孩子,心中暗自下了决心,我一定代翠雯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宝莲抱着一叠衣物过来笑道:“谁都不知道王爷把孩子抱了回来,所以衣裳还没有来得及预备,这个是四哥儿以前的衣服,先将就着穿两天,底下人就能把新衣制好了……”   我接过衣服轻抚,不禁想起了弘历当初的样子,一缕微笑浮上脸庞。轻声道:“旧衣裳又有什么关系,反倒是旧衣裳柔软些,只怕穿的更舒服。”说罢又想起一事于是吩咐道:“弘昗还没有奶娘,吩咐底下一定要选一个稳妥可靠的人,至于这两天先和弘历一起,让李奶娘照料。”   宝莲忙答应着。   我的心事这才放下来,忽想到多日不见耿氏,于是问道:“怎么这几日没有见耿氏?”宝莲与香雪面面相觑,反问道:“怎么主子不知道?东厢福晋有了身孕,这几天正害喜呢。”   我闻言只觉微微有些眩晕,然而转瞬就已恢复常态,嘴角轻轻扯出一丝笑意,如今终于又轮到耿氏翻身了。王府中便是如此,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有能谁是永远的赢家呢?小路子见我不快,于是上前轻声道:“主子也放宽心些,依奴才看来,王爷肯把十三爷的小贝勒交给主子您抚养,可见心中对主子您还是十分看重的。倒是这些日子,王爷对雯贵人的宠爱大不如前……”   我不待他说完就挥手打断他,对周围的丫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待众人都下去,这才命小路子接着说。“其实自从王爷解去对主子的猜疑后,王爷对紫雯就已经心生厌倦,若不是那次紫雯拼着性命替王爷挡了那么一刀,只怕王爷早就把她冷落在一边了。不过上次行刺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恩情难免日渐转薄,只看这些日子王爷对紫雯的态度便已知究竟了。只怕是王爷心中对紫雯前次诬陷主子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何不利用这个机会除去紫雯?”   我轻叹一口气,“紫雯不过是只落水狗罢了,她一无身家背景,二来容貌也不算顶尖,便是个性,王爷当初喜欢的是她的温柔沉默,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以为王爷真的就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么?何况她当初从一个丫头转而被封为贵人,这王府里有多少人嫉恨着她,她的日子怕是没有一天好过的。她会失宠早就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原也不算奇怪。我现在担心的是耿氏,她一旦生了儿子,就能跟李氏与我并肩,那时情势会更加的难以控制。紫雯的事情现在不忙理会,倒是想想怎么对付耿氏才是正经!”   小路子想了想冷冷一笑道:“既然这样,索性就让她的儿子生不出来……”   我忙将食指比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姿势,低声道:“如果办的不好,只怕落得和当初年氏一样的下场,还需从长计议。”   小路子道:“这件事奴才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东厢福晋现在身怀有孕,太医自然开了许多安胎保养的方子,煎药房的奴才小李子是奴才的把兄弟,受过奴才的恩惠,奴才可以假意去看望他,趁他不备,在东厢福晋的药里添上那么点东西……”说着看着我一笑。   我不禁也微笑起来,起身自箱中取出一只小纸包,放入小路子手中,“小心行事。”小路子低声答应,“主子尽管放心!”   我点头,“好了,你下去吧。”小路子答应着便要下去。我轻轻挽了下头发,往窗口瞥去,朦胧中仿佛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次日一早,香雪服侍我梳洗停当,我左右看了看问道:“小路子呢?”话音刚落就见小路子颠颠跑了进来,打了个千儿笑道:“奴才在这儿,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件事办妥当了?”   小路子会心一笑道:“主子放心,十分妥当。”   我闻言不禁微笑起来,“好,”说着转而对宝莲香雪两个人道:“耿氏身怀有孕,咱们也该去道声喜,走吧。”说着带着两人往耿氏房中过来。一进房门便见胤禛乌喇那拉氏李氏都在坐在里面,耿氏则半躺在贵妃榻上,见我来了,忙坐起来含笑招呼道:“云妹妹快请坐。”   我笑着点头,却先向胤禛乌喇那拉氏请安,又对李氏点了下头,这才笑着对耿氏道:“姐姐也真是,这样的喜事怎么不早点告诉妹妹,难道是怕妹妹讨你的喜酒喝么?”   耿氏笑道:“哪里的话,本来昨儿就想告诉你,偏偏王爷又请了你过去,后来你又抱了弘昗回去,自然是忙乱的很,我怎么好再打发个人去鸹噪你呢。”   我笑道:“姐姐这么说不是存心跟我生分么?”两人又调笑了几句,门帘忽然被挑开,只见紫雯含笑走了进来,口中连声道:“恭喜恭喜。”说着上前与众人见礼,独独我淡而一笑,对她装作视而不见。紫雯也不气恼,转而跟耿氏说笑。   一时耿氏的丫头端了一碗药上来道:“福晋,该吃药了。”   耿氏皱着眉头道:“偏是有这样的麻烦,这药也苦的很。”   我含笑道:“这也是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不是?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耿氏闻言接过药便要喝,只听紫雯笑道:“这药只怕是不喝的好。”耿氏闻言一愣,“雯贵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雯微微一笑,“这就要问云福晋了。”   我冷笑道:“我却不明白你的意思。”   紫雯冷笑道:“怕是云福晋装作不明白。”说着转而对胤禛说道:“紫雯听闻云福晋怕东厢福晋生了儿子会对自己的地位有所影响,故而暗中派人在东厢福晋服的药中做了手脚,意图使孩儿胎死腹中!”   胤禛闻言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转而凝视着我,“紫雯的话可是实情?”   我愤然道:“难道在王爷眼中云儿竟是如此不堪?是真是假一验便知!王爷又何必问我!”   胤禛沉声道:“传高太医前来验药!”   “王爷,”紫雯忙道:“高太医与云福晋素有交情,只怕会对云福晋百般回护。”   胤禛冷笑道:“那就请李太医一齐来验药!看还有谁敢再做手脚!”底下人忙去请太医。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足足两盏茶的功夫,高李两位太医才到。给众人请过安,这才走到桌前,先是仔细看了看药的颜色,接着端起药碗闻了一闻,又喝了一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疑惑。   “结果如何?”   李太医上前道:“这是碗安胎之药,臣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可是福晋喝过有什么不适的症状么?”   高太医也附和道:“这药的确是没有什么不妥。”   胤禛的脸色愈加的阴沉,“你们下去吧。”于是两位太医退下。这边紫雯早已经是面色惨白,冷汗顺着发丝流了下来。   乌喇那拉氏率先开口道:“我早说过,妻妾之间偶尔唇枪舌剑也无伤大雅,可是紫雯你这样做就未免过于破格了。做人要厚道,何况云福晋是你原本的主子,你这样无中生有,恶意中伤真是让人心寒!”   紫雯情急道:“我没有无中生有……”话音未落就见胤禛飞起一脚将紫雯踢倒在地,怒道:“本王看在你曾舍命救过本王一次的分上,对你已往的劣迹既往不咎,谁料你一点都不知道悔改,这次又污蔑云儿企图加害耿氏腹中的孩儿!你跟云儿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紫雯哭泣道:“紫雯冤枉啊!这件事紫雯是中了云福晋的圈套,王爷明察啊!”   胤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暴喝道:“滚,以后再也不要让本王看见你!”   紫雯爬上前几步,拉住胤禛的袍子道:“王爷,紫雯真的是冤枉……”   胤禛又是一脚将紫雯踢开,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话音刚落就进来两名侍卫强行将紫雯拉了出去,远远地仍能听见紫雯的哭声。我心中大感快意,面上却不露半点喜色。胤禛走过来略含几分歉意地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我转过脸庞淡然道:“云儿已经习惯了。”胤禛闻言登时说不出话来。我却转而对耿氏说道:“都怪妹妹不好,让姐姐受惊了。”   耿氏微微一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不会害我的,说到底,咱们都是经过丧子之痛的人,又怎么会下作到如此地步呢?”   我含笑拉住耿氏的手道:“姐姐明白就好。这半天姐姐也累了,妹妹先告退了。”说着又对胤禛乌喇那拉氏行礼,这才带着两个丫头退了出来。   慢慢端起一碗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面前跪的是青莲,一如我所预料。我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我的人,你以为紫雯能护的了你吗?你不过是白白她被她利用罢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王府的包衣奴才,我今天就是把你打死,也不会有人敢出来说半个不字!”   青莲闻言大惊失色,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福晋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我冷冷哼了一声,“来人啊,把青莲拖出去——打!”话音一落就见宝莲猛地跪下来,含泪道:“青莲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追究起来,宝莲也不无责任,都怪宝莲平日疏于管教,才让她到今日这个结局。奴才也不敢求福晋饶恕,只求福晋您大人有大量,从轻发落!宝莲一辈子作牛作马也都感激福晋的大恩大德!”   我看看宝莲,淡淡一笑,“不是你疏于管教,只是她不听人言罢了……”宝莲身体微微的一震,头深深的埋了下来。“不过你素来殷勤谨慎,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饶了她的性命。不过背叛我的人是不能留在我身边的,”说着转而对小路子说道:“把她带出去交给韩大娘,找个小厮配了!”   小路子脆声答应道:“是——”   宝莲深深磕了一个头,“奴才谢主子的大恩!”   我微微一笑,称呼由“福晋”转为“主子”,这个代价却也值得。   院中的树木经过一冬,也开始渐渐地发出嫩芽,不是郁郁葱葱的绿,却是淡淡的鹅黄,反而更加的惹人爱怜。我看着喜儿在院中跟几个小丫头子玩耍,不由地也露出笑容。香雪捧着一个汤罐过来道:“参鸡汤已经熬好了,这就打发人给东厢福晋送去吗?”   我转过头微微一笑,“我亲自送去。”   香雪点头道:“是。”说着把汤装到一个食盒中,我看看她笑道:“这个又重又不好拿,还是叫小路子跟我去吧,你留在这里,顺便把丫头们春天的衣服打理一下。”   香雪答应着,于是唤了小路子进来,把食盒交给他,道:“当心点,别弄洒了。”   小路子笑道:“又不是第一次送了,还用的着你嘱咐?”   香雪瞪了他一眼,随即莞而一笑,退下去了。我对小路子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出了门。小路子走走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对东厢福晋好像特别的好,她现在也有了身孕,将来要是真的生了儿子,只怕……”   我淡淡一笑,“要是真的生了儿子,不也很好么?”   “这……奴才不大懂……”   “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失宠的侧福晋,虽然有一个儿子,不过有句俗话说的好,‘子凭母贵’,失宠的侧福晋所生的儿子也必然的不被人重视。不过这些年来,王爷对我的宠爱非凡,我早就是年氏李氏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即便是我如今失宠,只怕她们也不能对我放松一二。如果在这个时候,耿氏生了一个儿子,你说,她们的目标又会是谁呢?”   小路子恍然大悟,登时眉开眼笑,“她们自然会把东厢福晋当成新的敌手,从而放松了对咱们的警惕和陷害……”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弘历现在年纪还小,年氏心狠手辣,李氏工余算计,何况她们又有刘氏宋氏做帮手,而我这边,除了你没有一个人真的值得信任,咱们就算是打足了精神,怕也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既然这样,不如避过风头,等弘历大些了,还怕她们吗?”   小路子忽然跪下道:“奴才能得主子如此信任,便是为了主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微微一笑,伸手挽起他,“小心别弄洒了汤……”   小路子嘿嘿一笑,两人继续前行,忽然自假山那边转出一个人,轻声道:“云福晋吉祥。”   我微微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殷和,不由得微微一笑,“原来是殷大夫,有日子没见了……”   殷和欠身道:“殷和一直想去给云福晋请安,奈何身不由己……”   我微笑点点头道:“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殷和自袖中取出一只纯银的盒子,盒盖上雕着几朵牡丹,十分的精致。殷和用双手将盒子捧到我面前道:“这是殷和精心配制的珍珠养颜丸,可驻颜养容,十分有效,请云福晋笑纳。”   我给小路子使了一个颜色,小路子接了过来。   “殷大夫费心了。”   “为云福晋效力原本就是殷和的心愿。这珍珠养颜丸殷和配制已久,只是云福晋在飞云轩深居简出,殷和未经传唤,不敢擅入。”   我轻轻一笑,“我在飞云轩也听闻殷大夫颇受雯贵人重用……”   殷和淡然一笑道:“不敢说是受雯贵人重用,只是雯贵人前次受伤王爷指令殷和为之诊治,雯贵人伤愈后,王爷曾厚赏殷和。有人传言说是因为雯贵人在王爷面前对殷和的医术大为赞赏的缘故,至于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殷和则不得而知。”   我点点头,看来紫雯确实曾经意图拉拢殷和,只是殷和是否真的投靠了紫雯却仍未可知。殷和见我无话于是说道:“大福晋听闻雯贵人近日身体欠安,所以命殷和前往诊治……”   我一扬眉,“哦?雯贵人病了么?”   殷和微微一笑,“殷和只是如此听说,究竟如何尚未知晓。”   我轻轻一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好好诊治吧。”   殷和看了看我,颔首道:“殷和明白。”   我笑笑对小路子说道:“咱们走吧。”说着两人往耿氏那边而去。   黄昏时分,小路子上前轻声道:“殷和求见……”   我点点头,回头对屋子里的丫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过了半晌,小路子引着殷和进来,殷和深深鞠了一躬,道:“殷和给云福晋请安。”   我轻笑道:“不必多礼,请坐吧。”   殷和谢过斜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我看着他但笑不语。殷和轻咳了一声道:“殷和此次是为了雯贵人的病而来的……”   “哦?不知道雯贵人身患何症?”   殷和看着我,低声道:“雯贵人身子倦怠,经期又未能如期而至,只怕是阴阳失调之症。”我微微一震,殷和这是在暗示我,紫雯是喜非病。   我淡淡一笑,“不知道殷大夫如何诊治呢?”   殷和微微一笑,“殷和已经为雯贵人开了调理阴阳的药,想来雯贵人服用以后定然使经期到来……”   我轻轻垂下头,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待我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平素淡然的神色,“我对殷大夫的医术向来十分的钦佩,既然是殷大夫如此诊治,定然没有什么差错。雯贵人的病就有劳殷大夫跟进了。”   “殷和定然不负云福晋的期望。”   我点点头,“去吧。”殷和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我转过头对小路子笑道:“殷和此举是向我表明忠心呢。”   小路子也笑道:“也该紫雯自食恶果了。”   我微微一笑,“只怕她以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次日,我装扮一新,转头对小路子说道:“咱们去探望探望那位雯贵人吧。”说着两人往暖香阁而来。一进院子,里面鸦雀无声,静的不似有人在居住。我不觉冷笑,人情便是如此,受宠之时便是门庭若市,一旦失宠,便躲避不迭。小路子站在院中重重咳嗽一声,“没人在么?”   不一会就见帘子被挑起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看了看小路子问道:“公公有什么事情么?”   我自小路子身后转了出来,那丫头见了我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我冷冷一笑,“你们主子没有交给你们一点规矩吗?”   那丫头忙跪下磕头道:“奴才银杏给云福晋请安,云福晋吉祥。”   我哼了一声,越过她走进房去。一进去便见紫雯躺在床上,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条红绫被子。   “雯贵人身子不适么?”我微笑着开了口。紫雯闻言一惊,抬起头来方才发现我已经到了跟前,脸色更是变的惨白,冷然道:“云福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我不理会她先是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方才那丫头战战兢兢地端了茶过来,我端起来饮了一口,这才悠然道:“我听说你病了特地来探望你,怎么雯贵人好像特别的不愿意看见我。”   紫雯冷笑道:“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我轻笑,“雯贵人身子不适,还是不要轻易动气的好。”   紫雯愈加恼怒,愤然挣扎着便要起身,忽然脸色一变,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那丫头大惊,忙上前问道:“雯贵人,您怎么了?”   紫雯颤抖着,一把抓住那丫头的手臂,手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早晨的药……”   那丫头惊惶地说道:“那药是奴才亲自按着药方熬的呀,雯贵人您怎么了?”紫雯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青筋暴起。那丫头战战兢兢地揭开紫雯的被子,忽然大叫一声,我望过去,只见血红一片。紫雯看了眼,眼睛一翻,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雯贵人——”那丫头大叫。   我转过头去,吩咐小路子道:“请殷大夫来。”小路子忙答应着去了。我站起来,走到紫雯床边,粲然一笑,伸出拇指重重地掐在紫雯人中之上,只听得她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是我,一把抓住我衣袖,眼睛都欲瞪出来,“是你对不对?是你对不对?”   我微微一笑,伏在紫雯耳边轻轻说道:“不是我,是香草……”   紫雯惶恐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正笑着,小路子跑了进来道:“殷大夫请来了。”   就见殷和上前几步躬身道:“给云福晋请安。”   我点头道:“给雯贵人好好瞧瞧,有什么闪失拿你是问!”   殷和深深颔首道:“殷和遵命。”   我走到紫雯床前轻声道:“你可不能死啊,不然不是太便宜你了?”说着转身便往门外走,就听得身后紫雯撕声道:“凌云,你这个贱人!你必然不得好死!”   我站住,转身阴然道:“紫雯目无尊卑,给我掌嘴!”   小路子脆生答应道,上前几步,一把扯起紫雯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我冷眼看着,直至紫雯被打的两颊红肿,嘴角流出丝丝鲜血,这才道:“停,”说着冷冷看着紫雯道:“这次就饶了你,好好记着给你的教训!”说罢迈着步子出门。 处死   这日一早,照例去给乌喇那拉氏请安,几人闲话了半晌,李氏忽然转过来对我笑问道:“昨儿我听说紫雯小产了,不知道云妹妹听说了没有?”   我微微一笑,“小产?连紫雯有喜的事情都没听说过,怎么就能小产?”   李氏道:“听她那边的丫头说,她本来已经怀孕差不多一个月了,可是吃了殷和的药就忽然腹痛难忍,又流了许多血……”   乌喇那拉氏轻轻抿了口茶道:“当日紫雯受伤就是经殷和细心诊治才得以痊愈,她还曾对殷和的医术大为赞赏,所以这次才特特的派殷和去,我平素看着殷和斯文恭谦,想来他也不至于如此。”   耿氏笑道:“这肯定又是紫雯那丫头弄鬼,到现在还不甘心呢。”   乌喇那拉氏淡然道:“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紫雯这丫头心太高了。”说着转身唤来身边的太监道:“你去叫韩庆家的过来。”   那太监答应着立刻去了,不多时就见韩大娘躬身进来,磕头道:“给大福晋,东厢福晋,西厢福晋,云福晋,兰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道:“雯贵人现在身子不舒服,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不太会服侍,你去挑几个妥当的孩子给雯贵人使。”   韩大娘忙连声答应。   乌喇那拉氏想了想又道:“让雯贵人在暖香阁好好养病,没有我的吩咐不必出来。晨昏省定一概的都免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   耿氏闻言看着我抿嘴微微一笑,我依旧是面带笑容,不露一点痕迹。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大半年已经过去,王府上下都在为耿氏的临产忙碌着。我也花了几天功夫做了一套婴孩的衣裳送过去。   这日正在房中绣花,忽然香雪上前掩口低声道:“奴才才刚听说这些日子,暖香阁那边常有个侍卫出入……”   我一扬眉,“哦?可知道是什么人?”   “听说叫什么杨保才……”   我闻言不由得一愣,忽然笑道:“原来是他,这可真是缘分呢!”说着脸色忽然一沉,回头唤小路子过来道:“紫雯那边近来有个侍卫经常出入,你去查个清楚。”   小路子点头会意,“奴才这就去。”   又过两日,小路子来回道:“奴才打听清楚了,说来也是巧,那个侍卫主子也知道,就是那年在园子里放风筝时候遇到的那个杨保才,主子原本想把紫雯许配给他来着。”   我笑道:“我自然知道是他,我问的是他为着什么总往那边跑。”   小路子叹息道:“这可是冤孽,大福晋那次不是吩咐不许紫雯出院子的么?后来又派了个侍卫去守门,没想到就是这个杨保才。紫雯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个名字,想起来旧事,所以就叫了他进去问话,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稔熟起来,想来是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我阴然一笑,紫雯今时今日的处境又岂能不自怨自艾,杨保才虽然没有什么大才,却也是个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紫雯只怕是后悔了。至于那个杨保才,年纪既长却一直未曾婚配,那紫雯又是美貌出众,偏偏又是这样堪怜的处境,想不动心却也是难。只不过紫雯已然是胤禛的贵人,他便是想,也未必敢。   想到此处,不由得轻笑,“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他们一次吧。”   小路子一怔,“主子的意思是?”   “现在王府上下都忙的紧,各处都是人手不足,就到暖香阁去把那边的丫头借出来用两天。”   小路子点头,“是。”   我见他仍然是一脸的茫然,不由得笑道,“还不明白?”   香雪笑道:“奴才知道了,现在要做的是把紫雯的这件事传出去才行……”   我白了香雪一眼,“不是简单的传出去,传到不相干的人的耳朵中反而坏了事,要传到王爷跟大福晋耳朵里才算数……”   香雪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奴才知道了。”   我微笑,“去吧。”   我看着香雪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这个杨保才了……”   小路子道:“他要是把得住便好,把不住也是他罪有应得。”   我慢慢坐下,“那咱们剩下的事情就是等了……”   已经是入夜时分,宝莲把房内的灯一一点燃,我看着那恍惚的灯火,心中不觉有几分凄然。房中的众人早已经退下,只剩我一个人静坐在那里。先前已经得到消息,晚饭后紫雯已经将杨保才传了进去,这个时候就等大福晋跟胤禛那边的消息了。忽然帘子被掀起,香雪走了进来低声道:“大福晋那边,奴才已经悄悄的把话传给了晓寒斋的大丫头青梅。青梅那丫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肯定会禀告给大福晋的。至于王爷那边,小路子已经告诉了喜公公,只怕王爷今晚就会去查……”   我微笑道:“好。”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路子跑了进来磕头道:“王爷带了几个人往暖香阁去了……”   胤禛果然还是那个火爆性子。我站起来往窗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香雪端了一碗茶过来,笑盈盈地说道:“主子请用茶……”   我看了她一眼,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复又向外望去。   忽然宝莲在外面说道:“王爷打发人过来请主子往暖香阁走一趟。”   我颇有几分意外,却也站起来,对小路子道:“你跟我去吧。”说着扶着小路子的手往暖香阁来。   小路子低声问道:“王爷怎么会叫主子过去呢?难道紫雯他们没有……”   我摇摇头,心里也在暗自的琢磨,按说,如果没有抓到紫雯跟侍卫通奸的证据的话,根本不需要叫我去,如果是抓到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该不会让我去的……心中仍是一片迷雾。   转眼已经到了暖香阁,一进院子不由的一震,院中的树上绑着一个人,不是杨保才是谁?门口的太监见了我忙上前道:“王爷在屋里等着主子呢。”   我点点头,走进房间,就见紫雯跪在地上,胤禛则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一脸浓浓的杀气。   我上前躬身道:“凌云给王爷请安。”   胤禛一挥手,让我退到身边,接着看着紫雯阴然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紫雯倔强地说道:“奴才把一个侍卫叫进来聊天确实有失于检点,可是奴才绝对没有半点对不起王爷的地方!”   胤禛冷笑道:“我进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他握着你的手,你还敢说没有?”   “那是奴才倒茶的时候不小心被茶烫到,杨侍卫只是想帮奴才看看伤,并无二意!”   胤禛猛地一拍桌子,“你还敢狡辩!你跟了本王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是你可以欺瞒的么?”忽然喊道:“小喜子!”   小喜子忙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绿色的小瓶。胤禛恶狠狠地说道:“把外面的那个畜生给我打死!”   “是!”   紫雯闻言大惊,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这件事真的跟杨侍卫不相干啊!”   胤禛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为他求情?果然是情深意重啊!本王这就让你知道背叛本王是什么下场!”说着瞥了我一眼,我登时一凛,胤禛转而瞪了小喜子一眼,“还不去!”   小喜子慌忙答应着去了,紧接着就从院子里传来凄惨的叫声。胤禛把小瓶放在我手中道:“你看着她喝下去。”说着起身而去。   我看着紫雯,她脸色已然是惨白,嘴唇被咬的渗出丝丝鲜血,甚是煞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惨叫声慢慢弱了下来,最终再也听不到一点的声息。   紫雯终于跌坐在地上,两行清泪簌簌滑落。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把药瓶放到她面前。   紫雯颤抖着手拔开瓶塞,忽然瞪着我惨笑道:“没想到,斗来斗去,赢的还是你……”   我淡然道:“你本来已经占尽上风,可惜你忘记了一件事。真的要想除掉一个人,就要彻彻底底,不能给对手留一点的余地,不然一旦他翻过身来就会把你咬死!可惜这个道理你知道的太晚了……”   紫雯仰天大笑,“你真的以为你自己赢了么?你错了!其实你输了,而且输的彻底!你赢了我又能怎么样?你保住了你的地位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不能跟你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到今天才明白,其实什么富贵尊荣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烟云,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惜我到今天才明白……不过,他死了,我也死,两个人生前有缘无分,死后或许能结成连理……”   我心中顿时如针扎般的刺痛,胤褆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复又睁开眼睛道:“死后结成连理?你以为你们死后能结成连理么?生前你们做不成夫妻,死后也不会把你们葬在一起!你或许还能有副棺材,他却只能是魂飞魄散!死后你们再也不能相见,不过 有个人你或许能见的到,香草她已经等你等了很久了!”   紫雯脸色顿时煞白,接着惨然一笑,“果然是因果报应!哈哈哈哈……”说着将药一饮而尽。我看着她扑倒在我的面前,轻声叹息了声,接着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间。   院中的树上是血肉模糊的样保才。我看着他的尸首暗自道:“对不起,可是你也不要怪我,要出去紫雯就必须借你的一条性命!你的老母亲我会代你照料,放心的去吧……”小路子见我出来忙扶住我,我扶着他的手慢慢回了飞云轩。   耿氏终于诞下一个男婴,取名为弘昼。胤禛的三子之中,论相貌数弘昼与胤禛最为相似,故而也格外得到胤禛的喜爱。一时间耿氏与李氏再度平分秋色,年氏有其兄年羹尧的扶持,自然是恩宠不衰,反而是当初最为得宠的我落了下风。并非没有失落,只是失落之余却又松了一口气,隐隐有几分窃喜。   少了胤禛的宠爱,飞云轩自然是清净悠闲,李氏年氏自然是不屑于踏足飞云轩,只有耿氏不时的来做客,言谈举止一如既往殷勤和善。   我确实难得的清闲自在,每日悉心照料弘历弘昗两个,便是红玉的小格格与我也格外的亲近,每日都腻在我身边。喜儿也懂事不少,虽然依旧爱玩耍,然而说话行事也渐渐有点大人的模样起来。   这日正在教喜儿写字,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抬起头不由得愣住,却是胤禛,心下一阵感慨,距前次胤禛来飞云轩竟然已经是一年多了。   我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王爷吉祥。”   胤禛站在那里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云儿,你究竟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我慢慢抬起头幽幽道:“不是云儿太固执,只是觉得有些心灰意冷。”我望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轻声道:“云儿服侍了王爷这么多年,云儿是怎么样的人,云儿待王爷的心怎样,难道王爷心里还不清楚吗?何以为了一个丫头对云儿见疑呢?王爷只说云儿固执,却不想云儿究竟情何以堪?”   胤禛沉默了半晌道:“以前的事不论谁是谁非,本王都不想再追究,只要你做好你的本分,今后你还是本王宠爱的云福晋。”   我凄然一笑,“这样说来,王爷心中还是认定是云儿有错了。”我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口气也一概常态地坚决,“既然如此,云儿以有罪之身又怎么能服侍王爷左右?王爷请回吧。”说着转身走进内房,只听得背后胤禛怒吼的声音“凌云——”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动也不动一下。宝莲轻声试探道:“主子……”见我没有回应只得住口。不一会就听得胤禛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的声音,“咣噹”的一声,重重地砸在我心上。我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这才张开眼睛,问道:“喜儿哪里去了?刚才的字可还没有习完呢。”   宝莲看看我,轻轻叹息一声道:“奴才这就去叫她过来。”   我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成长   光阴荏苒,一晃已经是六年过去。静如湖面的六年,只有我自己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的是汹涌的波涛。我,只是蓄势待发。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可我用我的青春去等待了一个人的成长——他就是弘历。   我端坐在邬先生的对面,身边站着的是七岁的弘历。   邬先生上下打量了弘历一番,笑道:“弘历到底还是像你多些,这些皇孙中依我看,数弘历最出众。”   我微微一笑,“只相貌出众又能怎样,要学问出众才好。”   “王爷不是已经请了福敏做他们的老师?福敏博学多才,你也不必担心,加以时日弘历定然能成大器。”   我叹息一声,“问题就在这个‘加以时日’,云儿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不能再遥遥无期地等下去了。论才学天下有几人能比的上先生您呢?我今天带弘历来,就是希望先生百忙之中能对弘历加以指点,云儿不盛感激!”说着起身深深施了一礼。   邬先生忙站起拉扶住我,摇头笑道:“你叫我如何能拒绝你呢?好吧,我就收了他这个徒弟,不过这样一来,你和他可就成了师姐弟了!哈哈!”   我面上不觉微微一红,嗔道:“先生真是,拿云儿也取笑!”说着转头对弘历说道:“给邬先生见礼。”   弘历深深拜下去,“弘历资质愚钝,还请邬先生多加教导!”   邬先生将弘历拉起来微笑赞道:“好孩子,说到底还是云儿你教导有方。我时常能见到弘时弘昼两个,他们比起弘历来就差的太多了。”   正说话间就见嫣红端了一盘点心走过来笑道:“主子尝尝我新做的点心,还热着呢。”   我打量了下嫣红,只见她穿着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的衫子,脸上淡施了脂粉,眼角虽然隐见细细的皱纹,却也多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多谢了。”说着拈起一块递给弘历,弘历忙双手接过,转而对嫣红道:“多谢师母。”   嫣红一怔,登时红了脸,慌道:“这可不敢当,你母亲是我的主子,你怎么好叫我师母。”   弘历看看我,我笑道:“‘师母’这称呼却也可以免了,只是礼数上可不能疏忽。”   弘历朗声道:“弘历知道了。”说着重新恭敬地施了一礼,嫣红侧身避过了,笑道:“我去了,你们慢慢聊。”说着退了下去。   邬先生接着说道:“我听说弘时饮食起居一概都用丫头服侍,且小小年纪就已经奢华无度……”   我淡然一笑,“算来弘时也是长子,德妃娘娘又最宠爱他,自然是娇惯些的。”   邬先生摇摇头道:“皇上一向最看重皇孙的情形,弘时常常被德妃娘娘召入宫中,弘时的品性皇上是最清楚不过了,听说皇上每每提起弘时时,都是皱紧眉头,厌恶之心一望即知。”   “这件事王爷想来也清楚的很。王爷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把宝押在弘时身上?王爷看重的是弘昼。”   “弘昼的确是聪明伶俐,不过到底玩心太重,不肯用心学功课。”   我粲然一笑,“所以我才将弘历托付给先生。”   邬先生凝视着我,缓缓点头,“你放心就是。”   我眼睛忽然一酸,忙垂下头,半晌才抬头笑道:“有先生在,云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两人又闲话了半晌,我这才起身告辞而去。   我坐在窗前用心地绣着一幅屏风面,这扇屏风共有四幅,绣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预备给乌喇那拉氏四十岁生日的贺仪。兰竹菊已然绣完,余下的就是这几树梅花了。梅花,那原是我暗藏在心中多年的故事,也唯有借如此的名义才敢拈起绣花针,绣出这一幅心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最后一针落下,忽然听到背后一阵笑声,“自然只见绣花没见绣字的!”   听声音便已知道是喜儿,我放下针笑道,“你这才是少见多怪呢,只是花好绣,字难纹,闺中女儿识字的本已不多,更何况要绣这一副字须得一手好字,故而罕见罢了,却也不是我独创的。这最后一幅已经绣好了,回头你交给小路子,让他找匠人把屏风赶在月底前制出来。”   喜儿答应着动手收拾针线。我绣了半日已觉十分疲倦,正欲躺着歇会,忽见弘历跑了进来,见我先是行礼,而后才自袖中掏出一张纸道:“今儿先生留了个题目,这是我写的文章,额娘瞧瞧可好?”   我微笑着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不由的点点头,“你这样的年纪做这样一篇文章也算不错了。”   弘历喜道:“那我明儿就交给福先生看去。”   我收住笑容,走到桌案前提起笔,在弘历做的文章上改了几笔,这才递给弘历道:“把文章重新誊一遍再教给先生。”   “是!”弘历朗声答道,接过文章一看却不由得呆住了,喃喃道:“额娘,这个……”   我轻轻抚着弘历的额头道:“你很聪明,可是让别人都夸你聪明有的时候并不是好事。适当的时候也要知道守拙。”   弘历看看我,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   我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弘历真乖。出去跟弘昗玩去吧,也学了一天了。”弘历立刻笑着答应着去了。   喜儿在一旁微笑道:“难得弘历这样小的年纪却这样的懂事。”   我点点头,“这些年他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的委屈。有道是‘子以母贵’,只怕其他那几房的孩子没有谁把他放在眼里……”   喜儿安慰道:“有道是‘自古英雄多磨难’……”   我不禁噗哧笑出声来,“你也算是跟着我读了几年书的,怎么也乱比喻!弘历算什么英雄呢!”   喜儿讪讪一笑道:“我虽读了两年书,毕竟也是有限。”   我点头笑道,“不过比你哥哥可是强多了!小卫子现在已经开始跟着王爷办事了,还是那么不学无术!”   喜儿笑道,“王爷偏偏还就喜欢他那样呢,他也就索性懒的学了。反正身边有人会就是了。”   我摇头无奈地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呢。”   正聊天的时候,忽然小丫头子樱儿跑进来慌张说道:“云福晋,不好了,几位小爷在园子里面打起来了!”   我一惊,“谁打起来了?”   “是三爷几个在打弘昗呢。”   弘昗是翠雯的儿子,也正因为如此,我对弘昗有一份特别的感情,甚至于我对弘昗的宠爱超过了对弘历的宠爱。是以我一听到弘昗的名字就不由得焦急起来,忙站起来就往花园那边走。尚未到跟前就听得弘时嚣张的喊声,“你额娘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王府里凭哪个格格都比你额娘尊贵!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胡说!我额娘才不是丫头!我跟你们一样,我也是皇孙!”   “哈哈,你算什么皇孙!皇上早就不把你阿玛当儿子了!要不怎么把他关在养蜂夹道呢!”   慢慢的走近,只见一群孩子围成一团,都是其他几位姬妾生的儿女,正中央的人正是方才听到的弘时,此刻正把弘昗踩在脚下。再看弘历,被两个孩子拉着动不了,见我来了,这才偷偷的松开手。弘时也大模大样地收回脚,到我跟前施礼道:“给云福晋请安。”   我胸中怒火大盛,却不能当众责罚弘时。冷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只是焦急地看弘昗。一旁的喜儿早已将弘昗扶起带到我身边,只见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紫,鼻子尚在淌血,登时心痛不已。转眼望向弘历,厉声道:“弘历过来!”弘历忙赶过来,委屈地叫道:“额娘……”   话音未落我已经一扬手,重重地打在弘历的脸上。弘历惊地呆住,喃喃地说不出话来。我指着弘历怒斥道:“弘昗的阿玛跟你们的阿玛一样都是皇子阿哥,他是嫡系的皇孙,哪里由得你们小瞧!众位皇子中,数弘昗的阿玛与王爷最为交好,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你们竟然如此侮辱十三爷和弘昗,还有你好活么?”   弘历登时跪在地上道:“儿子错了!”   其他孩子见我如此盛怒也都吓的不敢出声。我转过头看他们冷笑道:“弘昗的额娘是丫头怎么了?你们以为你们就比他高贵么?哼,你们也别太得意了!”   说着牵着弘昗往飞云轩走。 弘昗边走边留着泪问道:“我额娘真的是丫头么?”   我停住脚步,转而凝视着他柔声道:“你额娘以前是丫头不错,不过有一天他会跟姨娘我一样,被封做侧福晋的,论起出身,他们并不比你更高贵。”   “他们说我阿玛被关在养蜂夹道了,是真的么?皇上真的已经不认阿玛做儿子了么?”   我微笑着安慰道:“这世上哪里有不认儿子的父亲呢?何况皇上是英名的君主,早晚有一天你会跟你阿玛父子团圆的!”   “嗯。”弘昗点点头,握我的手更加的紧了。我拉着弘昗继续往前走,弘历则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回到飞云轩,先是命喜儿带着弘昗去上药,一时左右无人,这才叫弘历上前,只见他小脸半边已经肿了起来,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掌印。不由得一阵心痛,用冷毛巾轻轻敷在他脸上,柔声问道:“还疼吗?”   弘历摇摇头,“是儿子错了,儿子没能保护好弘昗弟弟,儿子该打!”   我颤声道:“你可怨额娘么?”   弘历摇摇头道:“不怨,我知道额娘不是真的想要打我,额娘其实是打给三哥他们看的……”   我不曾想弘历小小年纪竟然能看出其中的曲折,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一把将弘历抱在怀中,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再不让弘历受半点委屈!   转眼又是秋天了,每年这个时候皇帝都要进行秋狩,满人马上得天下,是以最重视习武,皇子皇孙均是自幼就练习骑射。弘历虽然年幼,然而生性好动,骑射上的功夫却也不浅。然而这却是弘历第一次参加秋狩,故而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欣喜若狂。   这夜,我为弘历收拾衣衫,回头一看,他在那边摆弄他的那只小弓,不由得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弘历唤到身边,问道:“皇上这次特别恩许你们这些皇孙去参加围猎,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才不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   “儿子知道,儿子一定猎多多的猎物献给皇上。”弘历小小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我微笑着摇摇头,“你年纪这么小,力气又薄,虽然也算练了两年骑射,可是怎么比的上那些年长的哥哥们。虽然是围猎,可是皇上看的可不只是你们骑射的功夫,皇上要看的是这些皇孙们的人品气度,你可明白么?”   弘历点了点头。   “算起来皇孙有差不多六十来人,你想要在其中脱颖而出可不容易呢。”   “既然狩猎比不上其他哥哥们,弘历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注意到我呢?”   我含笑问道:“你想想,皇上以何治国?”   弘历拍手笑道:“这个额娘教过我,皇上以仁义治国。”   我欣慰地抚摸着弘历的头发,道:“凭你的本事,猎些小鹿小兔子全然不是问题,如果皇上知道你明明能猎的到却放了它们一条生路,皇上一定会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时候你要怎么答呢?”   弘历想了想道:“儿子会说,小鹿小兔子生性温驯,射杀它们心存不忍,更何况它们只怕还有父母兄弟,倘若被我杀了,它们的父母兄弟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我欣喜道:“好孩子,真聪明!皇上听了你的这番话定然会对你大为关注,说不定还要问你起你功课,你只要据实回答便可。倘若皇上问你是否学过天算之学,你就答‘年纪太小,不能领略圣学精要,所以还没学过’。记得了么?”   弘历点点头道:“记得了。”   我松了口气道:“快去睡吧,明日可要早起呢。”   翌日,弘历早已一早就起身,同弘时弘昼两个跟着胤禛两个随同皇上去狩猎了。我拿出针线,正筹度着给弘历做一只新的荷包,忽闻门口有人笑问道:“妹妹可在家么?”我听声音就已经知道是耿氏,忙放下东西,含笑迎了出去,“姐姐今儿却空闲,快请进!”耿氏携着我的手一同走了进来,笑道:“今儿弘昼他们都跟着他阿玛出去,我一个人闲的无趣,想到好些日子没过来了,所以来找你聊聊天。”说着压低声音道,“才刚路过李氏那边,瞧她有些心神不宁的,定然是担心弘时呢。”   我微笑道:“做娘的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何况他们还是第一次出去狩猎。”   耿氏捂着嘴笑道:“弘时那孩子,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在家里跟几个兄弟逞英雄倒是可以的,说起来骑射,都不如我们弘昼,就更比不上你们弘历了。”   我含笑道:“弘昼年纪小些,再大些只怕比弘历还强呢。”   耿氏摇头轻笑道:“弘昼从小就是调皮贪玩,哪里肯用功读书学骑射?不过好在我这个做额娘的也不怎么指望他能出人头地,平平安安就好了。”   “弘昼是个有福气的,你也不用担心。”   耿氏点点头,两人又闲话了半晌,耿氏才离去。   胤禛等人是次日才回来,一回王府先是谁也不见,沐浴更衣罢这才往乌喇那拉氏这边过来。年氏,耿氏,李氏与我早已候在那里,见过礼,分位次坐下。我暗自打量胤禛的颜色,虽有几分疲惫,然而精神却好,寒暄几句,往四周看了一圈,问道:“弘时几个呢?”   乌喇那拉氏忙道:“他们已经来见过礼了,我瞧他们一个个都脏的像个小猴,所以让他们洗澡歇着去了。”   年氏笑道:“想来这次狩猎,他们哥儿几个定然收获不少罢。”   胤禛微微一笑,“若论猎物倒数弘昼猎的最多,弘时也在侍卫合力下猎到一只小狍子。”   年氏冲我微微一笑,接着问道:“那弘历呢?听骑射的师傅说,平日数他最厉害了。”   胤禛看了我一眼,然而目中却多了几分暖意,答道:“弘历也猎了几只锦鸡……”   年氏捂着嘴哎唷叫了声,“就猎了几只锦鸡么?”   胤禛皱皱眉,并不答话。 我心隐隐有几分忧虑,不知道弘历是不是成功地引起皇上的注意呢。忽然想到刚才胤禛的目光,心下不由得安定了下来。然而胤禛却不再说弘时几人狩猎的事情,几人坐了一会,见胤禛有些倦了,于是都退了出来。   我回到飞云轩,就见弘历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心也不由得一喜,弘历果然做成了。我拉着弘历的手回到房间,细细问起狩猎的情形。弘历一一禀明。   “皇上听你了你的话,可又说什么了?”   “皇上问我父亲是谁,我答了,然后皇上就笑了笑,并没有问我功课。”   我虽然微微的觉得有几分失望,然而这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却也已经成功地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听弘历述说的情形,皇上对这个孙儿也颇有赞赏之意,心中仍是欢喜居多。   自上次秋狩后已经月余,弘历仍是日里同几位兄弟在福敏那里受教,夜里便往邬先生那边去学习。只是我再不篡改弘历所作的诗和文章,故而弘历也越来越多地被福敏称赞。   这一日秋高气爽,各院的丫头又开始放起了风筝,我也禁不住走了出去,但见空中各色风筝随风飘舞,分外地好看。我信步在院中走着,喜儿忽然笑着指着一处房子道:“主子,那边就是弘历他们读书的书房了,咱们去瞧瞧可好?”   我一笑道:“这个时候福先生的课已经上完了,只怕书房里面没什么人了。”   喜儿笑道:“去瞧瞧也好,虽说是上完了课,可也没见他回来不是,说不定还在那里用功呢。”   我心不由得一动,近些日子来我已经很少亲自教导弘历了,故而也想瞧瞧弘历读书的样子,于是点点头道:“那咱们就去瞧瞧吧。”   院中静悄悄的,往房中一看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心下略觉几分失望,转头对喜儿说,“瞧,我说没有人吧。”   喜儿吐了下舌头道:“弘历到底还是小孩子,平时那么用功,偶尔玩几下子又有什么关系。”接着拉着我道:“这么好的天气,咱们到园子里逛逛不好?主子您平时总是闷在房间里,正好趁今儿透透气儿。”   我无奈地笑笑道:“就说你爱玩吧,偏要拉着我。也罢,这会子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就去逛逛罢。”   喜儿大喜,于是两人往花园而来。正在园中游玩,忽见迎面走来了几人,最当前的是一位老者,而紧随其左右的正是胤禛,此刻正微躬着身子与他说话。此外身后还跟着几位貌似侍卫的几个年轻人。我不觉得一愣,再待看清楚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老者正是皇帝,一时来不及回避,只得地在路边跪下。   皇帝走到我跟前忽然停住了脚步,笑着问胤禛道:“这个是你媳妇吧。”   胤禛忙道:“是。”   我轻声道:“钮祜禄凌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没有抬头,我仍是感觉到皇帝的身体微微地一颤,然后就听到皇帝温柔的声音道:“起来吧。”   我站起来,仍是微微地低着头,皇帝继续说道:“好些年没有见着你了……我记得你有个儿子不是?”   我忙答道:“是,还蒙皇上赐名,凌云不胜感激!”   “哦,叫什么来着?我自己赐的名字,自己却忘记了,当真是老了。”   “叫‘弘历。’皇上日理万机,每天不知道多少国家大事要记在心里,哪能每个孙儿的名字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皇帝呵呵笑道:“几年不见,还是那么会说话。”说着忽然问胤禛道:“上次的秋狩我记得那孩子也去了。”   “是,同去的还有老三弘时,老五弘昼。”   皇帝捻着胡须颔首,“把他们几个都叫来吧,我想见见。”   胤禛大喜,忙吩咐身边的人道:“快去把弘时三个找来,要快!”那人答应着飞奔而去。几人继续前行,我见皇上没有说让我退下,也只得跟在后面。绕过假山,便是荷花池,只是这季节,荷花早已枯拜,然而池边的那几丛菊花却也开的艳丽,皇上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正要说话就听得假山对面传来一阵清朗的童音,“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   皇帝也不由得听了入了神,我心中登时一暖,激动之余,眼睛也微微地一酸,忙垂下头。一时背诵完毕,皇帝问道:“这个孩子是谁?”   胤禛忙答道,“正是弘历。”   一旁早有人将弘历领了过来,弘历上次在秋狩的时候见过皇帝,故而一眼就认了出来,忙上前磕头道:“孙子弘历给皇爷爷请安,皇爷爷万岁!”   皇帝微笑着将弘历搀起来,拉着弘历的手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业师是哪一个?”   弘历答道:“上一字‘福’,下一字‘敏’。”   皇帝更加惊讶,笑道:“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接着又问道:“可学国语?”   “学的。”   皇帝笑道:“让爷爷来考考你,‘爱新觉罗’是什么意思呢?”   弘历朗声答道:“是金子的意思。”   “金子可是最贵重的东西?”   弘历摇摇头道:“不是。”   皇帝哦了一声,笑着看了看左右,柔声问道:“那你说什么东西是最贵重的呢?”   弘历想了想,答道:“是‘仁义’。”   话音一落就见胤禛暗自松了一口气,再看皇帝的神色,果然十分的欢喜。   “可学过天算之学么?”   皇帝在天算之学上有数十年的功夫,天算之学又称为圣学。倘若答学过,未免有看低学问之嫌疑。弘历是跟着先生学过一点的,胤禛刚放松下来,听到这句问话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但见弘历恭谦答道:“弘历年纪太小,不能领略圣学精要,所以还没学过。”   皇帝含笑道:“朕愿意收这个小徒弟,胤禛,你可舍得他吗?”   胤禛大喜,忙拉着弘历跪下来道:“弘历能得皇阿玛亲身教育,是儿子莫大的荣耀,儿子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皇帝笑着点头道:“好,那这孩子我就带进宫去了。”   “儿子谢皇阿玛龙恩!”   “凌云谢皇上龙恩!”我也跪下,两行清泪不觉流下,弘历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皇帝既得弘历,也就不再见弘时弘昼两个,转而回宫。 密嫔   刚回到飞云轩就见小丫头明月跑过来道:“福晋您可回来了,大福晋那边打发人来找您了好几趟了,大福晋请您过去呢。”   我点点头,对喜儿道:“咱们过去瞧瞧是什么事。”   喜儿轻笑道:“大福晋定然是听说皇上把弘历领进宫去了,所以才急着要见主子您。只怕这会子那几位福晋格格都在大福晋那边等着您呢。”   我不觉微笑,于是扶着喜儿的手慢慢地往晓寒斋而来。刚进院子,就见守在门口的几个丫头笑着跑上来道:“云福晋,您可来了,大福晋和几位侧福晋,格格们都在等您呢。”   我淡然一笑,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所谓人心便是如此,昔日这些丫头见了我断然不会如此的奉承,如今弘历入宫,前程似锦,众人也顺势又将我捧了起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请我进来,我一看果然房中早已坐满了人,乌喇那拉氏见到我立时笑道:“恭喜妹妹,弘历这一入宫日后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含笑还礼道:“大福晋客气了。”耿氏拉着我在身边坐下笑道:“如今弘历算是出息了,你这个做额娘的这些年的辛苦也没有白费,说到底,你还是个有福的!”   我微笑道:“弘历能入宫读书,那是弘历的福气!不过话说回来,弘历的福气还不就是咱们的福气么?”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云儿这话说的不错,算起来皇上那么多皇孙,可是还没见哪个能像弘历这般得到皇上眷顾的,这自然是咱们雍亲王府的福气!”   乌喇那拉氏这番话说的十分含蓄,然而语中的意思众人却都听得明白。皇帝一向十分看重众皇孙的表现,更把这作为选择继位人的一项标准。胤禛子嗣稀少,且夭折者居多,这便成了一些大臣反对传位给胤禛的借口。如今弘历得天独厚,谁能说这对于胤禛来说不是一个转机呢?   乌喇那拉氏转而对我说道:“弘历今天入宫的匆忙,只怕随身的衣物都不曾带去,你回头去打点一下送过来,我打发人送进宫去。”   我点头答应是。   “这就去吧,别晚了宫门下了匙可就进不去了。”   我闻言起身寒暄了几句,这才带着喜儿回飞云轩。喜儿欢喜道:“这下子主子可算熬出来了!弘历真是给您争气!”   我微微叹息了一声,想起这些年跟弘历的日子心中不由得一酸,为了这一天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委屈。我自己原无所谓,只是可怜的弘历了。   喜儿不待我吩咐就已经开始收拾了起来,不多时便裹好了几只包袱,笑道:“先包这几件吧,过些日子再把大毛的衣服送去,不然冷不丁弄这么些东西进去,只怕让人笑话。”   我点点头道:“很是。”   喜儿这才唤了几个人进来道:“这几个包袱里面是四哥儿的衣服,你们赶紧送到大福晋那边去,只怕四哥儿等着穿呢。”   几人答应着去了。   黄昏时去乌喇那拉氏那边请安,只见乌喇那拉氏正跟一个太监问话,见我来了笑道:“你来的正好,刚说到弘历在宫里的事情呢。”   我忙走过去,那太监先是给我磕了个头道:“奴才把衣物交给宫里的太监,听宫里的太监说皇上跟宫里的几位主位都十分的喜爱四哥儿,特别是密嫔娘娘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所以皇上把四哥儿托给了密嫔娘娘照看……”   我闻言不由得一喜,密嫔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人年轻性格也十分的温柔,能由密嫔来照看,我的心也总算放下了大半了。   夜已深沉,我坐在床前,看那昏暗飘忽的灯光,思绪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他,还没有来么?忽然一双臂膀轻轻将我搂住,我轻轻闭上眼睛,他终于还是来了。   “云儿,我的云儿……”   我轻轻自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躬身施礼道:“王爷吉祥。”   胤禛弯下腰将我搀起,低声道:“何必如此多礼呢?我知道,你心中还在怨我,这些年原是我对你不住,就算看在弘历的分上,你也不要再介怀了吧。”   我微微叹息了一声,看在弘历的分上……我轻柔地投进胤禛的怀抱,柔声唤道:“王爷——”   一阵微风,灯倏然熄灭,房内恢复了寂静,只是隐隐约约自帐内传出细微的呼吸声……   次日一早,胤禛悄然起身,连丫头也不唤,自行将衣裳穿起,我犹自躺在床上,淡然地着看他的一行一动。六年了,胤禛也见老了,脸上的皱纹如今清晰可见,昔日的儒雅风流也渐渐褪去,剩的是本性的坚忍与刚毅,更有掩不住的王者的霸气。胤禛变了,我也变了,只是不知道那远在边疆的人是变也没变?   胤禛转过头来见我醒了,于是笑道:“我还要赶着上朝,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我推开被子坐起身来,挽了一挽耳边的发丝轻笑道:“如今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我叫丫头打水进来给你梳洗吧。”   胤禛点点头,我于是唤了两个丫头进来。这两个丫头跟着我也有大半年了,却是第一次服侍胤禛梳洗,眼角都有掩不住的喜色,我心底忍不住轻笑,只怕胤禛前脚出了飞云轩,她们就该喜形于色,欢呼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   一时服侍胤禛梳洗罢,胤禛便急匆匆地去了。众丫头们也都起身,收拾房间的,浇花的,喂鸟的,忙成一片,却比已往分外的有生气。   “妹妹?给妹妹道喜了!”一听声音就知道又是耿氏,我起身笑着迎她进来,两人在榻上并肩坐下。耿氏满脸都是喜色,“一早听说王爷昨儿是在你这里歇着的,我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这几年,你们两个煎熬的可都是够苦的!你别看王爷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我看的出,王爷对你的事情比谁都上心呢。如今可好了,两人和和气气的,飞云轩可又要热闹起来了!”   我也只是微笑。   耿氏忽然嗤地笑了一声,低声道:“不过这会子李氏年氏两个,心里肯定闹的很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她们可兴了,如今风水轮流转,又轮到妹妹你风光了。”   我淡然一笑,“风光不风光的,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弘历好,就是我好了。”   “说的就是,弘历这样的争气,你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愁的了。”   “但愿能如姐姐所说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往乌喇那拉氏那边去请安。   乌喇那拉氏刚刚起身,见我来了笑道:“你今儿可起的早。我正要打发丫头去告诉你,”   我忙问道:“大福晋有什么吩咐?”   乌喇那拉氏笑道:“吩咐也算不上。我想着弘历如今被选到宫里去读书,得密主子照顾,咱们自然得进宫去谢恩不是?你回去换身衣裳过来,咱们一起进宫去。”   我闻言忙起身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乌喇那拉氏点点头道,“快去吧。”   我立即回飞云轩换了一身衣裳,又精心准备了两件礼物,这才又往晓寒斋来。两人略寒暄了几句,瞧瞧时间,这才坐了轿子往宫里去。   密嫔年纪轻,入宫又晚,在宫里位分不算太高,却是最得皇帝宠爱的。两人随着太监一路来到密嫔宫里,先有太监进去回禀,不一会转了出来,笑眯眯地道:“密主子请大福晋侧福晋进去呢。”   两人忙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见密嫔坐在炕沿儿上,手里拿着阵线绣着什么,见我们进来了这才放下,含笑站起身来。我与乌喇那拉氏忙上前磕头道:“给密主子请安,密主子吉祥。”   密嫔笑道:“哎唷,快起来,快起来。”说着一手搀起乌喇那拉氏,一手搀起我来。“坐吧。”   两人谢了座,这才斜着身子坐下。密嫔笑道:“说是一家人,却又没怎么见过,要是在寻常家里,说出去没得惹人笑话。”   乌喇那拉氏含笑道:“密主子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人,平常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我们虽然有心想来给您请安,却又怕扰着您……”   密嫔捂着嘴笑道:“四福晋可真会说话,我哪里有什么好忙呢。”说着转向我,“这位便是云福晋吧,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呢。”   我忙道:“密主子过奖了,这日后还要密主子多多费心呢。”说着顿了一顿,将礼物拿了出来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您可别嫌弃。”   一旁的太监忙接了过去,送到密嫔跟前。密嫔含笑打开,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哎唷,好精巧的手炉,这花纹却也别致。”   我含笑道:“眼看着天快冷了,想着这件东西您大概还用的上,就送了过来。”   “物件虽小,难为你的心思,那我就收下了。”说着话题一转,“弘历这孩子真是聪明,别看他年纪小,功课比别的阿哥都来的好呢。皇上听了是赞不绝口。”   “还要您费心教导呢,但凡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您也尽管教导就是。”   密嫔笑道:“你尽管放心,凡事有我呢。”   三人正在闲聊,忽然见一个小太监进来道:“皇上打发文公公过来问上次的那件藏青色的披风是不是在这里了。”   密嫔忙停了话头,就见一个头发斑白的太监走了进来,上前躬身道:“给密主子请安。”   密嫔笑道:“不过这么一点子小事,打发个小太监过来取就是了,还巴巴地自己跑一趟。”说着吩咐一个宫女道:“快去取了来。”接着转而对我与乌喇那拉氏道:“这位是皇上那边的大总管,等闲还真看不着他呢。”   我们两人忙起身微微颔首,文公公瞧我们的服色已然猜到我们的身份,口中道:“奴才给两位福晋请安。”说着就要拜下去,我忙搀扶住道:“公公快别多礼。”   文公公含笑称谢,一抬头见到我却不由得一呆,脸色立时变得雪白,不觉地就退了几步。我微微一怔,却又不好说什么。   那边宫女早取来了包袱,文公公接过包袱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才跟密嫔告退。 弘適   这日,我与耿氏正在房中闲话,就见耿氏的小丫头进来笑着回道:“兰福晋过来了。”耿氏笑道:“快请进来吧。”说着两人都站起来,就见李氏摇摇地走了进来,见到我先是微微的一愣,笑道:“哎唷,好巧,云福晋居然也在。”   我含笑道:“日里闲着也是无事,索性过来聊聊天。”   “听说弘历在宫里很是上进,皇上对他是赞不绝口呢。”   我微笑谢道:“哪里,说到底不过是对了皇上的缘法。若论天资弘历可远不及弘时,便是弘昼也比弘历机灵的多呢。”   耿氏笑道:“弘昼那孩子小聪明是有一点的,不过每天就知道玩,一点都不知道上进。也不知道打骂了多少次,可是一点儿都没改,我这个做额娘的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李氏微微一笑,“这可是谦逊了,谁不知道王爷最疼的就是这个调皮的老五啊?”   耿氏闻言登时笑靥如花,喜不自禁。   李氏忽然话头一转,轻蹙着眉头叹道:“不过说起来年氏却是可怜,这不?福沛又病了,瞧那模样,只怕挨不过这个冬天呢。”   耿氏也叹息,“可不,前年死了个福宜,年氏已经是哭的肝肠寸断,这要是……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我瞥了一眼耿氏,心中轻笑,耿氏哪里会可怜年氏,只怕这会子正幸灾乐祸呢。这一家子只怕除了年氏自己,没一个人真心管福沛的死活。便是胤禛,此刻满心想的都是皇位,哪里顾得上福沛呢。然而这话却是只能藏之于腹,断然不能宣之于口。   三人正貌似一团和气地闲话,就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道:“奴才给几位福晋请安。”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好个不知道礼数的丫头,再看却是乌喇那拉氏那边的丫头也就不好说什么,问道:“什么事情?”   “西厢福晋的小爷儿不好了,大福晋请几位福晋赶紧过去呢。”   三人都是吃了一惊,李氏道:“今儿早上我去瞧的时候虽然不好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   那丫头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听说这会子病发的急。”   李氏站起来道:“咱们还是快瞧瞧去吧,别真有什么事情。”于是三人一起往西厢而来。刚进屋子就听见年氏压抑的哭声,一旁乌喇那拉氏低声劝慰道:“你也别太心焦了,不是已经去请太医了么。”   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年氏听得动静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抽泣。三人先是给乌喇那拉氏请了安,又慰问了年氏几句,也不见年氏应声,乌喇那拉氏微微叹息了声,于是招手带着众人出去。李氏这才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乌喇那拉氏皱眉道:“只怕不大好呢,早起的时候却也没有什么大碍,谁知道刚才忽然就抽了起来。”   “已经传了太医?”   “传是传了,只怕这会子来不及。”   我忙道:“不如先传殷和进来,论起医术却也不比太医差呢。往日年氏只怕不太信得过他,可这会子只怕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让他进来瞧瞧也好。”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这话极是,我就不曾想到这个。”于是唤了个太监吩咐道:“你快去请了殷大夫来。”   那太监答应着去了,过了半晌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道:“回大福晋,殷大夫如今却不在家,出门的时候只是说了句去会友,也不知道到底往哪里去了。”   乌喇那拉氏扼腕道:“这可真是不巧。”   众人无奈,只得等着太医到。又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忽然太监跑进来报道:“大福晋,太医已经到了二门了。”   “那还不快着!”   不一会就见陈太医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拜道:“给大福晋几位侧福晋请安!”   乌喇那拉氏皱眉道:“这会子就别讲这些个虚礼了。快进去给孩子瞧瞧。”话音刚落就听得里面惊天动地地一声哭叫:“我的福沛哟——”   众人一惊,赶忙进了里间,陈太医先是几步窜上前去,抓住福沛一只手腕号起脉来,就见陈太医脸色一变,叹息着放下来道:“侧福晋还请节哀顺便。”   年氏登时哭的晕了过去,这边的丫头一个个哭的也都跟泪人一样,我转过身去假意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一眼看见珊瑚,但见她满是泪水的脸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这日夜,我正在房中看书,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留神一听却是喜儿与珊瑚。珊瑚笑道:“我是过来给云福晋请安的,日里太忙,所以才赶在这会子过来。”喜儿轻声笑道:“哎唷,可是不巧,我们福晋已经歇下了,让姐姐您白走了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珊瑚微微有些诧异,口中露出几分失望的语气来,“今儿歇的却早。”   喜儿答道:“可不是,日里教导小格格读书习字,劳了神就歇的早。珊瑚姐姐可有什么话说?等明儿我们福晋起了,我帮姐姐你回了就是。”   珊瑚笑道:“也没什么话,不过是过来请个安,问个好吧。既然歇下了,那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说着笑语告辞,过了一会喜儿走进来,我笑道:“我在屋子里坐着你还敢在外面弄鬼?”   喜儿一笑,脸上一点惧怕的神色也不见,答道:“西厢福晋那边刚出了这档子事,她就跑过来请安,让人知道了还不起疑心?咱们也别管她有事没事,避开不见,省了多少是非呢。”   我含笑点头,“难为你想的周全,我也是想到这个所以才一直在里面没出声。不过话虽如此,这个人咱们此刻还用的着,也不能寒了她的心,这会子虽然不便见她,不过明儿你拿上一盒子珍珠养容丸给她,再点醒她两句,她就懂了。”   喜儿点头道:“奴才明白。”   我点头,复又看起书来。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脖颈微微地发酸,这才抬头看看时钟,原来已经是亥时,瞧这样子只怕今夜胤禛是不会来了,于是唤小路子进来问道:“王爷今儿去哪边歇着了?”   小路子早已经打听的清楚,径自回道:“王爷今儿去了兰福晋那边。”   我点点头,回头对喜儿说道:“咱们睡觉吧。”于是喜儿服侍我睡下,一夜无话。   转眼冬去春来,胤褆在西北打了胜仗,早有捷报传到北京,皇上一时龙颜大悦,加封胤褆为“大将军王”,胤褆人虽不在京里,福晋林宁却仍在府中大排筵席,外面请八爷代为招呼,自己则在内院亲自招呼各府的福晋诰命,一时间热闹非凡。   我与耿氏素来交好,仍旧坐在一处。眼见着林宁在众客中穿梭,心下不禁长叹。胤禛一向疑心我与胤褆,故而这些年来与林宁也不得不疏远起来,虽然在宫里或外面也偶尔能见,却终究不曾说句体己的话,林宁待我一向亲厚,心中难免有愧。心下正胡思乱想,忽然耿氏轻轻碰了我一下,一抬头原来林宁已经到了面前,两人忙含笑起身,“福晋大喜。”   林宁含笑还礼道:“两位侧福晋客气了,其实我也不过是顶着这个名目请请大家吃酒听戏热闹热闹罢了。”说着转而对我笑道:“有日子没瞧见你了,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好容易你今儿也来了,咱们要好好说会子话才好。一会有好戏看,我给你点了你最爱瞧的《游园惊梦》,虽是个新角儿,我听着倒比那些名角儿唱的还好呢。”   我忙含笑谢道:“多谢福晋费心了。”   林宁笑着摆手道:“你先坐着吃酒吧,我那边还要去招呼客人,回头人少些了再来陪你。”   我忙道:“福晋请忙便是。”林宁笑着离开。   这边耿氏轻笑着问道:“我只当你不爱听戏呢,平日家里外面听戏,不过勉强听一出就去了,原来你喜欢这一出,平常怎么不见你点呢?”   我笑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那一次来这边听戏的时候,随意点了这么一出,没想到福晋就记在心里了,只当我是喜欢的。”   耿氏点头笑笑,“这位福晋可真是个细心人。”   “可不是。”   戏演了五六出,人也就开始渐渐地散了。我与耿氏虽然与乌喇那拉氏不是一桌,却也时刻注意着那边的情形,这一见乌喇那拉氏站了起来,也忙跟着站了起来,林宁也赶忙走过来含笑招呼道:“怎么这便要走了么?”   乌喇那拉氏含笑道:“这戏也看了,酒也吃了。今儿你这里实在是忙,我们也不好多坐,赶明儿闲的时候再坐在一起好好的聚聚吧。”   林宁也不深留,又客套了几句,这才转而对我说道:“有时间的时候过来坐坐,咱们聊聊天也好。过几天我打发人去接你,可不许借口说忙不来!”   我笑道:“总讨饶你我怎么过意的去呢,这样吧,过两天我请你过去听戏,算是还席,你说可好?”   乌喇那拉氏连连点头道:“正应如此。”   林宁于是含笑答应着,亲自送出了大门,几人上了轿子回雍亲王府。   下了轿子,众人拥着乌喇那拉氏往晓寒斋而来,一行人分次坐下,乌喇那拉氏看看刘氏,刘氏正身怀六甲,跑了这一趟已经是颇露疲态。乌喇那拉氏含笑道:“你也累了半天了,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回去歇着吧。”   刘氏闻言于是起身笑道:“多谢大福晋,那我就去了。”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答应着。一时刘氏去了,年氏皱眉道:“早说了她身子重就不要去,偏生的那样爱热闹。回头累着了,王爷反而要怪罪我们不周到。”   耿氏笑道:“她整日在家里呆着闷的不得了,有这个机会还能不去?便是王爷要怪罪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不是?”   李氏笑道:“如今刘氏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咱们自然也要照顾她周全不是?”   宋氏嗤地笑一声,“王爷心尖上的哪里是她?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乌喇那拉氏肃颜道:“王爷的子嗣不多,如今才弘时弘历弘昼三个儿子,便是女儿也就只有灵儿,瑞雪,宝兰三个。其他的孩子都是养下来不多久就夭折了,这是你们当额娘的心里的痛,也是王爷心里的痛。如今天见怜让刘氏又怀上了身孕,我可不许她出半点子的差错,不然咱们都不好跟王爷交代。”   一番话说的人都低下了头,个人自有个人的伤心,最伤心的莫过于年氏,她先后养下了福宜、福惠、福沛三个儿子,都是不到一岁就都夭折了,如今只剩一个女儿瑞雪,勉强算是一点子的安慰。李氏年前千辛万苦地生下一个儿子,可惜先天不足,也是不到三天就夭折了,胤禛当时面上的沉痛我今日仍旧记忆犹新。   一时间众人都默不作声,乌喇那拉氏叹了口气道:“我也累了,你们也都散了吧。”说罢起身往里间去,几人这才站起身来,对着乌喇那拉氏的背影施了个礼纷纷散去。   不知道是刘氏健壮亦或是乌喇那拉氏的那番警告有效,宋氏顺利的产下一个儿子,胤禛为他取名弘適。 心机   时光流逝,转眼已经是三年。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眼见着天冷起来,这日正在房中着几个丫头打点大毛的衣服,忽然见小喜子跑了进来,打了个千儿笑道:“给云福晋请安。奴才来传王爷的话,请福晋治点酒菜送到书房。”   我微微一愣,问道:“这不早不晚的,怎么这会子想起来要吃饭?”   小喜子笑道:“王爷跟邬先生谈公事谈得忘了时间,才想起来还没吃饭。王爷说大厨房做的太油腻,还是云福晋做的菜最可口。”   我轻笑道,“既是这样,我这就去做吧。”说着带着喜儿到小厨房,亲手做了四菜一汤,又装了一瓶梅花酿,命小路子提着食盒子,亲自送到书房门口。守在门口的太监见我来了忙上前笑道:“王爷正等着您呢。快请吧。”   我自小路子手中接过盒子,推门进了去,就见胤禛与邬先生对坐在炕上的小桌上。见我来了忙笑着叫小喜子,“快把东西接过来。”又招呼我过去坐。   我微微一笑,先是对邬先生说道:“好些日子没去给先生请安了,先生好些又清瘦了些。”   邬先生轻笑道:“哪里,我是一直这样瘦的。”   我也不争辩,将酒菜摆放好笑道:“还是快些用吧,不然菜可就凉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什么菜凉了啊?”   回头一看,三人俱是一惊,齐齐地下来跪下,“皇上吉祥!”   皇上穿着一身便服走了进来,再看身后还跟着一个孩童,不是弘历是谁?弘历上前道:“给阿玛额娘请安。”我又惊又喜,忙拉了弘历起来。   皇上笑道:“起来吧。呦,看来朕来的还很是时候啊,这书房里摆上饭了!”   胤禛忙答道:“这里看些折子,不觉的过了饭时,所以让云儿做了点东西送过来。”   皇上转头看了我一眼,“哦?这些是你做的?”   我忙点头,“是臣媳做的。”   “正好,朕还没有用过膳呢。”   我忙着人拿杯筷,恭恭敬敬地摆在正位。   皇上在位上坐定,笑着招呼,“你们也坐吧。不必拘束。”   胤禛跟弘历忙答应着坐了下来,邬先生却不敢坐,见众人都不理会,悄悄退了下去。胤禛两人虽然坐着,却都不敢放肆,只是随着皇上小心地夹几口。皇上却毫不在意,径自吃了起来,边吃边赞道:“好,好!朕吃着连御厨的手艺都大大的不如你!”   我掩口轻轻一笑,“那是皇上吃惯了,云儿怎么比的他们?”   皇上摇头笑着不答,又进了许多方才放下筷子,“朕是多少年没有吃过这么合口的饭菜了。”   我忙端上茶来,服侍皇上漱口,又斟过茶来,亲自奉于皇上。一边小喜子忙着给胤禛邬先生上茶。   皇上笑着对胤禛说道:“弘历进宫也有好些日子了,今儿特地带他回来瞧瞧,只怕他额娘也想念的紧了。”   我忙道:“有皇上亲身教导,又有密主子照顾,云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皇上呵呵一笑道:“难得今天出宫,不如你们陪朕四处走走,连云儿也换身衣服出去逛逛。”   我又惊又喜,赶忙答应道:“是——”   皇上笑眯眯地又说道:“快去。”   我蹲下身子施了个万福,赶忙回房间找了件寻常衣裳换上,这才又到书房来。皇上看看笑了笑, 起身道:“这就走吧。”说着拉着弘历的手已经迈步出去。我和胤禛对望一眼,胤禛忙偷偷招来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吩咐他们远远地跟随着保护,他与我则随侍在皇上身边。几人从侧门偷偷溜了出去,就在街上闲逛了起来。虽然天冷的紧,又飘着雪花,然而皇上却是悠闲的很,胤禛则时刻注意着左右,如临大敌。逛了半天,见皇上略有倦意,胤禛忙道:“不如到那边的茶楼坐坐,喝点茶暖暖身子。”   皇上点点头,“也好。”说着一行人就走了进去。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就有茶博士端着上等的茶过来,又摆了几碟子点心,几样干果。皇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向窗外望去。忽地指了指街角一个馄炖摊子笑道:“几年前朕曾在那里吃过他们做的馄炖,味道是极好的。”   胤禛忙笑着站起来,“既然这样,儿子就去买几碗过来。”   皇上笑着点头,胤禛于是又走了出去。皇上这才转过头来看我,神色已然两样,隐隐觉得皇上看我的目光中有几分凄凉。   “你是个有福的……”   这句话却是让我摸不到头脑,只得道:“那也是皇上洪福齐天,才让奴才沾了点您的福气。”   皇上摇摇头,苦笑了下却不说话。一时间气氛颇有几分尴尬,这时忽然走来一个和尚,年纪有五六十岁,胡子已经是花白,却红光满面,目光矍铄。一袭灰色的僧袍已经洗的发白,却是纤尘不染。手中托着一个钵过来深深一稽首,“阿弥陀佛,贫僧有礼。天寒地冻,请几位施主施舍则个。”   我打量他一眼,于是自袖中拿出一块白银放入钵中。那和尚淡然一笑,又对着皇上说道:“这位施主将身上的袍子舍与出家人吧。”   皇上身上披的原是黑貂的皮袍子,闻言一怔,忽而笑道:“你这和尚,拿了银子尚不知足。”   和尚微微一笑,“施主富有天下,缘和舍不得一件袍子呢?”   两人都是一惊,皇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口中严肃起来,“你这和尚如此胡言乱语不怕被杀头吗?”   和尚面无惧色,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这里坐着的无一不是天下大富大贵之极的人,施主九五之尊,富有四海,这位小施主年纪虽小,然帝王之像已然昭显,便是这位女施主,日后也定然能母仪天下。”   我一震,两行冷汗不觉已经顺着发际流下。皇上回头看了我一眼,面色登时阴沉了下来,却不言语,只是将袍子解了下来递给那和尚,和尚施礼谢过。   我看了看那僧人,问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惠能。”   我一惊,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惠能大师,失礼了!”   这位惠能大师,十四岁时便谈禅论道驳倒数大名山古刹的高僧,从而一举成名。学识博贯古今,据说可知前世未来,被视为神人。   皇上也为之动容,“大师请坐,刚才的话还请大师明示。”   惠能谢过又对皇上一稽首道:“贫僧已经泄漏了天机,于修行有损。只是施主自登基以来,德政爱民,贫僧便给施主一句话——顺应天意。贫僧告辞。”说着退了下去。   皇上欲言又止,看着惠能拿着袍子走出茶楼,转到那边街角,那里畏缩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八九岁的孩子,于是将袍子披在孩子身上,又取出银子递于那个女人,念过一声佛,飘然而去。   不多时胤禛着人端着馄炖过来,笑道:“父亲快趁热尝尝。”   皇上凝视了半天胤禛,终于叹口气,接过馄炖吃了起来。胤禛看看我,一脸的诧异。我心中却是沉重无比,惠能之言皇上听了只忧不喜,只怕是因为皇上根本无心将皇位传给胤禛。既然如此,皇上又何以独独厚爱弘历呢?弘历聪明好学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只怕更重要的原因是皇上想借此来安抚胤禛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忧虑地看了看胤禛,胤禛却仍是面色如故……   是夜,胤禛来到我房中,踱了几步问道:“日间皇阿玛的神色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我想了想,便将日间的那段故事讲述了一遍,独独略去了日后我能母仪天下那一句。胤禛生性多疑,说多了只怕又生事端。   胤禛听罢冷笑道:“皇阿玛最钟爱老十四,如今他人虽然不在京里,可是却是手握兵权,任是谁都不敢拿他怎样,皇阿玛当真是老谋深算!他一心想传位给老十四呢!”   我心微微地一阵刺痛,强忍着柔声道:“王爷也不必太心急,皇上是不是真的打算传位给十四爷还未可知,皇上一天不下诏,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不是?更何况十四爷远在边疆,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也是鞭长莫及。”   “这句‘鞭长莫及’说的好,只怕咱们最后赢就赢在这个‘鞭长莫及’上面。”   我轻轻一笑,“不管皇上出于什么用意把弘历留到身边,不过皇上喜欢弘历这一点总是不差的,这对咱们就是有利的了。”   胤禛点点头,“你说的是。”说着起身道:“夜深了,我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歇着吧。”我答应着,送胤禛出去。   京城里连续阴雪的天气,格外的压抑。皇上年事已高,龙体欠安原不过是自然的事情,然而这一次却是病得不寻常。以往便是身子欠安,也会挣扎着处理政事,而这一次已经是数日不曾理政了。每日御医诊视,开方子,静中藏着无数的隐忧。朝中上下隐隐约约都已经察觉到,只怕这一次皇上熬不过这一关了。不知道未来继承大统的人是会是谁?八王爷失宠于皇上,十四爷虽然颇得皇上宠爱,这个关口却是在千里之外,皇上又不曾下旨召他入京。独有胤禛这些年最得皇上的器重,皇孙弘历又得皇上亲自接入宫中教导,虽然众人口中不言,然而已经开始暗自揣测。   正值此非常之时,皇上一道圣谕,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代皇帝祀天这是何等大事,非皇太子无此殊荣。一时间胤禛得意非凡,朝中大臣也纷纷恭维附和。雍亲王府沉静多时的气氛顿时一改。这日正在乌喇那拉氏房中说笑,忽然有太监进来禀告道:“宫里密主子请云福晋进宫叙话。”   我一怔,这个时候……乌喇那拉氏笑道:“想来是弘历多日不见你想你了,所以磨着密主子接你进宫见你呢。快换衣服去吧。”   我闻言只得起身,换好衣衫这才往宫里去。坐在轿中想到已经两个月不曾见弘历了,上一次见他时,他长了好些,不知道这些日子是不是又高了呢?正在左思右想轿子已经停住,下了轿子就有密嫔打发的人候在一边,正是密嫔宫里的太监小李子。小李子见了我打了千儿,“奴才小李子,给云福晋请安!”   我含笑命他起来,两人一路往密嫔的宫中而来。到了门口我站住脚步,小李子笑道:“奴才进去禀告一声,云福晋请稍候。”说着进去,不多时就出来挑起了帘子道:“密主子有请。”   我走进去,却见密嫔穿着一件半新的银红色的夹袄坐在炕上,见我来了笑着站起来,“好日子不见你了,你起色却好。”   我先是请安,笑道:“托密主子的福,身子还好。”一时两人坐下,我这才开头问道:“弘历这些日子可还好?想是又给密主子您填了不少麻烦。”   密嫔笑道:“哪有,弘历听话的很呢。”   两人闲话了半晌,我这才忧虑地轻声问道:“皇上这些日子可好些了?一家子上下都担心的不得了。”   密嫔叹息了一声,“御医每日介地来看,药也不少吃,却也不见好。倒是前几日吃了个和尚的丸药,今儿才觉得有些精神了。”   我一怔,“和尚?”   密嫔点头道:“如今皇上就吃着他的药呢。”   我心中起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顺着话说,“想来是一位得道的高僧了。”   密嫔笑道:“听说是位大有来头的高僧,法名叫什么能的,我也忘了。”   我心跳的愈发的快起来,试探地问道:“想来皇上认识这位高僧很久了吧,不然怎么能那么信任他呢。”   密嫔笑道:“那和尚也在宫里住了有几个月了,不过一直是深居简出的,皇上从来也不提,我这还是听皇上那边的太监无意中说起的呢。”   密嫔说的轻描淡写,于我耳中却如五雷轰顶。我已经断定这个和尚必然是那位惠能大师无疑。惠能大师居然一早就识得皇上,而且在宫中住了好些个日子了!如此说来那一次与惠能的偶遇只怕识皇上的刻意安排。皇上为何要如此安排?难道……我想到那个答案,已然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密嫔见我神色有异,奇异地问道:“哟,你这是怎么了?”   我强笑道:“我想着,这好容易进宫一次,怎么也该去给德妃娘娘去请个安去。”   密嫔笑道:“只怕德主子这会子在歇觉呢,也罢,先打发个人过去瞧瞧,若是起了,咱们就一起过去。”说着叫小李子去了。   我心中忐忑不安,与密嫔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过了半晌见小李子回来禀告道:“德主子醒着呢,原来德主子打发人接了四爷的另两位小哥儿,这会子正在那边说笑话呢。”我心顿时沉了下去。   密嫔咦了一声,笑道:“这可是稀罕了,咱们这就过去吧。”说着起身,我忙跟了上去。正要出门,就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保才走了进来,一见面先是磕头道:“给密主子请安,给云福晋请安。”   密嫔笑问道:“你这会子来做什么?”   王保才恭声道:“皇上宣云福晋觐见。”   密嫔更是惊异,看了我一眼,我早已料到,却不知道竟然迅速如斯,勉强一笑道:“既然皇上宣云儿去,那云儿先告辞了。”   密嫔点点头,王保才起身道:“云福晋,这边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定定心神,跟着王保才走去。走了一程,我这才发觉这路是往长春宫去的。长春宫如今并无人居住,王保才将我引到此处是何用意?还未及我发问,王保才已经将我推入宫中,迅速地关上门落锁。这才在门外扬声道:“皇上请云福晋在宫中小住些日子,长春宫内已经打扫干净,日常用品一应俱齐,倘若云福晋还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定然想办法让云福晋住的舒舒服服的。每日到时辰奴才会亲自来送饭,云福晋就请安心的住下吧!”   我顿时跌坐在地上,心中已经明白我已经被皇上软禁起来了。皇上根本无意传位给胤禛,之前惠能演的那出戏也好,命胤禛代为祀天也好,都是皇上使的障眼法,目的就是让胤禛全不设防。只怕现在皇上的圣旨已经到了甘州,胤褆正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来,继承皇上的大位!   皇上的心机深沉的我们完全揣测不出来! 争斗   皇上已经命德妃将弘时、弘昼、弘適接入宫中,这样一来,胤禛的四个儿子就都掌握在皇上手中了,可是胤禛只怕还蒙在鼓中,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危机。皇上在这个时候把我们都软禁起来,只说明一件事,皇上只怕已经快油尽灯枯!皇上只怕等不到胤褆回来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莫过于传位诏书了!皇上会把起草宣读传位诏书这一重大任务交给朝中的哪位大臣?我脑中飞快地转动,首先这个人必定是满人。   其次,此人必定位高权重,能够保证诏书顺利地被执行。想到此处我脑中浮出一个名字——提督九门,卫戍京师的理藩院尚书、步军统领隆科多。隆科多是胤禛与胤褆的舅舅,也只有他才能不偏不倚地对待两人。我并不深知隆科多的立场,可是这个当口,也只能交给胤禛,让他去赌上一赌了!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开始轻轻的颤抖起来,要尽快想办法通知胤禛才行!   这房中胭脂水粉,古董珍玩应有尽有,偏偏却没有笔墨纸砚,我环视了房中一周,忍不住微微一笑,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墙上分明就挂着一幅《踏歌图》。我将画轴摘了下来,用茶水轻轻地将画的边角润湿,然后用刀小心地割下小小的一块,放在桌上晾干。没有毛笔,我将眉笔削尖,在那薄纸上写下五个字“惠能 隆科多”。抬起手,自发中拔下一只金簪,这金簪是空心,里面装着的是香粉,原是闺中女儿外出补妆时用的。只是我的这一支打造得更为精巧别致罢了。我将香粉倒出,把那纸紧紧地卷成一条塞入簪中,做罢这一切,身上已经是出了一层细汗。我在椅子上坐下,微微地松了口气,下一步就是等送饭的太监来了。他是唯一我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人了。   胤禛得到消息后定然能想办法说动隆科多吧,如此以来登上皇位的就不是胤褆而是胤禛了! 心中这个念头刚起,忽觉一盆冷水自头上泼下来。如果不通知胤禛,如果不通知胤禛,那么登上皇位的就是胤褆,胤褆,你是不是也在等着这一天?等着登上皇位的一天?   可是,胤禛对皇位是如此虎视眈眈,除非胤褆登基后就立即除掉胤禛,否则胤禛终有一日会某权篡位,那时候血溅满地的人会是胤褆还是胤禛?一个是我钟爱的人,另一个是我赖以生存的夫。以胤褆的忠厚定然狠不下心来轼兄,可是以胤禛的狠辣又绝不可能曲居胤褆之下!我究竟该成全谁?   忽然又一个念头转过心头。是了,即使胤褆登上皇位,我也终还是胤禛的妻,命中早已注定我今生不可能与胤褆相守了。陪在他身边的是娇柔的林宁。我的心忽然如针扎般的刺痛起来。胤褆,不要怪我!我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午时已到,我听到开锁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他先是关好门,这才上前磕头道:“奴才给云福晋请安。”   “起来吧。”我不动声色地说道。于是那太监将饭菜自食盒中取出,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摆好。我看着他的行动,悠悠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答道:“奴才叫小全子。”   “进宫几年了?”   “已经三年了。”   “一直跟着王公公做事么?”   小太监点头道:“是。”   “那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了。”   “奴才位分低,人又笨,只是跟着王公公做点杂事罢了,没有福分服侍皇上。”   小全子说话十分的谨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   我轻笑,“王公公打发你过来送饭,可见对你也还算器重。”   小全子躬身,并不答话。   我细细打量他,穿的不过是寻常的一件太监服,虽然已经是半旧,却洗的干干净净。这样的人做事通常都是小心谨慎,也难怪王保才选他过来送饭。忽然我的目光落到他挂在腰间的牌子上。那牌子本也没什么奇怪,然而那挂牌子的穗子上却穿了一只玉环。只是那玉环质地却差的多了。我仿佛看到一线光线,然而却也不敢造次,若无其事地自腕上褪下一串珍珠手链,在手中揉搓把弄,嘴上仍是慢慢地跟小全子攀谈,忽然手中一用力,那串珠子已经被我扯断,只听得一阵响声,珍珠已经散落满地。   “哎唷”我忍不住轻呼一声。   小全子忙道:“云福晋不用急,奴才把珠子拣起来。”说着躬身把珠子一颗颗地拾起来,捧了一捧递过来。我轻轻一笑,用手帕接住,只轻轻一瞄,已经看到珠子少了一颗。我的心顿时落回原处。   “这珠子都散了,罢了,就赏了你吧。”   小全子一惊,“这奴才怎么敢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淡淡一笑,“不过是一串珠子,不值什么。我说赏你了就赏你了。”   小全子大喜,忙跪下磕头道:“奴才谢云福晋。”   我轻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工鱼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道:“过几天是宜主子的诞辰吧。”   小全子点头道:“云福晋记得没错,后天可不就是宜主的寿辰。”   我懊恼地叹息一声,“我给宜主子备了一份礼物,是上好的翡翠雕的一套首饰,本想宜主子寿辰的时候献给她,不想现在在宫里住下了。礼物还放在雍亲王府里,这可怎么好!”   小全子闻言忙低下了头。我心中暗恨,脸上却是和颜悦色,“不然你去帮我取了来可好?”   小全子迟疑了下,“这个,奴才不敢。要是让王公公知道了,奴才小命可不保。”   我柳眉一竖,冷然道:“你还真把我当囚犯了!我可是代皇上祀天的雍亲王的侧福晋!我的身份,你可想清楚明白了!你的小命现在是捏在王保才手里,可是将来呢?”   小全子脸色变的惨白。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取件东西,有什么怕人的。你悄悄地去取了回来不就结了?”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只荷包,里面装着满满一包的金瓜子,我将那包金瓜子尽数倒在桌上,小全子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取回来,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小全子顶着那些金瓜子,忽然跺跺脚,道:“奴才就为了云福晋豁出去了!”   我不禁笑了,“去的时候换身便装,不可张扬,不然传到王公公耳朵里不是害了你?不过这样以来,雍亲王府你却又不容易进去了。”我想了想,自头上拔下那支金簪递到他手中,“你拿了这支簪子去,人家自然就会信你,把东西交给你了。”   小全子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揣好,“时间不早了。你收拾了饭菜去吧,晚了惹王公公疑心。”   小全子点点头,将饭菜收拾好,临了又留下一碟子点心,“云福晋您也没吃什么,这点心奴才留下了,好歹能垫补点。”   我点点头,小全子自去了。   外面夜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心益发紧张地快要跳出来,小全子可否能顺利地将东西带给胤禛,胤禛又能不能从寥寥五个字上看出来其中隐含的意义,他又能不能说动隆科多?忽然听到门锁哗啦地响动,我猛地站起来,然而进来的并不是小全子,是另一个年老的太监,且又聋又哑!我心渐渐沉下去,难道事情已经败露?膳食固然精美,我却已经全然没有了食欲。   就在这忧心忡忡中,不觉已经过了两天。这日夜,门忽然打开,走进来的是王保才,依旧是面无表情,尖细着嗓子道:“皇上宣钮祜禄凌云觐见!”   我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下发髻,默不作声地随着他往皇上的寝宫而去。这么深的夜,皇上唤我究竟为何?我全无头绪。走到寝宫前,不由得愣住,朝中重臣,几十位皇子都跪在门前,人数岁多,却是鸦雀无声。难道皇上已经……我的心登时跳起来。我自众人身侧走过,数十道目光射在我的背后,有如针芒。   寝宫里一片死静,王保才引着我来到皇上的床前,附在皇上耳边轻声道:“云福晋已经到了。”说罢退下。守在皇上身边的却是以前见过的文公公。   我跪着上前,偷偷瞥了眼皇上,皇上脸色蜡黄,已经是瘦的脱了形。听闻禀告,眼睛这才慢慢地睁开,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皇上的眼睛我见了许多次,清澈凛冽,仿佛一眼能看透你的心底。然而这一次却是浑浊的,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虽然是看着我,可是仿佛看的并不是我。“皇上……”   文公公将一碗参汤递给我,另有太监轻轻扶起了皇上。我跪在床前的踏板上,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皇上喝下。过了半晌,皇上再睁开眼睛,已经变得有神了一些。然而看我的目光却是我未曾见过的柔情,我的心猛地跳起来。   “婉卿……”尽管声音很低很轻,我已然是听到了那声呼唤。皇上就这样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倦了,轻轻闭上眼睛,低声道:“隆科多。”   文公公离的略远些听不真切,我却是听到了。于是转过头对他轻声道:“皇上宣隆科多。”文公公看看皇上,皇上微微地点了下头,文公公忙走到外面,清晰地宣道:“宣隆科多。”   不多时,就见隆科多躬身走了进来,也在皇上床前跪下。“奴才隆科多叩见皇上!”   皇上喉咙中含糊了几声,隆科多一脸的迷茫,我看看皇上,轻声问道:“可是要皇子们进来?”   皇上用眼睛示意是。我转头对文公公道:“有烦公公请皇子们进来。”   不一会皇子们都进来,满满地跪了一屋子。我这才看到其中也有胤禛。方才进来的时候违于礼数,并不敢多看,这时放才看到。然而胤禛却只是低头跪在哪里,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心顿时一凉,于是转过头来看皇上。皇上这时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看了下隆科多,隆科多便是傻子也明白了,皇上是让他宣读传位圣诏。   隆科多自袖中颤抖地拿住那卷诏书,众位皇子的目光都热辣辣地落在了上面。隆科多展开颤声读道:“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话音一落,胤禛立时高声道:“儿臣领旨!”   然而皇上在听到那诏书的时候,已经闭上许久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直直地瞪着隆科多,身子猛地一抬,喉咙响了几声,胤禛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皇上的手恳切地说道:“皇阿玛请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皇阿玛的期望!”   皇上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阖然而逝。宫中登时哭声一片,御医忙上前把脉,脸色一变,悲怆地说了声:“万岁爷——驾崩了!”此言一出,殿内殿外,立刻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隆科多抹去眼泪,扶起胤禛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哀声道:“先皇已去,请万岁爷哀应变,早登皇位,以孚众望,安天下百姓之心。”一边说,一边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胤禛一脸的哀恸,含泪道:“没想到皇阿玛会将社稷重担传给朕,朕只得秉承皇阿玛的遗志,为大清不朽基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宫内,胤禛眼中流落出踌躇满志,万分得意的神情。   而我的心却冷如冰,皇上是恨着我们逝去的,他要传位给的人并不是胤禛,而是胤褆。隆科多终究还是背叛了皇上,投靠了胤禛。这其中有我的“功劳”,可这一刻我却如此深刻地恨着隆科多,恨着胤禛!   新皇的登基与旧皇的葬礼一同进行,京城一片肃白。然而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在进行。德妃被尊为皇太后,册封乌喇那拉氏为皇后,年氏为贵妃,李氏为齐妃,我为熹妃。封耿氏为裕嫔,刘氏为谦嫔,宋氏为懋嫔。   我端坐在延禧宫中,宫女太监肃然无声地站在四周。小路子笑着跑过来道:“小全子传来了。”   我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就见小全子进来,身上穿着一件血渍斑斑的太监服色,见了我哭丧着脸跪下,“云福晋!”   小路子在一旁喝道:“混叫什么,如今是熹妃娘娘了!”   小全子忙改口道:“奴才糊涂了,娘娘恕罪!”   我淡淡一笑,给小路子使了个眼色,小路子会意地将众人带下。殿中只剩我与小全子两人。   我这才慢慢问道:“那日的事情是怎么个情形?”   小全子忙答道:“那日奴才拿了金簪本想自己送过去的,可是后来想想奴才这个时候出宫,定然惹人嫌疑,所以就托了奴才的好朋友小毛子去了。结果小毛子去了就没再回来,王公公就问到我头上,奴才一害怕,答话就有点不太利索,王公公起了疑心,就搜了奴才的屋子,就看到那串珠子,后来就把奴才抓起来审问。奴才对天发誓,奴才可什么都没说!后来王公公就把奴才一直关着,直到娘娘您派人去把奴才放出来……”   我点点头,已经猜出了缘由。小毛子的确把东西送到了胤禛的手上,胤禛怕他泄漏机密,所以就杀了他灭口。至于王公公虽然隐约猜出点什么,可是害怕担罪,所以把事情隐瞒不报,也就间接成全了胤禛。   我微笑道:“难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放心,以后你不会再吃苦了。”   小全子忙连连磕头,“奴才以后就是娘娘您的人了!”   我微微一笑,“你下去吧。”见他出去,脸沉下来,唤小路子,“小全子受了不少的苦,传我的话,赏他一瓶女儿红。”   小路子会意地点头。   我想了想又道:“那个王保才也顺便办了吧。”   小路子答应着去了,我站在窗前,太阳正慢慢地落下,又要是夜了,等待着我的是无穷无尽的斗争…… 翠雯   雍正元年二月。   虽然已是早春时分,早晚却仍是凉的很。天虽是蒙蒙亮,太监宫女却是不敢拖延,小路子连声叫,“快拿了斗篷来。”宫女沉香抱着白狐鹤氅疾步走了过来,小路子接过来,为我披上,我瞧瞧时钟道:“走吧,别晚了。”   小路子答应着扶着我出了门,一路往慈宁宫而来。脚下穿的是花盆底,以往在王府里虽也穿,却比这个矮了那么两寸,少不得慢了许些。正走着忽然听得后面有人唤道:“熹妃娘娘——”我站住了脚,回头一看却是耿氏,于是含笑待她近前。她先是半蹲下去,口中道:“裕嫔给熹妃请安。”我忙将她扶了起来,笑嗔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咱们还是以前一样姐妹相称才好。”   耿氏笑道:“这里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了不说是您温柔宽厚不拘小节,只道我是目无尊卑,不知礼数。”   我笑着携过她的手,“偏有你这么多话。”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话,不多时便来到慈宁宫。彩霞是慈宁宫的管事的姑姑,见我们两人走了过来,赶忙笑着跑上前道:“给熹主子,裕主子请安。”   我笑着,“起来吧。怎么,太后还没起么?”   彩霞笑道:“太后昨晚上跟几位太妃打牌,玩得略晚了些,只怕今儿起的要迟些呢。两位主子快里面坐,这里风大呢。”说着引着两人进来,一进屋却见李氏端坐在那里,见到我二人,款款站了起来。我笑道:“姐姐来的好早。”   李氏淡然一笑,“妹妹却也不迟啊。”耿氏位分低,赶着上前施礼,“齐妃吉祥。”李氏挽住耿氏的手臂笑道:“妹妹免礼。”说着携着耿氏坐下,打量了番,见耿氏手指上套了一对玳瑁蝴蝶的指甲套子,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哎唷,这指甲套子的样式却也别致。”耿氏笑道:“这是前儿熹妃赏的,我自己哪里有这样的东西。”   李氏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原来是妹妹手里出来的东西,怪道这样精巧呢。”   我淡淡一笑,“姐姐过奖了,不过是裕嫔不嫌弃罢了。论起来精致哪里比的上姐姐手上的那一对?”   李氏笑道:“我自己也没有这样的东西,这也原是太后她老人家赏的。”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   一边彩霞献了茶,站在一边服侍。裕嫔转头轻笑着对她说道:“想来昨儿定然是手气好的很了。”   彩霞点头笑道:“可不是,就太后一个人赢呢。”正说着话,忽然听得环佩叮咚的声音,往门口看过去,不是乌喇那拉氏却是谁?众人忙都起身拜了下去,“给皇后请安。”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起来吧。”看到我们两个,微笑道:“你们几个倒也早。”   我含笑道:“宁可早些,不然落在皇后的后面岂不是失了礼数?”   乌喇那拉氏笑笑不语,径自坐下。乌喇那拉氏当前,我与耿氏也就不敢十分说笑,一时间也就静了下来。忽听得太监一声高唱“太后驾到——”几人忙地站起来,就见太后扶着宫女红霞的手摇摇地走了出来,见到我们几人笑道:“你们可倒早。”   我与李氏耿氏随在乌喇那拉氏身后给太后请过安,于是分次序坐下。太后笑道:“今儿我可起晚了,昨儿打牌打的久了些,就错过了困头,好半夜才睡着。”   乌喇那拉氏含笑道:“太后虽然喜欢打牌,可也要顾及身子才是。”   太后笑道:“可不是,这两年可真是老了,前些年的时候别说是晚些,便是熬一个通宵也不算什么。”   李氏笑道:“太后春秋正盛,怎么说老呢。任谁看了也得说太后最多四十出头呢。”   太后乐得合不拢嘴,直点李氏,“就你这张嘴最甜,整天介跟抹了蜜似的。”   不多时懋嫔也都到了,几人正坐在一起说笑,忽又听得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除了太后几人都忙地站了起来,就见胤禛穿着朝服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妃嫔,却是年氏。因为宫中仍在忌中,故而穿了一件淡蓝缎绣玉兰飞蝶长夹袄,素雅中却又透出几分娇艳。年氏此时已经是三十多岁了,然而素来保养得当,故而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六七的模样,依旧是肌肤似雪,发髻如云,艳丽不减当年。懋嫔年纪小得多,然而论起容貌却比年氏差的多了。   我与耿氏相视,明白昨儿皇上是歇在年氏那里了。只是年氏未免也过于嚣张,巴巴地跟着皇上一起过来请安,在座的妃嫔面色都不好看,只有乌喇那拉氏神色如常。   胤禛年氏两人齐齐给太后施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   太后素来不喜年氏,这时见两人一起进来更是不快。嘴上虽未说什么,然而神色却是淡淡的。闻言不过是点个头道:“起来吧。”   正在这时,弘时弘昼几个走了进来,齐齐地跪下,“孙儿给老佛爷请安,给皇阿妈,皇额娘请安。”   太后一见弘时登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快起来,大冷天的,难为你们这么早就跑过来。”弘时等人又给我们请过安,站在一边。胤禛看了一圈却不见弘历,不由得皱起眉头,“弘历怎么不见?”我一早发觉弘历不在已然是心下不安,这时见胤禛问起来不由得一颗心吊了起来。   李氏笑道:“想来是睡过了头,小孩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也别生气,打发个人去叫一声就是了。”   弘昼笑道:“回皇阿玛的话,四哥一早就起来了,这会子怕是读书呢。”   胤禛待欲说话,就见弘历大步走了进来,朗声道:“孙子给老佛爷请安来迟,请老佛爷降罪。”   太后道:“起来吧,什么罪不罪的。”   胤禛绷着脸沉声问道:“怎么这会子才来?可是睡过头了?”   弘历答道:“儿子不敢,儿子四更天就起来了,因为晨读一时忘记了时间,故而来迟了,请皇阿玛责罚。”   胤禛闻言顿时面色缓和了许多,“起来吧。”又问:“读了什么书?”   “回皇阿玛的话,读的是《三国演义》。”   胤禛惊喜地哦了一声,问道:“你读得懂么?”   “以前皇爷爷教过儿子一些,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儿子就会问学里的老师。”   胤禛又拉过弘历细细问了些,弘历对答如流,一时胤禛龙颜大悦。夸赞了几句又严肃地说道:“你熟读书那是很好的,不过给太后请安这个是孝道,是做人的根本,容不得马虎。这一次暂且不罚你,以后你可小心了。”   弘历朗声道:“是,儿子谨记皇阿玛教导。”   我到这时候一颗心才落下来,见弘历如此好学上进,不由得面上露出笑容来。   我坐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然而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已经多年不曾这样心神不属了。我无奈地笑笑放下手中的书,回头唤喜儿,“还没有到么?”   喜儿答道:“才刚小灵子来说已经到了宫门口了,想是再有会子就能到了。”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又问道:“桂花糕可蒸好了?”   “主子放心,是奴才亲手做的。”   我略觉安心了些,喜儿端上来茶,“主子用点茶,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子不是。”   我舒口气点头道:“说的也是,竟是我心急了。”   又过了好半晌,小路子进来一脸的笑,禀告道:“启禀主子,已经到了延禧宫门口了。”我猛地站起来,不顾身边的人,抬脚就往外走,就见一群人人从门口那么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夫人。我只觉眼眶一热,迅速地走上前去,那人见我走过来,忙当地跪下了,“奴才翠雯给熹妃请安!”我一把将她拉起来,眼睛已经模糊成一片,哽咽着道:“可见着你了!”两人都是泪眼滂沱。   一边小路子也擦了擦眼泪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可是件喜事,怎么倒哭起来了。主子,这外边冷,还是进屋再说吧。”   翠雯也忙道:“可不是,奴才意见到主子尽顾着欢喜了,竟然忘记了这个。主子快进去吧。”我点头,拉着翠雯的手走进房间。   翠雯重新叩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我亲自扶起她来,柔声道:“不必多礼了。坐吧。”说着命她在身边坐下。这才细细地打量起她来,翠雯今年也不过三十二岁,然而这十年的幽禁的生活却在她脸上烙下了深深的烙印。肤色黯淡了许些不说,连眼角也长出了细细的幼纹,再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心下不由得一阵酸楚,“这些年你可受苦了。”   翠雯摇摇头,“比起主子这些年的艰辛,奴才受的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呢。十三爷以前虽然脾气暴躁些,可是经了这些年也好多了。我虽是个丫头,十三爷却没嫌弃我,反而是敬我,爱我,翠雯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虽说如此,我心里还是自责。养蜂夹道那个地方不是人住的,你虽然是个丫头,可是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哪里受过那个罪呢。”   “那又怎么抵的上十三爷的委屈呢。”   我笑了笑,“如今好了,十三爷也放了出来,皇上还封他做了怡亲王,以后你们的日子也会好了。弘晢我也打发人给你们送了过去,你们母子团圆了不是。”   翠雯感激地道:“皇上封十三爷,那是皇上的恩典。让奴才感激的是,这些年主子一直帮奴才照看弘晢,奴才真的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主子您的恩情。”   我握住翠雯的手郑重地说道:“说什么恩情不恩情,这些年还是我亏欠你的多些。我已经求了皇上,皇上已经准了封你做侧福晋的事情。以后你再也不用受什么委屈了。早些日子我就想召你进宫,可是皇上刚登基,这宫里宫外的事情着实太多,所以一直拖到今儿……”   小路子插嘴道:“可不是,主子从早起就连连催着,问你什么时候能进宫来呢。”   翠雯更加的感激,却说不出话来。我柔声道:“以后闲了就常常进宫来坐坐,咱们也能好好的在一起说说话。”   翠雯答应着是。想想笑问道:“这十来年也不知道以前的姐妹们怎么样了。紫雯可是嫁了人?”   小路子忽然咳嗽了一声,翠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瞪了小路子一下。转头叹息道:“紫雯已经没了好多年了。”   翠雯半晌不作声,好半天才抬起头强笑道:“也都是个人的命呢。那香草小篆嫣红呢?可还好么?”   我眼睛微微的一红,“香草和小篆也都命薄,你走了没两年也都没了。嫣红还好,跟着邬先生,前两年邬先生还扶了她做了正室呢。”   翠雯这才展开笑颜,“她也是个有福的。”   “嗯。只可惜皇上登基以后,邬先生说不愿意做官,所以带着嫣红各处游历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正说着话,喜儿端着桂花糕和茶上来,笑道:“福晋尝尝这桂花糕,这糕是早上主子吩咐奴才特地蒸的,说福晋您最喜欢吃这个。”   翠雯感激地道:“主子竟然一直记着。”   我微笑道:“怎么能忘呢。”   翠雯拈起一块吃了口,笑道:“好香甜。这丫头好巧的手。”说着拉着喜儿过来细细地看,忽然笑道:“这丫头怎么有点像我当年的模样?”   我笑道:“可不是?我也总说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翠雯笑道:“像是有些像,却比我年轻的时候标致的多了。”   我笑道:“说的自己多老似的。”   翠雯叹息道:“可是老多了,自己照镜子也快认不出了。”   我心中又是一酸,“这些年不曾好好保养,如今做起来也不迟。”说着让喜儿将珍珠养容丸拿出两大盒子,又赏了许多的养颜的补品。   翠雯笑道:“哪里用得了这许多。”   “你且用着,若是用完了只管问我要。我这里尽有的。”   “谢主子。”   两人又谈了些这些年的生活,留翠雯用过饭才让她离去。 祸根   夜已深沉,我坐在妆镜前轻轻拔下发髻上的金簪,喜儿忙上前道:“主子要卸妆么?只怕一会皇上要来呢。”   我淡淡一笑,“皇上今晚不会过来了。”   喜儿不禁有些诧异,“皇上今晚上还没掀牌子不是?再者说,皇上也有些日子没来了,保不准今儿就过来了呢。”话音未落,小路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回主子,皇上今晚掀的还是年贵妃的牌子。”   我点点头,“知道了。”   喜儿撅起嘴上前为我卸妆,嘴里念叨着:“怎么皇上这一阵子一直再掀年贵妃的牌子啊?以前在雍亲王府的时候 也没见皇上这么得意她啊。”   我慢悠悠地说道:“什么‘她’啊,要叫‘年主子’。虽说这会子没有外人,回头说顺了嘴,到外面也说去那还了得?这个侮慢主子的罪名便是我也护不了你。”   喜儿吐了下舌头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在外面也顺口乱说呢。我就是觉得奇怪,要说皇上最宠爱的还是主子您啊。怎么反而封了年主子当贵妃,只封您一个熹妃呢。而且打皇上登基以后就没来过延禧宫几趟,倒是隔三岔五地掀年贵妃的牌子,把其他的几位娘娘都冷落到一边!真是不明白皇上心里头到底是在想什么。”   我微微一笑,“要是什么都能被你这个小丫头猜到了,那皇上天威何在?你也少胡思乱想,快点替我卸了妆是正经。”   喜儿笑着答应道:“是,奴才遵命。”   我轻轻一笑,一时卸妆盥洗罢,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不禁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正是胤禛登基后的第三天,也是胤禛登基后踏入后宫的第一次,胤禛来的正是延禧宫。   明黄色的龙袍,袖口领端镶着紫貂毛,端地是尊贵非凡。我在他面前盈盈拜下,“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上前一步将我搀起,“不必多礼。”说着挥手命众人退了下去。这才低声道:“云儿,多谢你。倘若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朕了!”语气虽然是万分柔情,然而那目光的深处却闪烁不定,让人心底不寒而栗。我摇头轻笑道:“皇上这样说,云儿真的是万分惶恐。皇上登上龙位,那是先皇的遗命,云儿哪里有什么功劳呢?”   胤禛紧紧盯着我看,我一片坦然地回视过去。半晌,胤禛终于仿佛松了口气般,哈哈大笑一声道:“不错,朕能登基确实是奉了先皇的遗诏,不过云儿你也功不可没,如果不是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皇阿玛也不会下决心将皇位传给朕。”   我微笑道:“说到底还是皇上您平日的政绩都被先皇看在眼里,所以先皇才能最终把皇位传给您不是?”   胤禛目中充满了豪情,“朕一定会证明给天下人看,朕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臣妾相信皇上定然能不会辜负天下人的期望的。”   胤禛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一件事要委屈你了。”   我微微一怔,望着胤禛等着他的下文。   胤禛继续说道:“朕要封年氏为贵妃,封你作妃。”   虽然是意料中,然而听到了还是有些许的失望。他待我也不过如此罢了。胤禛见我不语,遂解释道:“如今朕刚刚登上皇位,朝中局势尚未稳定,朕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年羹尧,朕要让他忠心不二地给朕卖命。你能明白朕的苦心么?”   我淡然一笑“皇上不必忧心,臣妾明白。”   胤禛将我搂在怀中,动情地说道:“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你且委屈两年,待政局稳定下来,朕一定也封你作贵妃!”   我叹息一声,“封不封我作贵妃原也无所谓,只要皇上厚待弘历,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胤禛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眼眶一热,泪已然是流了下来。   天益发的暖了起来,御花园中的树木也都抽出了新芽,更有丛丛迎春花纷纷绽放,为萧索多时的皇宫内院增添了些许喜意。年贵妃所居之永寿宫,这日更是喜庆非凡。胤禛刚刚加封隆科多、马齐、年羹尧太保,更封年羹尧为三等公。年贵妃自然也是面上增光,宫中各处的嫔妃也都纷纷前去道喜。   我换上一身雨过天晴色绣满竹叶的旗袍,又在镜中端详了一番,这才唤道:“喜儿,咱们走吧。”   喜儿闻言嘟着嘴磨磨蹭蹭只是不肯走,嘴里埋怨道:“去了人家也不稀罕,反倒要遭人家白眼。不说年主子,就连她宫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嚣张的不得了……”   我淡淡一笑,“去了不遭待见,不去却是要惹祸的。她是贵妃,这后宫除了太后皇后就属她最大,咱们不去她定然当咱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何苦惹这个麻烦?你要是不爱去,我跟小路子去。”   喜儿忙走过来,“谁说我不去的?我不过是发两句牢骚罢了。”   我忍不住轻笑,“行了,别我啊我啊的了,走吧。”   喜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错了称呼,吐了吐舌头笑笑跟着我往永寿宫走去。青石板铺就的行路,比起鹅卵石小径少了分情趣,却着实走得平稳了。行路两旁郁郁葱葱,春意盎然,胸中也凭添一抹欣然之意。正走着,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两人,看服色一个是宫中的太监,另一个却是朝中的大臣。那太监见了我,忙退到一侧当地跪下,那官员却只是低下头回避,并不下跪。他身形原本就高壮,这一跪一站益发显得突兀。   我走到他跟前站住,他虽垂着头,然而腰板却挺得笔直,更显桀骜不驯。不是年羹尧却是谁?   “这不是年大将军?”   年羹尧闻言微微躬了下身子,道:“奴才年羹尧给熹妃娘娘请安。”说着甩了甩马蹄袖作势要拜下去。然而这动作委实迟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无意下拜。我挥了挥手,“年大将军不必多礼。”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笑道:“年大将军这次平定叛乱,实在是功不可没。皇上多次夸你是我朝不可多得之人才。”   年羹尧笑了笑,口吻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张狂,“这次叛党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奴才去自然是手到擒来,比起以前的那些战事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我含笑道:“年将军武功高强,又精通兵法,自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年羹尧笑而不语。   我转而言他问道:“年大将军这是从永寿宫来?”   年羹尧应道:“是,皇上命奴才进来给年贵妃请安,这会子要去回皇上话。”   我笑道:“既然皇上在等你,那么年大将军请先行。”   年羹尧道声罪,转身去了。一旁的太监目瞪口呆,一时间手足无措,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急得头上大汗淋漓。   我微微一笑,“还不快跟上去,这是后宫,别闯错了地方。”   “是是。奴才这就去。”说着爬起来,躬身退了几步,这才匆匆地追上年羹尧。   我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喜儿在一旁怒极反笑,“好一个年羹尧,不过封了个三等公,居然连主子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淡淡说道:“他仗着皇恩优渥,连见了亲王都不肯屈膝行礼,何况于我了。”   喜儿惊道:“他竟然这样无礼么?”   我微微一笑,“闻之于翠雯,岂能有假。”   喜儿闻言沉默下来,半晌说道:“这样嚣张跋扈,就不怕……”   我拦住喜儿的话头,“快走吧,路上也耽搁得太久了。”   喜儿会意,两人一路往永寿宫而来。   一进永寿宫,就见年妃独自坐在上座,齐妃等妃嫔当地围成一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时间莺莺燕燕,笑语盈盈。   我上前躬身施礼道:“熹妃给贵妃娘娘道喜。”   年妃想来心情大好,含笑道:“多谢,熹妃请起。”   我站起来,又与李氏耿氏等人寒暄一番。我笑着问道:“怎么这样的热闹?”   耿氏笑道:“你来瞧瞧,我生了这么大没有见过这么多宝贝。”说着拉着我来到桌前,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不已。满桌都是奇珍异宝,其中一些连我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整块翡翠雕琢的镂空山水胭脂盒,精工雕琢过的大红宝石,鸽子蛋大小的明珠……   我心生警惕,这些只怕都是年羹尧进献上来的。如此明目张胆,真不知道他是无所畏惧呢,还是得意忘形。   正在谈笑,忽然进来一个太监,口中称:“皇上赏年贵妃水晶玻璃大花瓶一对,白玉观音一尊,谢恩——”   年贵妃笑盈盈地拜下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那太监这才重新给磕头笑道:“给年主子请安,给齐主子,禧主子,裕主子,懋主子请安。”   “起来吧。”   年贵妃笑道:“皇上怎么平白无故地赏下来这些个?”   太监笑着答道:“这都是广东进贡来的,这尊观音是上等羊脂玉精雕而成,贵重自然不必再说。这对水晶玻璃大花瓶却是西洋人运来的,等闲是见不到的。皇上特地选了这两样,让奴才给贵妃娘娘送来。”   众位嫔妃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懋嫔笑道:“皇上对贵妃娘娘的恩宠真是无人能及呢。”   年贵妃笑笑,“皇上近来也不少去你启祥宫啊,若论恩宠你也不在我之下呢。”   懋嫔一时惶恐,忙地站起来道:“奴才哪里能跟贵妃娘娘相比啊。”   年贵妃不禁笑道:“能得到皇上的恩宠那是何等的荣幸,你怕什么呢。将来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封个妃也不在话下不是?”   懋嫔更是答不上来,一时间手足无措站在那边。年贵妃转过头去笑着对我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阵子倒是很少去你延禧宫呢。莫不是妹妹什么地方言语不慎,冒犯了皇上?”   我淡淡一笑,“云儿心直口快,偶有失言之处也未可知呢。”   年贵妃见我索性承认反而不好再说,耿氏见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忙夸赞那水晶玻璃大花瓶精巧华丽,众人的话题又被引到赏赐下来的东西上面,又聊了半晌,见年贵妃有些怠倦,于是称辞退了出来。   裕嫔耿氏随着我来到延禧宫,两人坐下这才松了口气,耿氏嗤地笑了一声,“永寿宫的那位也未免得意的过了头了,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快被她得罪光了。”   我淡淡一笑,“她现在风头正盛,就由着她去好了。何况名分上她是贵妃,比我们身份尊贵,她哥哥年羹尧现在又正受皇上器重,还是不要顶撞她的好。”   耿氏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年羹尧那人,旧日我也曾见过几次,瞧那模样也是个桀骜不逊的主儿,跟永寿宫那位还真是像极了兄妹。像年羹尧这样的人,只怕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笑笑,“朝廷上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去插嘴。年羹尧是怎么样的人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呢。只要他忠心耿耿地为皇上效命也就行了。”   话虽这样说,然而对耿氏却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不过这么两句话,却显得耿氏见事极明,绝非目光短浅之辈。与年贵妃那是有天壤之别了。   是夜,刚用过晚饭,小路子跑进来喜气盈盈地禀道:“皇上今儿掀了主子的牌子,请主子预备接驾吧。”   我微微一笑,吩咐喜儿为我沐浴更衣。   白茫茫雾气缭绕,红色的玫瑰花瓣漂浮在水面,一时间无比惬意。沐浴罢,换上一件月白色宽松的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金色的丝绦。头发用一根碧玉簪随便挽起,慵懒而随意。   喜儿在一旁捂着嘴轻笑,“我若是男人见到你这样,只怕迷的神魂颠倒了。”   我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笑嗔道:“少胡说。”   喜儿也只咯咯笑,无一点惧怕。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个细长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屋内的宫女忙当地跪下,我盈盈站起,待胤禛走进来才迎着他微微一蹲身,“皇上吉祥。”胤禛忙伸臂扶我起来,待看清我的妆扮不由得一怔,目中露出惊艳的神情来。一旁的宫女见状都悄悄退下,屋内只得我们两人。   “这天底下也只有朕的云儿当的起‘倾城倾国’一词。”   我脸微微一红,娇嗔道:“皇上——”   胤禛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我走入帷帐,自是春光无限。   过得良久,胤禛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今儿朕赏年妃的东西你看到了?”   我轻笑,“不就是那对水晶玻璃大花瓶跟那尊白玉观音么?”   “有没有吃醋?”   我斜了他一眼,“赏她两样东西我就得吃醋么?那也未免太小气了。”   胤禛禁不住又是大笑,低声道:“朕也有一样东西赏你。”   我微笑着,“什么好东西?”   胤禛翻身将玉带上的荷包解下来交到我手中,“你瞧瞧看,可喜欢么?”   只觉荷包沉甸甸的,抽开信子倒落出来,原来是一块硕大的红宝石,我在手中摆弄了几下,轻笑道:“皇上赏的,自然是喜欢的。不过看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日里年羹尧献给年贵妃的那块红宝石来,”说着抬起头看着胤禛似若无意地说道:“足有掌心大小。也亏年羹尧找得出来。还有其他那些珍宝,我竟然是见都没有见过的。只看他这手笔,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胤禛面色骤然变得铁青。凝视着我,“年羹尧是朕的重臣,不容你们私下议论!”   我淡淡一笑,“我不过是随便一说,皇上说不许议论,以后不提他便是。”   胤禛翻转身去,然而身体却微微地颤动,胤禛最恨贪官,自登基以来,整顿吏治,处理亏空是他的头等大事,如今他的头等心腹竟然也扯上这个“贪”字,他内心又岂能不震怒?祸根已然埋下,年羹尧,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过嚣张。 获罪   灶台上炉火正旺,锅中一只只碧绿色的水饺正在翻腾。喜儿用帕子轻轻拭去我额角上的汗水,埋怨道:“这个吩咐御膳房做就是了,您偏偏要自己个儿动手,这儿哪是您来的地方啊。”   我微微一笑,“皇上嫌御膳房做的东西油腻,还是这小厨房里做出来的清淡可口。”   说着拿银捞子将水饺捞了出来,放到黄色珐琅圆盘中盛好。喜儿左右看看笑道:“这黄配绿还真是怪好看的。”   “别只顾看了,快把那几样点心跟小菜装好。”   “是。”喜儿吐了下舌头笑着答应。不多时便将食盒装好递给小路子。“小心些。”   小路子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了,倒要你提醒我么?”   喜儿白了他一眼凶道:“若有闪失就剁了你的手指头做肉馅。”   小路子刚欲还嘴,我瞪了一眼喜儿,“不许没有规矩,小路子是我延禧宫的总管,你这样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喜儿对小路子扮了个鬼脸,不语。   我无奈地笑笑“都是我把你惯坏了。行了,大总管,咱们走吧。”   说着两人一路往养心殿而来。   小喜子看见我来,忙跑上来笑道:“给熹妃娘娘请安!皇上正念叨着您呢,”说着接过小路子手中的食盒子,“娘娘里面请。”   我点点头对小路子说道:“你在外面候着吧。”说罢随着小喜子走进养心殿。就见胤禛伏在案上正在披阅奏章。小喜子走到跟前轻声道:“皇上,熹妃娘娘来了。”   胤禛闻言忙放下笔站起拉笑道:“你可来了,朕都饿坏了。”   我蹲下身子微微一福,“皇上吉祥。饿坏了皇上,那可是臣妾的罪过。”胤禛呵呵一笑走过来,探头一看,“咦,这饺子倒是稀罕,怎么是绿色的?”   我笑道:“这面是用菠菜汁儿和的,自然就成这个颜色了。皇上趁热尝尝。”   “也亏你想的出来,”说着夹起一只放入口中,嚼了两口,“嗯,好鲜亮的味道。”   “这馅儿里面放了虾仁儿,自然鲜美。皇上再尝尝这个葱油薄脆,也是刚出锅的。”   胤禛连吃几口,赞不绝口。“御膳房也只好做年节的大宴,若论家常菜便是御厨也不如你。”   我掩口笑道:“皇上又逗臣妾开心。”   正说说笑笑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一个男声怒道:“我要见四哥,哪个敢拦我!”   心忽然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再看胤禛,脸上阴云密布。“小喜子!何人在外面喧哗?”   小喜子忙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回皇上话,是十四爷。十四爷请求觐见,奴才说没有皇上传召,不得觐见,可十四爷不听……”   胤禛冷笑一声,攥紧了拳头,“传他进来!”说着头也不转地对我说,“你先回避一下。”   我的心几欲跳出胸口,轻轻用手压住,强自镇定下来。答了一声“是。”身子轻移,转到屏风之后。就听得脚步声传来,自屏风的夹缝中望出去,只见他面孔清俊如昔,只是多年的戎马生活在他的脸上刻出坚忍的神色。   见了胤禛也不跪拜,直瞪瞪地望着他,冷笑,“四哥,是你下令将我的府邸封禁起来的么?”   胤禛缓缓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胤祯,不答反问:“朕已登基,乃九五之尊,纵然你是朕的同胞兄弟,也不能直呼朕为四哥。难道你连这个君臣之礼都不懂得么?”   胤祯轻笑,“四哥,你的这个皇位又是谁加封的呢?”   胤禛骤然拍案而起,额头上暴起一条条青筋,“允禵大胆!”   胤祯也不畏惧,目光凝视着胤禛。“只怕不只我一个人有这个疑问吧。倘若真的是先皇遗命,谁敢不遵?又何以需隆科多严禁九门?”   胤禛愤怒得全身都在颤抖,指着胤祯说不出话来。我心中大急,唯恐胤祯惹上杀身大祸,情急之下也不思虑,便自屏风后走出,“允禵不得无礼!皇上他……”话未说完,就听得胤禛一声暴喝,“熹妃退下!”我一惊,慌忙道:“是。”匆忙退下,及至胤祯身边,明显感觉到他的衣袖微微一颤。   回到延禧宫,心犹自狂跳,胤禛个性最强,人又暴躁多疑,胤祯如此顶撞于他,只怕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觉已是一身冷汗。正焦虑不安,小路子匆匆自外面跑进来,也不待见礼,径直上前颤声道:“皇上命人将十四爷关押起来,说是要问以大不敬之罪!”   我一听顿觉天旋地转,再也把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向跌倒下去。小路子大惊失色,一把抱住我,“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我身子如抽空了一般,虚软无力,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泪却已然先行落了下来。   小路子将我扶到贵妃榻上躺下,在耳边低声道:“主子,您可要挺住啊!这个时候可容不得一点闪失啊。”   我颤抖着抬起手臂,指了指门外。小路子会意,立刻走到门口探望了一番,复又近前说道:“主子,得想点法子救救十四爷!”   我轻轻擦去泪水,这不是我该悲伤的时刻,救胤祯才是当务之急。可是要如何救才好?倘若我亲自出面定然惹得胤禛生疑,反而弄巧成拙。这个时刻,谁才能说动胤禛?转眼间,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消息可传开来了吗?”   “这……奴才不知。奴才是守在养心殿外面,最先得的消息。”   我略一思量,起身快步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低声道:“把这封信送到十三爷府上,亲自交到十三爷手上!小心。”   小路子接过信揣在怀里,沉着地说道:“主子放心。”说罢拿了令牌而去。   我见小路子离去,这才又唤来喜儿,“咱们去坤宁宫。”说着两人往坤宁宫而来。   刚到坤宁宫,就见皇后穿着明黄色缂丝五彩云金龙八团龙袍站在那里,一旁的宫女正在为她整理衣角。见我来了不由得一怔。   我上前蹲下身子福道:“熹妃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单手扶起我,“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我踌躇了片刻,皇后会意,对左右人等说道:“你们下去吧。”一时间众人皆退,皇后这才又问道:“所为何事呢?”   我抬起头来,“皇后想来已经得知皇上欲降罪于十四爷的消息了。”今日并非年节,而皇后却郑重其事地穿起龙袍,所要去见的不是太后必是皇上。   皇后轻拢念珠,“不错,我正要为此去见皇上。”   “皇后打算如何劝说皇上?”   皇后淡淡一笑,“皇上不过是在气头上,才说出要治罪十四弟的话。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哪里能说治罪就治罪了?其实我不去劝,关他两天,自然也会放他出来。只是不能让十四弟受这个委屈就是了,少不得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不是?”   我轻轻皱起眉头,“请恕臣妾直言,这件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这不是兄弟间的拌嘴,而是君臣之间的对抗!皇上继位不久,朝种局势未稳,这个时候最忌讳有人不尊圣上。以皇上的性子,又怎么能轻易饶了十四爷呢?依臣妾看来,十四爷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   皇后闻言微笑着摇摇头,抚着我的手说道:“熹妃过虑了,虽然皇上以前做亲王的时候,被人称作‘铁面亲王’,不过那个是对外,对自己的兄弟,他向来是关爱有加的。你太多心了!”说着起身,“我这就去养心殿,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去?”   我无奈笑笑,“太后只怕也得到了消息,臣妾还是先去慈宁宫,免得太后惦记。”   皇后点点头,“也好。”说着唤人往养心殿去,而我则往慈宁宫来。   刚踏入宫中,就听得李氏的声音,“太后也不要太心急了,皇上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等过了这个气头,自然就没事了!”   太后泣道:“这些年来不真的为了这两个孩子操了多少心,只道是如今可以享福了,却不料自己的亲兄弟又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他们是存心不想我安生啊!”   李氏也是温言软语地相劝。   我走上前去,躬身福道:“太后吉祥。”   太后见了我,擦了擦眼泪,“我还哪里吉祥?竟是死的了干净!”   李氏慌忙道:“太后快别这样说!咱们可都担不起啊。”   我起身,自彩霞手中端过茶来捧给太后道:“皇后已经去养心殿给皇上求情了,也许皇上就赦免了十四爷也说不定。这大局还须太后来主持,太后也要保重些,莫要过于悲伤了。”   太后接过茶,流泪叹息不语。   我心乱如麻,却不敢形于色,手中紧攥着帕子,几欲将其扯碎。殿内一时只闻得太后低沉的抽泣声。   半晌,忽然听得一声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李氏与我忙起身,就见皇后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见到太后,缓缓跪下,但流泪不语。   太后见状,颤声道:“可是皇帝不允么?”   皇后垂首流泪道:“媳妇无能,请母后责罚……”   太后悲鸣一声,身子便向后倒去。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将太后扶到床上。这边皇后连声喊:“传太医!” 我上前一步,“恕臣妾失礼。”说着伸手用力掐太后人中,只听得“哎唷”一声,太后一口气舒缓过来,放声哭道:“老十四啊……”   我见状,轻轻扯了下皇后的袖子,凑过去低声道:“赶紧请皇上过来吧。”   皇后连连点头,对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道:“快去请皇上过来,就说太后身子欠安。”那太监答应着,一溜烟儿地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转过来,禀告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这会子正在跟十三爷商议国事,说是任何人不得觐见!”   皇后一跺脚,骂道:“糊涂!就说是太后这里有事!谁敢拦着你?”   我一听是十三爷来了,心中登时定了几分,于是劝道:“皇后别急,先找太医看看再说吧。”说着对那太监说道:“你去养心殿外面守着,十三爷一出来就立刻去禀告皇上,请皇上移驾慈宁宫。”   那太监看看皇后,皇后点点头道:“去吧。”那太监这才应道“是”,转身又去了。   这边太监刚去,就听得彩霞急声道:“皇后娘娘,太医到了。”太医见皇后在前,忙跪了下去,“臣王春临给皇后娘请安。”   皇后一挥手,“不必拘礼了,还是快给太后瞧瞧吧。”   “是,臣遵旨。”说着来到太后床前跪下为太后请脉。过了好半晌,收手过来跪禀道:“太后这是一时气急攻心,触发旧症。”   皇后不由得焦急起来,“可要紧么?”   “这病可大可小,服过药当能见好,只一样,不得动气伤心,否则臣就不敢说了……”   皇后闻言皱起眉头来,“你先去开方子吧。”   “是。”王太医自去开方子抓药。   皇后缓缓在椅子上坐下,“这可怎么好?”   我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欣喜,劝慰道:“皇后也不要太过焦心了,皇上至孝,听了这个消息定会宽恕十四爷,十四爷平安无事,太后自然也就可痊愈了。”   皇后叹息,“就怕皇上这次不肯轻易罢休。你方才没有见,皇上这次对十四弟是愤怒之极,失望之极了。”   我忍不住也是长长叹息一声,胤祯这次纵然死罪得免,恐怕也是获罪难逃了。   “皇上驾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人听闻,忙都迎了出来。胤禛不想看到这许多人,微微愣了一下,径自问皇后道:“太后怎么样了?可传太医来看了么?”   皇后轻蹙眉头,把方才太医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胤禛闻言,面色阴沉不定。也不理会其他妃嫔,抬脚便往殿里走去,一直来到太后床前,俯身道:“额娘,儿子来看您了。”   太后闻得声音,睁开眼睛见是胤禛,不由得老泪纵横。挣扎着便要起来,胤禛忙拿了靠枕垫在她身后,扶着她坐起了。太后一边流泪一边数落道:“我这辈子只得你跟十四两个儿子,这些年来为了你们担惊受怕,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眼看着你做了皇帝,只当是苦尽甘来,却不想你们两个亲兄弟却斗了起来!……就算老十四他果然有对你不敬的地方,也罪不至死吧。你怎么就能能要至他于死地呢?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   “额娘……”胤禛欲辩解几句,却被太后打断。“我知道你现在当了皇帝,普天之下再没有人大的过你,也再没有人管得了你!我只哭我自己命苦……你要处死老十四,就让我跟着他一起去吧!好歹我们娘俩个到了阴间也有个伴儿!……”   胤禛闻言只得跪下,“额娘请勿动气,允禵无礼犯上,儿子虽然生气,却也不至于治他死罪。关他几日,不过是让他自省罢了。他认了错,自然放他出来。额娘不必担心,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果真这样,我也就安心了!”说罢又擦了擦眼泪。“十四性子虽然有些执拗,不过他心地纯善,不至有恶意。你是他的亲兄弟,也只好担待些吧。”   胤禛点头微笑,“是。额娘好生歇着吧。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能陪额娘您了。”   太后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去吧。”   胤禛施礼,转身往外走,临到我跟前,低声道:“你跟我来。”   闻其语气不善,我心一沉,手心里已然满是冷汗。却不敢违抗,只得跟着皇上往养心殿而来。   诺大的殿里,此刻只得我与胤禛两人。阴冷之气自脚下直钻上来,忍不住打个寒战。   胤禛在殿中踱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我问道:“是你派人通知的允祥吧。”   我垂下头,低声答了声“是。”   胤禛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你胆子不小啊!”   我闻得胤禛语意不善,只得当地跪下。   “你千方百计地为允禵脱罪,到底是何居心?”   我闻言心底一颤,伏在地上叩头道:“臣妾并非是为允禵脱罪。臣妾这样做也是为了皇上!”   “为了朕?”胤禛冷笑着坐下,“朕倒是要听听,你是怎么一个为了朕!”   我镇定心神慢启朱唇,“皇上初登大宝,允禵即犯下大不敬之罪,的确可恨。处置允禵虽说可以起到敲山震虎之作用,可是允禵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倘若真的处以死罪,太后那边如何交代?朝中大臣如何想?天下人又会怎么看?皇上难道始登皇位便要背上这个“屠弟”的恶名么?凌云知道自己擅作主张,犯下大忌,请皇上责罚!”   话音一落,殿内寂静无声,只隐隐听得两个人的呼吸声。直过了半晌,胤禛上前来扶起我,语气中已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你一心为朕,朕又怎么会责罚你。”   我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胤禛话锋一转,“不过,允禵冒犯皇权,不处置他朕的威严何在?大行皇帝的梓宫奉安享殿,就让他留遵化守陵吧。”   我登时如堕冰窖,恍惚了片刻,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皇上圣明。”语意直冷到心底。   “你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我微微蹲了下身子,侧身退下。刚走出大殿,脚下一个踉跄,小路子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低声道:“主子小心!”   我勉强点点头,扶着小路子的手臂,颤巍巍地往延禧宫走去。   又过得十数日。翠雯进宫来请安。两人闲话几句,翠雯暗暗递了个眼色给我,我会意,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只留小路子在这里就够了。”一时间房内只剩我跟翠雯,小路子三人。   翠雯这才低声说道:“十三爷虽劝得皇上暂时打消杀十四爷的念头,不过终不能化尽前嫌。前天皇上又下令逮捕十四爷的家人雅图并护卫孙泰、苏伯、常明一干人等,十四爷怕是终不能免罪。”   我遥遥头,“那些人对十四爷都十分忠心,皇上一心想以‘在军中吃酒行凶’之罪问罪于十四爷,却未能如愿。此刻正为此事大发雷霆呢。”   翠雯皱眉道:“这件事情,只怕还得请太后出面,十四爷到底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皇上再怎样痛恨十四爷,也总得让太后三分啊。”   我轻叹一声,“太后现在身上病着,这些事情一概不许传到太后耳中。皇上只对太后说,十四弟自愿在遵化守灵。太后只当十四爷是跟皇上闹别扭,不肯回来,哪里知道真正的情形。”   翠雯也不由得叹息,“其实,留在遵化不见得是件坏事,在京里只怕是非更多。”   我点头,“这话不错。别人不说,单说八爷,现在就是岌岌可危。留在京中,更易惹祸上身。只是,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受当日十三爷受过的罪。同是天皇贵胄,奈何造化弄人,竟成阶下囚!”泪已然洒落。   翠雯递过帕子,柔声道:“主子也别太难过了。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是?”   我接过帕子,勉强一笑。 去世   五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紫禁城却是愁云笼罩。太后病势益发沉重,太医院众御医皆束手无策。   皇后端坐在绣花软榻上,我与裕嫔则陪侍在一旁。几位太医跪在当地,俱不敢抬头。   皇后看了看太医开的方子,皱眉道:“这药吃了这么久了,却丝毫不见起色,太医院便拿这个糊弄太后,糊弄本宫么?”   王太医忙叩头道:“微臣怎么敢糊弄太后跟皇后娘娘?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素来慈善,然而太后久病不愈,心中烦躁,语气也就不觉得强硬起来。   王太医不敢应答,一旁殷和轻咳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太后其实得的是心病。心病不除,纵然医术再为高明,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皇后面色一变,我心一沉,暗道不妙,于是断然呵斥道:“殷和大胆!你身为太医,自当尽全力医治太后的病,怎能寻找借口!再有下次,我定然禀告皇上,革掉你的顶戴!”   殷和重重叩下头去,“臣知罪!”   皇后面色顿时缓和不少,轻叹一声,“行了,你们下去吧。”   众太医退下,就见王太医刚踏出殿门就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忍不住心底轻笑。   皇后凝视着太医的背影,沉默半晌道:“咱们去慈宁宫瞧瞧去吧。”   “是。”我二人忙答应道。   一进慈宁宫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太后半躺在床上,李氏正坐在一边陪太后聊天。见我们来了忙起身给皇后请安。皇后点点头,走到床前,“给额娘请安。额娘今儿觉得怎样了?”   太后微微一笑,“今儿觉得好些了。”   李氏在一旁笑道:“正跟太后说做寿的事情呢,这个月十三就是太后的千秋诞辰了,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太后遥遥头道:“先帝刚去不久,这生日倒是不宜大操大办。我也不稀罕那些虚礼,只得一样……”说着流下泪来,“把十四召回来,一家人团聚才好!”   皇后面露犹疑之色,想来已然猜到此事怕是太后难以如愿了,然而看着太后垂泪,终是不忍,于是拿起帕子恭呈了上去,道:“这件事情还须跟皇上商量一声,孩儿自当尽力,使得十四弟赶上回来为额娘庆寿就是。”   太后抬起头,“十四是个孝顺孩子,听说是我生日又怎么会不赶回来?只要皇上那里不拦着他就是了。”   皇后无奈只得应“是”。   一时间自慈宁宫出来,皇后凝眉道:“唉,太后现在病成这样样子,皇上那里又是……”   裕嫔婉言道:“总归先劝劝皇上试试再说,连太医都说了,太后这个是心病。说不定见到老十四,身子就好了也说不定。”   皇后点点头,“你们且回去吧。我往皇上那去。”   “是。”我们两人躬身送皇后离去。   裕嫔皱了皱眉头道:“只怕皇后那里碰了钉子回来。”   我不露声色地说道:“谁知道呢?究竟是天意难测不是。”   裕嫔看看我,“熹妃姐姐说的是。”   我拂了拂衣袖道:“我也该回去了,妹妹有时间就去坐坐吧。”   裕嫔笑道:“我倒是想去呢,不过今儿还有些事情,改日定然去给熹妃姐姐请安。”   我微微一笑,“何必说得那么客气,既然今儿有事情,就不强拉你去了。我先走一步了。”   “是。姐姐走好。”   我扭过身子,小路子上前搀扶住我,一路回延禧宫来。   五月十三。这日正是太后的寿辰。宫中忌中,不得张灯结彩,紫禁城内仍是一片肃然。   延禧宫内。我穿上金黄色的龙袍,戴上双层金凤吉服冠,腕上套着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手指上套着长长的金镶宝石的指甲套子,端地雍容华贵。我在镜中左右打量了一番,一边喜儿轻声提醒,“主子,时候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走吧。”说着扶着喜儿的手往慈宁宫来。   一进慈宁宫,便见到皇后,身穿一件石青缎绣五彩云五爪金龙八团树龙袍,也戴着一顶吉服冠,只是皇后这顶有别于妃子,冠有三层,饰以珍珠,猫眼石东珠等珠宝,更显尊贵无二。   我蹲下身子,轻扬手帕,“熹妃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起来吧。”皇后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   我慢慢起身,低声问道:“太后还没有起身么?”   皇后遥遥头,“已经起身了,去请安吧。”   “是。”我心中微微诧异,于是往殿内走去,就见太后半倚在软榻上,虽也是穿戴整齐,然而面色却仍嫌苍白。   “太后吉祥。”   太后缓缓挥了挥手示意我起来,不答话,只问身边的李氏,“十四还没来么?”   李氏面带犹豫,“这……好像还没有到呢。”   “派人再去瞧瞧。”太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氏只得答应着,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出去。我心中凄然,太后此刻仍不知道,胤祯仍被监禁在遵化,尚不得出。前些日子皇后的求情,也未能使得皇上心软。只是众人俱不敢将实情告诉给太后,唯恐因此而病情加重。终于到了这个无法隐瞒的时候了。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细而洪量的声音,胤禛踏着大步走了进来。众位妃嫔忙都站起拉,齐声道:“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胤禛一挥手,转而一撩褂子,拜倒在太后面前,“儿子给额娘请安,恭祝额娘身体安康,福寿无疆!”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起来吧。坐吧。”   胤禛谢过,在太后身侧坐了下来。   “十四可是要到了么?怎么这样迟还没有看见他呢。”   胤禛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忙垂下头避过胤禛犀利的目光。胤禛转过头来,语气虽然恭敬,却透出丝丝寒意,“十四昨日上书恭祝额娘千秋,他说要留在遵化守灵,不能进京来给额娘庆寿了。请额娘体谅他一片孝心,莫要责怪他才好。”   太后骤然变了脸色,颤声道:“是他自己不肯来么?皇帝!我是你们的亲额娘啊!难道我会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么?你果然就不肯宽恕十四么?”   胤禛面上也罩上了一层灰色,“额娘,请恕儿子冒犯。十四弟是朕的亲兄弟,朕自然也想宽恕他。不过他在军中吃酒行凶,罪行累累,此事已非家事,而乃国事!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又岂能因他是自己的亲兄弟而置大清律法于一旁?那朕还怎么当这个皇帝?怎么能面对列祖列宗?朕已经革了十四的米禄,以警效尤!”   太后听罢一席话,面色已然惨白,颤巍巍地站起来,“好,好。大清真是得了一位好皇帝啊!……额娘不过是个女人,不懂什么国家大事,皇帝,你就放手去做吧!额娘再也不会说什么了!”说着便往里间走去,刚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皇后大惊,忙上前一把扶住。太后站定,却轻轻推开皇后,“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我转头看了眼胤禛,只见目中强压着怒火,脸上的神色却益发显得坚毅起来……   五月二十三,紫禁城内一片肃白。太后乌雅氏带着满腹的怨恨,遗憾离开人世。灵堂之前的胤禛哭得痛不欲生,然而,离开灵堂,却似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能擎制他的人了。   七月,正值盛暑,延禧宫内却是一片清凉。殿内摆放着四五个水晶玻璃盆,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我坐在案前,净心凝神地临摹着胤禛的书法,写到会心之处不觉微微一笑。   “主子,裕嫔娘娘过来请安。”   我抬起头,“请她进来吧。”说着放下笔,一转身就见裕嫔满脸含笑地走进来,“裕嫔给熹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坐吧。”   裕嫔谢过,在贵妃榻旁的绣墩坐下来。水秀忙将镇好的凉茶端过来敬上去。裕嫔一边接一边笑,“早就听皇上夸你煮的酸梅汤好喝,怎么我来了就给喝这个?难不成还不舍得么?”   我忍不住笑,“有什么不舍得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会子还没煮好,你且将就着喝吧,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好了。”   “我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你却当真了。”   我但笑不语。两人闲聊了半晌,忽见皇上跟前的小太监李怀走了进来,“奴才给熹妃娘娘,裕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怀起身回道:“皇上在养心殿召见几位大臣,因想喝娘娘煮的酸梅汤,所以命奴才过来取些过去。”   我忙唤喜儿,“你去后面瞧瞧,煮好了就盛两罐子给李公公拿去。”   喜儿答应着去了,半晌拎了只大点漆木盒出来,笑道:“可巧刚煮好呢。”说着唤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道:“你帮着李公公送到养心殿去。里面装着酸梅汤,走路稳当点,别洒了。”   那太监忙答应着接过去。一旁李怀笑道:“哎呀,这奴才可不敢当。还是奴才自己拎吧。”   喜儿笑道,“公公不必客气,”说着转身又端出一个食盒过来,“这个是今儿才做的各式点心,只怕皇上那里忙得紧了,又顾不上进膳,吃点点心垫补点也好。”   “哎唷,让姑姑费心了。”   喜儿粲然一笑,“哪里是我费心啊?这都是我们主子吩咐的,本来说是让小路子跑一趟的,正巧你来了,就带过去。”   李怀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又给我磕了个头,“奴才这就去了。熹妃娘娘,裕嫔娘娘吉祥。”   我点点头,“去吧。”   这边李怀刚走,喜儿又自里面端出一碗酸梅汤呈给裕嫔,“裕嫔娘娘请用。”   裕嫔接过赞叹一声,“好个伶俐的丫头。我身边就没有这样得力的人。”   我微笑,“喜儿自小就跟着我,不过是做事熟惯了。”   裕嫔笑笑,“也是你会调教。”   正说话见,见李怀又带着两个太监走进来,笑道:“熹妃娘娘接赏——皇上赏熹妃娘娘白玉凉席一床。”   我忙跪下,“熹妃谢皇上隆恩!”   一旁小路子将凉席接过放好,我微笑着站起拉,“喜儿,赏李公公。大热天的,倒让你跑了两趟。”   李怀笑着接过银子,“为主子办事,那是应该的。奴才谢熹妃娘娘。奴才还要赶着回去复命,熹妃娘娘吉祥,奴才告退。”   “去吧。”   眼看着李怀离去,这才同裕嫔一起看那凉席。块块白玉晶莹剔透,皆被磨成一寸见方,用碧绿色的络子网络住,白绿相间,煞是好看。触手之处,冰凉一片。裕嫔不由得连声赞叹,“这玉凉席也见了好些了,却都不如这个。皇上那么宠爱年贵妃,也没见把这个赏给她。说到底,皇上心里最惦记的还是熹妃姐姐。”   我微微一笑,“我哪里比得上年贵妃所受的隆宠。”   裕嫔笑笑,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且回去了。熹妃娘娘吉祥。”   “有时间便来坐坐吧。”   “是。”说着罢施礼离去。   夕阳斜下,地上仍是余热未消。小厨房内尤是闷热,满头满身皆是一层细汗。喜儿一边用扇子为我扇凉,一边用帕子擦去我额角的汗水。“皇上今儿也不一定来,何况要受这个罪?”   我微微一笑,“皇上今儿肯定来。”说着将切好的菜心用滚水烫熟,再以加黄酒,盐,少许鸡汤,用温水浸泡起来。“鲜笋火腿汤可煮上了么?”   喜儿点头道:“正煮着呢,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下剩的让奴才做就是了。奴才已经吩咐水秀备好了热水,主子这就沐浴吧。”   我点点头,回到房中沐浴更衣。刚换上一件鹅黄色的褂子,尚未梳头,就听得外面小路子道:“主子,年贵妃来了。”   我一怔,我与年妃素来不睦,她肯屈尊降贵来我延禧宫,可谓稀奇。心下固然惊异,然而面上却也不敢怠慢,道:“请年贵妃稍坐,我立刻便来。”说罢将头发匆匆挽起,只插了一支翡翠莲花簪便走了出来。   “贵妃娘娘吉祥。”我微微屈下身子施礼。   年妃背对着我站在殿中,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打量了我两眼,淡淡一笑,“平身吧。熹妃真是会享受,这殿内放这么多冰难怪如此清凉了……”   我微微一笑,“这也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又岂能日日如此?贵妃娘娘请坐。”   年妃闻言冷笑,径自走到贵妃榻前,看着那床白玉凉席,说道:“我听说皇上今儿赏了你一床白玉凉席,想来就是这个了?”   我点头答道:“是。”   年妃伸手抚摸了几下,赞道:“果然是温润无暇,好玉。”说着手指仿若无意般,长长的指甲套子自凉席上划过。   我心头火起,面上却笑了起来,“贵妃娘娘果然喜欢,就送与娘娘如何?”   年妃面色一冷,嗤笑一声,“这是皇上赏给你的,我怎么敢要?难道不怕皇上怪罪么?”   我尚未答话,就听得外面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我与年妃两人忙迎上前去,“皇上吉祥。”   胤禛见了年妃不由得一怔,伸出手臂将年妃扶起,“你怎么也在这里?”   年妃笑道:“我来熹妃妹妹这里找她聊天,不想皇上也来了。皇上今夜是要留宿在延禧宫吧,臣妾就不打搅了,臣妾告退。”说着也不理胤禛,转身便走。   胤禛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然而终是换上了淡然的面孔,“今儿送来的点心甚合朕心,难得你想得周到。”   我微笑,“皇上勤于政务自然是大清百姓的福分,只是皇上也该爱惜些自己的身子才是。”   胤禛点点头,“朕心中有数。你先歇着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说着抬脚便要出去。   我忙道:“皇上,臣妾已经备下了晚膳,不如等用过晚膳再去吧。”   胤禛回头微微一笑,“你自己用吧。朕改日再来。”   我垂下头,“是。臣妾恭送皇上。”   直到皇上走出延禧宫,我才慢慢抬起头来,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生生作痛。水秀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后面的晚膳已经备好了,不然让小路子送到养心殿去?”   我冷笑,“去什么养心殿,还怕永寿宫没有东西给皇上吃么?”   水秀无语,悄悄退到一边。   年妃,你又何苦如此欺人太甚呢?我心中暗恨。 赏赐   我在棋盘上轻轻放上一枚棋子,微微一笑,“喜儿,你又输了。”   喜儿犹自盯着棋盘冥思苦想,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唉——这个东西怎么会这么难?”   我轻笑,“虽然输了,却大有进步,加以时日说不定就在我之上了。”   喜儿嘻嘻一笑,“主子哄我呢,我就是练一辈子也比不上主子啊。”说着归拢棋子,跃跃欲试地说道:“咱们再下一盘?”   我笑起来,“好,那就再下一盘。”话音未落,就见弘历大步走了进来,“给额娘请安!”   我放下棋子,微笑着招手唤他到跟前。只见他满脸通红,额头上犹有一层汗珠,于是拿过帕子轻轻擦拭,柔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了?弄得满头大汗的。”   弘历笑道:“刚才跟师傅练习骑射去了。”   我不禁微笑起来,于是唤绣玉,“给四阿哥打水擦把脸。”绣玉忙答应着去了,不多时端着一只镀金洗面盆过来跪在弘历面前,一旁水秀忙将毛巾浸湿,也跪着递上去。弘历接过将脸擦干净,笑着对喜儿说道:“喜儿,我头发乱了,你帮我重新梳一梳。”   喜儿还未及答应,我就开口说道:“过来,额娘帮你梳。”   弘历一怔,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也不说话,乖乖地走到我跟前,在我身边的绣墩上坐下来。   我先将弘历的辫子解开,用雕花象牙梳将头发梳通,这才慢条斯理地将头发重新编起来。   “额娘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梳过头了……”弘历轻声说道。   我微微一笑,“你长大了么。再说,你如今又不跟额娘住在一起,额娘就是想给你梳头,也没这个机会不是?”   弘历微微侧了下头,对我粲然一笑。   “你三哥跟弘昼呢?怎么没邀他们一起过来?”   “五弟最近迷上了斗蛐蛐,练习完骑射就玩去了。三哥是去了八叔府上。”   我手势不禁一停,“他去你八叔那里做什么?”   “这他没说,我也没问。不过他这一阵子跟八叔九叔的几个儿子走得亲密,常常一起出去吃酒,看戏。”   “这件事情,你皇阿玛可知道么?”   弘历摇摇头,“皇阿玛近来忙于政事,见了我们除了功课也不问别的。”   我松了一口气,低声嘱咐道:“这件事情小心别让你皇阿玛知道了,不然他是要生气的。”   弘历点头道:“是,我知道。”   我微微一笑,“好了,头梳好了。”   弘历转过头来,“额娘,今儿我跟你一起用膳。”   “好啊。你也饿了吧。”说着命小路子传膳。   一时间饭菜摆放好,小路子盛好饭亲自放到弘历跟前,“四阿哥,这是娘娘小厨房里做的,比御膳房做得御膳可香,四阿哥多进些。”   弘历答应着,大口吃起来,连声赞道:“还是额娘这里的饭菜好吃。”   小路子见弘历连夹了几筷子鹿肉,于是上前将那盘子鹿肉端到弘历跟前。弘历抬头对小路子一笑,大有赞赏之意。   我心一沉,慢慢将筷子放下,“小路子。”   小路子忙答应道:“奴才在。”   “掌嘴。”我冷然道。   小路子闻言一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手左右开弓,一边打一边骂道:“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将饭菜撤去,另做一桌。”说罢起身,对弘历说道:“跟我来。”于是两人走进卧室,一时间左右无人,我沉声道:“跪下!”   弘历闻言一声不响地跪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罚小路子么?”   “小路子犯了规矩,越矩劝食。”   “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跪下?”   弘历看了看我,犹豫了下,“小路子犯了规矩,我不以为怒,反以为喜。”   我叹息一声,“你从小就在宫里读书,皇祖父是如何为君的,想必你也都看在眼里。你年纪小,有些事情未必就懂得。我只问你,皇帝治理国家,是什么人去执行皇帝的命令?”   弘历立即答道:“是朝廷官员。”   “那么,做皇帝统治百官最要紧的又是什么?”   弘历想了想道:“是才学。”   我摇摇头,“才学固然重要,可有一样东西却比它更重要。那就是权术。”   弘历一震,抬起头来凝视着我。   我站起来走到弘历跟前,“自古做官的诀窍莫过于‘揣摩圣意’,猜对了皇上的心思,自然很容易就升官发财。这个金科玉律做官的人莫不心知肚明。可是一门心思去揣摩皇帝的心思,迎合皇帝的喜好,慢慢就会‘当讲不讲,当谏不谏’。朝廷成了皇帝一个人的朝廷,又怎么会不错误百出?”   弘历已然听得一头冷汗。   “所以,做官儿的想方设法去琢磨皇帝的心思,皇帝却绝不能让群臣轻易猜到自己的心思……如果将来有朝一日,你能成为皇帝,你的好恶却尽于颜表,岂不是要被臣子牵着鼻子走么?”   弘历重重地叩头,“儿子知道错了!”   我拉起弘历,用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的额头,微笑着,“知道错就好了。走吧。去吃饭吧。”   走出来果然见地当中已经另摆了一桌酒席,小路子仍在那本跪着掌嘴,两颊都已经红肿起来。我心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行了,小路子,起来吧,这次就饶了你。如果再有下次……”   “奴才谢主子,奴才再也不敢了。”小路子含泪道。   我拉着弘历坐下,弘历重新拿起饭碗吃了起来。桌上不乏他爱吃的食物,然而他却都是浅尝而止,一顿饭吃得不动声色。我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夜色渐深,我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喜儿走上前来轻声道:“主子,小路子来了。”   我睁开眼睛,就见小路子跪倒在面前,一声不响。   “抬起头来。”   小路子慢慢抬起头,红肿的脸颊立时映入眼帘,心中顿生怜意。柔声问道:“还疼么?”   小路子摇摇头,“不疼。奴才犯了规矩,是该罚的。”   我轻轻叹息一声,“其实你也是为了弘历好,只是,如今不比当初在雍亲王府的时候。宫里规矩多,又是人多嘴杂,咱们可错不得半分哪。”   “是。”小路子含泪应道。   我唤喜儿过来吩咐道:“拿消肿祛毒膏来给小路子擦一擦。”   小路子忙磕头泣道:“奴才谢主子的恩典。”   我凝视了小路子半晌,见他眼中殊无半点埋怨之意,心下终于舒了一口气。“下去好生歇着罢。养好了伤再上来。”   “是。奴才告退。”   我看着小路子慢慢退下去,缓缓闭上眼睛,对喜儿轻声道:“拿了那只青玉香炉赏小路子。”   “是。”喜儿答应着下去。我忍不住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轻轻收线,用银剪刀剪去线头,一簇兰花栩栩如生地映入眼帘。喜儿拍手笑道:“主子,这个赏了我吧。”   我侧头微微一笑,“你喜欢这个?”   “是。”喜儿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我摇头轻笑,“既然喜欢就赏了你吧。”喜儿忙兴高采烈地蹲身一福,“奴才谢主子赏赐!”说着笑眯眯地接过去,正要说话,忽见小路子捧着一只紫檀雕花大木匣上前道:“主子,殷和殷大人将奉命呈制的珍珠雪肌养颜丸进上来了。”说着将手中捧的匣子打开,之间里面整齐地放着数十枚丸药,想是放了珍珠的缘故,隐见银色的光泽。   “殷大夫说,早晚各服一丸,服用时用温开水送下。无需禁口,请主子放心服用。”   我点点头,“赏他一只翡翠扳指,你亲自送去,跟他道声‘费心’。”   “是。”小路子答应着去了。   我看了看那丸药,吩咐道:“喜儿,把那只红水雾山水青花小瓷瓶来。”   “是。”不多时,喜儿将小瓶拿过来,“主子可是要装丸药?”   我点点头,“装二十丸进去,我要送给皇后。”   一时间,丸药装好。我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踩上花盆底,一路往坤宁宫而来。   宫内的太监见了我忙迎上来,“熹妃娘娘吉祥。”   我含笑着问道:“皇后娘娘可在么?”   “皇后娘娘正在跟皇上说话儿。”   我一怔,“皇上也在?”   “是。皇后娘娘吩咐说有话要单独跟皇上说,所以……”   我心中一动,看了看手上的药瓶,微笑道:“我这里正好有些丸药要亲自送给皇后……既然来了,索性就等一等。”   那太监见我如此说,只得点点头道:“既然这样,熹妃娘娘这边请。”说着将我引入殿内,捧了一碗茶上来道,“熹妃娘娘请坐,等皇上皇后说完了话儿,奴才就给您禀报。”   我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   “是。”太监躬身退下。   我环顾一周,见左右无人。于是起身悄悄走到皇后寝宫近前,屏息静气,留神细听。果然听得里面皇后说道:“大臣们说得不无道理,皇上虽然登基不久,不过毕竟不是青春年少,这储位还是早立为好。”   “一旦立储,朝中大臣为了日后进身,难免结成党派,互相倾轧,则昔日祸端又得重现。朕因此久久不能定决。”   皇后沉默半晌道:“朝廷里的事情,臣妾不懂。不过皇储乃天下之根本,早些定立,也可安民心。”   “依你之见,立谁是好呢?”   “立储还须皇上拿主意,臣妾不敢妄论。”   胤禛闻言一笑不语。我听到这里,忙退回殿内去,端起茶饮了一口,定定心神。复又站起来走了出去,那太监见了我忙迎上来,“熹妃娘娘。”   我微笑道:“看情形一时半会也见不了皇后。我另有事情,这珍珠雪肌养颜丸是太医院研制,可白嫩肌肤,驻容养颜。就请公公转呈给皇后娘娘吧。早晚各一粒,用温开水送下。”   那太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是,奴才定然转呈皇后。”   “有劳了。”说着回延禧宫来。   过得数日,胤禛召王大臣九卿面谕之曰:“建储一事,理宜夙定。去年十正月之事,仓卒之间,一言而定。圣祖神圣,非朕所及。今朕亲写密封,缄置锦匣,藏于正大光明匾额之后,诸卿其识之。”   夜幕降临,我静坐在妆镜前轻轻梳理一头长发。今日如此非常之日,我心中却异常平静,犹如一湖秋水,不起半点波澜。   小路子走进来,禀告道:“皇上去了坤宁宫。”   我点点头,“知道了。”   喜儿皱眉道:“皇上到底立了谁做太子?也不过来给个信儿。让人在这里空着急。”   我淡然一笑“皇上今晚去了坤宁宫,摆明了就是不想人猜出来立的是谁。否则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是毫无意义了么。”   喜儿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梳子,为我梳起头发,“三阿哥虽然居长,不过皇上一直不太喜欢他,应该不是他了。五阿哥论才学品性都比不上咱们的四阿哥,何况,皇上对四阿哥也一直是青眼有加,应该……”   “行了,别乱猜了。擅揣君心,那是死罪。”   喜儿缩了下脖子,“是。”   我起身,“我累了,要歇着了。”   “是。”喜儿忙服侍我上床就寝,一夜无话。   御花园中,桂花开得正浓。轻轻折下一支,放在鼻尖轻嗅。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很香么?”   我一惊,骤然转身,就见胤禛肃然站在面前,忙蹲身福下去,“皇上吉祥。”未待礼成,已然被胤禛扶住,我慢慢抬起头,看到他藏在眼角的笑意,心慢慢定下来。   “皇上也来御花园赏花么?”   胤禛微微一笑,“朕正好经过这里,就看到你。”   我垂下眼帘,“皇上偶尔不妨也歇会儿,散散心。像如今这样日日忙到深夜,终是于龙体有碍。”   胤禛轻叹一声,“朕知道。只是,朕已经是不惑之年,没有那么多时日慢慢来……”   我一时无语,论才干,胤禛确是好皇帝,然而……   “朕忙于政事,不能常去看你,你不要乱想。”   “臣妾明白。”   “弘历,还要你好好教导。”   我抬起头,目中有了一丝欣喜。“是。”   胤禛看了看我,微笑着自手腕上褪下一串沉香楠木珠串,“这个,赏给弘历,他年纪还小,你先帮他收着吧。”   我双手微颤地接过珠串,这是当年康熙帝赏给胤禛的珠串,其意义非凡。“臣妾谢皇上隆恩!”我拜倒在地。   胤禛扶起我,微微一笑,“朕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我目送着胤禛离去。心被喜悦一点点充满…… 雪莲   转眼秋去春来。这日,来到皇后坤宁宫中请安,见皇后与年贵妃正说到罗卜藏丹津叛乱一事。说起罗卜藏丹津,他原是厄鲁特蒙古和硕特部顾实汗之孙,其父什巴图尔是顾实汗的第十子,康熙三十七年被封为和硕亲王。康熙五十三年罗卜藏丹津承袭其父的亲王爵位。   罗卜藏丹津素有野心,一直想接替拉藏汗来统治西藏,结果事与愿违,不但没能接替拉藏汗,而且护送达赖入藏只得到了“加俸银二百两,缎五匹”的赏赐。此外又册封察汗丹津为亲王,命罗卜藏丹津与察汗丹津共同领青海右翼。罗卜藏丹津因此大为不满,去岁七月发动叛乱。察汗丹津因拒绝与其同盟而遭袭击,只得携妻子及所属逃往河州老雅关外,向朝廷求援。   十月,胤禛封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率军前往平叛。年羹尧不负众望,收复镇海,申中,南川,西川,北川等失地。年初,又平定了塔尔寺,郭隆寺等处的喇嘛叛乱。二月初八,年羹尧命兵分三路,岳钟琪出南路,总兵武正安出北路,总兵黄喜林出中路,分进合击罗卜藏丹津。岳钟琪率军进至哈喇乌苏,抓获大酋阿尔布坦布。又进至额母讷,布隆吉尔,罗卜藏丹津向西逃窜。岳钟琪奉命追赶。我所知也仅如此而已。   皇后见我来,微笑道:“前儿你送来丸药,还不曾跟你道谢。”   我忙道:“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孝敬皇后娘娘是应该的。”说着话锋一转问道:“西北战事如何了?可捉到罗卜藏丹津没有?”   皇后微微一笑,答道:“岳将军追至罗卜藏丹津的军帐,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只是可惜逃了罗卜藏丹津。”   年贵妃捂着嘴笑道:“可笑的是,罗卜藏丹津是穿着妇人的衣衫逃走的,真亏他做得出来。”   我微笑道:“想必他是个惜命的人。”   皇后面露安然的笑容,“这下西北战事总算可以了解了。年贵妃,你哥哥年羹尧确实是功不可没啊。”   年贵妃矜持地一笑,“为皇上效命,纵然是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   我含笑也说些奉承的话,心中却不禁想到“盛极必衰”这个词来。   三月,青海境内叛乱全部肃清。以年羹尧平定青海之功,旋授一等公。岳钟琪为三等公。   这日,我与李氏耿氏等人围着皇后正在赏鉴苏州进上来的绣品,一个太监走进来跪禀道:“启禀皇后,廉亲王福晋乌雅氏进来请安。”   众人闻言不由得都抬起头,皇后放下手中的绣品,转而对我们说道:“皇上前儿当着众臣的面儿斥责老八怀挟私心,诸凡事务,有意毁废。老八是个心重的人,只怕他太过多心,不能体会皇上的一番苦意,所以我传他媳妇儿进来,开解开解才好。”说罢轻轻整理了下衣襟,对太监道:“传她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太监引着一名穿着朝服的妇人走了进来。虽是微垂着头,然而行走间却是气度不凡。   “奴才乌雅氏给皇后请安,给齐主子,熹主子,裕主子请安。”   皇后微微一笑,抬手道:“起来吧。赐座。”   太监搬来一只绣墩,乌雅氏谢过,侧身坐下来。我这才看到这位传闻中的廉福晋。只见她一张鹅蛋脸,眉眼俱是细长,唇亦偏薄,美则美矣,却觉未免面相过于刚毅。   皇后仍是面带微笑,口中说道:“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心里着实惦记,所以今儿把你传到宫里来,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咱们就唠唠家常,也不必拘于那些繁文缛节。”   乌雅氏抬起头,神色如常,依旧是淡淡的。“虽说是一家人,可是到底君臣有别,乌雅氏不敢僭越。”   皇后碰了个软钉子,面色登时有些尴尬。   李氏忙笑着打圆场,“廉福晋请用茶。皇后听说福晋最爱喝龙井,特地命人备下今春的雨前龙井,廉福晋尝尝,可还使得?”   乌雅氏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点头道:“这宫里的茶,自然是上好的。”   皇后看了乌雅氏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皇上近日斥责了八弟,你心里难免有些疙瘩。我就是怕你多心,所以特地传你进宫说与你。皇上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他责备八弟,其实也是为了八弟好……”   话音未落,乌雅氏就接口道:“罪在允禩,皇上责备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乌雅氏又怎么敢心存怨言?”   皇后连连碰壁,饶她素来心胸宽广,也不由得变了颜色。   我微微一笑,“廉福晋通晓大义,自然能体会皇上皇后的一片苦心。”说着端起茶碗,“这品茶,必要心平气和才能尝得出其中的滋味,廉福晋您说是吧?”   乌雅氏听出我语中的劝诫之意,默然垂首,微露几分悔色。皇后顿时舒了一口气,对我微微一笑。   李氏笑着换过话题道:“我听说你府里有位蓝玉格格,聪明伶俐,举止大方,怎么不带来瞧瞧?”   乌雅氏略有几分诧异,“蓝玉是允禩收养的义女,身份低微,怎么敢带到宫里来呢?”   皇后微笑道:“廉亲王的义女,又怎么能说的上是身份低微呢?既然有这样一个女孩,不妨下次带来瞧瞧。”   乌雅氏见皇后也坚持要见,只得勉强点头答应。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乌雅氏便起身要告退。皇后见与乌雅氏话不投机,于是也不挽留,命她去了。一时间众人散去,我与耿氏携手自体顺堂出来。   “廉亲王还有位义女?这可真没听说过。也是奇怪,齐妃是从哪里知道的?怎么巴巴地要见她呢?”   裕嫔神秘地一笑,“这里原有段故事……”   我不由得也好奇起来,“什么故事?”   裕嫔见左右无人,于是附到我耳边轻声说道:“听说这位蓝玉格格最喜欢女扮男装出游,说来也巧,有次竟然跟三阿哥碰上,两人饮酒作诗,分外投缘。三阿哥得知蓝玉格格的身份后,登时大为倾倒。齐妃提起要见这位格格,定然是三阿哥撺掇的。不然以廉亲王的被晦,齐妃又怎么肯去招惹他呢?”   我登时大悟,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齐妃,饶是你聪明一世,碰到儿子的事情,终究露出了破绽来。   这日歇过中觉,刚起身不久,犹自对镜整理妆容之时,小路子乐巅巅地跑来道:“主子,听说李卫进京了,皇上这会子正在养心殿召见他呢。”   我放下玉梳,笑意不禁浮上脸庞,“是么?可有两年没见他了。上回皇上跟我说,小卫子娶了媳妇,这次把她带来了没有?”   小路子笑道:“可不带回来了,李卫打发他媳妇先进宫给各宫的娘娘请安,现在正在在坤宁宫,想来一会就能过来。”   我回头唤道:“喜儿,吩咐御膳房做几样小卫子爱吃的菜。”   小路子忙道:“皇上已经留李卫在养心殿同皇上一同进膳了。”   我微微一笑,“那怎么吃的饱?喜儿,你尽管去就是了。”   喜儿答应着去了。   绣玉见喜儿去了,于是上前一步道:“让奴才给主子梳头吧。”   我点点头,绣玉轻轻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将头发梳成两把头,正中簪上一支碧叶牡丹宝石簪,两侧各戴一只凤凰簪,口中衔着长长的珠玉流苏。我赞赏地点点头,暗道,这也是个伶俐的孩子。   放下妆镜,方欲说话,小路子走上前来,禀告道:“李卫的妻室进来给主子请安。”   我微笑着点头,“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走进来一位年青的少妇,垂着头迎着我跪下,“奴才李氏雪莲给熹妃娘娘请安,熹妃娘娘吉祥!”   “你就是小卫子的媳妇儿?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雪莲慢慢抬起头来,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孔映入眼帘,难得的是斯文秀雅。心下便喜欢起来,于是含笑道:“起来吧,赐座。”   雪莲惶恐,“奴才不敢。”   绣玉已然搬过一只绣墩,“李夫人请坐。”   雪莲这才告罪,侧着身子贴着边坐下。   “小卫子的官儿做的不错,前儿我还听皇上夸他呢。就只一样不好,学问一点长进也没有。”   雪莲用帕子捂住嘴,轻笑道,“他哪里肯读书?看不了一会就昏昏欲睡了。连给皇上写个折子还要问师爷字怎么写呢。”   我见她言谈举止得体大方,倒不似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于是问道:“我看你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你是怎么会跟小卫子成亲的?”   雪莲收敛了笑意,“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熹主子的法眼,奴才的祖上在前朝里也曾做过官,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已经穷困不堪了,只剩下祖上的宅院。我父亲苦读经书,然而每每落第,终于郁郁而终,只剩我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乡间有个恶霸,见我母女二人孤苦无依,讹诈说我父亲欠他银钱,早将大宅卖给了他,强行将我们二人赶了出来。我们母女二人无奈只好告上公堂,幸得李卫为我们伸张正义,夺回了家宅。母亲感激李卫的恩德,所以就将我许配给了他。”   我扬扬眉,李卫定然是对雪莲十分中意了,不然也不敢冒着被人诟病的危险娶她了。不过,这事情委实做的不够漂亮。“你母亲做主将你许配给了他,那你呢,你心里可是愿意的么?”   雪莲微笑着,“李卫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人也穷,可是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   我长舒口气,露出笑容,“你心里愿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不然我定要打他一顿板子!”   雪莲吃了一惊,忙道:“我是愿意的!熹主子千万别怪罪李卫!”   我不禁笑起来,挽住她的手,“你放心,你们两个人情投意合,我又怎么会再怪罪你们呢?”说着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须知这‘情投意合’是何等难得,你们也要好好珍惜才是。”   “是,奴才谨记主子的教导。”   正说话间,喜儿走进来,一眼见到雪莲,面上立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我微笑着招手唤喜儿过来,指着雪莲道:“这个就是你的嫂子了。”   雪莲闻言,已然猜测到来者正是喜儿了,忙地也站起来,喜儿上前屈身施礼道:“嫂子。”雪莲虽然居长,却也还了一个平礼。两人见面,分外亲热。   我笑道:“喜儿也坐下吧,今儿你嫂子进来,不用你在这里立规矩了。就当是一家人,唠唠家常。”   喜儿喜笑颜开,脆声应了句是,搬个绣墩挨着雪莲坐下了。三人继续聊了起来。   “你跟小卫子两人日子过的可还好么?”   雪莲神色迟疑了一下,继而笑答:“还好。”   我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衣裳虽是新的,然而质地却寻常,且通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件金器珠玉。想来日子过得是很艰难了。   我叹息一声,“在我这里,不提什么主子奴才。小卫子是我带进雍亲王府的,也是我看着他长大的,在我心里早就把小卫子,喜儿,现在还有你,当成了自家人。对着自家人,你 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雪莲闻言眼圈一红,低声道:“临来的时候李卫嘱咐我,说不让提这个……”   “我让你说,你尽管说就是。李卫那里有我。”   雪莲低声道:“说不艰难那是哄人的。李卫一年俸禄只得45两,禄米45斛,连日常用度都不够。各州县都收耗羡,李卫可怜百姓贫苦,人家征收一分,他只收一厘。他俸禄不够用,我们有时候只好借钱度日。祖宅房舍多,我原想将空闲房舍租出去,李卫又不肯,怕人家说他贪利……”   我叹息,“为官清廉也难啊。”说着转而对喜儿说道:“拿50两金子给雪莲带回去,暂时添补些家用吧。”   雪莲忙站起拉,“这个,奴才不敢收。”   喜儿扯了下雪莲的袖子,低声道:“快谢恩吧。”   雪莲无奈只得跪下磕头道:“奴才谢主子隆恩。”   一时三人又闲话了半晌,小路子笑着进来道:“主子,您看谁来了。”   我抬起头来,就见李卫穿着朝服快步走了进来,见了我扑通一声跪倒,“奴才李卫给主子请安!”   我笑着亲自拉起他,“好个小卫子,几年不见,出息了。”   李卫嘻嘻笑道:“皇上刚封了奴才做布政使,掌管盐务。”   “哎唷,那可该庆贺一番。我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东西,可巧你媳妇也在,一起吃吧。”说着命小路子传膳。   李卫忙道:“奴才方才在皇上那里已经用过饭了。”   “那里哪吃的饱啊。”   李卫闻言嘻嘻一笑,不语。不多时,饭菜摆上,我命李卫雪莲坐下,喜儿作陪。小路子装了一碗饭递给李卫,李卫早等不及,拎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口中,一边吃一边说道:“还别说,真是饿死我了。”   我与喜儿小路子见状不由得都大笑起来。一时饭毕,几人又闲聊了半晌,李卫与雪莲方才告退。   是夜,胤禛来到我房中,笑道:“小卫子这官儿做得着实不错!不负朕的期望。”   我起身,一边服侍胤禛更衣一边说道:“小卫子确实给皇上争气,他的才干自不必说,便是论起清廉只怕朝中这么多大臣也没有哪个是比得上他的……”   胤禛笑着坐下,“小卫子不贪财那是真的。”   “也正是因为他清廉,所以日子才过得那么清苦。我听他媳妇说,两个人有的时候都要借钱过日子……皇上一直推崇清廉为官,可是倘若清官做得连饭都吃不饱,那就未免太可怜了。”   胤禛一怔,“他们过的这样清贫么?今儿怎么没有听小卫子说起?”   我轻笑,“小卫子哪会说这个啊?这还是我逼着他媳妇说的呢,要不然也不肯说的。”   胤禛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我继续说道:“做清官原本就难,我大清官员俸禄原本就低,往往是入不敷出。这样贫寒,便是为了生活也难免会贪一点。贪污一旦开了头就再难止住了。”   胤禛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以往都是各地官员私征耗羡,先帝念及他们清贫,也就不曾追究。结果朕今天听小卫子说,许多地方的火耗甚至收到了3分,4分!结果是富了官儿,穷了百姓!长此以往,吏治败坏,国将不国。这个火耗再不能这个收法了。”   “皇上圣明。”   “朕今日也想了一整天,这火耗要归公,一来可以弥补地方亏空,二来,可以为地方其他公事之费。”   “何不再设一个养廉银?就于各官常额俸禄之外按数发给,既可缓解宦囊羞涩之苦,也可使各官不得需索扰民。”   胤禛拍手道:“好主意!朕这就召大臣来商议此事!”说着就要起身,我忙道:“皇上且慢,这会子天也晚了,皇上也累了一天了,不如今儿晚上好好歇一歇,明儿再召大臣商议不迟。左右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不是?”   胤禛闻言失笑,复又坐下,叹道:“朕是心急啊。如今国库亏空,吏治败坏,朕的这个皇帝不好做啊!”   “臣妾知道皇上一心都在大清的江山社稷上。皇上也不必过于心急,扭转形势也非朝夕之功。”   胤禛点点头,抚着额头叹道:“朕也觉得有些累了……”   “皇上今儿还是早些歇息吧。”   胤禛嗯了一声,我扶胤禛躺下,用手指轻轻为他按摩头部,过了半晌,胤禛发出低低的鼾声。我这才舒了一口气,在他身边躺下睡去。 保卫   揭开热气腾腾的笼屉,一只只梅花状的粉糕映入眼帘。取来长长的竹筷小心翼翼地将粉糕夹出,放入印着梅花的白瓷碟中。   喜儿凑近嗅了一下,粲然一笑,“好香。回头让人给四阿哥也送一份去。”   我点点头,“皇上那里也送一份。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朝政,常常连饭也顾不得吃。”   喜儿对我促狭地笑笑,“还是主子您心疼皇上。”   我闻言怔了怔,悠悠叹息一声。喜儿见我面带惆怅,忙道:“这糕点可要趁热送去呢,不然回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点点头,命喜儿将粉糕装入食盒,于是两人一路往体顺堂来。   一入体顺堂,就见太监迎了上来,“奴才给熹主子请安。”   我含笑道:“我蒸了一笼粉糕,特地送给给皇后尝尝。皇后可在么?”   “熹主子来得巧了,廉福晋刚带了蓝玉格格进宫来请安,年主子,齐主子也在呢。”   我微笑道:“那可是真巧。”   “熹主子里面请。”说着引着我走进内殿。就见皇后端坐在正座上,年妃坐在一侧,李氏坐下手,对面正是乌雅氏,身边还站着一位旗装的少女。   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奴才给皇后请安,给年贵妃请安。”   “起吧。赐座。”   我在李氏身边坐下,乌雅氏起身,带着那女孩走过来福道:“奴才给熹主子请安。”   我伸手搀扶住她,“廉福晋免礼。这个就是上回说起的蓝玉格格么?”   “正是。”说着回头对那女孩说道:“还不给熹主子请安?”   女孩上前跪倒在地,“奴才蓝玉给熹主子请安。”   “起来吧。抬起头来我瞧瞧。”   蓝玉慢慢抬起头,柳如柳叶,眼若晨星,唇红齿白,眉宇间更有一种勃勃的英气,令人见而忘俗。我心下不由得喜欢起来,却知道不可与其过于亲近,以免惹得胤禛不满。故而虽然中意,面上也仍是淡淡的,“好标致的女孩。”说罢无言。乌雅氏与蓝玉退回原位,坐下。 皇后看了看我,含笑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微笑着回道:“是奴才今儿刚蒸的粉糕,特地带来给皇后尝尝。可巧,年贵妃,齐妃,还有廉福晋都在,正好一起品尝。”   一边宫女忙上前将食盒接过,取出粉糕用碟子分好,分别呈给皇后,年妃等人。皇后拈起一块粉糕笑道:“也亏你做得这样小巧精致。”说着咬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又香又软,到底是熹妃,心灵手巧。”   “皇后夸奖了。”   李氏拿起一块糕,招手唤蓝玉过来,“来,你也尝尝。”   蓝玉屈身谢道:“谢齐主子。”   李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蓝玉,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   李氏微微一笑,转而对乌雅氏说道:“不知道哪家的贝勒能有这个好福气娶到蓝玉呢。日后还得请皇上好好为蓝玉格格选个如意郎君才是。”   乌雅氏淡然回道:“只要能平平安安,便是嫁个贫民百姓也是好的。”   李氏刚欲再言,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时候不早,我也不留廉福晋了。”   乌雅氏起身,“奴才告退。皇后吉祥,年主子,齐主子,熹主子吉祥。”说罢携着蓝玉退下。   皇后凝视了齐妃半晌,“谨言慎行是你的好处,别把这好处丢了。”   齐妃冷汗涔涔,“是。”   “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闻言,都退下。   我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宫女,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算不得十分标致,却也略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分外灵活,一看便知道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子。   “你是钟粹宫的宫女?”   “是,奴才叫安婷。”   “你是齐妃的宫女,到我延禧宫做什么呢?”我细细端详着手指上套着的指甲套子,若无其事地问道。   安婷跪着上前一步,低声道:“熹主子宽厚仁爱,后宫的奴才们哪个不感戴您的恩德?奴才私下来见熹主子,为的是能为熹主子您尽点心力……”   我不由笑了起来,“你能为我尽什么心力?”   安婷莞而一笑,“有奴才在钟粹宫,那么无论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就尽在主子您的耳朵里了么?”   我垂首微笑,这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女子。只是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主意呢,还是李氏设下的圈套。   “我跟你的主子齐妃虽然算不得亲密,却也没什么仇怨,钟粹宫有什么事情,又碍着我延禧宫什么呢?”   安婷嘴角微扬,“熹主子仁厚,自然不会算计齐主子什么,又怎么知道齐主子不会算计熹主子您呢?”   “哦,她是怎么算计我的呢?”我口中虽然问她,却并不指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熹主子得皇上的宠爱,四阿哥又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子,齐主子早就对您心怀不满了。”   “自古宫中得宠者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我遭人嫉恨原属平常。何况齐妃只不过是心存不满,也没见她就因此算计我啊?”   安婷哑口无言,思量了半晌才道:“现在不算计,不等于将来不算计。有道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我不由大笑起来,“好个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安婷见我笑也在一旁陪笑。   我止住笑声,“难得你这样为我着想。不过你的忠心与否,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也罢,我就问问你,你若是老老实实地答了,我就信你,如果想存心瞒骗,那我只好把你交到皇后那里,治你一个‘离间妃嫔’之罪了。”   安婷忙道:“熹主子尽管问,安婷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说三阿哥迷上了廉亲王府的蓝玉格格,可有此事么?”   “是,这是千真万确的。前两天三阿哥还求齐主子,让齐主子跟皇上说,将蓝玉格格指婚给他,不过齐主子没答应。”   “哦?她是怎么说的?”   “齐主子说,如今廉亲王屡屡被皇上责备,地位岌岌可危,这个时候断然不能跟廉亲王结亲。”   我微笑,齐妃倒也不糊涂。“那齐妃怎么会让廉福晋带蓝玉格格进宫呢?”   “三阿哥求齐主子先见见蓝玉格格再说。齐主子就答应了。不过,齐主子其实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我微微扬起眉头。   “是,齐妃让廉福晋带蓝玉格格进宫,其实是想点醒廉福晋,两家断然不能结亲的。”   我凝视着安婷,“齐妃这样缜密的人,怎么会把这些话说给你一个宫女听呢?”   安婷忙磕头道:“齐主子自然不会说过奴才听。这些话是齐主子跟三阿哥的福晋说话的时候,奴才偷听到的……”   我这才点点头,“还算你老实。你既然一心为我着想,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说着唤喜儿,“拿二十两银子赏她。”   安婷大喜,“奴才谢熹主子。”   “拿了银子去吧,没我传唤,不必过来。”   “是。奴才知道了。”   “去吧。”   安婷磕头离去,喜儿面带忧色地问道:“这安婷可信么?”   我微微一笑,“她这个人未必可信,不过刚才说的这些话确实对情对景。我猜齐妃也不会那么糊涂想要跟廉亲王结亲。”   喜儿点点头。一时无事。   我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轻声道:“皇上已经召年羹尧入京觐见了。”   翠雯点点头,“年羹尧自恃功高,平日飞扬跋扈,在西北行营时,引用私人,不由奏请,已然惹得颇多怨愤,只是碍于皇上对他恩宠有加,是以不敢弹劾。”   “皇上这次召他进京,也是想让他风光一番,还特地礼部拟定迎接的仪式……”   翠雯皱起眉头,“以皇上对他的恩宠,想扳到他实在是太难。”   我微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就赌他这次要栽在这里。”说着转而问道:“十三爷,可曾说过年羹尧什么么?”   翠雯摇头道:“他做事谨慎,这种事情,他是断然不会说的。”   我点点头,“你回去也不必多说,欲速则不达。”   “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我看了看翠雯,经过这两年的调养,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肌肤虽不如少女娇嫩,却也细腻白皙。姿态气度更是多了几分贵气。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问道:“弘晢可还好?”   翠雯听到提起弘晢,脸上也绽出浓浓的笑意,“他很好。还一直惦记着您,说要进来给您请安。”   “是个乖巧的孩子。弘历身边还缺一个陪读的孩子,明儿我回了皇上,就让弘晢进宫跟着弘历一起读书吧。”   翠雯闻言大喜,忙福道:“奴才谢主子恩典!”   我微笑着,“他们小哥俩儿从小就要好,这会子能在一起,弘历也多了个伴儿。”   “是。奴才定然叮嘱弘昼用过读书,将来作朝廷的肱骨之臣。”   我点点头,“不早了,今儿不留你在宫里吃饭了。”   翠雯起身,“是,奴才告辞。主子吉祥!”   “去吧。”   于是翠雯退去。   十月。天气渐寒。   我捧着手炉坐在软榻上,外表沉静似水,心内却是意念纷繁。年羹尧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吧。他一路之上,督抚跪迎,今日又是王公大臣前往郊迎,想来必定是得意万分了。不知道这优渥隆宠,年羹尧是经得住还是经不住呢。正在思量,小路子快步上前回道:“年大人羹尧黄缰紫骝,已经进了京城了。”   “哦?想必是盛况空前了。”   小路子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过目不平视。王公下马问候,他只点点头。其傲慢无礼……”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头,“你去吧。”   小路子不敢多言,躬身退下。一抹微笑浮上脸庞,年羹尧,就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夜幕降临,我看看窗外,吩咐道:“喜儿,为我更衣。”话音未落,就见胤禛身边的小喜子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道:“给熹主子请安,熹主子吉祥。皇上今儿晚上掀了熹主子的牌子,请熹主子预备迎驾。”   我笑着起身,“谢喜公公跑了这一趟。喜公公不忙的话,就坐下喝碗茶再走。”   小喜子受宠若惊,“这奴才怎么敢当啊。”   我轻轻招手,喜儿就将茶端了过来,笑道:“喜公公,请用茶。”   小喜子忙双手接了过来,将茶端过头顶,对着我一拜,“奴才谢熹主子赏茶。”   “起来吧。”   小喜子起身,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   “皇上今儿心情可好?”   “年大人今天进宫,皇上见了他很高兴,甚至还御前赐座,相谈甚欢,心情应该是很好。”   我一扬眉,“御前赐座?年羹尧坐了么?”   “年大人未曾推辞。”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赏喜公公五十两银子。”   小喜子大喜,忙跪倒在地,“奴才谢熹主子赏赐!”   我微笑着,“去吧。皇上那还等着你服侍呢。”   我眼见着小喜子离去,不由得咯咯轻声笑了起来。喜儿奇道:“皇上来了,主子就这么高兴?”   我瞥了她一眼,“今儿来的意义跟往常又怎么能相同。预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直至二更多,胤禛才来到延禧宫。脸上是掩不去的倦意。我亲手将滚烫热水浸过的毛巾递上来,胤禛擦了把脸,面色稍缓。   我又捧过茶来,含笑道:“年羹尧这趟进京,可谓是无限风光。他想必定能体会皇上爱护之心,兢兢业业为皇上办事的。”   胤禛冷冷哼了一声不语。   我微笑着,“皇上今儿只怕也累了,让臣妾为皇上您更衣吧。”   胤禛点点头,由我服侍上床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退朝的时候,我守在通往养心殿的路上,等到允祥走近时,自门后转出来低声唤住他。“怡亲王。”   允祥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到是我不觉吃了一惊,躬身施礼道:“熹妃娘娘。”   我垂首还了一礼,“怡亲王请留步,凌云有一事想与怡亲王相商。怡亲王里面请。”说着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允祥犹豫了片刻,终是抬脚走了进来。小路子将殿门关上,独自守在外面。殿内只得我与允祥两个人。饶是历尽世事的怡亲王面临此种状况也不由得尴尬万分。   我轻轻一笑,“怡亲王不必如此拘束,凌云今日想与怡亲王说的并非私事。”   允祥一怔,“敢问熹妃娘娘要说的是哪一件?”   我慢启朱唇,“惩办年羹尧。”   允祥脸上现出震惊的神情来,然而这不过是转瞬即过,只轻咳了一声,面色已经恢复自然,“年羹尧是朝中重臣,军功显赫,皇上对他一直是恩宠有加,他又是年贵妃的兄长,这样一位大清一等公,何来‘惩办’一说?”   我凝视着允祥的双眼,他连咳了几声,两颊染上一抹病态的嫣红,慢慢转过头去。   我浅笑,“怡亲王只怕比谁都明白我说的话的道理,又何必装这个糊涂?年羹尧居功自傲,满朝文武大臣,他又把哪个放在眼里?便是见了亲王,也不过是点头示意,甚至毫不推辞地坐在天子御前,全无人臣之礼。他恃功尊大,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西北只知有年羹尧不知有皇帝,这样的人难道还不该惩办?不该杀么?”   允祥惊骇,上前一步,伸手便欲捂住我的嘴,“熹妃娘娘慎言!”手刚伸到我面前,便猛然缩了回去,连退几步,单膝跪下,“臣弟失礼!”   我走上前去,轻轻扶起允祥,“十三爷……十三爷心里的顾虑我最清楚,现在皇上对年羹尧的宠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说什么‘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非朕之子孙也,稍有异心,便非我朝臣民也’。……皇上的性子十三爷是再清楚不过了,十三爷担心的是扳不倒年羹尧反而让皇上降罪于自己,是吧?”   允祥额角冒出一层细汗,“熹妃娘娘……”   我微微一笑,“年羹尧昨日驾前失礼,皇上内心已然动怒。只是之前将他赞得天下无双,倘若这个时候降罪于他,岂不是拂了自己的面子。满朝文武,只看到皇上昨日与年羹尧相谈甚欢的场景,却无人体察到皇上真正的心意。   我是妃子,祖训后宫嫔妃不得干预朝政,何况年贵妃又是年羹尧的亲妹子,倘若我进言,皇上必定疑心是我欲与年贵妃争宠。十三爷与皇上自幼亲厚,如今又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这件事也只能靠十三爷来开口了。我与翠雯情同姐妹,弘昗又是我亲手带大,有这样的渊源,我又怎么会陷十三爷于险境呢?”   允祥皱起眉头,“年羹尧势必要除,只是皇上对年羹尧一味宠信,朝中大臣多是敢怒不敢言。何况如今他势力如日中天,一举铲除年羹尧及其朋党,绝非易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微笑,“以十三爷的才干还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呢?既然他朋党众多,那么就使其疏之,他的势力在西北,就把他从西北调离。”   允祥叹息,“可惜熹妃娘娘身为女子,不然定是我大清的栋梁之材!”   我淡然一笑,“对军国大事,我原并不想插嘴,今日同十三爷说这一番话,也实在是因为事态到了紧要关头,不得不说。万事还要有劳十三爷了。”   “允祥身为臣子,定然为皇上尽忠效命。熹妃娘娘尽请放心。”   我凝视着允祥,忽然叹息一声,蹲下身子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凌云这里谢过十三爷。”   允祥忙也拜倒在地还礼。我再次扶允祥起身,允祥退了几步道:“我在宫中不宜久留,臣弟这边告退了。”   “十三爷请。”   允祥推开门左右看了两眼,匆匆离去。我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闭上眼睛,胤禛要保卫他的皇权,我要保的是我在宫中的地位,无论如何年羹尧都是留不得的,年妃也如是…… 求情   十一月的京城,已然是寒风刺骨。一场大雪后,紫禁城内白雪皑皑,冰天雪地别有一番风景。我披着长长的绣着傲雪寒梅的银色披风,踩着高高的花盆底,扶着喜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坤宁宫来。   一群小太监正挥动着竹帚,打扫路上的积雪,见我走过,忙停了下来,必恭必敬地跪倒在雪地上,待我走远才敢站起来继续扫雪。   我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这皇宫内院从来都是得君心者得权势。太监宫女素来势利,对待失宠的妃嫔必然不会如此恭敬。   一脚踏入坤宁宫,就有宫女忙赶上来,笑着施礼,“熹妃娘娘吉祥。”又为我脱去披风。   “皇后娘娘正在跟年贵妃,齐妃,裕嫔谦嫔几位主子聊天呢。”   我点点头,另一个宫女为我挑开厚重的棉帘,口中说道:“熹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走进去,就见皇后端坐在正中,年贵妃斜坐在她一侧,齐妃坐下手,裕嫔谦嫔只得站在一边。   “皇后娘娘吉祥,年贵妃吉祥。”我蹲身福了一福。   “起来吧。赐座。”皇后温和的声音响起。   我起身谢过,侧身坐在一旁。抬起头来就看到年妃紧抿着双唇,面色苍白而憔悴。我垂下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年羹尧御前失礼,皇上再没有掀过年贵妃的牌子。虽然见面时仍是温言软语,然而眼神中却有了一种不容亲近的意味。且近日来,胤禛给众大臣批复奏章时,多次批年羹尧“有些弄巧揽权之景况”,“于奏对之间,错乱悖谬,举止乖张,大露擅作威福,市恩揽权状”,“擅作威福,逞奸纳贿”等等。年妃并不是蠢钝无知的人,自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又怎么可能高枕安眠?   年妃注意到我的视线,眼神转到一边。   那边皇后面带忧色地对我说道:“近来瞧皇上总是面带倦意,听说昨儿又是忙到三更天才休息,熹妃,你平日跟皇上见面的时候最多,要劝劝皇上,多注意龙体才是。”   我轻叹一声,“我平日里也不少劝皇上,可是皇后,您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哪里肯听人劝呢。昨儿也是,连着打发人去催了三次,皇上才肯歇息。”   齐妃轻笑,“昨儿皇上不是在你延禧宫歇息的么?”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的挑衅,径自接着说道:“今儿一早又是五鼓就起来批阅奏章了。”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那就让御医开些补养身子的药吧。”   “是。”   年贵妃坐着听了半晌,终是意兴阑珊,神情也是恍恍惚惚。   皇后看了看年贵妃,转而说道:“你们还各自有事情,都去忙你们的吧。”   众人听闻,都忙起身,又寒暄几句,这才告辞出来。刚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年妃的声音,“熹妃——”   我诧异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子,就见年妃欲言又止地站在面前。微笑浮上脸庞,“年贵妃有什么吩咐?”   年妃看了看我,低声带着几分央求的语意问道:“皇上,他这些日子可曾说过什么吗?”   我扬了扬眉,话语中带着一丝甜软,“皇上每日都会说很多话,不知道年贵妃想问的是哪一句呢?”   年妃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熹妃你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呢?”   我轻笑,“凌云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又怎么能比得上年贵妃的兰心慧智?”   年贵妃面色骤变,想发作却终于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我面上的笑容却仍未消退,这后宫就是战场,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多年前我已经明白。我对身边的喜儿粲然一笑,转身坚定地往回走去。寒风依然凛冽……   夜已深,胤禛却仍端坐在案前翻阅面前的奏章,无论巨细,均细心批复,毫无一丝懈怠。心忽然被温柔地牵动,转身去点燃一盏灯,将其轻轻放在桌案的另一侧,案上登时又亮了许多。   胤禛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你不必守在跟前,累了就先去睡吧。”   “皇上没有睡,臣妾又怎么能睡的着呢?”   胤禛指了指案上犹有一尺多高的奏章道:“朕把这些批完就睡。”   我叹息,“拣要紧的批完,下剩的明儿再批也不迟不是?”   胤禛摇摇头,“明儿还有明儿的折子,朕不批,这些折子就堆在那里。”   “朝廷里那么多大臣,难道就没有能为皇上分忧的人么?”   胤禛冷笑,“朝中的大臣多是老八一党,又怎么肯忠心为朕办事?”说着起身走到窗前道:“老八费尽心机经营这么多年,其朋党在朝种根深蒂固,不只是大臣,连皇亲贝勒也多是他的党徒。朕每欲行一新政,必有人在其中作梗!哼,早晚有一天,朕要把这些逆党铲得寸草不留!”   我听了陡地一寒,强笑道:“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皇上,八爷那些人便是再有势力,也斗不过皇上您啊。皇上放宽点心。”   胤禛长叹一声,“朕怎么能放心?前院儿未安,后院儿又起火,你怎么知道朕的忧虑?”   我在心中暗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忧虑?只是胤禛生性多疑,且反复无常。他今日待我和颜悦色,我说什么他也未必着恼。可是一旦有一天,他龙心不悦,又岂知我当日的话不会成为降罪的理由?   “朝中还有十三爷不是?”   胤禛点点头,“也只有他朕还能信任。”说罢走回到案前重新坐下,探手又拿起一本奏折批阅起来。又批了两本,终是不支,放下笔,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那一摞还未翻阅的奏折说道:“唉——熹妃,还是你来念给朕听吧。”   我心底暗叹一声,终究是君命难为!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心不禁狂跳起来。我轻抚前胸,定下心神,平心静气地说道:“是年羹尧上的折子。”说着念了起来:“……伏念臣禀质薄劣,赋性疏庸,奔走御座之前三十余日,毫无裨益于高深,只有自增其愆谬,反己扪心,惶汗交集……”   胤禛猛地睁开眼睛,连声冷笑,“他年羹尧当朕是小儿可欺么!”说罢一把扯过奏折提起朱笔奋笔疾书“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返恩为分。尔等功臣,一赖人主防微杜渐,不令致于危地;二在尔等相时见机,不肯蹈其险辙;三须大小臣工避嫌远疑,不送尔等至于绝路。三者缺一不可,而其枢机,要在尔等功臣自招感也。……”   我暗暗点头,知道胤禛已经下定决心要除去年羹尧了。   三月,已然是早春。然而朝中却是风云变幻。允禩,允禟,允礻我,允禵(胤祯)等人屡屡被斥责,曾经被奉为“恩人”的年羹尧也连连遭受打压,谁也猜不出胤禛下一步会如何处置他的这些兄弟,亲信。不仅是朝中,便是皇宫内院也笼罩着一层忧虑与惶恐不安。胤禛的心狠手辣,确实令人胆战心寒。   八爷等人我无暇去担忧,所虑者也只有胤祯一人而已。然而,我却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只能暗中嘱咐十三爷允祥,伺机相劝罢了。表面上的我,依然要笑靥如花地应对皇帝,愉悦君心。   我翻着群臣上的奏贺的折子,是年二月初二,天现“日月合壁,五星联珠”的吉兆,是以群臣纷纷上折子赞叹皇帝的德行。翻到年羹尧的折子,不禁噗嗤一笑,扭头对胤禛说道:“年羹尧也是进士出身,竟然写出这样的东西。”   胤禛正在一旁披阅重要的奏章,闻言抬起头道:“他写了什么?”   我将奏章递到胤禛跟前,指着上面的“夕惕朝乾”笑道:“这该是‘朝乾夕惕’才对,这年羹尧真是昏了头了。”   胤禛接过奏章看了一眼,勃然大怒,一把将奏章掷到地上,厉声道:“大胆年羹尧,难道以为朕不配得‘朝乾夕惕’这四字么?”   我慌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胤禛站起来复将折子拣起,提笔书道:“年羹尧所奏本内,字画潦草,且将‘朝乾夕惕’写作‘夕阳朝乾’,年羹尧平日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归之于朕耳。朕自临御以来,日理万机,兢兢业业,虽不敢谓乾惕之心足以仰承天贶,然敬天勤民之心时切于中,未尝有一时懈怠,此四海所共知者。今年羹尧既不以‘朝乾夕惕’许朕,则年羹尧青海之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而未定也。朕今降旨切责,年羹尧必推托患病,系他人代书;夫臣子事君,必诚必敬,纵系他人代书,岂有不经目之理?观此,则年羹尧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其谬误之处,断非无心。”胤禛批复奏章素来工整内敛,然而这次却是狂乱不羁。   我端来一碗参茶轻轻放在胤禛面前,“皇上不要动气,还要保重龙体才是。”   胤禛指着奏折愤然道:“看到这样的混帐折子,朕怎么会不动气?枉费朕这些年来这么抬举他,还不如养条狗!”   “年羹尧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一片期望,确实是罪不可恕。不过年羹尧这么多年来费心经营,已经颇具根基,皇上还请三思而后行。”   胤禛冷冷哼了一声,“这朝廷里的官儿最懂得看风辨向,这几个月弹劾年羹尧的折子已然不少,年羹尧他也嚣张不到几时了!”   我微笑着,“皇上自然是成竹在胸,倒是凌云多虑了。”   胤禛看着我微微一笑,“朕有些饿了,传膳吧。你陪朕一起吃。”   “是。”   晚膳过后,陪着胤禛下了半晌围棋,两局皆输。眼看着第四局又要败北,于是丢下棋子嗔道:“又要输了!”   胤禛呵呵笑道:“还未到胜负关键,岂可轻易言败?”说着温柔地看着我,“来,该你了。”   我只得重新拿起棋子,想了片刻才落子。   胤禛赞道:“好棋!”说着也落下一子。终局数目时,才发现我竟然赢了半个子。登时喜笑颜开,却也知道胤禛是有意让我,只是他不知道,我也一直是有意让他的。但,好胜如他,居然为了博我开心一笑而苦心布局,下出如斯之棋,的确令我不能不动容。   我抬起头,对他温柔一笑。胤禛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轻叹道:“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笑了。”   我心一酸,垂下头。   “来来来,再下一局。”胤禛伸手将棋子收拢,我粲然一笑,一起动手。刚下了两子,一个小太监上前来禀告道:“皇上,年贵妃求见。”   我一扬眉,知道年贵妃定然是得到消息,知道皇上因为“朝乾夕惕”而大发雷霆,故而来为年羹尧求情的。   胤禛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不见。”   “是。”小太监忙答应一声退下。   不多时,那小太监却又回转过来,跪在地上为难地说道:“启禀皇上,奴才已经把皇上的话传给年贵妃了,可是年贵妃说,如果皇上不见她的话,她就在养心殿外长跪不起……”   胤禛勃然大怒,抓过一把棋子掷过去,“朕说不见,你耳朵聋了吗?”   那小太监吓得连连磕头,“是是,奴才知罪,皇上饶命!”   我见了到底于心不忍,于是对那小太监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小太监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慌忙退下。   我走去将棋子一一拾起,轻轻一笑,柔声道:“棋子都扔了,这棋可怎么下呢?不然就是皇上觉得这局要输给臣妾了,所以故意将棋子扔掉。”   胤禛气的一笑,“朕是那种无赖之人么?来,接着下。”   我见胤禛怒气渐平,不由的安心不少,于是小心翼翼地,步步设局,终于让胤禛险胜了这一局。胤禛放下棋子大笑,“云儿,你的棋艺也见长,不过还得多下点功夫才是!”   我笑道:“我身边就喜儿会下一点,还不如我。我就是再下功夫,没有对手还不是枉然?”   胤禛笑道:“弘历也学得不错。你跟弘历下嘛。”   我摇头,“他哪里比得了皇上。”   胤禛又是哈哈大笑几声,道:“行了,该批折子了,围棋虽可怡情,却也不可沉湎其中。”   我附和道:“是,皇上终究还是要以国家大事为重的么。”   天色渐暗,忽然听得外面阵阵雨声。   胤禛抬起头,“下雨了么?”   小喜子忙答道:“是,雨下得还不小呢。”   胤禛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我轻叹了一声,“年贵妃还在外面么?”   “是,一直跪在那里。”   我转过头去对着胤禛,“皇上……”   胤禛无言地站起拉,起身往外面走。我忙道:“小喜子,伞!”   殿外,年妃一动不动地跪在雨中,衣裳头发已然湿透,一旁站着一个小太监打着伞,不断地劝着,年妃也只是不理。胤禛缓缓走到年妃跟前,年妃抬起头,满脸的哀伤,“皇上——”   胤禛俯下身子柔声道:“你回去吧。”   年妃拉住胤禛的袍子,哀声道:“皇上,年羹尧荒唐无知犯下大错,求皇上念在这么多年他忠心耿耿地为皇上办事的分上,就宽恕了他吧。臣妾愿替兄长承担罪过!求皇上了!”   胤禛站直身子,语气中也多了分冷漠,“你是你,年羹尧是年羹尧。朕不会为了年羹尧而迁罪于你的。你回去吧。”   年妃痛哭,“皇上——”   胤禛转身,“来人啊,送年贵妃回去。”   “是。”立时上来两个太监,半拉半拖地将年贵妃拉走。年妃犹自哀嚎,“皇上——求皇上饶了年羹尧吧!”   我偷偷看了一眼胤禛,只见他面色铁青…… 得胜   清晨,我踏入体顺堂,就看见齐妃,裕嫔,懋嫔等人站在当地轻声议论。见我来了,都停住话头。耿氏上前福了一福,“给熹妃请安。”   我微笑着携她的手上前,笑问道:“这都是聊什么呢?皇后娘娘还没起么?”   懋嫔忙答道:“还没有呢。”   话音未落,就见体顺堂的姑姑彩霞走出来,轻声道:“皇后娘娘今儿身子不适,就免了几位主子的请安礼了。几位主子请回吧。”   裕嫔等人互相望了望,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就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咱们改日再来请安。”   “是。”   众人转身欲走,彩霞在后面唤了一声,“熹妃娘娘,齐妃娘娘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请。”   我与齐妃对视了一眼,一起跟着彩霞走进寝宫。就见皇后躺在床上,面色略有积分憔悴。两人忙上前福道:“熹妃,齐妃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见我们两人来了,于是挣扎着要坐起来。彩霞忙拿过靠枕垫到皇后身后,扶着皇后坐起来。   皇后微微一笑 ,“坐吧。”   齐妃看了看皇后担忧地问道:“皇后觉得身子怎么样?可请太医看过了么?”   皇后含笑回答:“太医看过了。不过是些老毛病,吃点药,歇一歇也就罢了。倒是我病的这几日,要劳烦你们代我主持六宫事务。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就商量着来,果然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吧。”   “是。”   正说话间,一个小太监上前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年贵妃自昨夜起一直就高热不退,您看……”   皇后轻咳了几声,“王太医没去看么?”   “去是去了,药也开了,只是不见好转。”   皇后抬起头看看我跟齐妃两人,“你们说怎么好呢?”   齐妃叹息一声,“这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皇后点点头,“召殷和去永寿宫请脉。”   “是。”那太监答应着去了。   齐妃面带忧色地说道:“这宫里的御医论医术再没有比殷和更高明的了。要是殷和都没有法子,那就真的没有法子了。”   皇后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忽然又咳嗽起来。彩霞忙上前轻轻为皇后捶着后背。我起身道:“皇后还是好好休息吧,别为这些事情再劳神了。”   皇后头也不抬地挥挥手,“你们去吧。”   “是。熹妃,齐妃告退。”说着两人自体顺堂走出来。   齐妃看看我,微笑道:“年贵妃病重,咱们也得去瞧瞧不是?”   我轻笑,“两个人一起去,恐怕会吵着病人。不如姐姐先去,我回头再去也不迟。”   齐妃一笑,暗含讥讽之意。我不理会,转身而去。   转眼月余。皇后凤体痊愈,而年贵妃却益发地病重起来。胤禛足不踏入永寿宫半步,然而各种赏赐依旧是连绵不断地送往永寿宫。我知道胤禛因着年羹尧之故而深恶年妃,却又不愿落人口实,故而越发地要示人以恩宠。   已是夜深人静。   小路子挑着一盏灯,我扶着喜儿的手,一路逶迤,往永寿宫来。   殿内昏暗,守夜的宫女闭着眼睛守在门口,连我走到跟前都未发觉。小路子见状忙咳了一声,那宫女一惊,慌忙站起拉,“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   “贵妃娘娘可安歇了么?”   “想来是已经歇下了。”   我瞪了她一眼,“什么叫‘想来已经歇下了’?”   那宫女更加惊惶,忙地跪倒在地,“奴才知罪。”   我也不看她,径自往里面走来。年妃的贴身宫女莲花见到我,也忙站起来,“熹妃娘娘吉祥。”   我点点头,走到年妃床前。年妃听得声响,睁开眼睛,见是我,苦笑了下。“原来是你。”   我缓缓在床边坐下,道:“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么?”   年妃轻笑,“你们不是都盼着我早点死么?可是等不及了?”   我面色如故,“凌云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凌云今日来,是因为念着多年来的姐妹情分,所以给年贵妃捎个消息罢了。年贵妃如果不想知道,凌云这就告辞。”说着便站起来。年妃闻得此话,一把抓住我的衣袖,颤声问道:“你有什么消息?”   我站住,微微一笑,“皇上下令免了年大将军的陕甘总督一职,调任杭州将军。”   年妃紧盯着我,“仅是如此么?”   我淡然一笑,“凌云又何必欺瞒贵妃娘娘您呢。”   年妃又慢慢躺下,喃喃道:“若仅是如此,也就别无所求了……”   我望着年妃,粲然一笑。“年贵妃请早些休息。熹妃告退。”说着往外走,忽然转过头来说道:“听说外头有个歌谣说‘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也不知道贵妃娘娘听说过没有?我跟外头没有什么来往没有听说过,这还是今儿听皇上说的呢。”说着一笑而去。就听得后面年妃哇的一声,接着是莲花的惊叫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喜儿走在身后忽然问道。   我微笑,“那是外面传言说,年羹尧想要自己做皇帝的话儿。”   喜儿一惊,“年羹尧敢谋反叛乱么?   我轻笑,“这只有皇上跟年羹尧本人才知道了。”   喜儿闻言不语。三人慢慢一路往延禧宫回来。   短短数月间,弹劾年羹尧的折子雪片般飞来,年羹尧遂又从杭州将军降为闲散章京,十数日后又降为一等精奇尼哈番,一等阿思哈尼哈番,一等阿达哈哈番。九月二十二日,革去年羹尧所有职务,二十八日锁拿年羹尧,解京审讯。年羹尧一党树倒猢狲散。   十一月,天益发地冷了起来。我踩着地上的积雪,听着那一声声“咯吱咯吱”的响声,心中忽觉异常轻快起来。我嘴角含笑,缓步步入体顺堂。就见皇后端坐在软榻上,正同李氏轻声交谈。见我来了,停住话头,望过来。   “给皇后请安。”我恭恭敬敬地蹲下身子。   皇后微微一笑,“起来吧。赐座。”   我坐下,同李氏互道一声安好。皇后这才说道:“刚才我正好跟齐妃说起年贵妃的病,一晃都是大半年了,也不见好,真是让人担心。”   我轻叹一声,“年贵妃素来身子虚弱,去年又得了一场风寒,本该净心休养才是,只是她这大半年来,哪里安心过半日?”   李氏皱起眉头道,“年羹尧是年贵妃的兄长,如今得罪,她又怎么能安下心来?这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情。”   皇后淡淡看了李氏一眼,“年羹尧是年羹尧,年贵妃是年贵妃。他们虽然是兄妹,可是皇上是圣明的君主,又怎么会为了年羹尧迁罪于年贵妃呢?”   李氏自知失言,忙道:“皇上自然不会那么做,只是年贵妃难免会多心罢了。”   皇后放下茶碗道:“年贵妃连遭变故,又是久病缠身,宫里的太监宫女,哪个不是势利眼?只怕他们趁机偷懒,不能尽心服侍。我前儿去看了她,瘦的不成样子。虽然宽慰了她几句,她也未必能听得到心里去。我有心常常去看看她,只是这样一来,她难免拘于礼节,反而于养病不利,还是你们有时间去探望探望她吧。若有什么不妥之处,立刻来回了我。”   我与李氏忙起身答道:“是。”   皇后又道:“好了,我这里没事儿了,你们去吧。”   我与李氏答应着施礼退了出来。我见李氏便要回宫,于是在身后唤住,“姐姐不去瞧瞧年贵妃呢?”   李氏转头一笑,“我若去了,她只当我是落井下石呢,平白讨个没趣。再者她虽然病着,可依然是隆宠不断,比我都强,哪里还用咱们去看着瞧着?”说着自顾自地去了。我看着李氏远去的背影,一抹笑意不觉浮上脸庞……   走进永寿宫,一股暖暖的药香迎面扑来。当值的太监忙跑上来,“奴才给熹主子请安。”   我点点头,“皇后命我来探望年贵妃。”   “是,熹主子里面请。”说着将我往里引。我走到床前,宫女卷起帐幕,轻声道:“年主子,熹主子来看您来了。”   我上前一步凑到跟前,不由得吃了一惊。年妃已然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脸颊都陷下去,更显得一双眼睛突兀可怖。年妃盯着我看了半晌,忽而一笑,声音飘浮不定,有若鬼魅。   “你又来了……这宫里如今除了你也没人来看望我了……我心里盼着你来,又恨着你来……”   我在床前坐下,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我知道你在等着年羹尧的消息……只可惜我每次来,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年妃猛地咳嗽起来,宫女忙上前轻拍她的背,年妃咳了半晌,慢慢抬起头,“他已经被革去所有职务了,皇上还想怎么样?”   “年贵妃还不知道么?皇上一早下令锁拿年羹尧,解京审问。如今已经到了京城了。这两个月,年羹尧是带着枷锁一路上京的……”   年妃听罢忽地纵声大笑,宫女在一旁惊惶失色,“主子,主子……”   年妃笑得直不起身子,眼泪如雨水般滚落,“一日夫妻白日恩,我跟他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为他生了三个儿子,竟然也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我,“你很得意么?你如今虽然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别忘了,‘伴君如伴虎’,说不定你也哪天就触怒了皇上,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我缓缓站起来,“触怒皇上的不是你,是你的哥哥年羹尧。我得万幸,没有亲人身居高位,所有的,不过一个弘历而已。不过,你的忠告我总是要牢记的。年贵妃请安心休养,熹妃告退。”   我转身便走,就听得后面年妃撕心裂肺地喊声“凌云——你会遭报应的!”   我露出一丝轻笑,仪态万方地走出永寿宫。   “皇上请用茶。”我端着一碗参茶呈到胤禛面前。胤禛放下手中的朱笔,接过茶饮了一口。“听说你去看了年贵妃?”   我平静地答道:“是,奴才奉皇后谕旨去探望年贵妃。”   “年贵妃的病情怎么样了?”胤禛将茶放在一边,又拿起奏折,语气平淡地似随口一问。   “年贵妃瘦的多了……”我谨慎地答道。   胤禛点点头,不语。半晌未见见胤禛有何吩咐,于是转身欲退下。胤禛忽然问道:“朕听说外面有谣言说,年妃因年羹尧而受宠,如今又因年羹尧而失宠,可有这话儿吗?”   我转过身,微微垂下头,“奴才与外面素来少有来往,这样的谣言奴才并没有听说过。倘若真的有这样的谣言,也定然是因为皇上一直对年贵妃隆宠优渥,是以有人嫉妒,所以才会传出如此谣言吧。”   胤禛冷笑一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小人擅自揣测,是以谣言横起。他们当朕是如此小人么?”   “皇上何必为了那些谣言而生气呢。”话音未落,小喜子快步走了进来,神色略有些慌张地说道:“皇上,适才年贵妃昏厥过去,现在已经传了太医去永寿宫,只怕年贵妃……”   胤禛骤然起身,沉声道:“去永寿宫。”   “是。”我与小喜子忙答应着,立即随着胤禛往永寿宫而来。及到永寿宫,胤禛并不进寝殿,只在外殿坐下,“太医呢?”   殷和自里面走出,跪在胤禛面前,“奴才殷和给皇上请安。”   “年贵妃的病怎么样了?”   “请恕奴才直言,年贵妃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胤禛身子微微一晃,小喜子忙上前一步扶住胤禛,惊惶道:“皇上!”   殷和忙跪着向前几步,伸手欲为胤禛切脉,胤禛挥挥手,沉声道:“不必了。”说着起身,语气无比沉痛地说道:“朕与年贵妃二十年夫妻,年贵妃待朕素来情深意重,不想一病如斯!传朕旨意,进年氏为皇贵妃。册封典礼待年氏病愈再行吧。”   “是!”   胤禛看了我一眼,“你留在这里服侍皇贵妃吧,若有事,立刻回禀。”说罢转身离去。我站在永寿宫,垂下头,温婉一笑。   年妃一夜未醒。我已然在年妃身边坐了一个昼夜,然而却丝毫不觉的疲倦。这一天等的已经太久太久。   皇贵妃的朝服朝冠已经送来,但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现制。这朝服并朝冠是用皇后的朝冠,朝服改制的。好在样式相差不多,数十名工匠赶制了一日,终于弄得妥当。   石青色的朝褂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木盘中,朝褂之上是三串流光异彩的朝珠。   另一只黑色锦绒托盘中则放着朝冠。朝冠是以薰貂为之,冠顶分三层,每层贯东珠各一颗,皆承以金凤,饰东珠各三颗,珍珠各十七,上衔大东珠一颗。朱纬上周缀金累丝凤凰七只,每个凤身上饰东珠九颗。每个凤的凤尾饰珍珠二十一颗。冠后金累丝翟一只,翟背饰猫睛石一颗,翟尾饰珍珠十六。从翟鸟下垂珠结,由三行珍珠串连,平排垂挂,中间饰以青金石、东珠,末缀珊瑚。冠后从冠檐里边下垂倒葫芦形护领,护领下端垂明黄色丝绦两条,末缀宝石。   端地华美惊人!只是,她再没有机会穿戴了。所得的,不过是个虚名儿罢了。   “皇上……”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忙转过头来,就见年妃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上前一步,“皇贵妃,您醒了。”   “皇贵妃……”年妃的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我微笑着避开身子,让年妃看到桌上放着的朝服朝冠。“昨天皇上已经晋封您为皇贵妃了。恭喜皇贵妃!”   年妃凄然一笑,“是嘛。我已经是皇贵妃了?”   “是的,皇贵妃。”   “皇上昨儿来看我了?”   “皇上昨天驾临永寿宫,不过因为怕饶着皇贵妃养病,所以没有进寝殿。”我的回答恭敬而平和。   “是吗?他终究是不愿意见我……”   “皇上对皇贵妃如此宠爱,又怎么会不愿意见您呢?”我的嘴角仍挂着笑意。   年贵妃盯着我看了半天,忽而一笑,“你恨了我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凌云,终究是你赢了。”说着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年妃猛地伸出双手向上仿佛想抓住些什么,终于什么也没有抓住,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我在床前跪下,“恭送年皇贵妃——” 除党   养心殿外大学纷飞,殿内确是暖如三月。胤禛连日积劳成疾,此刻也只得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熹妃——”   “奴才在。”我忙答应着走上前去。胤禛仍是闭着眼睛,遥空指了指桌案道:“把那上面的奏折念给朕听听。”   我听了于心不忍,劝道:“皇上这会子累出病来,正该好好休养,怎么又要劳神呢?”   胤禛焦躁地摇摇头,“快去!”   我无奈地轻叹一声,只得走过去,捡起最上面的一本,看了一眼道:“是宗人府的折子。”说罢念道:“廉亲王允禩因护军九十六不遵伊之指使,令太监三人将九十六立毙杖下,太监阎进代伊隐瞒所行之事。允祀擅专生杀之权,甚属悖乱,应将允祀革去亲王,严行禁锢,所属佐领撤回幺中……”越念越是心惊,突然听到胤禛一阵猛咳,忙放下手中的折子走过去,轻轻拍其后背,胤禛咳了半晌,脸憋得通红,用手猛捶软榻,怒喝道:“真乃无耻小人!朕对他一忍再忍,居然仍不知改悔!简直是猪狗不如!传怡亲王允祥进宫!”   “是——”一旁太监忙答应着去传旨。   我轻抚胤禛的胸背,“皇上请息怒。”然而话也仅能说到这里,不敢再深劝,且,劝也无用。胤禛与允禩积怨极深,又岂能是我一言两语能劝解开的?   一时间只听得殿内胤禛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良久,才有太监来回:“启禀皇上,怡亲王已经在养心殿外等候皇上召见。可是要立时就传吗?”   胤禛沉声道:“传!”   不多时就见允祥穿着一身朝服走进来,“允祥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熹妃吉祥。”   “起来罢。”胤禛挥挥手,强忍着咳意,“赐座。”   允祥坐下,看了看胤禛,面露担忧之色,“皇上龙体不予,正该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情不妨等到龙体痊愈再行处理,何必急在一时呢?”   胤禛咳了几声,冷笑道:“允禩目无法纪,连朕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倘若不加以处置,岂不是愈发放纵不知收敛?难道真的要等到他某全篡位才叫紧急么?”   允祥闻言只得应是。   “你代我拟旨,杖杀九十六之太监三人,著允禩指出一名抵偿,若不肯指出,著将此三名太监俱行正法!”语罢,想了想又道:“命每旗派马兵若干在允禩府周围防守。又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员,随允禩出入行走。”   “是。”允祥起身,来到案前,告声罪,提起笔就拟了一道谕旨,写罢捧到胤禛眼前,“皇上,您看,可使得么?”   胤禛草草看过一眼,点点头,“好。去吧。”   允祥看了我一眼,露出无奈的神色,嘴唇欲动,我轻轻摇摇头,他会意,于是领旨下去。   “皇上,不如先休息一会吧。折子一会再看也不迟。”   胤禛面露倦意,于是点点头躺下。我将被子轻轻盖好,退到外间。扬手招小喜子过来,“晚膳让我宫里的喜儿做了送过来,皇上龙体欠安,不宜吃油腻的东西,清淡些才好。”   小喜子点头道:“是,皇上最爱吃延禧宫小厨房的饭菜,熹主子这个主意皇上一定喜欢。”   我微微一笑,“皇上这会子歇下了,没有要紧事情千万别吵着皇上。”   “是。熹主子也请到燕喜堂稍微歇息歇息吧。”   我点点头,转身刚欲走,忽然见弘时自外面走进来,小喜子忙上去拦住,“奴才给三阿哥请安。”   弘时暴躁地跺跺脚,“我要见皇阿玛,你去给我通传一声!”   小喜子忙陪笑道:“皇上这会子刚睡下,三阿哥要是有事情还是等皇上醒了再来好不好?”   弘时瞪大眼睛,“我这是多紧急的事情,你一个狗奴才竟然拦在这里,还不快去?”   小喜子虽是奴才,确是皇帝身边第一得力的太监,便是王公大臣见了他也多客客气气,今日却当中被弘时辱骂,脸上登时有些下不来。然而弘时是皇子,小喜子虽不敢顶撞,却也坚决不肯放弘时过去。   弘时大怒,提起脚踹在小喜子胸口上,小喜子哎唷一声登时倒在地上,弘时却不理会,径自往前走。我一惊,忙快步迎了上去,“三阿哥请止步——”然而终是迟了,只听得里面胤禛阴郁的声音响起,“是老三吗?”   弘时定了定心神朗声答道:“是儿子。”   “进来吧。”   我轻轻叹息一声,于是推开门,请弘时进去。胤禛已然在软榻上坐起,冷冷地望着弘时,“什么事情?”   弘时猛然跪倒在地,口中却仍是固执地问道:“儿子听说皇阿玛您命人将廉亲王府围了起来,还派了四名侍卫监视左右……”   胤禛眯起眼睛,“哦?你消息还挺快的。”   弘时重重地叩首道:“九十六被太监杖毙,八叔确有治下不严之罪,可八叔是您的亲兄弟,雍正朝的廉亲王,自康熙朝以来便立过无数功劳,看在这个分上,皇阿玛也不该如此处置八叔啊!”   胤禛慢慢站起来,身子微微地颤抖,“你是在教训朕么?”   弘时忙道:“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觉得对八叔的处置未免过严些,请皇阿玛从轻发落。”   胤禛骤然仰天大笑,额头上暴起一条条的青筋,眼睛也变得血红,驱身到弘时跟前,“从轻发落?原来是你来给你八叔求情来了!你对你八叔还真是骨肉情深啊!”   弘时深深埋下头,“求皇阿玛从轻发落。”   胤禛暴怒,一把将茶几上的茶碗朝弘时丢过去,正中额头!登时血流如注。“你这样孝顺你八叔,就给你八叔当儿子去吧!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给我滚!”说着将身边能抓到的东西都朝弘时丢了过去。   我大惊忙上前抱住胤禛,“皇上请息怒,龙体要紧!”说着转而对弘时急声道:“你还不出去!”   弘时也被吓傻了,慌忙夺门而逃。只剩胤禛怒骂不已。   次日清晨,我仍在梳妆,小路子疾步走了进来道:“皇后请主子立刻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微微一笑,“这样的着急,便是不来请,一会也总是要过去请安的。”   喜儿一边为我梳头一边说道:“这肯定是为了三阿哥的事情,八成是齐主子撺掇着皇后,请您去皇上那边给三阿哥求情的。”   我拿起一对镂嵌宝石的指甲套子套上,淡然一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皇上对允禩恨之入骨,早就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弘时却偏偏要去给他求情,还指责皇上对允禩过于苛刻,岂不是自找死路?”   喜儿微笑道:“可是您要是不去,只怕皇后会觉得主子您落井下石,见死不救。”   我点点头,“自然要想个主意搪塞过去。”   喜儿眼珠儿一转道:“索性实话实说,皇上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凭谁去求情也都是惘然,好不好也得过了这阵子,皇上气消了些再说。”   我点了下喜儿的额头,笑着道:“你倒也聪明。”   喜儿嘻嘻一笑,“其实主子都想到了,不过是借着奴才的嘴说出来罢了。”   我笑着站起身来,“行了,皇后那边肯定等得急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一进体顺堂,就看见李氏坐在皇后身侧,眼睛虽然有些红肿,然而发髻衣衫却未见丝毫紊乱,犹然是端庄沉静。   我上前对着皇后一福,“奴才给皇后请安。”   “起来吧,坐。”   “谢皇后。”我在皇后另一侧坐下,对李氏点点头。李氏淡淡回了一笑,不语。   皇后见我坐定,这才肃然问道:“弘时昨日触怒了皇上,我听说那时你也在跟前,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   我也不加隐瞒,将事情起由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皇后听罢皱着起眉头,“弘时天性纯善,不过做事却是不加深思熟虑,未免失于鲁莽。”   李氏忙道:“皇后教训的是。只是弘时固然有错,可皇上的处罚也未免……”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弘时究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让他改认廉亲王为父,莫要说弘时的脸面没法搁,便是皇上的脸面也过不去不是?”   皇后点点头,“皇上这个处罚确实有些荒唐了。”   李氏垂下头,面上虽是赞同,然而究竟不敢随声附和。   皇后转过头来面向我问道:“熹妃以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轻叹一声,“皇上的性子皇后您也知道,要是能劝,昨儿我也就劝了。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便是劝了也是无济于事,弄不好反而惹得皇上更加生气,到时候就更麻烦了。依奴才的主意,还是把这件事情搁一搁,让三阿哥也反省反省,等皇上的气消了,再去跟皇上认个错,咱们也在旁边劝一劝,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皇后露出笑脸,“你说得极是。”说着转而对李氏说道:“你也别着急了,回去也好好劝劝弘时,别由着他的性子胡闹。”   李氏无奈地应道:“是。”   “行了,你们也都去吧。”   “是。”我们两人忙起身告退,一时出了体顺堂,我含笑对李氏道:“姐姐回去真该好好教导教导三阿哥,总是这样任性,不知道将来还要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李氏冷笑一声,“我的儿子自然该我教导,不劳烦你来操心。不过我还该谢谢你,昨儿你在皇上跟前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   我淡淡一笑,“不客气,说到底弘时也是皇上的儿子,弘历的哥哥不是?更何况你我姐妹多年,总是有些情分在里面的。”   李氏一脸的鄙夷,“姐妹情分?年贵妃跟你也是多年的姐妹情分,也不见你手下留情呢。”   我粲然一笑,“换作是姐姐,自然会拼着性命跟皇上求情以保住年家的,对吧?”   李氏面色一僵,拂袖转身而去。我犹自笑着…… 心意   雍正四年正月。   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飘雪,思绪纷飞。初五,允禩,允禟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付除名,朝野上下一时哗然。然,胤禛除去“八爷党”的决心已下,又是什么人能拦得住的呢?可惜了允禩的满腹才学,竟然不能为朝廷所用。   正思量着,喜儿捧着一碗热茶笑盈盈地走过来道:“主子请用茶。”我接过茶,刚要说话,就见弘历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给额娘请安!”   我笑着拉起弘历来,只见他身穿一件金黄色纹龙朝服,披领表以紫貂,更显得玉树临风,神采奕奕。   “可冷坏了吧,快来暖和暖和。”说着牵着弘历的手在炕沿儿坐。弘历答应着,默默坐下,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忧虑来。我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于是柔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弘历叹息一声,“才刚我去看了三哥,还是日里,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我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淡然道:“这也怨不得别人,倘若他肯跟你皇阿玛低头认个错也就不至于到这步田地了。”   弘历皱起眉头,“他思念蓝玉却不得相见,便是能见,蓝玉也定然是不肯见他的了……”   闻言不觉有些恍惚,手微微地颤抖了下,登时泼出些许茶来。我一惊,喜儿忙上前用帕子将我的衣襟擦拭干净。   “额娘可烫着了没有?”弘历急急地问道。   我摇摇头,“不碍事。”我起身,“你回吧。”   弘历只得起身,“是。额娘。”   我转身走到内室,另行换上一身衣衫,悠然叹息一声,“弘时倒是个痴情的孩子……”   喜儿也轻叹,“可惜生在了皇家。”   我点头,暗自惋惜。   刚过了正月十五,皇后又染风寒卧病在床。   我捧着一碗用银吊子熬好的细粥,半跪在床前的踏板上,柔声道:“皇后,这是奴才刚刚在自个儿小厨房里熬的粥,皇后请进些吧。”   皇后轻咳了两声,“难为你费心,起来吧,别跪着了。”说着便欲起身,一旁的宫女彩霞忙上前将皇后扶起,用靠枕垫在其身后。   我斜坐在床前,银匙轻搅,以散其热,待温热之时才喂入皇后口中。皇后勉强吃了小半碗,轻轻摇头道:“够了。”   我将碗递给一旁的宫女,又拿过一只靠枕放到皇后手臂旁边,含笑道:“皇后身上虽然累,不过刚进过膳,还是先坐一会儿消消食的好。”   皇后笑笑,“你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我抬眼一笑,“皇后过誉了。”   闲话了片刻,裕嫔捧来一碗药茶笑盈盈地走过来,“皇后刚进了膳,口中只怕有些干渴了,这药茶既清热解火,于太医开的药又无关碍,甘中略有苦味,却也还入得了口。”   我闻言不由转过头去“听你这话,敢情是已经尝过了?”   耿氏一笑,“端给主子的药,咱们做奴才的,自然是要先尝过的。”   皇后含笑接过来,一饮而尽。我与耿氏见时候差不多,于是扶皇后躺下,方欲告退,就听得外面太监唱道:“齐妃给皇后请安。”   语音一落,就见李氏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我与耿氏二人,微微怔了一下,转而对皇后屈身福道:“奴才给皇后请安。”   “起来吧。坐。”   李氏在一旁坐下,细声问道:“皇后可好些了吗?”   皇后点点头,“今儿吃过太医的药,可好多了。”   李氏露出一丝笑容,“这样奴才也就放心点了。”   “我听说近来弘时饮酒无度,书也不读,功课也不做。皇上为了这事很是生气。你是他额娘,正该好好教导劝诫他才是!”   李氏眼圈微红,“奴才怎么不劝?可弘时就像着了魔,凭谁的话也不听!”   皇后皱起眉头,“难道就是为了那个蓝玉么?”   李氏咬牙道:“可不就是为了她!也不知道那个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弘时这般神魂颠倒!”   皇后咳了一声道:“且不说如今老八得罪被革去了黄带子,便是没有这回事他们两个也万万不能到一起去。蓝玉虽然是老八的义女,可名分上跟弘时却是兄妹,这是纲常伦理,乱不得!你还是劝弘时放下这个念头,用心在功课上吧。”   李氏苦笑道:“奴才也这样劝过了,可弘时听不进去。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皇后扬眉,“哦?你说说,是什么法子?”   李氏恨声道:“把蓝玉指给别人,也好让弘时死了这条心!”   皇后微微点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蓝玉的这门亲事不好指呢。这个当口谁愿意跟老八结亲呢?”   李氏轻笑道:“权臣显贵自然不会愿意她做媳妇,不过若是寻常人家的话,皇后指婚给他们,也只有感激的分儿,谁还敢埋怨呢?”   “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么?”   李氏笑道:“说来也巧,正好有一个呢。他名儿叫钱桂,今年二十了,在神武门当侍卫,他老子娘也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位分虽然低些,不过蓝玉如今也不是格格了,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钱桂?”我不由得一怔,这个人我倒是听弘历提起过一次。据说是因为吃酒赌钱输了,跟人打架而遭过责罚。虽不曾亲见,然而据此来判断,想必是个暴躁无赖的人。   皇后忽然听闻我的声音,不由得看了我一眼,“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我忙颔首道:“奴才也是无意中听人提起过一次,据说此人喜酒好赌,且脾气暴躁。”   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氏见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笑着对皇后说道:“这只怕是谣传,我见那钱嬷嬷规规矩矩,本分老实,想来她的儿子也坏不到哪里去。”   皇后“嗯”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不过蓝玉是罪臣之女,这事还得皇上点头才行。我今儿也累了,你们且都下去吧。”   “是。奴才等告退。”我们三人忙起身告退。就见皇后使了个眼色给我,我微微颔首示意,同耿氏李氏一同出去,见两人走得远了又回转过来。   “皇后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后指了指绣墩道,“坐吧。我是想问问你,才刚钱桂的那事可当真?”   我点点头,“奴才是听弘历说起过,所以记得。”   “原来如此……依你看,这事如何呢?”   我想了想回道:“指婚这事倒是个能让弘时死心的法子,不过……”想到蓝玉这般人才居然要被指给钱桂那个无赖,不由得心生怜惜。   “不过什么?”   “不过,将蓝玉指给钱桂这样的人,蓝玉心中难免会觉得委屈。她心中怨愤,又怎么能安于一室呢?三阿哥本来就对她十分钟情,他又是个做事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倘若知道这些,只怕反而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况且,嫁给钱桂,也是留在京城,终究不妥。依着奴才的主意,既然要指婚,就把她嫁得远远的……”   “嗯,你说的在理。”皇后连连点头。   “不如就在今年的进士里选一个年轻没有家室的,把蓝玉指给他,再远远地放他一个县令,岂不稳妥?”   皇后面露笑容,“好,这样才好。回头选一个合适的人,也不能太委屈了蓝玉了。”   “是。”   “去吧。”   “奴才告退。”我走出体顺堂,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我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只能盼着蓝玉能得遇良人,苦尽甘来。   我半倚在软榻上,小路子俯身在一边低声说道:“皇上下旨令乌雅氏自尽,还焚尸扬灰……”   我心如被一只手猛地一扯,痛彻心肺。那样刚毅倔强的乌雅氏……   “皇上痛恨的是老八,革了乌雅氏的‘福晋’也就是了,何苦……”我的手颤抖不已。   小路子左右看了一圈,伏在我耳边说道:“听说是齐主子在皇上跟前说了乌雅福晋的坏话……”   “她说什么了?”   “齐主子说,皇上封八爷为亲王的时候,亲眷来祝贺,乌雅福晋说了句‘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皇上听了大怒,所以才……”   我叹息一声,“齐妃这是因为蓝玉的事嫉恨她,所以才趁机报复……也是她自己太过刚毅了……”   小路子微笑着又道:“齐主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蓝玉格格嫁了人,三阿哥非但没有振作,反而变本加厉,如今每天就是跟几个姬妾喝酒作乐……”   我冷冷一笑,“弘时那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不必理会他。没有了弘时,李氏也就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了!”   “是,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就数主子您了……”   我闭上眼睛,是啊,也该知足了……   早春三月,虽是春暖花开,然而早晚却依旧是料峭轻寒。我站在窗前,望着看细雨下纷落的梨花,一时间不由得痴了。忽觉身上一暖,转过头去原来是喜儿将一袭长衫披到我肩头。   “主子,早上天凉,您身子还没好尽,仔细再着了凉。”   我摇摇头轻笑,“不碍事,正想透透气。”话音未落便忍不住咳了起来。喜儿忙扶着我走到床前坐下,埋怨道:“还说不碍事呢,这病缠缠绵绵都有半个月了,您还不知道保养。眼看着皇上就要去圆明园了,您这样的身子怎么随驾啊?”   我笑而不答。   忽见水秀走了进来,“裕主子过来给您请安。”   我看看外面的细雨,含笑道:“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耿氏穿着一身天香色的长袍,踩着高高的花盆底走了进来。见到我忙上前屈身道:“给熹妃姐姐请安。”   我笑着挽起她的手臂,“快起来吧。这下雨的天,你怎么倒跑了过来?”   裕嫔笑着在我身侧坐下道:“连着几日都没见到姐姐,心里惦记,所以过来瞧瞧您。顺便带一句皇后的话。”   我忙站起身来,“皇后有什么吩咐吗?”   裕嫔答道:“皇后娘娘说,你身子尚未痊愈,这次就不必随驾往圆明园了。就在延禧宫好好休养,暂时代理后宫事务。”   我忙躬身道:“熹妃领皇后谕旨。”   裕嫔轻锁眉头,叹息一声,“只是你不去,我就觉得闷闷的。这深宫内院的,到底不如圆明园那边舒适。”   我含笑道:“有你在皇上身边服侍,我也就放心了。懋嫔做事粗枝大叶,终究不如你细致。”   裕嫔一笑,“若论细致,谁又比得上姐姐你呢?”   我摇头轻笑。忽然想起一人,“齐妃呢?她不随驾么?”   裕嫔捂着嘴笑,“皇上恼弘时,连他的黄带子都革去了。如今见到齐妃就心烦,又怎么会让她随驾呢?”   我转头望向窗外,“说到底,咱们的兴衰荣辱都是系于一身。真正所能依靠的终究还是儿子,彼兴我兴,彼衰我衰……”   裕嫔也被触动了心思似的,“母凭子贵,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李氏心太高,可惜弘时却又偏偏太不争气,所以才落得今日这样的地步。我只盼着弘昼能平安富足地过上一生也就足愿了。”   我转过头来望着她,她一脸的平和。我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我也盼着弘历弘昼能一生都彼此襄助,同享富贵。”   两人相视一笑,心意彼此明了。 人命   皇帝御驾离京,紫禁城内顿时清冷了许多。   我站在窗前看着院内的柳绿花红,心中反倒生出无限怅惘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白日红啊。   正叹息间,小路子上前轻声道:“殷大人进来给主子请脉来了。”   我不觉诧异,“怎么是他?让他进来吧。”说着转身走到软榻跟前坐下。   不多时就见殷和躬着身子走了进来,一甩马蹄袖,跪倒在地,“奴才殷和给熹主子请安。”   我欠欠身,抬了抬手臂,“起来吧。赐座。”待殷和坐下,我这才问道:“怎么,你没随驾去圆明园么?”   殷和垂首答道:“皇上说熹主子身子欠安,所以特命奴才留下来。”   我心中微觉一暖。“其实我已经好多了。”   殷和依旧是必恭必敬,“这要等奴才为主子您请过脉以后才知道。”   我含笑伸出手臂,殷和侧着头凝神诊了半晌才收手含笑道:“熹主子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病体初愈,还要留神保养。奴才为您开一副滋补的方子,再辅以膳食,当保无虞。”   “倒让你费心了。”   殷和忙恭谨地答道:“这是奴才的本分,熹主子言重了。”   我微微一笑,转头对喜儿说道:“拿前儿得的那只印章过来。”   “是。”喜儿答应着取来一只银缎锦盒。我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精雕着山水楼阁的黄田石印章。   “这个,送给殷大人。”我将锦盒慢慢推倒殷和面前。   殷和缓缓站起拉,躬身道:“奴才谢熹主子的赏赐。不过无功不受禄,这份礼殷和不敢收。”   我淡然一笑,“你对我一直是忠心耿耿,我对忠于我的人向来是不会吝啬的。既然是我赏你的,你尽管收下就是了。”   殷和上前几步,跪倒在我的脚下,“殷和的命是熹主子您给的。即便没有任何赏赐,殷和此身此心也都是熹主子您的。”   我轻轻搀起殷和,对着他柔柔地一笑,“收下吧。”   “是。”殷和垂下头,两行清泪划下。   这日,正在房中抄写金刚经,小路子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主子,出大事了!”   我一惊,“什么事?”   小路子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我会意,于是摒退左右。小路子这才自袖中取出一封新道:“十三爷派人送来的加急密函。”说着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十四爷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伸手接过密函,颤抖着打开,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有奸民蔡怀玺投书于允礻题住处院内,内有“二七变为主,贵人守宗山”,“以九王之母为太后”数语。上怒。诸臣上奏,请即正典刑,以彰国法。上旨称:允礻题在马兰峪居住,奸民蔡怀玺又构造大逆之言,冀行蛊惑。则马兰峪亦不可令其居住。朕思寿皇殿乃供奉皇考、皇妣圣容之处,将允礻题于附近禁锢,令其追思教育之恩,宽以岁月,待其改悔……”   看罢心头却是一松,身子一软跌坐在软榻上。小路子一惊,“主子——”   我摇摇头,“我不碍事。”说着将密函亲自用火化去。看着那火光,不由得叹息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小路子一脸担忧,迟疑地问道:“十四爷他可要紧么?”   我站起身来,“皇上下旨要将十四爷囚禁在景山寿皇殿。”说着冷笑一声,“老八被圈禁了,老九也被看押起来,如今是墙倒众人推,每天弹劾他们的折子像雪片儿似的,都是请皇上将他们即行正法的!”   小路子低声道:“皇上虽然革去了八爷九爷的黄带子,把他们囚禁了起来,不过到底不是没有处以极刑么?想来还是念着一些兄弟情分的……”   “兄弟情分?果然念着兄弟情分的话,还能给他们改名叫‘阿其那’‘塞思黑’?”   “这……八爷九爷的事情姑且不说,十四爷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呢。皇上应该不会听信那些大臣们的话,治十四爷死罪的吧。”   我叹息一声,“你以为想要十四爷他们命的人是那些大臣么?”   小路子身子一抖,不敢言语。   我慢慢转过身去,“皇上派的人过些日子也就该到了。咱们也只好水来土掩了。”   “主子也不必太忧心了,十四爷福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对着小路子勉强一笑,“也只能这样想了。”   过得数日,我正在房中刺绣,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一看却是喜儿。   “主子,皇上派人来了。”   我放下针线,定了定心神这才站起身来走出去,就见小路子引着皇上身边的太监张德桂走了过来。   我含笑迎了上去,“皇上皇后可安好?”   张德桂朗声答道:“皇上龙体安康,皇后凤体也是无恙。奴才这次来是传皇上的口谕。”   我忙跪了下去,“熹妃接旨。”   “皇上下令禁允礻题于寿皇殿,命熹妃即刻布置。”   “是,熹妃领旨。”我话音一落,张德桂忙上前一步搀我起来,自己又跪下,“奴才张德桂给熹主子请安。”   我微微一笑,“起来吧。一路辛苦了。不知道允礻题什么时候到京呢?”   “奴才算着日子,想来明儿下午就能到了。”   “那这事情可得紧着办呢。”说着唤来小路子,“你立即派人将寿皇殿偏殿打扫干净,再准备好日常用具,等候十四爷入住。”   “是,奴才立刻就去。”   我又转过头来对张德桂说道:“允礻题住在寿皇殿,到底是囚禁。倒要派两个稳妥的人去服侍。”   张德桂笑道:“熹主子请放心,皇上已经亲自选了两名得力的太监服侍十四爷,明儿跟十四爷一起到。”   我心又是一沉,看来胤禛是除了自己谁也放心不下了。心中虽然是这样想,面上却带着笑,“皇上想得真是面面俱到,我这里又省力了。张公公一路辛苦,不如早点下去歇息。”   张德桂点点头,“等明儿十四爷进了京安顿下来,奴才就要回圆明园复命去了。”   我故作惊讶,“这样啊,那张公公可要好好休息一日了。”说着唤来一个小太监,“扶张公公去休息,预备酒菜招呼张公公。”   “是。”   张德桂闻言登时眉花眼笑,“奴才谢熹主子。”   “去吧。”   “喳——”   我看着张德桂离去的身影,心中开始暗暗计量。景山有侍卫把守,胤禛又亲派了两名太监监视胤祯,这边想再安插进两个亲信是不大可能了。我思量了半晌,招手唤小路子过来,低声道:“想个法子,让寿皇殿那边的太监变成我的人,只要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这里就要立时得到消息。看守的侍卫也要打点好,花多少银子都不妨!”   小路子点头应道:“主子您放心!这件事小路子肯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我微笑着拍拍小路子的手臂,“由你去办,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小路子面露感激之色,“奴才去了。”   次日,我在殿内来回踱步。喜儿端着茶走过来柔声劝道:“主子,您就坐下歇会儿吧。十四爷到了的话,小路子一准儿就来送信了。您急也急不来不是?”   我轻轻叹息一声,接过茶不语。忽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心头一喜,抬起头来果然是小路子。只见他上前几步禀告道:“主子,十四爷已经进了城,这会子由侍卫押往景山了。”   我点点头,“等十四爷那边安顿好了,你去把随行伺候的太监叫过来,我有话要吩咐他们。”   “是。”小路子答应着,立即下去传话。   入夜时分,喜儿上前来低声禀告道:“景山那边的人来了。要现在就传进来吗?”   我点点头,喜儿随即引了一个太监进来。那太监见了我忙紧逼着双臂,趋前几步,跪拜道:“奴才李海英给熹主子请安。”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年纪约有三十多岁,瘦长的马脸,眉目均是细长,鹰勾鼻,面相是说不出的狡诈,令人见而生厌。   “我让跟随允礻题的随行太监都过来,怎么就来了你一个?那一个呢?”   李海英忙磕了个头回道:“临行前,皇上特地吩咐,十四爷那边一刻也不能离开人。所以奴才让赵宝财留下服侍十四爷,奴才一个人过来聆听熹主子的训示。”   我心中冷笑,胤禛果然想得周到,这奴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既然是皇上的吩咐,我就不怪罪你了。”我顿了顿,又问道:“你原来是哪房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奴才原来是御茶房的,这次是皇上亲自点了奴才,让奴才跟赵宝财一起服侍十四爷。”   我点点头,淡然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皇上亲选的,自然是有你过人之处。从今儿起,你要好生服侍十四爷,不可有什么闪失。倘若是皇上离宫的这段时间十四爷出了点什么事情,你我都担待不起这个干系……”   “是,临行前,皇上也曾吩咐过奴才,请熹主子放心就是了。”   “十四爷一路上身子可还好啊?”   “一路虽然奔波,不过十四爷身子健壮,只是疲倦些,歇息一日就无事了。”   “那就好。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李海英又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我见他走得远了,这才叫小路子进来低声吩咐道:“这个李海英让人不太放心。你让景山那边的人把他跟那个赵宝财给我盯紧了。不过,也小心点,别让他们察觉……”   “是。”小路子答应着,见我再无别的吩咐,于是躬身悄然退下。   一晃两个月都是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这日夜,正在等下跟喜儿下棋,忽然小路子急色匆匆地跑进来慌张地说道:“主子,寿皇殿出事了!”   我手一抖,棋子跌落在地上,“出了什么事情?”   “听说寿皇殿死了个太监。”   “死了个太监?哪个太监?”我心下安定了几分,却觉吃惊。   “是个叫王招财的小太监。”   我顿觉惊异,“怎么死的?”   “这……奴才不知。听说白天还好好的,傍晚的时候忽然吐血而亡。”说着压低了声音道:“李海英那两个太监还下了令不许声张……”   我踱了几步,森然道:“好端端死了人,又不许声张,其中必有蹊跷。备车,咱们去寿皇殿!”   喜儿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主子请三思!这寿皇殿可不能去啊!万一皇上知道了,可就是滔天的祸事啊!主子千万不能涉险啊!”   我心一痛,缓缓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喜儿,颤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一去的后果,只是,我已经辜负十四爷太多,这一次,我不能置之不理!”   “主子——”喜儿痛哭不已。   我不理会她,对小路子吩咐道:“命殷和随我同往。”   “是——”   一时车备好,殷和也奉命来到,带上小路子以及一行太监,众人坐车直奔寿皇殿而去。车行良久方至寿皇殿。刚下车就有侍卫上前拦住,“什么人?”   小路子立时走到我身前,“这位是熹妃。”   一旁的侍卫头领闻言忙赶了过来,“奴才给熹主子请安。不知道熹主子深夜来寿皇殿有何要事?”   小路子肃然道:“熹主子听说寿皇殿出了命案,所以特地来清查。”   那侍卫头领犹豫了下道:“这……不过皇上有令,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寿皇殿……”   我冷笑,“皇上离京的时候命我暂理宫中事务。如今寿皇殿出了人命,难道我不该来查一查么?倘若不查个清楚,这次死的是个太监,倘若里面的十四爷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干系是你来担啊还是我来担啊?”   “这……”那侍卫头领顿时冷汗涔涔。猛地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熹主子里面请!”   “是,熹主子里面请。”   我起着裙裾缓步沿着台阶缓步走上去,心儿只觉得一阵狂跳。我招手叫了小路子跟殷和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小路子点点头,同殷和带了几名太监去了。   这边我也不命人通传,径自走入侧殿,就见李海英跟一个小太监两人正在一处不知道说些什么,猛地见我走了进来都是大吃了一惊,赶忙跪了下来,“奴才给熹主子请安!”   我也不理会,走到软榻前坐下冷着脸也不言语。李海英见我面色不善,忙亲自捧了茶过来。我也不接茶,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李海英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凑到跟前道:“熹主子这么晚怎么到这寿皇殿来了?”   我冷笑了一声,反问了句,“你说呢?”   李海英面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起来,“请恕奴才无礼,当日皇上可是有旨意,没有皇命这寿皇殿可是不能擅入的……”   我猛地一拍桌子,“难道任你们胡作非为闹出人命也不许我管么?”   李海英面色顿时发白,“这……”   “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海英眼珠转了转答道:“寿皇殿今儿确实是死了一个太监,不过他是病死的,奴才们是奉了皇命来伺候十四爷,又怎么敢胡作非为呢?”   我轻轻一笑,“是么?那太监的尸首呢?”   “他是急病死的,怕他过了病气,已经抬出寿皇殿了埋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好快的手脚。不过就算是埋了,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你们把他埋在哪儿了?”   李海英急得冷汗直流,“这,这……”   “只怕是事出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埋葬吧。”话音刚落就见小路子疾步走了进来,及到跟前,低声道:“找到了,殷大人说他是中毒死的。”   我露出一丝微笑,转过头来盯着李海英,“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海英紧闭着双唇不言语。   我见状冷笑,“你不说有人会说。来人,把这里的太监都给我关押起来!”   “是。”   我又道:“小路子,你去给我去查查,那个小太监临死的时候吃了什么东西。”   “是。”小路子答应着去了,过了半晌回转过来道:“听说是吃了一碟子十四爷赏他的点心。”   我心咯噔一沉,我招招手唤小路子近前,低声道:“十四爷呢?”   “在南厢房呢。”   我扶起小路子的手,“咱们去看看。”   “主子……”小路子犹豫了下,想劝却没敢劝。   我摇头淡淡一笑,“不碍事,我就是瞧一眼。”   小路子只得答应着,搀扶着我往南厢房而来。走到南厢房,就见纸窗里透出一片朦胧的灯光来。我走近窗前,就见胤祯依旧是一身雪衣,手中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自我这里只得看到他一个侧颜,消瘦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与寂寥。我怔怔地望着他,他仿佛觉察到有人在偷窥,头一转便往这边望来。我忙折身躲在墙后。过了好半晌,也不闻里面有什么动静。小心翼翼地再转过身去,已然对上一双清澈的眼,身子登时如被下了咒,动也不能动。   胤祯痴痴地盯着我,不发一言。   我的泪已如泉涌,忙垂下头去。只听得他一声悠长的叹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这里是是非之地,你以后不再要来了。”   我闻言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道:“你,保重!”   “嗯,你也保重——”说着又凝视了我良久,仿佛想将我深深印入脑海中一般。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胤祯转身走入房中,亲手将门掩上。我盯着那扇门,泪水仍是无声地滑落。良久,我轻轻擦去面上的泪痕,端正了神色,于是对小路子吩咐道:“你去把膳房,还有所有太监的房间都给我搜一遍!”   “是!”小路子答应着带人去了。我静坐在殿内,心内却犹是波涛澎湃。胤祯,为了你,我决计不能让奸徒留在此间!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小路子忽然面带喜色地走进来,递上一个小瓷瓶,“这个是奴才在赵宝财的房中搜到的。里面正是殷大人说的那种毒药。”   我接过瓷瓶,身子不觉一寒。那是一直两寸来长的黄底梅花珐琅瓷瓶,做工精良,正是宫窑之物!我的手不禁颤抖起来,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小路子上前一步,“主子,这赵宝财该如何处置?”   我又看了看那瓷瓶,无力地吩咐道:“赵宝财跟李海英两个人都不能留了,就用这瓶子里的毒药,送他们上路吧。”   小路子吃了一惊,“李海英也要处死?”   我点点头。   小路子迟疑起来,“这可是谋害皇族的大罪,按理说应该交给宗人府处置。咱们这里擅自处死两个太监,回头万岁爷怪罪下来……”   我木然地摇头,“这事不能交给宗人府。你就按我说的做,立即执行!”   “是!”小路子点头去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转回来,“主子,奴才已经办好了。”   “好。”我扶着小路子的手站了起来,“让人立时把那两个太监埋了。其余太监都放出来吧。再挑两个妥当的人暂时服侍十四爷。至于这事对外就宣称,说赵宝财跟李海英二人因与王招财发生口角,于是遂起杀人之心。以毒药毒死了王招财。”   “是。”小路子答应着复又说道:“只是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人信服……”   我冷笑,“在这宫里要爱惜自己的性命就得管好自己的舌头。”说着伸出手,“那瓷瓶呢?”   “在这里。”小路子忙递了过来。我将瓷瓶紧紧攥在手中,长长吸了一口气,“回宫!” 迁怒   “主子,您瞧,这海棠花儿开得多艳?”喜儿怀中捧着几枝开得花团锦簇的西府海棠走进来。   我微微一笑,“果然是‘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   喜儿自架上取下一只白玉净瓶注上水笑道:“也只好用这瓶子配这红花绿叶才不显得喧宾夺主。”说罢将海棠一枝枝插入瓶中。   我拿起案旁的竹剪刀,凝神静气地剪去多余的枝叶。正在得趣间,明秀挑着帘子走了进来,轻快地说道:“主子,皇上回宫了!”   手不觉一抖,一枝大好的海棠就被剪断。喜儿在一旁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哎呀,可惜。”   我掷下手中的剪刀,若无其事地回了句,“是么?”   明秀犹自兴高采烈地说道:“皇上这一去可都有半年了。要不是那时候主子身子欠安,准能随驾一起去圆明园,也不用在宫里这么闷着了……”   我禁不住心烦气躁,脸色也就沉了下来。喜儿忙推了明绣出去,隐隐听得喜儿低声训斥的声音,“怎么这样没有颜色……”语音渐低,终不可闻。   过了片刻,喜儿走进来,面带忧色,“主子……”   我轻轻一笑,“该来的总要来的,躲也躲不过。”说罢重新拾起剪刀,细心地修剪那插花海棠……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外面一阵寒暄声,紧接着小路子就在门外说道:“主子,喜公公来了。”   我抬起头,“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小喜子领着一个小太监捧着几个大盒子走了进来,一见我忙笑着请安,“奴才给熹主子请安。”   我笑着命他起身,“皇上身子可好?一路可顺畅?”   小喜子笑着答道:“皇上龙体安康,路上也都顺利。皇上一回宫就命奴才送几样东西来给熹主子,熹主子,您瞧。”说着将锦盒摆到桌案上都打开来。白玉笔洗,黄水晶纸镇,镂金嵌宝的胭脂盒,还有一只广东进宫的制作精巧的西洋自鸣钟。   “皇上说晚膳在延禧宫用,这会子跟大臣们还有政务要商议,请熹主子不必过去请安谢恩了。”   我躬身应是。   小喜子说罢笑着打了个千儿,“皇上的话奴才传完了,这会子要回去复命了。熹主子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摇头笑笑,“喜公公一路辛苦了,回去就跟皇上说,熹妃在延禧宫恭候圣驾。”   “是。”说罢躬身退出。   我望着满桌的珍宝叹息一声,挥挥手,“收起来吧。”   我坐在妆镜前,将一支碧玉蝴蝶簪轻轻插入发间,再望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惜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钻营,怕不是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我慌忙起身,胤禛已然走到跟前。身子盈盈拜下去,“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语音落下良久周遭仍是寂静一片,既不见搀扶之手,也不闻“平身”之语。双膝微屈,颈项半垂,姿势自是极其优美的了,然而,长久保持这一个姿势不动,却比罚跪更为严酷。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双膝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肩膀手臂也酸痛不已。我强咬着嘴唇,任两行冷汗自发际流下。   终于听得胤禛冷冷的声音,“平身吧。”   “谢皇上。”我勉力想支起身子,孰料双腿早已麻木,这一动反而跌倒在那里,想是扭到了脚踝,一时间痛彻心肺。   我勉强扶着地面站起来,双手垂于两侧,不敢言语。   “我听说你去过寿皇殿?”声音冷硬如冰。   事道临头反而无所畏惧,我不屈不亢地应了一声,“是。”说着跪在胤禛面前,“奴才正要为此事向皇上请罪。”   胤禛冷笑一声,“朕倒要听听,你为何事请罪。”   我镇定地答道:“奴才未经皇命,擅自处死杀害寿皇殿太监王招财的赵宝财、李海英两名太监。”   “哦?他们杀了人?”   “是。赵宝财、李海英二人因与王招财发生口角,于是遂起杀人之心。以毒药毒死了王招财。”   “毒死?”胤禛眯起眼睛,“证据何在?”   “那毒药乃违禁之物,已由奴才亲手销毁。”   胤禛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半晌阴冷地问道:“你处死那两个奴才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朕要问问你,你去寿皇殿有没有见老十四?”   我顿觉脊背发凉,勉强点了下头,“奴才见过了。”   胤禛将茶碗猛地在桌案上一磕,怒声道:“你敢说你去寿皇殿不是为了去见他?”   我面色立时变得惨白,强辩道:“奴才见他不过是为了查案,并无他意……”   胤禛骤然大笑,恶狠狠地盯着我,“你这样一个聪明人,即便不见他也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你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奴才……”   “住口!”胤禛拍案而起,一步走到我的面前,用力捏起我的下颚,目中满是痛心,“你还要瞒朕多久?以往的那些事情朕已经既往不咎了,背叛你的紫雯,朕也处死了!朕宠你,宠弘历,你看这后宫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受的恩宠?朕这样对你,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我惊怖地望着胤禛,不知觉地两行泪已经滑下,“奴才跟十四爷从未做过任何苟且之事,奴才自问对皇上问心无愧……”   胤禛闻言一把将我甩跌在地,冷哼一声,“你跟他到底有没有私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好自为之吧!”说着拂袖而去。   我伏在地上,将脸贴到冰冷的地面,眼中却已没有了泪……   点燃一炉素香,拈起那串翡翠佛珠串,冰凉之意自指尖沁入心底。我缓缓闭上眼睛,只在心中默默颂经。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转眼已到跟前。只听喜儿纤细轻柔的声音说道:“主子,奴才探听明白了。”   我微微颔首并不答话。   喜儿接着说道:“听说皇上刚回来的时候是挺高兴的,一进养心殿就先派了喜公公过来派赏。后来,齐主子去请安……”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睁开眼睛,“她?”   “是,起初皇上还不愿意见她,她说了句‘事关寿皇殿’,皇上才见了她。”   “她说什么了?”   喜儿遥遥头道:“当时没人在跟前,不过想来她是想拿主子您未经圣谕擅入寿皇殿来做文章罢了。”   我的手不觉攥紧了珠串,咬着牙问道:“然后呢?”   “齐主子出来以后,皇上就大发了一通脾气,听说把养心殿的那个青瓷花瓶都砸了……”   忽听得哗啦一声,原来那串佛珠已经被我扯断。我看着散落满地的珠子,心反而平静下来,“便是她不去,这件事情也瞒不了皇上。”   “不过那位也着实可恨!”   我淡淡一笑,“她不过是池子里的鲤鱼,掀不起多大风浪。”说着眼波一转,“不过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我看着那袅袅轻烟,扯了下嘴角,不再说下去。喜儿会意,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忽然见小路子匆匆进来,面色苍白普通跪倒在地说道:“主子,四阿哥他……”   我一惊,“弘历怎么了?”   “四阿哥被皇上打了……”   我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好好的,怎么会?”   小路子哭丧着脸说道:“听说皇上嫌他今天做的文章不好,起初是只是骂,后来气急了,拿起鞭子就乱抽了一通。后来还是上书房的大臣抱住皇上,这才罢手。”   我的心如被针刺一般疼痛,胤禛这是为了我才迁怒弘历的。   我勉强站起身子,“走,去毓庆宫。”   “喳。”小路子忙答应着,扶着我的手臂,携着几名宫婢小太监往毓庆宫而来。一进毓庆宫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了我,忙上去一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熹主子请安。”   “四阿哥呢?”   “在里面躺着呢,”说着挑起帘子,我一眼就看见就看见弘历半躺在床上,手上犹拿着一本书在读。心登时一酸,忙走到跟前,抢下书,嗔道:“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还不好好躺着休息呢?”   弘历手中的书被夺过去才看见我,忙道:“儿子给额娘请安。”说着挣扎着就要起来。我一把按住他,柔声道:“别起了。伤着哪里了?给额娘看看。”   弘历笑笑,“也没怎么伤着,额娘不必担心。”   我的目光已然落到他的手上,赫然两道血痕,我心中一急,抓住他手臂撸起袖子便要看,弘历一边躲一边说道:“别处没了,就手上这么两处。”只这拉扯间,我已经看到他手臂上纵横十数道鞭痕,不由得一呆,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弘历反倒慌了起来,“额娘您别哭,已经上了药了,不怎么疼的。”   我扭过身子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水,勉强一笑起身道:“你好好养伤吧。额娘回去了。”   弘历点点头。“额娘放心。”   我转过身,低声吩咐他身边的小太监道:“小心服侍四阿哥。”   “是。奴才自当尽心竭力。”   我叹息一声,慢慢走了回去。   体顺堂。   我恭恭敬敬地走到皇后面前,屈膝施礼道:“熹妃给皇后请安。”   皇后看了我一眼,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我起身,依旧是低眉垂首。   皇后盯着我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最聪明最谨慎的人,按说这些年来你经历的也不少了,皇上的脾气秉性不说十分,七八分总是知道的吧。怎么这次惹得皇上发了这么大脾气?”   “是熹妃愚钝莽撞,才惹得皇上震怒……”   皇后挥了挥手止住我的话,“你不便说,我也不强逼你。不过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三已经是那个样子,我不愿意再看到弘历也为了你的事情而被皇上迁怒。该低头认错,你就去认个错吧,这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我苦苦一笑,“皇上在气头上,就算奴才想去认错,皇上也不会见的。”   皇后重重叹息一声,“唉——也罢,你且回去,待有机会,我去跟皇上说。”   我闻言忙跪倒在地,“熹妃谢皇后——”   皇后微微一笑,“去吧。”   “是。”我起身,躬身退下。   喜儿拈起一枚棋子,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抬头看到我仍是一副悠然的神态不由得撅起嘴来,“奴才真不明白,主子您这会子还有心思下棋!皇上都大半个月没过来了,前儿小路子奉您的命去养心殿送点心,皇上也没进,整盒点心就那么又拿了回来。以前皇上净夸四阿哥的书读得好,如今一句好话也不说了……”   我用手指轻轻磕了下棋盘,“你再不自救可就要一败涂地了。”   喜儿索性放下棋子,凝神望着我叹息道:“奴才一败涂地算得了什么,奴才担心的是主子您啊。”   我替喜儿放下一子道:“这个时候咱们是众矢之的,一动不如一静。”   喜儿点点头,“话虽不错,不过齐妃这些日子一心讨好皇上,懋嫔也是卯足了劲儿要争宠,还有裕嫔,虽然不动声色,然而却也不像以前对主子您那么殷勤了,咱们也不可不防。总不能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我摩挲着棋子,刹那间已经转过万千个念头,我遥遥头道:“懋嫔没有儿子,且姿色平庸、手段寻常,不足虑也。齐妃有的也不过是个被革去了黄带子的弘时,况且皇上深恶弘时,齐妃就是想弄鬼,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裕嫔……”我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步,“她才是这宫里头最聪明的人。你看宫里的这些人争来斗去谁没栽过跟头?偏偏只有她一直是屹立不倒。皇上对她虽然不算优渥隆宠,却也是不离不弃,皇后对她也一直颇有好感,况且她还有一个儿子弘昼……”   喜儿笑笑,“可惜这位五阿哥就喜欢听戏斗蛐蛐,论起来文武才学上既比不上弘时,更是远远不如咱们四阿哥。”   “是啊,”我复又坐下,“若不是为了这个,她又怎么能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呢。这后宫就是赌场,倘若自己坐不得庄的话,帮庄赢上一票也是好的。耿氏最善于审时度势,我如今失宠于皇上,她难免要再斟酌斟酌,这赌注可是压错不得的。”   “只要她不跟咱们为难就好。”   我点点头。顺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小太监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主子不好了,皇上他吐了血了!”   我手中的棋子瞬间跌落在地,“你说什么?”   “皇上刚才在养心殿吐了血,这会子还昏迷不醒呢。皇后已经召了太医进来诊治。”   我只觉眼前景色忽然变得不确切起来,到处都是雾茫茫地一片。直呆呆地站了半晌,一旁喜儿见状小心地扯扯我的袖子低声唤道:“主子,主子——”   我转过头来看看喜儿,轻轻啊了一声,“咱们去养心殿。”   “是。”   我扶着喜儿的手,一路往养心殿而来。一般的石板路,一般的花盆底,偏偏今儿觉得脚下轻飘飘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棉花上,心绪也飘忽不定。   一到养心殿,就见皇后焦急地在那里走来走去,齐妃,裕嫔,懋嫔等妃嫔陪伺在左右。   我走上前,原本打算行个屈膝礼,谁知双腿无力,居然砰地一声跪倒在地,直撞的双膝生疼。皇后一见吃了一惊,忙上前亲自将我扶起,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忽然帘子一掀,太医自里面走了出来,我一看,原来是高太医,王太医等一众御医。皇后忙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众太医中以高太医资格最老,故而跪答道:“皇上这是因为长久以来劳累过度,再加上郁结于心,今儿又为政务动了气,这才引起血不归经……”   “谁听你说这些个,我只问你要紧不要紧!”皇后不耐烦地打断高太医的话问道。   “这……”高太医一时为难,忙看看左右其他太医,其他太医都躲开高太医的目光,高太医只得无奈地答道:“这病确实险……”   皇后闻言,登时跌坐在椅子上,众人唬了一跳,忙上去去,“皇后。”   皇后轻抚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有治愈的把握么?”   高太医以头触地,“臣无能,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   齐妃怒道:“要你们这些奴才有什么用!”   众太医齐唰唰地跪倒在地,“臣等罪该万死!”   皇后无力地摆摆手,嘶哑着声音道:“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着起身,刚走两步,忽然一跤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众人大惊,然而皇上在内殿,又不敢大声张扬,慌忙将皇后抬到椅子上坐下,连抚胸口数下,这才悠悠地转回一口气来。高太医在一旁号了片刻脉松手说道:“皇后这是一时心急才引起昏厥,不碍事。待老臣开副方子,好生调养休息一番就好了。”   众人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殷和上前道:“皇上这病宜静养,不如用凤辇先将皇后送回体顺堂去。”   皇后已然清醒,只是全身无力,勉强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我道:“你留下……服侍皇上……”   我跪下答道:“是。”   一时间众妃嫔护送皇后回去,其他太医则聚在一起轻声商议药方。我则缓步走入内殿,远远地就看见胤祯静静躺在龙床之上,面色金黄。人就怔在那里,高太医那句“郁结于心”登时涌上心头。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胤禛,倘若你真心怜我爱我,当初为何妒我忌我?倘若你真的不在乎我的真心,又何苦为我伤神伤心?”   “熹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身一看,原来是殷和。   “殷大人。”   殷和躬身颔首,“臣有事想与熹妃商议。”   我点点头,“到偏殿说吧。”说着引着殷和来到偏殿,一时坐好殷和我才问道:“是什么事情?”   “关于皇上的病情……”   我一震,“你可是有什么办法么?”   殷和答道:“论起来,皇上的病并非无药可治,只是没有人敢治……”   我奇道:“这话怎么讲?”   殷和微微一笑,“皇上这病,若想治愈,须先用虎狼之药疏通,然后迅速再以补药守护根本。这分寸极难拿捏不说,一旦有误,则皇上性命不保!虎狼药素来是宫中用药之大忌,因为谁都不敢担这个干系,性命交关啊!所以宁可保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敢贸然下药啊。”   我顿时醒悟,“原来如此。那么殷大人对治愈皇上又有几分的把握?”   殷和肃然道:“臣至多有三分的把握,倘若求得我师兄的帮助,则又多了两成把握。”   “你师兄?”   “是。我曾有位师兄,他天分极高,医术也远在我之上。只是后来他看破红尘,出家当了道士。但是我知道他炼得一种药,恰能对症。”   “即使有你师兄的佐助也最多不过五成把握么?”   “是,”殷和点头道,“然而倘若不用此法医治,皇上的病最多拖不过月余。”   我细细思量了半晌,终于轻轻一拍桌案,“好,那就按你的法子去治!你速去你师兄那里取药,我留在这里守护皇上。不知道你需要几天?”   “往来总需三天左右。”   “好,那就快去快回。这里有那些太医,想来三五天都是无碍的。”   “是。”   我想了想又吩咐道:“不过这件事还须小心,别走漏了风声。一旦有误,你我全族的性命都搭在里面了。”   “是!”一时两人商量完,殷和自去取药。 如此   我暗自思量了片刻,这件事情终要有皇后坐镇不可,否则一旦有失,只怕难逃干系。于是来到皇后宫中,轻声细语,将事由说了一遍。   皇后皱着眉头,犹豫道:“只怕是太险了吧……”   我轻叹一声,“若不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想用这个险着。可是,倘若就这样拖着,只怕过不了半个月就支撑不住了!先皇驾崩之时,几位大阿哥都存有异心,对皇上也是百般猜忌刁难。虽然死的死,被圈禁的圈禁,然而他们跟朝廷里的大臣只怕还是千丝万缕的联系。何况这些年,对皇上的做法心存不满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倘若这个时候皇上有什么不测,弘历弘昼都年幼,只怕弹压不住他们。那时候,这大清会如何?咱们娘几个又会怎么样,皇后心里该有个数……”   皇后脸上阴晴不定,直过了好半晌忽地轻轻一拍桌案,“事到如今,咱们也只好赌一赌了!”说着轻轻拉起我的手,目中泪光闪闪,“皇上那里我就交给你了。”   “熹妃谨遵皇后意旨。”   打开乌木漆匣,大红的软缎子上放着一只龙眼大小的丸药,外面用一层金箔包裹,愈觉金贵。   “这便是你师兄炼制的丸药?”   “是,此药名‘大全保命丹’,想治愈皇上的病,非此药不可。”   “好。”我合上匣子,将其递到殷和手中,凝视着他,“我信你!”   殷和躬身施礼道:“谢熹妃。臣这就去煎药。”说着慢慢退下。我转过身去走到胤禛的床边,轻轻拉起胤禛的手,苦苦一笑,倘若他醒着,未必愿意见我守在身边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路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禀告道:“殷大人来了。”   我扭过头去,就见殷和小心翼翼地拎着一只药箱走过来,“臣殷和见过熹妃。”   “免礼。”我起身迎了上去,就见殷和自箱中取出一碗仍冒着热气的药来,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看了看殷和,殷和点点头。又自箱中取出那丸大全保命丹,用温水研开。   “先服这碗汤药,待药性上来立即服下这大全保命丹,方可培源固本。其后再用其他药滋养进补,或可望痊愈。”   我点点头,一旁的小喜子忙搀扶起胤禛,我则端着药在床边坐下,用金匙盛起汤药喂胤禛服下。刚服了半碗,就见胤禛身子忽然一僵,猛地就喷出一口血来!我一惊,手中的碗摔在地上,“皇上——”   胤禛面白如纸,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地面。一旁殷和慌忙上前,不由分说就将手中那碗化了大全保命丹的温水灌入胤禛口中,随后扣住胤禛的手腕,一脸凝重。一时间殿内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是一脸惶惶之色,俱死死盯着胤禛,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渐渐地,胤禛的脸恢复了几分人色,却仍是昏迷不醒。   殷和诊了半晌,面露喜色说道:“皇上经脉已通,这一关终是闯过来了。”   我心中一喜,忽又凝起眉头,“为何皇上仍是昏迷不醒呢?”   殷和微笑道:“皇上之前心血几乎耗尽,现下虽然性命无忧却也需要调养些时日。熹妃不必过虑。”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我心也定了下来,“那我就放心多了。”   “待臣开张方子,按方服药就是了。”   我颔首,“有劳殷太医。”   殷和忙躬身退了一步,“臣不敢当。”说着自去开方煎药。   我挥手令众人退下,一时间诺大殿内,只得我与胤禛两人。我取来手帕用温水浸湿,轻轻将胤禛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再看胤禛不由得怔住了。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胤禛了,平日的他总是高高在上,即便是得宠的妃子也只敢在其不经意间偷偷的瞥上一眼,看的也不过是他的脸色,是喜是怒。   手轻轻抚过他消瘦的脸颊,他,终究是太辛苦了。谁又敢说当初他费尽心机取得皇位,不是为了天下?虽然骂名累累,然而,总归他还是个好皇帝。可他,也只是一个好皇帝罢了。为人子,为人夫,为人兄弟,为人父母,他都不算好。   “云儿……”胤禛微弱地唤了一声,我一惊,再看胤禛仍是闭着眼睛,原来不过是他的呓语。然而在此时你唤的却还是我的名字。我的心一酸,你到底让我如何是好?我轻轻放开胤禛的手,转身便要站起来,手忽然被捉住,“你……不要走……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就是不要走……”我身子一僵,泪忽然不由自主地滚滚落下,慢慢转过身,迎上胤禛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上前一步,复在床沿坐下,挽着胤禛的手哽咽着:“我不走就是了……”胤禛闻言,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轻轻伏在胤禛的胸前,泪流如注,我何尝要走?这些年来,来来去去的都是你一个人而已。   我自小喜子手中接过参汤,小心翼翼地喂胤禛服下。一边小路子劝道:“主子,您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不如就去歇歇吧。”   我摇摇头,“皇上至今仍未清醒,我怎么能走开呢?”   小喜子也低声道:“这里有奴才们伺候,熹主子您还是稍稍歇一歇,皇上一醒过来,奴才就给您递信儿去。”   我微微一笑,“行了,别说了。去给我打个毛巾把子来。”   小路子只得无奈地答应一声去了。小喜子复又端来一碗参汤捧了过来,“熹主子,您也喝一碗吧。这个最提神儿了。”   我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又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忽觉身后轻轻一动,我忙转过身来,就见胤禛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虽有些飘忽不定,却是醒了!   我又惊又喜,“皇上,您醒了?”   胤禛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温柔的神色一闪而过,露出厌恶的表情,张开嘴轻声吐了两个字“出去。”   我顿时如一盆冷水自头上浇落,一丝苦涩的笑涌上嘴角,这才是真正的胤禛啊。我垂下头,躬身退下,眼角犹看见小喜子一脸不忍。   走出养心殿,抬头看那看刺目的阳光,忍不住低声在喉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轻轻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心中也疑惑起来,这可是我的泪么?   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胤禛的身体日渐痊愈,每日里去请安的妃子络绎不绝,唯独我不能去。这后宫只怕早已私下传开了——熹妃被皇帝撵了出去。嘴角不由得浮上一丝苦笑,我已成为众人的笑柄。后宫的岁月还长着呢,难道我竟要如此地渡过一生么?   夜已深,我只穿着一件单衣在院内犹怔怔地站着。喜儿捧过来一件披风搭在我的肩上,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主子,夜深风大,您这么站着着了凉可怎么办?”   我笑笑撇开披风,“这风凉的正好,你进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喜儿拽着我的衣角跪下来,黑夜中也能看到她脸上泪光闪闪,“主子,您就别折磨自己了……”   我轻笑着推开喜儿的手臂,“你不懂。”   “奴才是不懂,可是奴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说着一把抱住我,忽地惊叫一声,“主子,您都冰成这样了!”   我对着喜儿笑笑,眼前的她渐渐模糊起来,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天犹是黑沉沉的。喜儿坐在一边看到我睁开眼睛笑着哭道:“主子,您可醒了。”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话音未落我就已经吃了一惊,嗓音嘶哑的几乎已发不出声来。   喜儿抹抹眼角的泪笑道:“主子,您都睡了整整两天了!”说着端过药来,“主子,先喝药吧。”   “皇上可好些了吗?”   喜儿点点头,“皇上已经大好了,今儿已经开始召见大臣处理政务了。”   “是么。”   “主子您就别担心皇上了,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我摇摇头,“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把药都倒了吧。”   喜儿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主子,您说什么呢?”   “倘若我病成这样皇上也不在意的话,我在宫中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说着凄然一笑,“所以你该盼着我病得越重越好……”   喜儿怔怔地出了半晌的神儿,末了幽幽叹息一声,“主子用的着用自己的命来赌么?”   我猛地咳了几声,满目凄凉,“人在深宫,别无选择啊!”   喜儿闻言半晌不语,良久方才起身,将药倒入痰盂中,“奴才明白了……”   我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次日,殷和进宫来请脉。诊了半晌退出去,只隐隐听得殷和在外面与喜儿低声说道:“我预计着,昨儿吃了药,今儿该见好才对。怎么反倒重了?”   “殷大人的医术举世无双,可是殷大人能治的是身上的病,这心病,殷大人又能奈何?”   殷和半晌不语,忽地长长叹息一声,“臣告退……”   我在帐内咳了两声,小路子忙上前打起帐子,轻声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连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你去找皇上身边的小喜子,把我的情形说给他听……这么多年给了他不少好处,是时候该用他了……”   小路子忙答应着,“是。只怕喜公公也劝不动皇上过来啊。”   我轻笑着摇摇头,“他能说给皇上就好,来与不来,还在于皇上的心……”   “是,奴才明白了。主子,您还是好好歇一歇吧,说了这么多话,可劳了不少神呢。”   我微微颔首,复又闭上眼睛。   殿内又慢慢暗了下来,想来已是黄昏。喜儿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过来,“主子,喝一口吧。不然可支撑不住呢。”   我勉强点点头,就着喜儿的手喝了小半碗。再看看左右,“小路子呢?”   “奴才在。”小路子忙跑上前,“主子……”   “你去过了?”   小路子垂下头,“奴才去找过喜公公了。喜公公也瞅着时机跟皇上说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喜儿忙扶住我,“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听了以后什么都没有说……”   我心顿时又凉了几分,轻轻笑笑,果然是胤禛,面狠心狠啊。   “扶我起来。”我轻声地说道。   “主子您身子这么弱,还应该躺着休息才是啊。”   “扶我起来。”声音虽小,然而不容置喙。喜儿只得无奈地扶我起来。不过才三两天的功夫,居然身子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勉强走到桌案前,已经是抽空了的感觉。   “主子要写字么?”   我点点头,身子软软地在案前坐下来。喜儿含着泪,将纸铺开,挽起袖子研起墨来。我提起笔,只觉心神俱伤,勉力而为,始成三首。   金鼎玉炉绕紫烟,纤纤秀指弄琴弦。   含苞玉腊吐初蕊,并刀吴橘浸雪泉。   嘤咛一叹春宫暖,美人犹笑天不寒,   可怜郊外蓬门里,坐拥寒衾倚阑干。   雪衣策马翩翩行,浮动暗香惆怅停。   推门请问堪折否,回首依稀是故人。   端茶未饮茶先冷,稍置片刻已似冰。   折梅无语扬鞭去,笑遣黄门送炭来。   豆蔻花开始侍君,风霜雪雨二十春。   朱颜已逝年华改,痴念无别相见初。   相思自道非情故,只为雪中送炭恩。   纵是冰心照玉骨,奈何君上见疑深。   放下笔心中暗叹,胤禛,这诗你可看得到?手撑着桌案站起来,眼前一片金星乱闪,身子一晃,喜儿忙扶住,哀声道:“主子,您就歇一会吧!您这样子,奴才们看了也心疼啊。”   我抬起手臂轻抚喜儿如花的娇颜,微微一笑,“我不碍事的。”说着软软地倒在喜儿的怀中。喜儿一边哭一边叫小路子,“快把主子扶到床上去!”   身子沾到柔软的被衾,我睁开眼睛,“那诗,就那么放着吧。”   “是。”喜儿含泪答应着。我微微一笑,闭上眼睛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微亮。我轻轻拨了拨床帐,喜儿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满脸的喜色。“主子,您醒了?皇上昨晚儿来过了!可惜主子一直昏睡着,没见着。”   我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开来,疲倦地笑笑,“见不见都是一样的。那诗,皇上可看了么?”   “看了,”喜儿点点头,“不过皇上什么都没说。走的时候倒是把诗揣了去。”   正说话间,小路子走了进来道:“殷大人奉旨进来给主子请脉。”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殷和低着头走了进来,“臣殷和给熹妃请安。”   “有劳殷大人了。”   殷和抬起头,轻柔地一笑,“熹妃可以安心养病了。皇上特地叮嘱微臣,一定要尽早将熹妃诊治好。”   我轻轻咳了两声,“有了这句话,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是。”   大病初愈,镜中的人儿是掩不住的憔悴。这一病,竟仿佛老了许多。我心一寒,手中的玉梳跌落在地摔成两截。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哪有不老的红颜。我缓缓俯下身去,未及拾起梳子就见明黄色的龙袍一角拂到眼前。不及思索,双膝已然跪下。“熹妃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沉默过后,只闻得淡然的一声,“起来吧。”   我站起拉,犹自垂着头。胤禛径自在椅子上坐下,不知何时,身边的宫女太监都退得干干净净。   不抬头也能感受到他那两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在我的身上。   “身子好了?”语气平淡的像水。   “托皇上洪福,已经大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的诗,写得不错。”话语虽是称赞,却总觉其中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奴才才疏学浅,不过是写了些心中所感而已,不敢受皇上称赞。”   “哼。”胤禛冷笑一声,“你不过是写给朕看罢了!”   我心一抖,头垂得更低。胤禛站起拉走到我的身前,用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眼中冒着火,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更显得面目狰狞。“朕明明知道你是在跟朕斗心机,可朕偏偏却狠不下心来!”说着猛然松开双手,自袖中掏出那张稿纸拍在桌上,冷冷笑道:“朕这次就当作是你的心中所感。可是,朕不许你再考验朕的耐力!你还是安分地做你的熹妃吧。不要再自寻死路了!”说罢大步向门口迈去。   我只觉胸中气息千回百转,一张口喊道:“皇上——”。胤禛的身形一顿,我眼泪簌簌地落下,“这世上有两个人对奴才来说最重要。一个是弘历,另一个,就是皇上您了。我承认,对皇上我也用过心机,可是这些心机绝对没有一个是想伤害皇上的。凌云对您的忠心,皇上应该比谁都清楚。凌云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凌云是怎样一个人,心里又是怎样对皇上,皇上难道不明白么?皇上——”我扑到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钻心入骨。   长长的一声叹息,下一刻钟我已经被揽入胤禛的怀中,“朕该你怎么好呢!”   我的泪水湮湿了他的龙袍,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尾声   延禧宫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水秀指着堆得满满的礼盒说道:“这个是懋嫔送您的镏金菱花镜,这个是裕嫔送您的犀牛角的梳子跟一瓶玫瑰露,这盒扬眉蜜饯是红贵人送来的,还有这套钗环是怡亲王福晋送给您的……”   我挥挥手止住她的话,“让喜儿记好收起来吧。”   “是。”水秀答应着去了。又走过来一个小太监打个千儿说道:“启禀主子,懋嫔过来给您请安,您看……”   我用手指轻轻揉揉头边的太阳穴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说我歇着呢,问她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没有。”   “是。”那小太监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回转过来,“懋嫔说她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听说您身子这几日好些了,所以过来请安。”   我微微一笑,一边水秀嗤地笑了一声,“这宫里的人见风可真快,前些日子病成那样也不见有个人来问,这会子可好了,都赶着来巴结。”   喜儿淡淡一笑,“自来人情就是如此,也不单单是宫里这样。”   这边一时收拾妥当,方要躺下闭目养神,又有太监来回话:“主子,四阿哥过来请安。”   “请四阿哥进来。”我含笑抬起身子,就见弘历利落地躬身请了个安,“额娘。”   我拉过弘历的手笑问道:“怎么今儿这会子过来了,今儿的功课做完了?”   弘历笑道:“一早做完了。儿子听说额娘这两天胃口不好,所以特地给您送点心来了。”说着自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食盒打开,却是一碟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您尝尝看好不好。”   我微笑着,“难为你这么有心。”说着捡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果然面软馅儿鲜,异常可口。再看一眼,外表却不甚精致。“咦,这不像宫里的手艺呢。”   弘历嬉笑道:“额娘好眼里,这个是儿子从宫外带回来孝敬给您的。”   我放下包子,故作严肃状,“你身为阿哥,身份非等寻常,怎么能随意出宫呢?这又是谁招的你?”   弘历笑笑,“出宫也算是体察民情不是?何况这次是我跟老五两个人一起出去的。说来巧,在外头还遇到了三哥,我们两个就到他那儿吃了顿饭。这包子就是他家里厨子做的。我吃着好吃,就让他们多做了一笼带回来孝敬您。”   我心里一动,看看包子微微一笑,“念在你一片孝心,这次我就不责罚你了。不过不许你们再擅自出宫去,被我知道了,小心我告诉皇上教训你们两个。”   弘历苦着脸道:“儿子知道了。”   “行了,去吧。”   “是,儿子告退。”弘历打了个千躬身退下。   我的目光又转回来,拈起一个包子,忍不住轻笑起来。小路子诧异地问道:“主子,您笑什么?”   我摆摆手指,“先不告诉你,回头再说。”   小路子一脸莫名其妙,却也点头应是。   “主子,殷太医进来给您请脉。”   我点点头,“请他进来。”   转眼就见殷和躬着身子走进来,“殷和给熹妃请安。”   “起来吧。赐座。”一时殷和坐下,将脉枕放好,“请熹妃脉。”   我将手腕放上去,殷和侧着头诊了半晌,收回手起身恭敬地说道:“看脉象熹妃已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些时日便可大好了。”   我微微一笑,“说到静心调养这条可就难了。这宫里除非失宠,否则就不得清静。不是你寻上别人,就是别人寻上你,你说是么?”   殷和垂下头,躬身退了一步无语。   我挥手令左右退下,转身走到窗前,但见风起云涌,眼见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起风了呢。”喃喃念道一句,“说起来咱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天气……”   “殷和但愿自己能一直为熹妃挡风遮雨……”   “可惜这风雨太大难免湿了衣裳。有什么法子能让它兴不得风,作不得浪呢?”   殷和语顿,半晌不语。   “这一次我要你给我开副药来去我的这个心病。你,行么?”说罢目光淡然地落在他的身上。   殷和沉默片刻,轻微地叹息一声,“是,微臣遵命。”   “难为你了……去吧。”   殷和躬身退下。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知道事情已成了八分。   “熹主子请稍坐,四阿哥,五阿哥这会子还在靶场练习骑射,想来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来了。”弘历宫中的小太监一边陪着笑一边引着我坐下,另有宫女捧上茶来。   我接过茶饮了一口,细声慢语地问道:“你们主子这几日可有溜出宫去?”   小太监嘻嘻笑着答道:“自打熹主子您上次说过以后,四阿哥可是一次都没敢出去。每日都是在宫里读书习字,骑马射箭……”   我微笑着点点头,“跟五阿哥一起么?”   “是,每天都是一起练习骑射。”   正在说话间,就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和阵阵笑声,正是弘历弘昼两人。小太监忙迎了出去,“五阿哥吉祥。四阿哥,熹主子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弘历嗯了一声,与弘昼携手走了进来,“给额娘请安。”   “弘昼给熹妃请安。”   我微笑着搀起两人,“都起来吧,瞧瞧这一头的汗。”另有太监捧上毛巾把子,两人胡乱擦了一通。弘历笑问道“额娘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我笑笑,“这两日总没见你心里头惦记……累了半天了,可饿了吧?”说着吩咐小路子将膳食摆上,“这些都是额娘小厨房里头做的点心,先垫补点吧。”   弘昼拍手笑道:“我今儿来得可妙啊,借着五哥的光我也一饱口福。”说着赶着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春卷塞入口中。“嗯嗯,好吃好吃。”   我笑笑,“喜欢吃不妨多吃点,尽够的。”说着给小路子使了个眼色,小路子不着痕迹地将最后一碟点心——包子放在中间,“四阿哥,五阿哥请用。”   弘昼顺手夹起一个咬了一口道:“看着这个我想起上次在三哥那吃的那包子来,真是不错。”   我失声笑道:“这有何难?小路子,你就去老三府上传一声,说四阿哥五阿哥想吃他家的包子了,让立刻做一份你亲自拿回来。”   “是。”小路子朗声答应,立刻去了。   弘昼嬉笑道:“我原本不过是随便一说,倒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弘历拿扇子敲了下弘昼的头,“还不是为了给你,倒说这些话。真不安心的话,拿回来你别吃?”   弘昼笑道:“我这话也不过是这么随便一说。哪能就不吃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三人说说笑笑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小路子提着一只大食盒走进来。   我笑道:“怎么去了这半晌,这里都吃饱了。”   小路子陪笑道:“三阿哥听说是两位阿哥要吃,立刻命厨子做起来。这可是现和馅擀皮儿,紧着包的。奴才怕包子凉了,下了笼屉就装起来,一路飞奔过来。您瞧,这会子还冒热气呢。”   弘昼笑道:“难为你跑了一趟。得,咱们就再吃一个。”   我嗔道:“已经吃了这么些了,可不许再吃了,看回头肚子疼。我让小太监给你装好,回头给你们当夜宵可好?”   弘昼拍拍肚子道:“还真的是有些吃不下了,也罢,那就晚上再吃吧。”   我转头吩咐道:“小路子,你把包子分两份,不偏不倚,可别让两兄弟为了争着吃包子打起来。”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弘历道:“额娘也趁热进些吧,上次额娘不也连声夸赞了不是?”   我笑道:“我是有心想吃一个,就怕馋嘴的五阿哥不舍得。”   弘昼大叫:“我怎么会那么小气!小路子,快给你们主子把热包子端上来。”   小路子忙答应着,将包子端过来。我气定神闲地夹沏一个包子,小路子陪着笑道:“主子,一会回去还要吃药呢,可不能进多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   弘昼闻言问道:“熹妃这阵子吃什么药呢?”   “还不是太医开的那些补药?都是无关痛痒的。”说着吃下一个包子,拿了帕子擦擦手吩咐小太监道:“把下剩的装好,一会沏碗两碗女儿茶来给阿哥喝,今儿吃了不少,可别存了食。”   “是。奴才遵命。”   说罢起身整理整理衣襟,“行了,你们好生歇歇吧。我也该回去了。”   “是,儿子恭送额娘……”   我笑着摆摆帕子便往外面走,忽然腹中一阵剧痛,脚下一软,部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众人大惊,“主子,您怎么了?”   我捧着腹部,汗滴如豆,“肚子好痛……”一语未罢只觉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醒来,朦胧中听得宫女喊道:“熹主子醒了——”,就见弘历一个箭步奔到床前,一脸的狂喜,哽咽着唤道:“额娘——”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缓缓伸出手抚摸弘历的脸庞,“可瘦的多了……”   弘历握住我的手,泪流满面。   一边喜儿连声催促小太监道:“快去养心殿禀告皇上,再去一个给皇后报信。”不待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转过头去便见胤禛一头大汗地疾步进来。   “恭请皇上圣安。”屋内顿时跪下一片。胤禛全不理会,径直来到我床前,满是心痛与怜惜地问道:“你觉得怎样了?”   我心中一暖,弱声答道:“让皇上担忧了,奴才已经大好了。”这时喜儿已经将殷和传进殿来诊脉。众人皆是一脸焦急地望着殷和,过了半晌才见殷和收手道:“熹妃体内的毒素已去了大半,性命该当无碍。不过还需继续服药,逼出余外毒素,方可痊愈。” 胤禛闻言面色顿时缓和许多,这才转而对众人说道:“起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皇后耿氏等人走了进来,“听说熹妃醒了?”走进跟前猛然发觉皇帝也在跟前,忙跪拜在地:“给皇上请安。”   胤禛抬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一旁早有小太监搬了椅子过来,皇后在我床前坐下,端详了下我的面色,柔声问道:“这会字可觉得好些了?”   我点点头,“已经好多了,这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耿氏拍着胸口道:“您足足昏迷了十天呢!十几个太医轮番看护诊治,先前都以为没得救了,幸亏殷和医术高明,这才起死回生。如今看你醒过来,我这些天提着的心可算落地了。”   “这都是熹妃福大命大。”懋嫔一旁接口讨好地说道。   我淡淡一笑,“不是我福大命大,要说福大命大,那是两位阿哥才是。我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可是想到两位阿哥避过这一劫,心里却觉得安慰许多。”   耿氏脸顿时阴沉下来,“老三就这么想要两个亲兄弟的命么!”   皇后缓缓道:“如今下定论还嫌早,也许其中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何况老三下这个毒手于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不过是个被革了黄带子的阿哥。”   “既便是没了黄带子,他毕竟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他当阿哥这么多年,谁知道这朝廷里有多少人是暗中在支持他的?”耿氏冷笑道,“除掉弘历弘昼,不就正是如他所愿么?”   “够了,你们都给朕出去!”   “皇上……”   胤禛一脸怒色,“出去!”   众人不敢违拗,静悄悄地退下了。殿内一时只剩我与皇帝两人。胤禛一脸戚色,“云儿,你也觉得这件事是老三指使的么?”   我摇摇头道:“奴才也不愿意相信老三会做出这样骨肉相残的事情来,可是又不知道这件事情能做何解释!毕竟这是皇位之争啊!”   胤禛听到“皇位之争”这四个字时,不禁面色为之一变。我知道我的这句话定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心弦。   胤禛站起身来走到一边,转过身来缓缓说道:“说实话,最脆朕以为整件事情不过是你为了除掉弘时而设下的苦肉计。”   我一震,“皇上……”   胤禛摆摆手,“你不必解释,朕知道你不是。是朕疑心错了你。你不会为了除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去冒这样的生命危险。胤禛重新走到我身边坐下,“当太医跟朕说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朕真的是要疯了,那时朕就想,只要你能活着,无论让朕怎么样,朕都愿意……”   我心登时变得柔软,无力地握住胤禛的手,泪水不由得滑落下来。   “好在你挺过来了,” 胤禛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你活着就好……”说着沉声唤道:“小喜子。”   小喜子忙从外面走进来,“奴才在。”   “赐弘时一杯御酒。”   小喜子身子一震,俯身下去,“是,奴才遵旨。”说着躬身退了出去。   胤禛对我微微一笑,笑意中满是凄凉,“你好生歇着吧,朕先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是。皇上不必为奴才挂心。”   胤禛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唤:“小路子……”   小路子忙走到跟前跪下,“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跟主子您猜的一样。事情一发,弘时就被监禁了起来。宗人府也找奴才问过话,奴才就照实说,厨子包包子的时候,奴才是坐在外面的厅里等着的,里面的情形一概不知。想来宗人府也问过其他人,知道奴才所言俱是实话,关了奴才一天就放出来了。也没难为奴才。”   “那厨子呢?”   “那厨子起先也只说自己是冤枉的,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被用了大刑,挨不住了,就把事情都推在了弘时身上。宗人府逼刑的手段也着实厉害,倒省了奴才的事儿了。”   我轻咳了几下,“他们也是没有办法,非得在这事情上着落出元凶来,不然也没有办法交差。这次辛苦你了。”   “奴才没受什么苦,倒是主子您可把奴才吓坏了。先前您可没说要吃那包子啊,只说是留着两位阿哥晚上当夜宵吃,回头在到四阿哥那里知会一声就是了,要吃也是五阿哥啊。”   我淡淡一笑,“要是我们母子平安,单单五阿哥出了事,那必然会疑心到我。如今中毒的是我,皇上起初也还有些疑心呢。”   “不过殷太医这药配得也未免太霸道了些,险些要了主子的命!”   “没有殷和,这出戏演的就不像了。我信得过他,所以才把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不过主子下次还是不要再轻易涉险了……”   “你放心。”我含笑点头。   “主子,”喜儿走上前来低声说道:“齐妃求见。”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不见。”   喜儿点点头,“那奴才就回说你已经歇下了。”   我点点头,喜儿退出去。   旋而就听得外面一片嘈杂的声音,“齐主子,您不能进去……”   “走开,哪个敢拦我……”   转眼间便走到内室来。我轻轻叹息一声,“谁这么吵啊?”   喜儿忙到跟前说道:“齐主子一定要见主子,咱们拦都拦不住。”   李氏推开众人,噙着泪跪倒在床前,剧变之下,早没有了以往的从容。“熹主子,我称你一声主子!你就放过弘时吧!我求求你了……”说着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轻咳了几声,“齐妃,你这又是何必呢。说到底这都是弘时惹出来的祸端……”   李氏用力地摇头,“我知道不是他,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皇上已经下旨要处死弘时了,我知道只有你能救得了他!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好吧,是我输了,只要你放过弘时,以后我便是你的奴才,你要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熹主子,我求求你了!”   我叹息一声,“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喜儿,扶齐妃起来。”说着凝视着齐妃,“这宫里的斗争向来是如此,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是没有了结的。我原本也给过你机会,可惜是你一心要都到底的,我也只好奉陪。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旨,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也请回吧。”   李氏跪上前几步,扯着我的袖子哭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可究竟弘时是无辜的,你也是为人母的,就请你看在咱们都是母亲的分上,饶了弘时吧。”   我轻轻一笑,“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就因为我也是母亲,所以更不能救你的弘时,难道我要留着他危害我的弘历么?你请回吧。”   李氏一脸绝望地望着我,缓缓站起身来,“没想到你这样的绝情狠毒!”   我微笑着,“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李氏忽然失声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边笑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过了两个时辰,小路子自外面进来,恭声道:“弘时已经饮过御赐的酒上路了。”   “哦。”我低沉地应了一声,小路子又道:“奴才才刚过来的时候听说,齐妃在宫里上吊自尽了。”   “知道了,下去吧。”   我闭上眼睛,争斗了二十几年,这一切终于落幕了…… 落幕   原以为我还能见到胤禛的面,谁知,我就这样,悄然的度过了我的晚年……   雍正十三年 公元1735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驾崩。   雍正十三年(1735年),雍正帝去世,弘历即位,即乾隆。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八十六岁的皇太后(熹贵妃)驾薨,举国致哀,尊徽谥号定为“崇庆慈宣康惠敦和裕寿纯禧恭懿安祺宁豫孝圣宪皇后”,葬于泰东陵。   钮钴禄氏熹妃就这样度过了她的一生,在她的一生里,有争斗、有爱情、有友谊,但这一切早已随着历史的改变不复存在了,故事已悄悄地拉下了帷幕。有谁还记得,历史上还有一位钮钴禄·凌云……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